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薇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雪糕，觉得他越来越可爱，她吸着杯子里的果汁，说：“我都不知道会有男生那么喜欢吃雪糕的。”
林予昕把嘴里的雪糕咽下，含糊着说：“那你现在不是见到了么。”
傍晚的时候林予昕送姚薇回家，在街边的小餐馆吃饭，正是饭点，店里人意外地多，店里面坐不下，老板娘抱歉地问他们坐外面可以么。林予昕觉得外面凉爽，就说可以。不一会有店员搬了桌子出来，林予昕坐下点餐，又吩咐要打包一份，他还记得小巷深处那个老人。
他要了一份牛肉面，这里的牛肉面汤上漂浮着鲜红的辣油，几块牛肉几根青菜，面条也是一般的粗面。他捞起面条，还是吃了下去。
或许是雪糕吃太多，林予昕在回家路上闹了肚子，几乎三步作一步赶着走。他拎着饭盒去到老人门前，敲了敲门，老人行动不便，好一会才开门接过他的饭盒。林予昕急着回去上厕所，没有多呆就跑回去。
他拉得虚脱，出来的时候脚都是软的，家里没有止泻药，他只好躺在床上，心里暗自后悔，觉得川森泽说的果然都是真理。
林予昕肚子难受，夜里睡不着，他看着虚无的黑暗，更加想念以前有人关心的生活。他闭上眼就能看到川森泽的样子，不过因为太久没见，记忆里的印象已经开始模糊，他想或许川森泽也会像他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他忘记。林予昕觉得不太妙，那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把他的人生都占据。
第17章
姚薇的奶茶店开在一条热闹的街上，店面不算大，但对于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成绩。林予昕很钦佩她，一个年纪轻轻就能支撑起一个店面的女孩子，换成是他自己，他都不敢想象。
他去到的时候正是中午时间，在附近上班的年轻女孩子都会过来点份冷饮坐着聊天。因为年龄相近，她们和姚薇有很多共同语言。姚薇是个健谈的人，跟她们也聊得来。林予昕进去时她正在跟几个女孩讨论八卦杂志，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笑。姚薇见有人进来，刚要说欢迎光临看到是他就笑了，说：“你终于过来了，要不要喝点什么？”
在店里的女孩子抬起头看他，接下来就发出一阵低呼，说：“天哪，这是林予昕么？”
林予昕听到有人叫他名字，看过去笑了一下，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薇薇的朋友，你们可以叫我阿晓。”
有喜欢开玩笑的女孩子就对姚薇使眼色，揶揄道：“薇薇，这不会是你男朋友吧，真好啊能找到一个长得跟偶像很像的男朋友。”
姚薇红了脸，说她们乱讲，阿晓只是她的普通朋友。
女孩子们笑得暧昧，明显不信。
林予昕被几个女孩子看得全身不自在，只好毛遂自荐去柜台后面帮忙。这个店只有姚薇一个人，偶尔人多的时候她才会请一两个在这附近上学的学生过来帮忙。
一会又来了几个女孩子，点了雪糕，姚薇就给她们现场做。林予昕平时吃的都是现成的，还是第一次看雪糕的制作过程。姚薇很熟练地把冰淇淋堆进脆筒里，再在上面用果酱绕几圈做装饰。女孩子结果雪糕甜甜地说了谢谢，就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林予昕觉得她们青春靓丽，热情洋溢，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他的少年时期并不光彩，几乎都是一片灰暗，所以他会羡慕别人。
他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店外人来人往，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背着包包蹦跶着，说说笑笑的样子看起来赏心悦目。林予昕没有正式上过高中，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初他不叛逆，而是认认真真地上学，那他会不会有一个精彩的青春。如果那样，他就不会害得Jue他们去世，或许他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五光十色的娱乐圈，也许他现在也在大学里享受自由的阳光。那是他不能想象出来的人生。
