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重(下)+番外——文休
文休  发于:2015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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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莫辩

路终有尽,尽管嘉瑞牵着青莲的手默然地走在荒芜的庭院中,还能自欺欺人地想着这宛如昨日光景,但是一路行至府门,半阖的朱门仿佛就是缘分的尽头,于眼前触目惊心,再也无从逃避。童景瑜原以为一路上嘉瑞和青莲总要说些什么,谁知竟是相守无言,不知该愁还是该喜,自己只是尾随相护,不做打扰。

童景瑜怎么会不知道青莲的心意,然而就是因为明白,即使再怎样心痛也要尊重他的决定,但是现在门就在前方,童景瑜仿佛看到自己独自艰辛跋涉

的终点。皇帝已然承诺放人,丁忧的折子明天父亲就会递上去,只要离开了京城,想来今生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童景瑜宁愿放弃自己的大好仕途陪伴着青莲离开这伤心地,想通过努力,慢慢弥合青莲心上的创口。虽然受剑之诺铭记在心,但是嘉瑞对青莲所有的伤害童景瑜同样不会忘记,因此终究无法原谅嘉瑞,哪怕他是值得追随的君王。在二人最后的时刻童景瑜再不做打扰,嘉瑞应该会成为一代明君,只是明日自当解剑赠还,三人间的情分终将是要断了。

嘉瑞一手牵着青莲,一手慢慢推开厚重的朱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嘉瑞走出了童府。尽管手还是被紧紧地握住,但是此时青莲毫不犹豫地停在了门里。嘉瑞紧了紧手中的牵念,知道一切都已经走到头了,背对着青莲深深的吸了口气,知足般地想,今日能够再见一面已是恩赐。

嘉瑞转过身来,想做最后的拜别,但是当嘉瑞看到面前那熟悉的容颜,尽管是低着头避开了目光,也是自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珍宝。人心又怎会知足,嘉瑞手中用力一扯,青莲就撞到了嘉瑞的怀中,然后便是一个发了狠的拥抱。嘉瑞不顾青莲的僵直在怀中的身子,低俯在青莲耳侧:

“青莲,别动,就当是最后的拜别吧,以后千里相隔,永不再见。唔,你能送我至此,就不能容我?毕竟我们曾经也是……”嘉瑞不知道该怎要表述心中复杂的心情,因为这次他是真的决定要放手了。青莲虽僵着身子,但却也没做挣扎,嘉瑞将头埋在青莲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青莲满头乌丝中熟悉的淡香,唇隔着发丝印在了青莲颊边耳上。

“青莲,跟你父亲走吧,不要急着随颜铭回去,祭司,若真是要担当,你将再也逃不出命运的桎梏。太苦,我心疼,再说这本就不是属于你不该背负的责任,很多我都知道,事到如今月国也不会轻易饶过你了。青莲啊,你一定要记住。现在你毕竟是胤国的子民,将军府的公子。除非劫你回去,月国要人还是只能尊崇邦交之仪。我会一直拖住月国的人,直到你已经随着父亲离开。放心,不久的将来月国边境的封锁就会解开,两国还会像以前一样,到时候若是你想,悄悄地回去就可以了,相信我,不会等很久的。”

嘉瑞一番肺腑之言,青莲不是没有动容,只是青莲可以劝慰自己要慢慢放下心中的恨,却是再也榨不出一丝其他的感情了,或许经历的太多已然精疲力竭。青莲轻轻地点点头,嘉瑞也就放心了,抬首一个吻点在青莲额头的翠碧上,清清淡淡,却包含了无比深重的情谊。

而此时此刻青莲对嘉瑞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珍重!”淡淡疏离的语气仿佛真是在与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作别,但是那澈如清泉的声音所带来的悸动却还是那样的熟悉。“珍,重……”嘉瑞从齿间挤出这两个字,虚抱着青莲轻轻的拍了下那单薄的肩背,心中暗叹一句,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嘉瑞即将放手的前一刻里,从门前照壁的阴影处冲出来一个人,一头向嘉瑞的身上撞去。本就沉浸在伤离别的浓重悲哀中的嘉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来人扯开甩手往一边推去。连日来的冒雨跪礼祈天让嘉瑞身子不堪重负,原来就是站久了腿脚便会疼,如此冲撞,嘉瑞竟是跌倒在地上,而青莲也撞在了门框上。

在事情还未进一步发展的时候,相隔不远的童景瑜冲了上来,一下就制住来人。然后诧异,冒犯的刺客怎么又会是月国叶定诚?变故徒生,但是不消片刻散围在童府周围暗处的御前侍卫都聚了过来。童景瑜将制住的叶定诚移交给手下,就是破口呵斥:“你们怎么当差!”

