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一组表演的是不同的乐曲，但是经过之前的两支乐队的演出后，观众和评委们对这首歌曲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期待，他们甚至都有些蔫蔫的。

第三支乐队的登台，是处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

前奏响起！

观众们来了些兴致，评委们却是暗自皱眉。这支夜影乐队的弹奏水准实在是说不上好。一旁主办方配备的钢琴伴奏，甚至都要压过乐队本身的主吉他的风采。

正在此时，主唱的少年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话筒，启唇。

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和细细的沉淀。像是一个迷惘无助的人，对着这世界道出自己的第一声疑问。

节奏转变，音乐渐渐进入高朝，主唱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沉缓步入激昂。

“I tried so hard And got so far

我那么努力那么坚持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

可是结果却无济于事

I had to fall To lose it all

我不得不失去我的一切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

……”

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质问着，拷问着，嘶吼着，呐喊着，为什么付出却得不到结果，为什么努力却没有公平！为什么全心相恋的人，却要抛弃自己离去！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副模样！

随着主唱声嘶力竭的唱喊，台下的观众们似乎也被震慑。

他们的心脏怦怦跳动，他们也张嘴欲言，像是要一同质问这世界！也拷问自己！

他们眼中迸射出光芒，他们挥舞着双手，像是抗议的斗士一样，紧紧盯着台上的主唱，喊出心里的歌词。

乐声又渐渐低缓。

“I’ve put my trust in you

我把信任都托付于你

Pushed as far as I can go

我尽心竭力

For all this

为了谁

There’s only one thing you should know

只希望你能知道一件事…… “

对情人的最后一声挽留，带着深深的怀念与挚恋，希望恋人愿意回头，希望一切可以重来。

曲调猛地激昂变换，还是与前一秒相同的歌词，然而这一次却是嘶吼着唱出来，愤怒于始终不愿意回首的恋人，愤怒于自己得到却又失去的一切，愤怒于自己从未得到却也失去的一切。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

钢琴单键的循环，音乐呈现出一个不断拷问自己又不断质问世界，孤独又彷徨的人。

歌声从心底而出，传进聆听者的心里，每个人都看到了那彷徨者的无助和伤心。

最后，是无声的自述。

在狠狠地，用尽一切地道出终末一声后，彷徨地放弃了期待，一切落幕。

——IN THE END

直到主唱鞠了一躬放下话筒，台下还有人没有回过神来。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几秒，贯彻耳膜的喝彩声掀翻了屋顶。

观众们脸色通红，拼命高抬着脖子，对台上表演的乐队欢呼着！

所有人，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喝彩。不是鼓掌，而是粗鲁的口哨声和大声的吆喝！但这些却是摇滚迷献给乐队的最高赞美，他们赤忱的毫无做作的称赞！

于成功一行人愣在台上，看着放下话筒从舞台前端走回来的严欢，仿佛自己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

看没有人说话，严欢有些不安：“我没有让你们失望吧？”

于成功一愣，接着狠狠地拍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小子，谁敢对你失望，我就把他揍得找不着娘！”

“你简直是太完美了！”

严欢有些窘迫地笑了，随后，主持人便把他们喊下舞台，还有另一组的乐队需要表演。

灯光和掌声都在身后，欢呼声就在身后。

刚才他放开一切，尽情表演的舞台，就在身后。

严欢深吸一口气，悄悄擦去手中的冷汗。迈步，向台下的那一片黑暗走去。离开了璀璨夺目的舞台，迎接乐手们的是台下的沉寂与安静。

严欢第一次登台演出，就此结束。

回到台下后，刚刚从兴奋里回过神来的于成功拼命揉着严欢的脑袋。

“好小子！什么时候藏着这一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于成功又羞又恼道：“实话招来，昨天去KTV听我们唱歌的时候，你心里其实是笑死了吧！是不是啊，你个混小子！”

被七八只手一起蹂躏着，严欢连连求饶。最后在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嘲笑过于成功他们的歌声后，才被放出一条生路。

于成功咳嗽一声，正色道：“实话实说，你这么会唱，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兄弟？”

看着他那严肃的脸色，严欢也知道不好再拿假话忽悠过去了，只能承认道：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唱，是昨晚从KTV回去后一时兴起，现学了一些。”

“昨晚？！现学！”于成功不敢置信。“你别告诉我你是昨晚才学的这首歌！”

严欢无辜地点了点头。

“那、那你今天早上来这么晚，是因为昨天没睡好？”

“其实一夜没睡。”

“那喉咙呢？”

“唱了一晚上，哑了。”

于成功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你简直是个疯子！”

严欢无奈，心里暗道。疯的不是我，是JOHN！

这个老鬼昨晚听完严欢唱了几首歌后，就一直逼着他继续唱，整整唱了一宿。最后他还很残酷地对严欢说：比起你的嗓子，你的吉他技巧实在只是个渣渣，你不如放弃吉他算了。

气得严欢差点没有一脚踹飞他——其实他很想，但是踹不到。

“总之多亏了你，让我们没有丢脸到最后。要不然我实在是没有脸面从那个舞台上从下来。”于成功道：“一会比赛之后我请客请你吃顿好的！对了，要不以后咱乐队的主唱就由你来担当，如何？”

“不要。”严欢一口拒绝，“比起主唱，我还是更喜欢主吉他手的位置。”

于成功哈哈一笑，上去勒着他的脖子。“臭小子！竟然敢觊觎我的地位，野心不小嘛！”

“没有野心的乐手，不是好乐手。”

不想当乐队主吉他的吉他手，也不是好吉他手！自从尝试过电吉他多变的音律后，严欢就一直念念不忘成为一名主吉他手。能够在舞台上弹出一手令人心颤的旋律，才是他最大的目标。