挂钟突然敲了一下，某个女顾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惊叫着让姚薇打开电视，说今天午间娱乐采访Fboys。姚薇知道她的喜好，打开电视就调到那个节目，回过头见林予昕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发呆，就给他递了一个刚做的冰淇淋。林予昕闻到巧克力的香甜，对她笑了一下，接过就吃。即使昨晚拉了肚子，他并不在意，他喜欢一样东西，不会因为受过打击就放弃。除了音乐，他想或许是因为他还是太胆小。
电视机里放着Fboys的歌，林予昕抬头去看，只见那几个男生拿着话筒在小型舞台上又跳又唱。除去一开始的偏见，林予昕现在已经接受现实，他没有站在舞台的勇气，自然没有资格去质疑别人的实力。
女顾客很激动，拉着她的同伴就说Fboys怎么样怎么样，又说他们就要准备开演唱会，她已经想好怎么向老板请假去看了。
午间的休息总是短暂的，她们看完节目，恋恋不舍地跟姚薇林予昕告别。姚薇收拾桌子，林予昕便主动过去帮她擦桌子。等忙完事情，姚薇才想起她今天邀请林予昕过来是要给他放IF的录像的，“抱歉抱歉，我一时忘记了，你等等我给你找出来放。”
林予昕见她跑到柜子后面，一会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打开里面都是IF的精装DVD和CD。看封面知道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东西，可是被保存地很好，像是新的。
姚薇打开DVD，对他说：“这是他们红馆演出的录像，我给你看看他们的现场。”
当时IF还是YH唱片的王牌乐队，制作都是最好的，可惜的是林予昕并没有看过DVD，因为还没来得及发行他们就出了车祸。公司为了纪念他们，DVD又重新制作一次。
一开始是IF曾经的片段，林予昕看着画面上全身散发着光彩的Jue，心里生出愧疚。等花絮过去，便是演唱会的开始。
那是他们第一次登台演出，林予昕还记得彩排的时候，他们跟着老师没日没夜地排练，就是为了给歌迷看到最好的自己。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却是充实的，演唱会结束后他们在官方网站看到歌迷的留言，几乎都是赞扬。那时候他们是真的高兴，觉得自己被人认可。
那时他们还没上场，现场一片黑暗，歌迷们的叫声却要把会场屋顶都掀开。然后就是敲击镲片的声音，一束红色的光柱打在架子鼓上面，林予昕看到了还青涩的自己，他都快忘记那样充满激情的自己。接着Jue拨动吉他，他站在舞台最中间，对着放在架子上的话筒唱起他们刚出道的歌曲。
记忆中尘封的片段随着音乐浮现，与录像里的场景渐渐重合。林予昕似乎又回到那个光辉的舞台，与Jue他们一起演奏他们的音乐，他们的世界只有音乐，而歌迷的眼中只有他们。
录像在不断推进，很快就放到林予昕演唱那段。他击打着乐器，那种激动都感染他的唱腔，一首歌唱得忘情忘我，到高音处还破了一两个音，他似乎也没发现，自己唱得高兴。
姚薇见他看得入迷，就得意地问他：“IF是不是很棒！有没有喜欢上他们？”
林予昕看她眼里都是闪闪的光彩，点了点头。录像里放着一首很积极向上的国语歌，姚薇兴致来了就跟着一起唱。她的声音软软的，唱起来把那份激情都掩去，都是温柔眷恋。林予昕也被她的情绪渲染，跟着打起拍子哼哼起来。
姚薇见他在唱，便要求他来一段，林予昕说他不会唱歌，是个天生五音不全的音痴。姚薇明显不信，硬是要他跟着唱。林予昕推却不了，就看着录像上面的歌词唱。他看着熟悉的歌词却找不到感觉，那些音符似乎调皮地跑远，他始终找不回来。姚薇憋着笑听他唱完一曲，林予昕耸耸肩，说他真的不会唱歌。
这个下午姚薇把她珍藏的唱片都一一给林予昕看过，林予昕在她的陪伴下把曾经的一切都温习，或许是姚薇太过温暖，有着她作陪那些恐怖的想法都不复存在。
林予昕突然想，如果没有川森泽，或许他真的会爱上姚薇这个温柔的女孩子。
不过这也是想想而已，他怎么会真的忘记那个把他从噩梦带回现实的男人。他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那份娱乐周刊上面的头条：AK董事长携歌后张妍出席酒会，两人疑似热恋。
