青莲雪重(下)+番外——文休
文休  发于:2015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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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我从没有这样想过!”青莲低吼一声,像是一只被围追堵截到死路中的猎物,好不容易挣出命运之猎手,却依旧绝望地发现没有出路。

“若是没有,那您就随我回驿馆去,今夜子时遵循古礼向月神祭献您的灵魂,而我会在国君亲手写得敕书上盖上御印,让您真正成为月国祭司,这样您就能明正言顺的回到月国,去见您的母亲,而乐而不为呢?”

叶定诚苦求而不得的局面颜铭三言两语便得到了收效,见青莲神情有些松动,颜铭继续蛊惑:“当然,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为了表示您对国家的诚意和敬意,洗刷您身上背负的罪孽,我尊敬的祭司,用您的力量让胤国倾覆在风暴中吧,让这片土地成为汪洋,尝尝灾难和死亡的滋味吧。让他们为残害我月国无尚尊崇的纯月神子,并由此带来的月国这二十年间的灾难,以及重兵压境经年的不仁之心,而付出代价!”

颜铭说完,整个面部已然扭曲,神情极为狰狞,凶狠的目光让青莲不寒而栗。青莲堪堪避过,不敢与颜铭对视,但是又分明的感受着那份目光如毒蛇般缠绕着自己。逃避也不是办法,况且又避得了几时,青莲心中虽不以胤国为恋却也不会遵照颜铭所说做那样欺神灭佛的事。“不行,天下苍生何辜,我绝不会这样做!”

像是料到青莲会这样回答,颜铭倒也不以为杵,毕竟历来祭司都天生一副悲悯心肠,做不出这样的事也是正常。然而颜铭并没有放弃,“可怜苍生?祭司果然是慈悲为怀呢,不过胤国造成的诸多伤害就真的只是这样算了吗?月国这些年来死去的百姓难道不无辜了吗?这些罪孽总要有人来承担!逃不掉的,胤国皇帝就是罪魁祸首!”

“老子死掉了还有儿子,我尊贵的祭司,用你您无尚的力量念动那神秘的咒语,让幽冥的火焰在血月下跳动,将胤国嘉瑞皇帝置于死地,让他为纯月神子抵命赎罪!”颜铭一只手抵着青莲侧脸靠在墙上,低下头逼近青莲躲闪的目光,那股慑人的气势如阴影一般罩下,压的青莲透不过起来。

不等青莲犹疑,话就飘在了青莲的耳边,这次颜铭刻意放低了声音,“尊贵的祭司,这是您赎罪的最好方法,也是您报复仇恨的最快途径,为什么还在犹豫呢?难道你甘愿雌伏在那人身下,做着连子都不如的事情。”

见青莲闭口不言,颜铭的头俯得更低了,语句如呵气般吹在青莲耳朵上:“莫非祭司你真的喜欢被男人强暴,甘为下贱!”最后几个字已然说得弱不可闻,青莲恍然未闻,不过头突然往后一仰,撞在了颜铭撑着墙的手背上,脸上变得惨白如雪。

看着青莲这样的反应,颜铭满是冷笑嘲讽或许,还有一些落寞和不甘。颜汝为什么会死,原本他只不过是颜氏旁支的血统,而自己是从小交好的家臣之子,原本终其一生颜汝也不会被选上成为帝王,或是封为祭司。是谁造成了那最后的死局,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171.害命

那样近的距离,青莲根本就无法逃脱,颜铭温热的呼吸气息还弥漫在耳边,此时却像是撒在青莲内心创伤上的细盐,让人痛得痉挛。什么是甘愿,什么又是恨?分不清楚,创口早已是一片血肉糜烂,青莲内心惶惶,为什么会分不清楚,只要张口答应此人所求不就可以洗涮掉所有下贱的污名么?但是青莲此时却死死地咬着嘴唇发不出一个音节。

原来自己可以让嘉瑞死呢,但是,是死啊,真的要这样做,做到绝吗?青莲根本无法抉择,一直逃避的问题此时横在它面前毫无退路,青莲审视着心意,到底有多恨才能让人生出害命之心。嘉瑞曾经的利用与强暴,那份痛青莲永远都不会忘记,但是曾经二人之间的情谊呢?那份灵犀,那份邀约,青莲无法忘记曾经深邃而忧伤的眸子,如此让人心痛,只要看他眼中露出欣喜,自己那份由衷高兴的心境。

