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时缺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转过脸走到了窗前,“我果然还是很讨厌听到你的声音,尤其是你说这个字的时候,恶心。”
他一把拉开了窗帘,窗外天色还阴沉着,雪花越来越大,整个天空仿佛都已经被漫眼的白色占据。
“抓紧时间,他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离总觉得一向坚强的时缺在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里面带上了丝丝的哽咽。
时天是他们共同拥有的这世上唯一的宝藏。
趴在床边,时离定定的看着还紧紧闭着眼的时天,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很多话都哽在心里,说不出来,憋的眼里泛了酸,也吐不出一个字音来。从前的记忆涌了上来,像是在故意欺负他一样,不断在他眼前重播着那段血色的画面。
他有一个漂亮的母亲,还有过一个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妹妹,但是他们都死了,在他十三岁、时缺十八岁的那年。
他没有亲眼看到母亲和妹妹被绑匪杀害的场景,那时候他还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声哭泣,一点都不知道他最爱的亲人在另一边被人屠杀了。
是时缺找到了他,在时天带人赶来之前,忽然之间收敛起了所有温柔的哥哥疯狂的把他拖到了母亲和妹妹的尸体前,逼着他睁眼看那流满了血的草丛,和躺在那里面目全非的尸体。
“废物。”时缺第一次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词语,“妈和小遥拼尽全力让你逃了出来,你居然没有求救……时离,你躲在角落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会怎么样?”
“我真想杀了你。”
……
尽管时缺恨时离已经恨得想要亲手把他剁碎嚼烂了,但是他却永远不会对时离下手——母亲和妹妹两条命换回来的时离,他不能动。
时缺开始对时离冷漠,时天却还是像以往那样对时离好着,好得让时缺对时离越发的厌恶,让时离越发的惶恐。
“哥。”
“什么事?”
时离捂住眼睛,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对不起。”
时缺站在窗边,愣住了。过了半晌,他才转过了脸,看着还把脸藏在被子里的时离,淡淡的问:“为什么?”
“我……”时离抓了抓被子,下定了决心似的,慢慢抬起了头,他迎着时缺省视的目光,尽量保持平静的说:“我的确很软弱,害了妈和小遥,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哥哥……”
时缺冷冷的看着时离,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时离就再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可能是因为年幼时被强迫看血腥场景吓到了,被他厌弃的弟弟一直都在下意识的和他保持距离。
所以,时离从来没有向时缺道过歉,也没有对当初的事有过任何辩解。
“哥,我想帮上你——让我回时家,就算不是用时家二少爷的身份回去也没关系,我想帮你。”时离咬着牙,“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哥,真的不能。”
他不能就这样软弱下去,从一个人的庇佑下走到另一个人的保护里,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的未来还是偿还对时缺的愧疚,他都必须站起来,像时缺一样从悲痛中站起来。
时缺看着时离的目光渐渐认真起来,“你觉得我会需要你?”
“但是哥哥你也不能确保将来你不会需要我。”时离斩钉截铁的说。
时缺不屑的笑了笑,没有反驳,时离和他对视一阵,鼓起勇气问:“沉默是代表答应?”
时缺懒懒的应了一声,不想再多说话一样,拉上了窗帘,他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放松的躺下去,眼睛闭起来,疲惫爬上他的脸。
他是凌晨接到丁野的电话,然后狂飙了一路的车赶来的,之后又眼睛都没合上的站在手术台旁边帮丁野,跟丁野比起来,他的体力也已经透支了不少。
“出去弄点东西来吃。”他按着眉角,“饿了。”
时离听话的出去了,席泱还坐在外面,握着遥控器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看他出现,随意的打了个招呼,“哟,被你哥赶出来了?”
没有理会席泱,时离敷衍的点点头,直接推门离开了,他不会做饭,估计时缺也没指望他能从厨房里给他端来饭菜。
雪很大,风吹过来的时候刮的脸生疼,时离揉了揉脸颊,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一阵头昏——他发烧了。
一辆车停在了时离面前。
“嘿,时离!”左致谨的脸出现在缓缓下降的车窗后,“怎么不带伞出来,来,拿着这个。”
时离静静看着左致谨递出来的伞,忽然问:“老师在哪里?”
左致谨一脸无辜:“二哥?我没看到耶。”
“哦?”时离眼里透出了一分讥讽,他向着后车窗扫了一眼,像是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就坐在后座一样,坦然的问,“阿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什么?”左致谨笑眯眯的。
时离扯了个笑,“你知道老师为什么从不让别人在他开车时坐在他旁边吗?”
