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一笑万骨枯 上——梅凉
梅凉  发于:2015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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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心悦君兮君不知

婴莲听着洛风一个人在耳边碎碎叨叨,也不应他。洛风也习惯了她的冷漠,总是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

洛风以为婴莲不理他,是因为还怨他,怨他灭了婴剑山庄,再从简言身边抢走她。

这样的感觉不知该从何说起,心中那个人总是不愿回头看他,虽然由他抱着吻着,却不看他。

婴莲在他怀中,听着规律的心跳声,有了困意。

不知道洛怜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不知道简言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

也没有想其他的,当一个人无欲无求的时候,再不会想太多。

洛风横抱起婴莲,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暖被,在她身侧躺下。不久就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婴莲睁开眼,开始失眠。

没有几日能睡好,总是做恶梦,梦见婴怜难产死了,梦见简言出了家。然后又总是梦见洛风,梦见他每晚轻轻吻她的额头,为她盖上锦被,梦见他抱着自己飘在竹海上空,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地别过脑后。

偶尔,洛风会带她去花都的小河湾,她扶着栏杆,洛风从身后抱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她躺在他的胸口,听他在耳畔说着疯话,河面的风划过岸,夜凉如水,鞋底冰凉,全身都是寒衣,只有背后传来他的温暖。

有时甚至会有错觉,自己好像也有些爱他,或者从很久以前再爱了,那样的温柔是洛风从来没有过的。

婴莲想,也许是我漂泊了太久,想找个地方歇息了。如果简言在的话,自己会不会还在贪恋这样的温柔。可是对简言的思念,不曾变过,不曾浅过。

婴怜走的时候对她说,莲儿,若是有一天你能代我爱他一点,也好。

婴莲说,会不会一语成谶?若我真的爱上他怎么办?

洛怜只是浅浅一笑,若是你真是爱上他了,定是因为我在思念他。你忘记了我们本是双生?双生子本是一个人。

婴莲想,那么现在,洛怜一定很想很想他。

洛风睡得很沉,每晚总是等婴莲睡着后才入睡,总是想尽法子逗她开心,每日还要处理百鬼花谷的事、各类江湖琐事。武林盟主干的都是些琐事,盟主过于强大,没人敢反抗,只能顺从,日子宁静如水,就只剩下琐事。

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吗?婴莲看着洛风紧闭的双眼,俊秀的面孔随时都给人距离感。

风雨楼仍是百鬼花谷在管理,青楼又恢复成清雅的伶人馆。

顶楼仍有婴莲的闺房,世人只知有洛怜,不知哪来的婴莲。自从风雨楼大难之日,所有宾客被百鬼花谷剿杀,那个弹琵琶的女子也销声匿迹了。

“莲儿,我记得你喜欢弹琵琶,近日却不见你拿起过。”

洛风只记得婴莲爱弹琵琶,却不记得那把紫青琵琶在哪儿去了。

婴莲在洛风的旁座,转过头,眼里弥漫着水雾。淡淡地说:“我本不会琵琶,你记错了。”

洛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和。“原来真是我记错了,莲儿本不会弹琵琶。”

仍是温柔的笑,如三月春风的笑。婴莲忍不住去拂那双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冰蓝一片海。

“我不会弹琵琶,但我可以为你舞一曲。”

还没等洛风惊讶的表情落下,腰间的婴乾剑已经出鞘,婴莲持剑飞上了花台。

乐师见谷主夫人要舞剑,很懂得见机行事,双手按琴停了曲。翻手再起,随着婴莲的剑式抚弄琴音。

婴莲的剑招很流畅,如樱花瓣洋洋洒洒,如春柳般婉转流畅。

乐师的琴艺也是精湛,与婴莲的剑舞配得天衣无缝。洛风看着婴莲舞着婴炎剑法,脑海的记忆有些重叠模糊。

最后一式血莲避世,婴莲扼腕低眉,剑花一挽,银色的剑光纷繁迷眼,正在众人眼花缭乱之时,婴莲突然仰身,甩出手中的剑,婴乾剑如光般向洛风飞去,只看到银光一闪,婴乾剑回鞘,洛风腰间衣袂轻摆,剑柄上的缨穗随风飘摇,立马平静下来。

沉寂半刻,整个风雨楼爆发出喝彩声。婴莲却身子一软倒下。

“莲儿!”洛风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她,腾身一跃飞上了顶楼。

……

“谷主,夫人很快就会醒来,只是夫人的脉象很虚弱,好像生气在一点点从身体流失一般,属下也不知是何原因。”

洛风正要发作,却被婴莲拉住了手,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太累不想睁开眼。

“哥哥,莲儿本有旧伤,刚才舞了婴炎剑法,想必是内息紊乱了。不用怪嫣歌,这是我的命数。”

“莲儿的伤是从何而来?”

婴莲躺在床上,脸苍白得恐怖,不由的苦笑,那伤不就是你造成的吗?