一众侍卫噤声却心有不甘,叶定诚是月国使者,他来往于京城有谁敢拦着?叶定诚原先也是一身功夫,只可惜那日夜袭在皇宫被童景瑜一脚揣在练门上,一身内家功夫尽是被悉数散了去,至今肺腑之伤还未痊愈,此下被人制住丝毫不能动弹。

嘉瑞不肖人扶,自己站了起来,半分不减帝王威仪,看见来人是叶定诚,眼中凶光毕露,就是这人刺穿了青莲身体,带给心爱之人无数病痛。叶定诚现在哪里管得上旁边的嘉瑞,冲着倚在门框上喘气的青莲就喊。

自上次颜铭和青莲的对话不欢而散之后,叶定诚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的主上是背弃家国民族的人。虽然那夜他看到青莲被压在了嘉瑞身下,但是那满身的伤痕也都看在了叶定诚眼中。所以这位月国将领心中想着或许自己的主上是有着难言之隐也不定,于是今日就背着颜铭国相偷偷的候在童府门外,希望可以再见到青莲一面,这次一定要好好的劝说。

谁知叶定诚守候多时见到竟然是嘉瑞和青莲相携而出的场面,叶定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看到嘉瑞轻吻青莲,依依惜别耳鬓厮磨时,叶定诚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不是对嘉瑞,而是对青莲,原来万般推脱不愿意回月国,竟然是为了这敌国的缠绵!

“主上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月国何辜,你真的要弃之不顾了吗?你,头戴额冕神玉,却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来,你不配,你根本配不上月国千古神器,你根本配不上是纯月神子的后人,你根本配不上做颜氏子孙!月神怜悯啊,你竟然真的是要我们灭国吗!把额冕交还回来,不要玷污了月国的宝重。”

叶定诚被人反剪手臂按在地上,很是狼狈,却仍然大喊大叫。作为这位护卫着颜澜长大的侍卫,叶定诚看着和曾经月国瑰宝纯月神子有着一般容貌的青莲,不念家国仇恨,躲闪推脱只为和刽子手一同缠绵享乐。这让满怀希望千里追杀然后历经诸般大起大落的叶定诚如何接受得了,仿佛心底所有的信念与希望一下子被抽空了,全部碾成齑粉被践踏在脚下。

这边叶定诚失去理智地哭喊大叫,嘉瑞负手沉着脸站在青莲身侧尚未采取动作,颜铭却带着手下匆匆赶来。今早在驿馆不见叶定诚,颜铭想起昨夜叶定诚闪烁的言辞,猜想着便赶了过来,谁知还是未能阻止叶定诚这一武夫不理智的举动。但是当他听到叶定诚语无伦次的喊话,见到青莲仓惶的神色,嘉瑞殷切的注视,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之前青莲与嘉瑞最后拜别时的那番光景,在如此情景下被月国的人撞见,真正是一个百口莫辩的境地。

174.难解

皇帝被冲撞,任颜铭是月国国相,使臣身份也被一众侍卫拦在了十步之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叶定诚被人按死在地上,尊严尽失,极其狼狈。嘉瑞看着闯来的颜铭,眼中的怒火大盛,之前颜铭把青莲围堵在街角多时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觉得这个月国国相实在是不依不饶得到了令人可恨的地步。

嘉瑞见青莲无恙,便沉着面孔围着叶定诚踱步,眼中狠厉的目光像是万兽之王在审视败在脚下的领土侵略者一样,那幅模样简直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也不为过。叶定诚的脸抵在地上自然是看不到嘉瑞可怖的神情,但是在不远处的颜铭则看得暗暗心惊。

“你们有什么资格拦我,放手,嘉瑞皇帝陛下都许我们在京都自由行动!”颜铭假装没有认出皇帝的身份在一旁叫嚷起来,以吸引嘉瑞的注意。果然嘉瑞听到了颜铭所言,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却也舍了地上的叶定诚朝这边走来。

“他们没资格,那么,朕可有资格?”嘉瑞阴鸷的语气让周围的人都不寒而栗。颜铭甩开身边侍卫拉扯的手,正了正月国人特有的额饰,扯着嘴角,微微欠身算作行礼,“胤国嘉瑞皇帝陛下,初次见面,鄙人颜铭,忝列月国相位,之前少礼希望没有冒犯!”