“……”
“不知道?”时离嗤笑一声,直接转身就走,“那算了,我不需要用伞,下次再见。”
看着时离毫不迟疑的就转身走开,左致谨一慌,看了眼后座上沉默不语的男人,咬咬牙,探出了身,“我知道!”
时离站住脚,“嗯,你说。”
他坦然的走回左致谨面前,接过了伞,左致谨头疼的挠了挠头发,“呃……”
时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在等着他先开口,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淡漠,左致谨下意识的想看后座的人,拼命遏制住了之后,才假咳了几声,说:“二哥他嘛,从以前开始就说了,副驾驶座那个位置我们不能坐……那是,呃——留给他爱人坐的位置。”
其实只要想想,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出左素对时离的疏离,他对时离漫不经心的态度,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能很简单的看出来。
恐怕左家的人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时离是左素恋人的假话,他们是最熟悉左素本性的人,也是最能发现端倪的人。
“呵。”真是可笑,时离皱了皱眉,撑开伞,低垂下眼,“谢谢你的伞,我要去买东西了,再见。”
左致谨伸出手要抓住时离,时离立刻闪身避开了,被躲开的男人哭丧了表情,“小时离,你不要疏远我二……我嘛。”
时离礼貌性的笑笑,稍稍侧了脸,向着后车窗说了句:“老师,再见。”
左致谨僵住。
时离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坐在后座的男人别开了脸,漠然的看着窗外飘飞的大雪,他的眼睛眯起来,细碎的光在眼底闪亮,意外的悲伤。
“二哥……”
“开车,回家。”男人托着下巴笑了笑,他没有看少年离开的方向,漫天的飞雪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里面没有任何人的出现,一如他曾经独自看过的落雪。
路,两个方向。
时离原路返回的时候,路上的脚印已经快被淹没了,他默不作声的抱着盒子快步走回了丁野家,推开了门。
他意外的看到时缺坐在沙发上,而席泱站在沙发后面,他托着时缺的下巴,正在入神的吻着从来冷静自持的男人。
第三十六章:无胜算的争夺战
时离看不到时缺的表情,席泱故意挡住了他的视线,男人坦然的握住时缺垂放在一边的手,入神的在时缺唇上辗转着。
说不出话,时离僵在原地,他听到席泱突然闷哼了一声,然后被时缺推开了,时缺漠然的擦着嘴唇,眼睛扫向时离。
“出什么事了?”时离发着愣。
时缺按着唇角,斜过眼,“玩玩而已,你不是也在玩?”
满心的疑惑被时缺轻飘飘一句话堵了回去,时离抿了抿嘴唇,拎着买回来的饭菜去了厨房,端坐在沙发上的时缺回眼扫了一眼身后的席泱,一伸手给了他一肘子。
“你嘴里的烟味真难闻。”
闷哼了一声,席泱笑着揉了揉肚子,“那我戒烟好了。”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时缺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席泱耸耸肩走到他身边,倒了杯水正准备塞进时缺手里,时离就端着饭菜出来了。
“哥,我……”
砰!
一声巨响从侧门里传来了,客厅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时缺飞快的站起来跑进了侧门,后知后觉的时离也紧跟了上去,席泱走在最后,等他进去的时候,时缺已经在床前跪下了,时离呆呆的站在一边,手上还端着盛好的饭菜,手足无措的看着床上的人。
床边的椅子倒在丁野脚下,脸色苍白的医生愣愣的看着一言不发的时缺,半天没说出话来,房里一片死寂。
时离手里的餐盘落了地,清脆的碗筷碎裂声响起,伴着少年的一声呜咽,“爸——”
丁野像是被时离的声音刺激到了,整个人一震,像是已经站不稳了一样,“时先生,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对不起。”
时离从丁野身边跑了过去,他跟着时缺一起跪在了床边,握住时天已经冰冷了的一只手,话语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憋得心疼。
他没想到时天会走的这么突然,明明他出去之前他还躺在这里,即使昏迷不醒,呼吸还是在的,转眼之间,他的身体都已经没有了人的体温。
时天死了。
在他和时缺都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和时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爸……”
时离把脸埋进了时天的手里,那只手上有着他熟悉的纹路和触感,除了冰凉的温度,除了已经停止的脉搏,一切还和以前一样,是时天的感觉。
声音卡住了,眼泪在眼底里打转,时离的肩头在不断从颤抖。
他身边的时缺还是镇定的,除却眼底的悲伤,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他平静的跪在床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时天。
五年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妹妹被杀了,五年后的今天,他的父亲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永远的离开了。