爱与恨如何才能够相抵,若是这样就可以算了的话,那阿公的死又该算在谁的头上?青莲以前只是在心中默默恨着,恨意削骨食髓刻骨铭心。既然恨着,那么就杀了他,这应该是每一个苦大仇深的人心中最深刻的念头,但是青莲却从没有这样想过,以至于如今得知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将那份恨意付诸于行动,居然不知所措到望而却步。

这可以理解为天生对君王那种不可侵犯之威仪的敬畏,也可作青莲天性慈悲不愿害人性命,但是这毫无疑问的表达着青莲在内心最深处的意愿,那就是青莲根本不愿意嘉瑞死去,哪怕他曾经那样地害过自己和家人。只是青莲还无法看彻自己的内心真意,这根本不应该是一个苦主对仇人应有的态度。

比起之前拒绝颜铭那不容质疑的坚定口吻,青莲这次的反应显然显得有些恍然:“诅咒,杀死嘉瑞?不,我不要。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定要他死?为什么要人死!”青莲闪烁着目光避开颜铭逼人的盛气,不想嘉瑞死所以青莲拒绝,但是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因此青莲内心惶惶不安,像是被人捉到了痛处,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却无法改变最真的想法。

由于青莲的惶恐不安,原本强颜的坚强瞬时瓦解,在颜铭的逼迫下青莲显得狼狈不堪。颜铭低俯在青莲耳边的脸抬起,停留在距离青莲眼睛不到一寸距离,眼角出那伤疤瞬时放大,更衬得颜铭眼神坚硬冰冷。

“呵呵,我的祭司啊,你果然是舍不得那个皇帝情人吗?即使他百般折磨你,并且害死了你的亲人,你也要一如既往的维护,啧啧,鹣鲽情深那。不过也对,爱恋是世间最圣洁的感情,我月国尊贵的祭司又怎会背弃,呵呵,哪怕是被压在一个男人身下!”颜铭语中极尽嘲讽,但是听在青莲耳中却像是找到了托词,或许事情就是这样呢。

然而颜铭心怀重恨又岂会好心如此放过青莲,代价总要有人去背负,不然月国百姓的性命,挚爱颜汝的性命就这样算了吗?月国古来崇尚神明,颜铭口中所言的咒语之类绝不是虚妄,也正因为如此当年惠妃敢于铤而走险用巫蛊之术来陷害颜澜。

但是心怀悲悯的祭司生为天下福祉,又怎会去害人?然而不是不可以,只是一旦用慈悲的力量去行罪恶之事所要付出的代价只怕是非人所承受,而颜铭又是何居心去教唆青莲行这等逆天背神的事情。

青莲头戴神玉额冕、身担祭司一职却行污秽之事因而失去清白,身为国相,颜铭眼中又岂会揉得了这样的沙子?额冕宝重的存在绝不会让青莲轻易死去,那么索性就让那些罪人统统都下地狱去,反正青莲回到月国也是要赎罪,身上也不差这一份罪孽,或许这样反而能得到国人的原谅。

然而满心的打算,步步紧逼,环环相诱,到最后青莲依然不为所动,因此颜铭非常的气氛。他身为月国的顶梁柱这次亲身前来不仅是要带回祭司和额冕宝重,他还要亲眼看着这片土地荒芜颓败下去。满心的打算让青莲打破,青莲非但不愿意回月国,居然还要维护国家的仇人,这让颜铭怎么甘心。

“你到底是不是月国的子民!你身上流的到底是不是纯月神子的血液!”颜铭已然接近暴怒,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国家在岌岌可危的境地月国的祭司还可以逍遥在敌国,若不是知道胤国皇帝意扣人的态度,颜铭又何须亲自来求青莲,若是祭司自己要走,那么谁还能拦得住呢?