只是他不记得。他只记得他爱她,不记得怎么伤害过她。可是他灵魂里爱的那个他又不是她。

这样浮浮沉沉的寂寞日子也过够了,简言也会像现在的洛风一样只记得爱而没有恨,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吧。这样也好。也没什么牵挂了。

“哥哥,我累了,让我睡吧。”实在不想睁开眼睛,疲惫得很,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与此同时。

连云城的洛怜心脏一阵绞痛,茶杯从手中滑落,茶汤满地。转瞬的时间,额头上满是冷汗,疼得喊不出声来。

云飞进来时,洛怜已经躺在地上。火速传来医者,搭脉急诊,若是洛怜或者孩子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还好有惊无险,沉睡一晚,洛怜身体无碍,秦云飞在帐前守了一晚,实在累极了,趴在桌上便睡着了。

洛怜醒来,看到秦云飞趴在桌上,想是守了自己一晚,还未梳洗。天还没亮,又不忍吵醒他,在这儿睡一晚怕是要着凉,洛怜拿起一床暖被搭在他身上。

秦云飞并未睡得很深,感觉到背上落下一层温暖,云飞顺手就抓过洛怜的手腕,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怜儿,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我看到你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呼吸异常微弱,我以为……我以为你……,我好怕,好怕你醒不过来了!”

云飞搂着洛怜的腰,贴在他的小腹上,本来就有些负担的身子又重了些,但是看云飞哭得像个孩子,洛怜不忍心推开他。

洛怜回抱着他,像抚摸猫咪一样抚着他的头。

秦云飞先是大哭,然后抽泣,边哭边闹,一直喊着“怜儿,不要离开我”,也不知哭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终于安静下来,洛怜点了他的睡穴,让小石头扶他在床上躺下。

这段时间,他为了让洛怜高兴,总是保持他潇洒公子的模样。其实,他自己也不好过,洛怜这一折腾,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接近断裂。

“怜少爷,要不您就在隔壁的客房睡一晚,我看城主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不用了,我就睡这里,你回去睡吧。”

洛怜扶着腰轻轻地坐回床上,幸好床很宽,多一个人也不拥挤。

被云飞折腾一番也觉得有些乏了,在他身边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第四十七章:一生只为一段情

翌日清晨,隔云楼被一声尖叫扰乱了宁静。

“大清早的你叫什么?”洛怜揉揉眼睛,被吵醒的滋味真不好受,平日云飞都等他睡到自然醒才会过来。

“怜儿,你……我?我什么时候爬上你的床的?”

秦云飞眼里净是惊恐,我昨晚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好像趴在桌上睡着了,然后,然后还抱着洛怜哭!天!太丢人了!

“你昨晚吵闹一阵,扰了我清静,我便点了你的睡穴。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孩子气。”洛怜被他吵醒,也睡不着了,索性准备起身梳洗。正要起身,却被云飞抱住了。

看来他打算耍无赖了,反正都被看到了,索性就撒娇到底。

“放开我,你也该起床了。

“不放。”

“放不放?”

“不放。”秦云飞趁机在他身上多蹭了两下。

“当真不放?”

“我……怜儿,你再陪陪我,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洛怜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秦云飞真是没有抵抗力,便由他抱着自己,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到了中午。

哪怕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哪怕知道你不属于我,还是想抱着。

“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

幽幽微醺淡淡咖啡香

恍然你又在身旁

笑容星一样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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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她

我问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只笑笑不回答

说小姑娘别犯傻

……”

洛怜坐在紫青藤椅上,趴着栏杆,看隔云楼的云海。云深处投来冬日的阳光,淡淡的金色镀在她的发上。秦云飞看着他的侧脸,睫毛又黑又长,像小扇子呼啦呼啦地扇着,额前的刘海又长长了,洛怜自己把它们变成细细的辫,左右两边别过脑后,然后用一根紫色的丝带绑好,露出光洁的额头,樱花痣炫目夺光。

嘴里不知哼着什么,慵慵懒懒的样子,像是在享受阳光。

“怜儿,你又在何处听了这首歌呢?词不像词,曲不像曲的?”

“你给我的那堆书里,总有些奇异的玩意儿。这词虽然直白,却挺能映射心境的。”秦云飞在他脚边的地上随意坐下,捋捋他的头发,拾起一缕放在手心里。

“倒是好听,那么多书,我觉得挺无聊的,没想到你还看完了。”

“还不错,有些野史,有些歌,解解闷儿挺好。”

晴儿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阁楼,隔云楼是连云城最高的楼,也是最接近天堂的楼,只有洛怜住在这里,除了秦云飞和几个仆人,没有人会来,秦云飞在的时候,总是屏退左右,整个隔云楼只有他和洛怜两人。

“晴儿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快来坐坐,我去给你搬椅子。”秦云飞像个小孩子,忙上忙下,一会儿泡茶,一会儿端点心。隐约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小两口在家招待亲戚般。

“云飞,别忙了,我来报个信就走——婴莲她,快不行了。”

“砰”,云飞手里的果盘滚落在地上,两人瞬间失了神。好像呼吸停止了几拍。

听了许久,秦云飞才转头问:“怜儿,你是否要去看看他?不过可能会被洛风看到。”

洛怜觉得说话都很艰难:“什么时候的事?洛风怎么会让她生病?”