嘉瑞一直在回避月国使臣,所以颜铭来京以月国国相的身份递交国书多日都没有得到召见,这次的确是第一次和嘉瑞见面。不过以颜铭的聪敏又怎会猜不出皇帝身份,只是以此为借口希望可以将两国礼见来盖过叶定诚的之前稍稍的冲撞,救叶定诚一命。

原以为话说点到此处,嘉瑞再怎么着也应该虚与委蛇一番,毕竟之前礼部所表达的意思是二国欲要修好,总不能当着面扯破脸面。谁知颜铭微笑着注视了片刻,等来的却只有嘉瑞居高临下桀骜的那种主宰苍生的神色,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自己。

过了片刻嘉瑞转过身去才淡淡开口:“颜铭相国你客气了,只是虽说国之往来,我胤国给予你们最大的惠利,但是宽容也总有个限度”说到此处嘉瑞停在了叶定诚的身侧,转过身来对上颜铭的直视的眼睛,睇了一眼才接着说:“只是容得了人刺杀一次,可是容不了第二次的,不然一国君威何在?你说呢,颜国相?”

颜铭没有想到嘉瑞丝毫不顾念两国和解的大局打定主意要置办叶定诚,面不改色注视着嘉瑞,心内迅速盘算措辞,在如此逆境中,颜铭眼角处的疤痕为这张俊秀的面容更添一分不服输的刚毅。

“怎么会呢?尊敬的陛下,叶定诚有所冒犯一定不是对您,而是为了见到月国后任祭司而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想来您的宽宏一定不会在意。”颜铭斟酌着措辞。

“哦,是吗?那朕怎么觉得不是呢?颜国相,你仔细听听属下口中之言,是对你们国人的思切之心吗?祭司?你说谁是祭司?在这儿的可都是胤国的子民,可别弄糊涂了。”嘉瑞已然是气急,丝毫不让,叶定诚的话实在是太难听,怎么可以这样去诋毁青莲!

“皇帝陛下,眼前那位公子头戴我月国千古通灵宝重,神玉额冕是神之眷顾的象征,是月国镇国之宝,敛精华以佑苍生,千古奉为神物,能当此神物者自是我月国祭司!”颜铭辩驳,“所以还请陛下送我祭司回国,也让通灵神玉重归邀月塔顶!”

“哦,颜相国这么说我可听不明了,既然你说童二公子头上所戴之物乃月国之宝,那么请你取回,胤国断然不会抢占别国宝物。”嘉瑞说着侧过身子让开一道,意思很明显,若是想要那额冕你自取便可,而青莲是童府公子,也不是什么祭司。

颜铭这下犹豫,额冕乃是千古神物,自己怎么有资格去触碰?而且听闻之前国师请出额冕戴在纯月神子的额上后,也只有颜澜一人可以取下,那么自己又怎有这样的能力,况且这也实在是对神灵的亵渎。那么让青莲自己交出额冕吗?这怎么可能?若是这样主上留在了胤国,岂不是断了月国所有的希望?但是身处敌国,人强不过势,最可恨那青莲丝毫没有觉悟且是心思背离本国,又怎么证明主上是月国的祭司?颜铭一时为难。

然而就在这时,嘉瑞一个挥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先把这犯上之人带下去,看管起来,小惩大诫。”话一出口,叶定诚就被拖着往外走,下颌已被卸去,再也骂不出令人难堪的话。虽然嘉瑞心中恼怒,惩治叶定诚之心早已有之,只是叶毕竟算是月国的使臣,这样做或许表面看上去会僵化两国之间的和谈。但是却很好的打压了颜铭气焰高涨的气势,况且这么好的机会让月国有所求,也算是先胜一招,留有之后讨价的余地。