青莲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努力的避开颜铭逼视的目光,他心中一团乱,突然浮出水面的问题让他无法理清思路。虽然不愿意承认那强加在身上的责任,青莲却无法否认继承着的颜澜血脉的事实。因为青莲不想亵渎曾经的纯月神子,知道颜澜不灭精魂背后是怎样强大的意念与执着,这些都不容人抹杀,哪怕世间只有自己一人知道,青莲也不会否人自己与颜澜的关系。

“你若还认自己是月国的子民,怎可以无视这样的仇恨,纯月神子被害死,月国即将亡国,颜氏面临灭族,若是你还有些许民族大义,那么请用你的力量来敬告天下,那些对月神不敬的人有何下场。我听说如今胤国皇后身怀龙子却无法稳胎,若是你不愿意报复嘉瑞皇帝,那么请你让他的孩子死去,让胤国也尝尝国之无继的滋味。祭司,那当朝皇后对你诸多凌虐,如今你不会再犹豫了吧?”

颜铭不断退让,月国极尽的灭国之灾总要有人还报,夺去嘉瑞孩子的性命,这已是最轻最轻,远远不够纯偿还月神子的性命,但是即使是这样青莲也没有答应。不过青莲也没有不答应,青莲一时沉默不知是拒绝还是默认,因为颜铭实在想不出青莲还有什么理由要拒绝这报复,从叶定诚口中得知的事情,青莲应该恨孝纯皇后才是,没有任何感情,只有深重的折磨,但是青莲还是不开口。

然而颜铭等不到青莲的再次开口,就被月国人在街角围成的小的圈子被一队人马冲破,原是从一品斋出来的童禄见青莲被围困去巡防营求了童景瑜来营救。颜铭此时早就平复心情负手而立,打量着翻身下马的童景瑜。

童景瑜颜铭是见过的,因为初来此地就是童景瑜为颜铭一行人换了文牒,行事看得出童景瑜是一个极为内敛的人。因为叶定诚曾经说过童家如今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所以颜铭待人接物时格外的用心。而此时的童景瑜却没有这么多心思,见青莲满面虚汗,口唇苍白,面颊却潮红一片,几乎是软倒在墙上喘着气,仓惶的目光中一看就知道受到了不少惊吓。

172.易碎

童景瑜不顾众人反映冲上去扶住就要倚着墙滑倒的青莲,开口询问:“青莲,你怎么了?还好吗?青莲,说话!你不要吓我啊。”童景瑜知道青莲大伤之后身子远不如前,如今看见青莲这般模样,心急如焚,童景瑜面色也不太好。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青莲抬眼看见的不在是那个咄咄逼人颜铭,而是兄长一副关切的神色,绷紧的心情瞬时一松,人便撑不住顺着墙要往下滑。头发蹭着粗糙的墙面向下坠,稍稍仰起的视角一下子就撇到了一旁的颜铭,颜铭锋利如刀的眼神刺得青莲一阵战栗。

颜铭只是静默的站在一旁,但是他眼神中明显在告诫着青莲方才二人之间还有未完成的协议,不是还没有拒绝的吗?青莲想起之前拒绝谋害嘉瑞时的犹豫,还有那孝纯皇后腹中的孩儿,当时为什么没有立刻拒绝,到底在为难什么,还是在期待。

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吓住,觉得太过可怕,青莲不敢再想下去,身子抖得更厉害了。青莲一把抓住童景瑜胸前的衣襟,大口地喘着气,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发觉方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个字可以和兄长讲,而自己也不敢讲,要说出自己其实是在犹豫,是否谋杀皇上子嗣的害命之念吗?

青莲的手抓得很紧,仿佛是在黑暗中伸出的手,努力要抓住即逝的光明,仿佛一松手,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以至于童景瑜稍稍支起身子青莲就是一副吊挂着的模样。童景瑜不知道青莲遇到了什么,眼中尽是惶恐不安的神色,童景瑜腾出一只手从后面搂住青莲的腰一把扶住,安慰道:“没事的,一会儿让童禄带你回家,不急,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兄长温和的安慰让青莲逐渐平复下来,发觉把兄长的衣襟揪得皱乱,不好意思的发开了手,扶住童景瑜的手臂站正了身子。童景瑜见青莲恢复过来,便理了理青莲散乱的头发转身对旁边的颜铭说道:“颜大人,您当街围堵舍弟做什么?这里不是月国,请遵守胤国的治安与律法,城中目前正在戒严,颜大人没事的话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说着童景瑜使了个眼神,他带来的一众侍卫瞬时持械将来人包围了起来,数倍的人手让颜铭一行人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童景瑜慢慢放开扶着青莲的手,走到颜铭面前:“颜大人,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行伍粗人,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请您不要见怪。朝堂上的事请您还是到朝堂上再说,吾王陛下的宽厚想你们已然领略,皇上一定会在平息了这次风波后给你们一个交代。”