同样的悲痛,他原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缓慢而又沉重的,时缺按住了时离的肩膀,他没有看时离,只是漠然的说:“不许哭,哭了,就真的杀了你。”
时离僵住,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时缺,差点掉出眼眶的眼泪勉强被他收了回去,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哥……”
时缺慢慢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时天,“时离,如果你真的想留在我身边帮忙,就不许哭。”
他像是一个真正不会悲痛的人一样,挺直脊背走了出去,留着时离在时天身边,茫然的找不到发泄哀痛的方式。
席泱和丁野也出去了,从来关紧的门这次没有被关上,大开着的门外,吹来了凛冽的寒风,是时缺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让灌进来的风吹走了所有的死寂。
时天的葬礼被时缺安排的很隐蔽,来的人不多,时离一个都不认识,他没有被时缺允许出席时天的葬礼,只能远远的站在墓园外的小树林里看着,像是一个没有关联的陌生人一样。
时缺抹杀了他和时家的关系,所以他再也不能以时家二少爷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葬礼的那一天也下了很大的雪。
时离举着伞站在墓园外,一声不吭的看着天上一片片落下来的雪,他想憎恨时缺不给他出席的身份,却又悲哀着是自己太软弱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远远的有一辆车开来了,是时离今天已经看厌了的黑色,时离揉了揉眼睛,把快要冻僵的手蜷在嘴边,呼了口气。
太冷了,冷的他几乎站不稳。
“时离。”
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时离脸色一变,抬眼看向了正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几天没有见到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举着一把伞,眉眼间还是熟悉的样子。
时离顿了顿,淡淡的说道:“老师,好久不见。”
左素脸上有些憔悴,唇角向来挂着的笑也没有了,他走到时离面前,伸手握住时离没有撑伞的手,“怎么不进去?”
他朝着墓园大门看了一眼,时离低垂着眼睛没看他,语气也没有带什么情绪,“哥不许我进去,时家少爷只有一个,我进去不合礼数。”
“嗯?”左素诧异的握紧了时离的手,忽然笑了笑,“我带你进去好不好?”
时离没有多想,直接拒绝了,“不用了,我等他们出来再进去。”
“不要嘴硬,听话。”左素低声的斥了一句,拉着时离的手就朝着大门走去,“我爷爷的墓碑也在里面,虽然不能直接带你去你爸爸那里,但也总比站在这里看得清楚一些。”
时离立刻甩开了左素的手,脸上的表情阴沉了下来,“我说了不用你帮忙!”
左素皱起眉,“听话。”
时离冷笑一声,后退几步,离左素远了一些,脸朝向一边,明摆着不想再和左素交谈下去的模样,左素抿紧了唇角,“时离……”
“我哥已经答应接我离开了,老师。”时离打断左素的话,平静的说,“以后就不麻烦老师再照顾我了,以前用过的你的钱我也会找个时间还给你——就这样,你可以走了。”
“你要跟着你哥去H市?”
“嗯,过几天就可以……”
“抱歉,他是跟着我一起走。”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时离皱紧眉看向墓园大门,参加葬礼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出来了,插话进来的人也在里面,正含着笑朝他们走来。
“你是?”左素语气不善的问。
这个男人之前在丁野家他也见过,只不过当时他没有心思去和他多说,才到现在都不知道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信息——除了丁野很畏惧这个男人外。
“席泱。”男人一把揽住时离的肩膀,笑了笑,“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大概你不认识我,但是要是以后你去了H市,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他顿了顿,看了时离一眼,慢吞吞的说道:“左先生。”
左素眼底一暗,“席先生和时离有什么关系?”
时离无言的说:“他和我没关系。”
“嗯?时离,你怎么能这么说?”席泱捏住时离的脸,带了些诱骗的语气,“我说,好歹你病倒的这几天一直是我在照顾你,忘恩负义这种事,你哥一个人做就够了,你可千万不要和你哥哥学。”
时离咬了咬牙,转脸向一边,“席先生,这件事我已经感谢过你了,所以……”
“听说当初左素先生是花了五千万才从时缺手里带走了时离——”席泱拖长了语调,看着时离渐渐苍白的脸,一字一顿的说,“刚刚我已经派人向左先生的账户里打进了五千万,所以说,他。”他掐着时离的脸,笑眯眯的看着脸色阴沉的左素,“现在已经归我了。”
“席先生,你……”
“闭嘴。”席泱突然收起了笑,警告的看了时离一眼,他强硬的捂住了少年的嘴唇,挑衅一般的看着左素,故意贴在时离的耳边笑着说,“乖,听话,跟着我走,你哥不会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