他看着上面的配图，他很久没见过川森泽，咋一看到觉得又陌生又迷恋，照片上他温情脉脉地挽着张妍的手，对着镜头自信地笑。而张妍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小鸟依人地站在川森泽身边，扮演着成功男人背后的那个女人。
林予昕有点难过，情绪突然消沉下来，他不是没想过以后川森泽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对他一个人好一辈子。但他真的没想过如果真的有一天他结婚，自己该怎么打算。说实话他并不想川森泽结婚，虽然他可能并不会因为结婚就收敛起来，但他在法律上是属于别的女人。如果他不结婚，他虽然可以跟很多人在一起，但他并不属于任何人，林予昕可以自欺欺人说川森泽是爱他的。
姚薇见他看着报纸，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就凑过来看看，见了这则八卦她笑笑，说张妍就要嫁入豪门了啊，“AK的老板出身香港豪门呢，张妍嫁过去以后都不愁吃穿用度了，真是幸福呢。”
林予昕收起自己脸上的表情，也笑：“那你是不是也想嫁给一个富翁，下半辈子吃穿无忧啊。”
姚薇嗔怪地看他一眼，说：“我才没有那么肤浅呢，为了钱嫁给一个比自己老那么多的男人。我要嫁就嫁自己喜欢的，真正对自己好的，不管日子过多苦我都觉得幸福！”
林予昕听到姚薇说川森泽老牛吃嫩草，突然笑了起来，他倒想嫩牛吃老草，只是不可能罢了。
第18章
因为八卦那条新闻，林予昕情绪都不太好，回去的时候忘记给老人带饭，又跑出去买了一份，他敲了门很久都没人开，狗也不在，他想或许是老人还没回来。她有时候会去很远的地方捡破烂，然后背着比她大很多的袋子穿过各色各样的人群，受着别人的侧目回到这个快要被人遗忘的小角落。林予昕觉得这个社会有点无情，但他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的所能做一些安慰自己良心的事。
姚薇今天说起附件学校的学生都在复习期末考试，没办法去她店里帮忙，所以想请林予昕过去帮她一段时间。林予昕想他也没事，就应下了，他受了姚薇太多关心，去她那边帮忙算是回报。
那天是周末，人比平时要多得多，姚薇和他都忙不过来，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好几个。因为林予昕长相不错，有很多热情的女孩子都来搭讪他。林予昕在人间天堂混了那么久，哄女孩子的手段学了不少，说的笑话把小女生们哄得笑嘻嘻的。
等小店打烊已经是很晚，姚薇送他出门的时候跟他道谢，说今天辛苦了，没想到会忙到这么晚，让他回家路上小心。林予昕说他是个大男人，还怕有人劫色劫财不成。姚薇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予昕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巷子里安静极了，他困得要闭上眼睛，上楼连澡都没洗就躺在床上，快要睡着却觉得好像自己少做了一件事，不过他实在困，没来得及想太多就睡死过去。
等第二天他起床，才想起他昨晚忘记带吃的给那个老人。他匆匆洗漱一下跑下楼买早餐，简单的豆浆油条，吃完又打包一份肉粥，去小巷深处给老人送去。今天不知怎么的天气都不好，太阳还没出来。巷子里没了平常那么热，林予昕倒觉得凉爽。他走到老人的小屋前，意外地看到他前天挂在门口的饭盒。见有人来，那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小狗跑过来蹭他，然后又扒扒紧闭的门。都说狗有灵性，林予昕有不好的预感。他敲门没人回应，心里不安起来，把热粥放在一边就去撬门。小屋子的门很简陋，根本受不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撞击，林予昕没用什么力气就把门给打开。他被里面的霉臭味熏得有点恶心，捂着口鼻就进去。里面很暗，林予昕看不清楚，摸了很久都没摸到类似点灯开关的东西，只好掏出手机照明。
然后他就看到了老人已经僵硬青白的尸体。她躺在破烂的床上，看起来并不痛苦，应该是自然死亡，她已经七十多岁，也是到了人生尽头。可是林予昕觉得难过，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甚至在最后都没见到一个人，说不出一句话，什么都没留下。
他看着老人还算安详的面孔，第一次觉得死人也并没有那么恐怖，他甚至觉得老人或许解脱了，他希望老人能上天堂，去一个充满温暖的地方，林予昕有点释怀。
