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仿佛有魔力般,令幻夜无法违背……
莉莉安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幻夜的脸色却越来越惨白。当幻夜体内最后一滴血被吸干后,莉莉安把獠牙拔出来,同时撤走施加在幻夜身上的压力。
当幻夜的身体软软地从墙上滑下来时,莉莉安伸出双臂揽住他。幻夜的头无力地枕在莉莉安肩上,瘦削的脊背在轻轻地抽动,好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失去焦距的黑眸空洞地望着迷茫的前方,眼睛中倒映着一种极度惊恐和痛苦的挣扎。
“可爱的姨甥孙子,别害怕,你不会死呢!你总是压抑着吸血鬼的嗜血的本性,这样对身体很不好喔!刚才我把自己的血注入一点到你体内。现在开始,你可以像从前一样,尽情地吸血了!呵呵呵……”莉莉安在幻夜耳边小声地说着,轻轻抚摸着他那柔顺的细发。
房间的结界在一瞬间湮灭。
一声巨响,木门被闪龙爪和血索劈开!小白和小D在滚滚的烟尘中,踏着地上的木碎石砾冲了入来。眼明手急的小白,第一时间就将幻夜从莉莉安怀中抢过来。
“主人!你没事吧?”小白使力抓住幻夜的肩膀摇了几下。幻夜全无反应,眼神涣散,无力地靠在小白身上,好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没有动力和支托的身体任由别人随意摆布着。
小白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看到了幻夜脖子上的那两个干枯的血洞。那么深的伤口,居然一点血都渗不出来。伤口破裂处的皮肉发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你!”小白悲愤地瞪了莉莉安一眼。
虽然莉莉安变了样,但小白还是认得她!小白当年跟木蔚来闯入魔界那时,他早就看过莉莉安的真面目了。
小D挡在小白和幻夜前面,挥出十道血索,如天罗地网向莉莉安削去。
莉莉安的身影如鬼魅般,在一瞬间消失。血索打断的只有她留下的残像,伴随着莉莉安一起消失的还有木偶魉无。
恢复功力所必须的,幻夜的血已经得到了,莉莉安自然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主人,听到小白的声音吗?求你振作点!快解除妖力的封印和咒文的束缚……”小白焦急地在幻夜耳边呼唤。
在一成妖力的状态下被吸干血,那是致命的伤害!
无奈幻夜仍是全无反应。小白已经等不及了,他伸出掌按在幻夜腹部,用最快的速度将灵力渡入幻夜的身体。虽然幽王赫警告过小白用这种方法给幻夜疗伤,会给他的体质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可现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人死在自己怀中!
“你们快走……我快忍不住了……”可能是那一度灵力的作用,幻夜恢复了一点意识。他突然开始痛苦地叫起来,身体在抽搐痉挛,苍白的脸因疼痛都扭曲了。
小白不敢放松,继续灵力灌输!
幻夜突然地吼了一声,发狂般猛地将小白推开,从窗口跃了出去,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于黑夜的尽头。
窗帘不安地飘拂着,在幻夜离开的一瞬间,小白清楚地看到幻夜的双眸恢复了光泽,分明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悚的血红色!