见叶定诚就要被带走,颜铭大急欲要理论,而嘉瑞也成功的太极借力,将这位精明的颜国相的注意力转移开青莲,正好,借着他求情之机想来不会再开口青莲之事,那么只要推延的几天,青莲潇洒离京,脱出樊笼,等到一切已成定局再无法挽回的时候,青莲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一切本都在嘉瑞的算计当中,看着方才还桀骜的颜铭眼中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嘉瑞心中尽是得意,真是那掌控天下的帝君本色。然而万事又岂能让凡人来掌控,青莲的举动让他始料未及,一片心血化为乌有。

看着曾经匍匐在自己面前虔诚叩首的人如今被人扭着双臂按在地上,口中的敬语全都变作难听的咒骂,声声刀割着青莲的心。青莲一步步地走近叶定诚,在嘉瑞和颜铭那剑拔弩张的气势中谁都没有发现,然而等发现一切已经晚了。

其实叶定诚害得青莲差点丧了命原本应该恨的,但是此刻连骂声听在耳中却是淡的,不爱亦不恨,然而流淌着的血脉让青莲无法看着国人被欺凌而置之不理。独自跋涉实在是太累,僵持下去似乎也毫无意义,雨收风止,灭天灾难已经过去。单薄的身躯又能背负骂名多久,再这样下去整个童府的清誉都将丧毁,反正总是要走了。

“皇帝陛下”,沉默至今的青莲蓦然开口,微微带着颤音喊出疏离的敬谓,嘉瑞整个心都为之震动,让人有着不好的预感,嘉瑞僵着身子不敢回头。“如颜相国所言,身载神玉,即为祭司,我,是纯月神子,颜澜亲子,是月国的祭司。现请求您宽宏之胸怀,月神必将庇佑这片土地风调雨顺,和泰安康……让我回月国去吧。”

175.决定

青莲微笑着正视嘉瑞,说出了此刻的决定,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是多么的惨淡,其中包含着多少无奈。其实早在青莲回府就已思定,管他风死云生,月亡胤盛,谁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决定——留在童府,还报恩情。

然而事情远非青莲想的那样的简单,颜铭的逼迫让青莲心中害怕,不是怕自己拥有的那份力量,而是对自己生出来的害人之心感到由衷的恐惧。毁灭胤国,杀死嘉瑞或是他的孩儿,在颜铭口中对自己来说似乎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若真是这样简单,那么之前充斥的恨意将向何处宣泄?

静时青莲不是没有冒出过那样的念头,孝纯曾经对自己的羞辱历历在目,怎可以忘怀,伤痕未退,夜深时身上弥散开来的钝痛提醒着一切。所以青莲很害怕,害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会铸成大错。或许真正离开了便好了吧,所以今日青莲这般决定。

这本不是出于对故国的爱护,就像之前青莲执着的留在胤国一样,当时留下来不过是不愿意连累无辜的百姓死于天怒,既然现在风雨平息,那么离开也就应该无妨了吧。想到之前嘉瑞劝说自己不要随颜铭回月国,青莲此刻扬起了骄傲的眼神,其间满是对嘉瑞劝告“背道而驰”的得意。

明眸璀璨如星,在额冕翠碧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如此耀眼在嘉瑞眼中却是极致的心伤,青莲,你就这样恨我,以至于那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嘉瑞注视着青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是在一旁的颜铭却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冲上前去跪在青莲面前,顶礼膜拜。

颜铭额头触碰着青莲的脚尖,俯下的身子微微战栗,月国的希望啊,面前之人犹疑至今终于亲口承认了祭司的身份。庄重行礼后,颜铭直起身子,望着青莲的眼神竟然有些狂热,“主上啊,我尊贵的祭司,您,您终于愿意回到月国去吗?哦,神灵会原谅您的过错,苍生尽在您眼中。之前的事,您终于想通了吗?愿意担当起家国对你的寄望?”

颜铭说得很含糊,但是青莲一听便明白他指的到底是什么事,脸色煞白,像是受了惊吓地向后退了一步。青莲不自然的侧过身去,避开颜铭直视的目光,心中忐忑。青莲这种反应颜铭一看便知怕是青莲尚未作出决定,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做进一步的说服。

谁知抢在颜铭之前青莲急急开口:“不要说了,我绝不会答应的,不许再提了!”青莲言语周围的人听了都是一头雾水,但是颜铭却在顷刻间翻了脸色,万万没有想到青莲会这样决然的拒绝,既然承认祭司的身份为什么还要维护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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