“除夕的时候。嫣歌信上说,婴莲在风雨楼舞了婴炎剑法,之前被洛风打伤后一直没有痊愈,所以气血攻心,长睡不醒,喝不进药,生命的迹象越来越弱,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洛怜瘫软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失声痛哭:“怎么会呢?莲儿……莲儿她明明还好好的,我走的时候她明明好好的。不可能啊,她从小身子就好,从来没有什么大的病痛。怎么会呢?云飞,你说,怎么可能,莲儿她……莲儿她生命垂危,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一点也没有。”

不对,有的,比如那次无预警的晕倒。只是这段时间他本就身体不适,没有想到是跟婴莲有关。

洛怜脸上满是泪痕,一直拉着云飞的衣襟,一边哭一边自责。

秦云飞把他搂在怀里,用整个身体去包围他,希望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一些安全感。

洛怜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想挣脱云飞的怀抱。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她,如果我不走,莲儿也不会死的!我要回去……”洛怜使出全力挣扎,可是怀有身孕的他也很虚弱,那里比得过秦云飞。

“怜儿,不是你的错。婴莲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舞那套剑法,却还是……,也许她是真的累了,她此生都没能和简言在一起,你也不在她身边,也许她真的只是累了。

怜儿,不是你的错,婴莲还活着,她肯定还有救,洛风现在爱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回她的。怜儿你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不能前功尽弃啊,想想你的孩子,而且现在洛风不记得你,看见和婴莲长得一样的你,他会怎么想?怜儿,你冷静想想。”

……

洛怜终于停止了哭喊,双眼却再没有了神采,头发有些散乱,仍是回头望着天边,没有聚焦,一动也不动,倚在椅子旁,小小地蜷缩在那里,不再说话。还有秦云飞说那句“洛风现在还爱她”,不管怎么听,洛怜心里都不是滋味。

“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陪他。”

“嗯。”晴儿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篮子递给云飞,“这是婴莲给洛怜的。”

秦云飞把篮子放到洛怜的身边,掀开锦帕,露出一团白白的东西。原来是那只猫,好像清瘦了许多,自从婴莲睡去也没有人照料它,没有精神,只知道睡觉,跟主人一样。

云飞挠挠它,小家伙懒洋洋地伸伸爪子,却还是懒得醒。洛怜看到这个小东西,眼神温和了许多,从篮子里抱它出来,轻轻地抚摸着它。那猫看见洛怜,好像认出了他,用脑袋蹭着他的手心,温顺无比。

篮子里放着一张字条,是婴莲的字迹。“哥哥,这只猫和你以前那只是双生呢。对不起,哥哥,我杀了它。这一只怎么就到了连云城城主手里,我也不知道。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秦云飞是真的爱你。我现在把这只还给你,你好好活下去,不要总想着死,不要像我。

我们和简言三个人,就像是被关在一个黑匣子里,被人拼命摇晃着,不管抱得再紧还是要分开。哥哥,我累了,我总想抓着你们的手,可是每当我以为快要接近的时候你们又不见了。哥哥,来世我们还是当一个人好了,所有的痛苦一个人来背,不要分成两份,不要让它加倍。”

很久以前,想死的人是洛怜,现在换成了她。

洛怜把纸条揉成团,捏在手心里,紧紧握住,然后分开,纸团变成碎雪,随风散去,盘旋飞舞,看不清字迹,碎雪越来越密,漫撒天穹,原来是真的雪。

冬季的最后一场雪,来得很轻,很自然。花都冬季常有雪,望月峰上总下雪,为什么每当最后一场雪消融的时候,才会开始眷恋呢?明明有阳光的天,怎个又下起雪了呢?

……

花都也成了雪天,暮雪千寻,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伽蓝寺里听雪声。

“师父,下雪了。”

“嗯,该是最后一场了。下完这场雪,春就来了,樱花也该开了吧。”

“师父,这雪本是无情物,怎么把心渲染得悲伤?风雪来,本是美景,却难欣喜。”

“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风花雪月样样美,风花雪月本一味。生命就是一场雪,随风而至,随风而逝。胜言,你虽没有记忆,却仍有悲伤。”

“师傅,有什么办法让我忆起过去呢?”

“既然悲伤,为何要忆起?”

“既然悲伤,就该回去找悲伤的源头,缘未了,识阴炽盛,起惑造业,三世流转。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如我这般不知因也不知果,永远都要堕入轮回。”

法觉虽已年迈,却仍硬朗,眉宇间总有股轩昂之气,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英气。

法觉师父淡淡一笑,颇有禅意。“徒儿,你可知你为何叫胜言?”

不知道师傅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但简言还是老实作答:“因为师父的徒儿都是胜字辈,我虽然是俗家弟子,也该随师兄们的字辈,所以叫胜言。”

“那你可知这胜言还有什么意思?”

“这……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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