没人知道,一只彩色的花蝶,正伏在黑暗的角落,静静地监视着一切……
第一百零一章:昔孽应罪恶之子
“叮叮当当……”
锁在双脚的铁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一支幽伤的轻快曲子。
幻夜有记忆以来,脚上就锁着这个东西。铁铐仿佛已经成为与生俱来身体的一部分,他不曾记得,没有锁链的双脚,踏在绿油油的广阔草地上的感觉,也不曾记得清新自由的空气是什么味道。
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他是母亲与身份不明的恶魔生下来的罪恶之子。为此,他母亲被贬为修罗殿最卑贱的奴仆。而他,自出生以后,就被关在黑暗的牢狱中。
混血妖怪的血,对吸血鬼来说,是一种珍贵的药材。于是莉莉安每天都咬他,吸他的血。每次身体内的血被吸干,他的意识就会陷入疯狂的状态。这时,莉莉安会把他放出来,让他去撕咬其他妖魔鬼怪的身体。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又回到囚禁他的牢笼中。
五岁后,也许是身体被榨干了,没有利用价值,虚弱不堪的他被莉莉扔到矿场,每天受尽各种虐待。
总是不小心被脚上的铁铐绊着,人倒车翻,拖车里的矿石散了一地。这种时候,难免要挨监工的鞭子毒打,而且这一天的食物也会被扣掉。
伤痕累累的他坐着休息时,看着其他矿工手中的发霉的小面包,才发觉自己已经饿肠辘辘,只能饿着肚子,可怜巴巴地望着。
“你饿吗?我的分你一半。”总喜欢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叫做小花的小女妖,会在这种时候把自己那块面包撕成大小一样的两半,把其中一半让给幻夜。
“谢谢……”从小花那只脏兮兮的小手里接过半截面包,看到小花脸上绽放的如山间野花清新的灿烂笑意,幻夜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小花,是幻夜童年唯一的朋友,也是矿场里唯一对他好的人。
跟幻夜生来就是带罪之身是来接受惩罚的不同,贫穷的小花来这里打工是为了攒钱给父亲治病。魔界里,妖怪也会有贫富贵贱,也会生老病死。只不过,这个过程比人们漫长一些而已。
毒打、饥饿、劳苦……
幻夜每天都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他早就麻木地适应了。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他每承受多一点,分担到母亲肩膀上的罪孽就会少一点,母亲就能早一点被释放。
而渐渐地,矿场那帮监工却对小幻夜惧怕起来。因为他身上的伤好得很快!明明昨天被打得体无完肤,到了第二天就完好无损。而且幻夜一天天地长大,越长越漂亮,比女孩子还漂亮。皮肤如瓷娃娃般,细腻嫩白,吹弹即破。特别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回眸转瞬低眉间,是倾尽天下的风流,让人心神荡漾不能自拔。
这果然是罪恶之子!而且,还是祸世的妖孽!不能让他继续活着!矿场的人暗暗诅骂。
有一天夜里,四个监工摸黑潜入矿场的宿舍,趁小幻夜熟睡之际,用石块砸穿了他的头部,并把他拖到一个偏僻的山坑里。然后,这几个监工无情地按着幻夜的手脚,轮流残忍地施暴。行事之后,在旁边挖了一个深坑,将俺俺一息的幻推入坑里活埋。
这几个人拼命用脚将松散的泥土踏实,正当以为天衣无缝,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之时,有一只伤痕累累的幼嫩小手破土而出……
那已经不是平时那个柔弱的遭人欺负的小男孩,而是从九重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魔,黑亮眼睛中天真无邪的灵气早已经被绝望、黑暗、悲伤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怒邪恶的血红色!
这几个人慌张地望四方逃蹿。
幻夜的身影如鬼魅般,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逐一将欺凌他的人的咽喉咬断,将把他们体内的血吸得一滴也不剩!他生为吸血鬼,长期的饥饿折磨之下压抑的本能,仿佛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只要吸了一滴血,他就再也无法停下来……因为,他已经被愤怒蒙闭了心智!
那一夜,矿场里凄厉的惨叫声连续了一阵子之后,就沉寂了!
当日出的第一道曙光照射大地时,幻夜终于清醒了。黑夜已经过去了,但他却陷入了黑暗的世界。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悲惨画面。一百多人的矿场无人生还。
他坐在尸堆中央,他的双手染满鲜血。
这些人全部都是幻夜失控之后杀死的,全部都是被咬断脖子吸干血而死!
小花也死了……
幻夜在倒塌的瓦砾中,找到了小花的尸体。她死不瞑目,那双合不上的眸子中,仍印记着生命最后一刻之时,那不信、疑惑、惊慌的神色。她不相信幻夜会对她下得了手!