老人去世的事很快就在小巷里传开，街里邻坊帮忙给老人办了后事，收拾老人屋里东西的时候在床垫下发现一叠一毛两毛一块五块的零钱。破旧的钱袋子里还有一张黑白照，上面是一家三口。巷子里住的都是老实人，老人的东西他们不会动，平时就林予昕去那边走动，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了他。
林予昕打电话给姚薇请假，姚薇听出他语气不对劲，像是忍着哭腔，就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林予昕说他住的那边有个老人去世，他要帮忙办理后事。姚薇有点惊讶，安慰了他一下，自己也不放心，就干脆关了店门打车过去。
巷子里给老人办了个简单的灵堂，点着香火，林予昕跪在老人遗体前烧纸，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背影看起来让人有点心疼。姚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在一边陪着。问他老人的墓穴找到了么，钱够不够。
林予昕打电话问过殡仪馆，买块墓地要好几万，林予昕想给老人一个安眠的好地方，也打算请人做场法事，即使是最后一程，也要让人把她记住。他不喜欢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喜欢看别的什么被人淡忘。
姚薇说如果钱不够，她可以出份钱，林予昕拒绝了，说这是他要做的，他自己可以承担，说她一个女孩子家，总要有点钱做底子。林予昕换了衣服，从衣服下面翻出那张川森泽给他的银行卡。他一直没动过里面的钱，除了那晚他从里面取了两万块，其他三万都没有动过。林予昕不动这里面的钱，原本是怕被川森泽找到，不过那个男人那么久都没有一点动作，怕是已经把他忘记。林予昕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钱取出来，至少能给老人找块墓地安葬。
把卡插|进ATM的时候，林予昕手都是抖的，他怕这张卡已经被冻结。机器发出滴的一声，提示他输入密码，林予昕把自己的生日输进去，然后就进到服务界面。他点开余额界面，里面的钱非但没有少，还多了几万。他的心跳得很快，输入取款金额的时候手都在抖。他分几次取了五万出来，把钱小心地放进包里。姚薇在树荫下等他，见他眼睛红红的，以为他还在为老人的去世难过，就安慰他几句。林予昕做出个勉强的笑容来，跟她说他没事。
联系作法事的道士和墓地中介都有姚薇陪着，这年头一方墓地比一坪房子都贵，中介人狗眼看人低，看到林予昕的穷酸样，拿出来的都是最低等的墓地，风水也不好。林予昕皱眉，指着最好的那块说他要那块。中介人说那块墓地要好几万呢，他买不起。林予昕拿出包里那沓钱，跟他说他就要那块。
中介人没想到他那么大手笔，能做出桩大交易他也乐意拿提成，对林予昕态度都好很多，认真问起他要求来。
老人火化那天道士在殡仪馆做了场法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呢喃什么，林予昕看着老人，心里说了一百次希望她下辈子能有个美好的人生。法事做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着她的遗体进了火化炉。林予昕并没有看到火化的场面，但他能想象出来，火苗把人的遗体舔舐，然后化成一堆骨灰，不记得原来的容貌。他捧着骨灰盒的时候觉得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残酷，姚薇陪着他看老人下葬。那个小小的骨灰盒被放在墓穴里，然后用石板水泥封起来，再也见不到天日。
林予昕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她也没有留下照片，墓碑上什么都没有。
他想如果哪天他也死了，是不是也会这样，什么都没留下来，然后谁也不记得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等从墓地出来，林予昕对一直陪着他的姚薇说谢谢，谢谢她一路陪着他。姚薇见他神色疲倦，做出个轻松的笑，安慰他说：“你别太难过了，说不定阿婆在天上看着你呢，她一定会去到一个幸福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