“还不快护送月国来使回驿馆!”童景瑜一声令下,由不得颜铭分说,月国等人几乎是被压着从青莲眼前消失。直到被迫转过街道,颜铭逼视的目光才消失,但是青莲却不得解脱,因为最后颜铭飘来一句:“别后悔,到时再回来求我!”青莲强压心中惶恐抬起头来,轻声谢了童景瑜。

“青莲,你怎么还是随便乱跑呢!”见清了场,童景瑜第一句话想到的就是责问青莲。青莲本来就惊魂甫定,见兄长责怪,好不容易才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满腹心事更不知从何倾诉。

见青莲一副委屈的样子,童景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现在远不比以前,青莲如今身份不凡,早就没有了之前禁足的命令。“青莲……”童景瑜一时讷言不知如何挽回,见青莲深深地埋着头急着说道:“青莲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那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平,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若不是童禄赶来相告,下次你再被人挟持我怎么办?我现在有沐休假,要不等以后我得空陪你出来走走,这样我也好放心。”

童景瑜这一句话说斟酌着措辞,说得断断续续,尽管是在尽自己的努力安慰青莲,但却让青莲生出一份落寞。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兄长对自己比以前还要好,但是那种好却让人感觉到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的是易碎的琉璃,不再有以前兄弟间的亲密。

青莲心中悲凉,果然是知道自己不是亲兄弟了么?见青莲还是惨淡着情绪,童景瑜道:“青莲,别多想,一会儿我要护驾,等忙完我就回府陪你,现在我不能多留,要先回营了,你要好好的啊。”童景瑜拙劣的安慰加重了青莲的心事,而青莲强压着情绪,挥手作别,看着童景瑜乘马离去。

即使不见日光,天色也越来越来亮,但是青莲心中却一片阴霾,默默地跟随着童禄回府。本来青莲今日出门,想再去圜方坛瞧瞧嘉瑞祭天的,也不为其他,青莲只是想看嘉瑞一路跪行,看他敬天侍神,如何为他所行的过错的忏悔赎罪。然而现在青莲却不想去了,原本就不是怀着端方的心思,青莲好怕自己一见到嘉瑞,心中那份怨恨会真的化成报复,取了嘉瑞或是他孩儿的性命。

青莲在逃避,逃避颜铭那歹毒的提议,还有背弃自己血脉的负罪感,可是逃得了一边却又无法逃的了另一边的纠缠与折磨。青莲很害怕,心中无可抑制的不想离开父兄,但是又担心万一无法回去月国见不到母亲。藏不住的心事全都反应在脸上,眉蹙得紧紧的,让人看着心酸。

童禄知道这次是青莲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府,本来也打算由着带他四处转转,谁知碰上了这种事情。童禄见青莲紧锁眉头,以为这孩子又因为被迫回家只好无聊度日而烦闷,童禄便在一旁和青莲搭话:“青莲,回去后咱们先去尚武馆绕一圈,景瑜少爷的住处你应该还没有去过吧,咱们好好转转,那儿可收藏了很多兵器家伙的,咱瞧个热闹去。顺便取一些伤药回来,今日里我听说景瑜少爷昨日晚归挨了老爷的军法,等回来了你好好给他上点药,不然那孩子做起事情来又不记得了,白白苦了自己。”

童禄不过是随口说着事情为青莲解闷,却不料反而加重了青莲的心事,青莲心中难过,兄长晚归为父亲责罚,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若不是昨日童景瑜为了陪青莲在童府逗留了太长时间误了夜里戒严前的训营,也不会撞在童屹手中挨了顿好打。城门久闭,如今巡防营人心浮躁,童屹正巧借童景瑜再次紧了规矩。

青莲没有等到童景瑜回府,而是从送食水的一个小兵口中得知了童景瑜伴君的转告,紧握着的伤药瓶的手颓然松了开来。如今国事艰难,作为忠君爱国的臣子,童景瑜和童屹无法像青莲一样有大把的时间纠缠于怨恨,毕竟偌大的国家还需要报效,百姓的福祉需要筹谋,而青莲却在纠缠着害命报怨的心思,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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