他亲手杀死了,在牢笼中唯一给他关爱的人。
“小花,对不起……”幻夜抱着小花的尸体悲伤地哭泣。
你是一个罪恶之子,即使千刀万剐也难辞其咎。将你处死还嫌弄脏侩子手的双手。你和你的亲人将被流放于魔界之外,你的灵魂永远都无法得到死在你手上的亡魂的原谅!接近你的人都会遭遇厄运!你的罪恶和痛苦将会伴随你一生!魔界容不下你,你将被永远流放于人间界。
这是魔界对幻夜的判决和诅咒。
于是,那个背负着罪恶之子罪名的小孩,随着亲人出现于人间界的天元市,在名为“黄莺鸣叫之鬼屋”的别墅里,沉寂地生活了九个年头。
这便是幻夜悲伤的过去……
莉莉安的血点燃了嗜杀的火焰。燎原之火如恶魔般正在侵蚀他的神志。记忆的残片将不堪的往事浮现,带毒的鞭子痛抽地提醒他将要重蹈覆辙,他在悲伤中飞奔寻找毁灭的解脱。
冷山的风,月夜的雨,痛泣的泪,转转折折,思念把他带到狐族的神庙。空庭的树,枯落的叶,昏夜的灯,跌跌撞撞,愧耻只将孤独的身影投射在泛黄的纸窗。
以殿下之名,疾退所有狐人。第一次用这个身份,仅为了阻止其他人靠近。那时,他那双凄冷的红色血眸,让所有狐人都心酸。
空荡荡的狐神庙,只剩下他和他的母亲,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却是一门之隔。
十四日仪式之期早过,红菱始终不愿见她儿子一面。如今深夜难寐,紧握手中的念珠,为过往的罪孽忏愧。而此刻,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正跪在门外,乞求相见一面。
“母亲,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纤弱的声音透过雨声传到红菱耳中,她的指甲紧紧掐入皮肉里,她的手紧紧地捏着念珠。念珠的挂绳就快被她捏断了,就是忍住不作一声。
凄凄夜雨湿透了他的衣衫,他的泪水早随延脸颊滑落的雨水糅合。红色的泪眼,乞怜地凝望着那窗上那抹剪影,仿如风中的残烛,在即使熄灭之时,等待着最后的希望。
只有沙沙地雨声在回应。
每一滴雨,都像穿心的箭。他已经没有可以等待的时间。如果当迷失后醒来时,会看到被自己亲手毁灭一切,那么他宁愿选择在迷失前亲手毁灭这个可能。
“连母亲都不愿再望我一眼,我果然不该存在……”
此时此刻,他真的绝望了。
他向着窗内母亲身影,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便举起掌往自己胸膛一拍,以幽王赫传授的心决,将最后一成妖力封印了。
随着心脏那阵灵魂抽离的剧痛,眸色中那抹嗜血杀伐的冲动的血红渐渐熄灭在黑暗中。他宁愿自我毁灭,也不愿再吸食任何人的血。悲伤地轻轻一笑,倾倒在殿前青石长阶……
第一百零二章:凄凄雨咫尺天涯
没了动静,只有可怕的雨声。
红菱抖动的手一紧,念珠全部散落。她不顾一切地推门而出。眼眶的泪水已经冻结,直到她看到,儿子单薄的身躯浸泡在凄凉的夜雨中。
“夜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她只看到他脖子上那两个被雨水洗涮得发白的深深的牙痕。她认出了牙痕上残留着的吸血鬼女王留下的气息。他身上的血被抽得一滴不剩!皮肤苍白得发青……
“女王陛下,您为什么要向夜儿下手?就算赎罪,也得是我!当年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人是我,夜儿是无辜的啊!”红菱将幻夜抱起来,痛哭着嘶叫:“你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我怎会嫌弃你?对不起木蔚来的只是我!是神龙小白迫我当狐神,不许与你相见,否则他会灭了红狐族……”
可惜这个答案,幻夜现在听不见了。
一道白色的闪光过后,轰隆隆的雷声如龙鸣般惊震山林之巅。失魂落魄的小白出现在红菱面前。他苦苦追寻着幻夜,却感应到幻夜的妖气断绝于此,骤然紧急降落。
对小白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悲伤的画面:主人就算死,也要回到红菱身边。
小白所深恶痛绝的妖女,是主人今生最尊爱的人。因为一己私心,千方百计的拆散,小白霸道的守护,到头来,伤害的只有主人的心。此所谓,爱之越深,伤之越深。
“现在我彻底明白主人的心意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阻止你们母子见面。那番话,就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小白悲痛地说着,从红菱怀中把幻夜抢过来。
那个瘦弱的身躯仿佛轻若柳絮,而小白的心却无比的沉重。
“你要把夜儿带去哪里?”红菱紧紧握着幻夜无力地垂下来的那只手,噙着泪问。她不想再放手,她惧怕,这一放手,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主人还活着,我要带主人去一趟朵朵峰。现在只有幽王赫能救主人……”小白小声地说着。
能解除妖力封印的,除了主人自己本身,就只有幽王赫了。但是,悲痛的小白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当主人的妖力恢复后,还有足够的力量撑得过这一劫。
“我也要去……这一次,我要尽母亲的职任守着他。我希望他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我再也不想看到夜儿这么难过了。”红菱的声音颤抖着。
小白并没有拒绝红菱的要求,他低头深情凝望了幻夜一眼。
虽然幻夜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是那虚弱的生命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干涸。嘴角虽然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但是脸上写满了忧患、悲伤和痛苦的挣扎,直教人多望一眼都觉得心痛。他就像一只形神都枯稿了的美丽蝴蝶,静静地瞌着眼帘,在沉睡中眷恋地等待着永生的寂灭。
纳丽塔女王只是伤害了他的身体,而小白对红菱的威胁,却是伤了他的心……
这个绝对不是小白想看到的结果!
小白无法割舍对木蔚来的那份情,一直把容貌相似的幻夜当成了木蔚来的代替品,所以千方百计把红菱从幻夜身边弄走,重温从前主仆相依为命的旧梦。
最近的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特别是经过幻夜几次舍身相救之后,小白渐渐顿悟到自己对幻夜的感情!
幻夜不是木蔚来的代替品!而是自己最深爱的主人!只要能让幻夜开心地活着,小白愿意做任何事!
小白非常懊悔自己对幻夜的所作所为,这简直是以怨报德!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罪恶感,恨不得把自己杀了给幻夜赔罪!可当务之急,是先把幻夜救醒。
朵朵峰绝顶,冷夜。
当幽王赫看到气急败坏的小白抱着俺俺一息的幻夜冲入来时,她的心好像被锤子重重砸了一下。就在昨天,可爱的徒孙儿还好端端的跟自己道别,说要回明今市上学,为何一日不见,就沦落如厮?更为心痛的是,她的徒孙儿用她亲自教的秘决,将妖力全部封印了!这是自杀行为!
“主人被吸血鬼女王咬了,血性发作,为了阻止自己吸血,他将妖力全封了。他身体一向不好,我怕他撑不下去,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啊……”小白哭得眼泪连连。
“我知道了,你快抱阿夜去医疗室。”目光锐利的幽王赫已经注意到幻夜脖子上的牙印。
“我儿子就拜托你了……”红菱早哭成泪人,可她还是恭敬地向幽王赫行了一个礼。以她此时狐神的身份,对一个人类行礼无疑是施尊降贵。但红菱心中对木蔚来有难言的愧疚,见到木蔚来的师父心里有无尽的歉意。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幻夜的生母。
这首次的见面,幽王赫惊讶过后有种深沉的怒。就是这个女人,伤害了她的徒弟。但是,幽王赫没有时间去质问红菱从前的罪行。既然连霸道的小白都不介意地带着这个女人来到这个地方,想必这个女人在幻夜的心目中非常重要。
“你可以跟着来。”
幽王赫只是冷冷说了一句,红菱就留下感激的泪,“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