不过，严欢眯着眼想了想，觉得今天这种以歌声来掌控舞台的滋味似乎也不错。

“你是个控制欲望很强的人。”JOHN在意识中评价他道：“这样的性格很适合担当主音吉他，可惜……”他接下去想要说可惜什么，严欢已经麻木到不想听了。反正在目前也没听到过JOHN表扬过哪个吉他手。

不对，还是有一个人的！严欢慕然想起那个夜鹰乐队的吉他手，随即又不免连带地想到了某些事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光有技术的吉他手，技术再好有什么用。不过像那种出名乐队的吉他手，一定没有他们这种小人物的烦恼。

严欢看着周围的夜影成员，这群模仿夜鹰的名字，第一次登台表演就出了丑的年轻人，脸上此时却全是无忧的笑容和活力。他突然想，有烦恼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反正他们还年轻，有无数的时间去折腾。那就尽情折腾吧！

看完所有参赛乐队的表演后，评委们有半小时的时间做出最终评分。在这期间，他们会结合各乐队两个阶段的表演分别评价，甚至还要根据每个乐队各乐手的技巧做出评分。

本应该是热火朝天讨论的场合，现在却是诡异的沉默。

兀然，有人出声。“我不同意！这支乐队的演奏根本不过关，不应该是这个名次。”

有人附和，有人反对，问题一直纠结不下。

所有评委现在正为了一个乐队的排名而犹豫不决。

“但是根据现场的观众反应，他们是反响最好的一支乐队，考虑到这些……”

“反响好是因为后来那个主唱，而不是乐队本身。”有人道，“而且都还是一群高中没毕业的毛头小子，应该把他们踢回去多锻炼锻炼，免得一下子就飘起来。”

这句话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同意，夜影的名次就这样一锤定音。

结束讨论前，有人突然说了一句。

“我觉得那首《IN THE END》，唱的真的蛮不错。”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评委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那个一鸣惊人，以一首《IN THE END》夺去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夜影主唱——严欢。

他有一副好嗓子，可以唱歌给世界听。

10.奔跑

“那么，这一次新秀乐队比赛的最终排名。”

舞台上，主持人拿着单子大声念出。“获得第一名的，是——”

“严欢！”

“严欢，醒醒！”

被人推搡着弄醒，严欢眼神迷糊，这才发觉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新秀比赛已经过去一周了，夜影最终拿到一个不上不下的名次。事后因为于成功请吃饭回家晚了的缘故，他还被那个老爸痛揍了一顿。怎么今天，又梦到了那时候的事情？

“严欢，你最近怎么老是没精打采？”李波奇怪。“不会是和于成功那批人混到什么不好的场所去了吧？”

“别胡说。”严欢皱眉，“他们没带我去哪。”

“那你怎么老没精神，看起来都快要精尽人亡了。”

“……”

严欢无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绝对不是李波这混小子说的什么精尽人亡。

只是从那次比赛结束后，就好像一直提不起什么劲，做什么都没有兴致。唯一有精神的时候，就是晚上跟着JOHN学吉他的那半个小时。

“这是上瘾了。”意识里，JOHN颇为欣慰道：“你也终于到这个阶段了。”

“上瘾？”严欢默念。学吉他玩摇滚也有上瘾这回事吗？

“上瘾！”李波听他喃喃自语，却是大为紧张。

连忙把严欢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对着他耳朵悄悄道：“喂，你不是在偷偷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你去溜冰了？”

“溜冰？”严欢奇怪。

“就是、就是那个啊。”

李波比了几个奇怪的姿势，严欢恍然大悟，顿时气恼道：“你说吸毒？我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嘘，嘘！小声点。”李波见他脸色不好，赔笑道：“当然我也知道你严欢不会是这种人。可是听我爸和其他叔说，混酒吧玩乐队的人，都有喜欢吸上几口这个的。我这不是怕你也被带入歧途了吗？”

严欢不悦，觉得他这是在侮辱自己所喜欢的摇滚。对于他来说，摇滚是一种崭新的，美好的事物，能够让他从压抑的现实中解放的精神寄托。他不喜欢有人随意践踏自己的信仰。

于是他问JOHN，想找到几个例子来反驳李波。

“JOHN，这小子说玩摇滚的人嗜好吸毒，这是歧视吧？”

“……”

“JOHN”

“我认识的乐手，的确有很多人因为它而死。”JOHN以一种难以言述的语气道：“我只希望你以后永远也不要碰它。”

严欢一愣，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我……你的意思是，有很多人？”

“我说过，最开始的时候外界把我们称为荼毒青年的毒品。这不仅仅因为摇滚乐特立独行的曲风，有很多乐手的确一直都在吸毒。”

毒品，滥交，暴力。这是摇滚身上无论怎么抹也抹不去的一道阴影。

爱上摇滚的青年大多对生活有很多不满，或者长期处于某种压抑之中，他们会染上一两种恶习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严欢本来不应该这么惊讶，因为他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看待摇滚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彻底爱上了这个能振奋灵魂的音乐，这个能唤醒他的音乐！现在听到JOHN亲口承认摇滚龃龉的一面，对他很是一个打击。就像是看到心爱的姑娘原来没有那么美好，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女支！

“严欢！”

JOHN看出他的动摇，厉声道：“我想让你明白，摇滚本来就不那么干净，但是它从来也不肮脏！”

“它不是彻底的白，但也不是彻底的黑。”

“你要学会接受它的所有。记住，你的音乐只属于你自己，而不是那些毒品或别的什么！”

JOHN的呵斥让严欢清醒过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JOHN的弹奏，那时候他还不清楚什么是摇滚、什么是乐队。他记得的，只有那支流入心底的曲子。

这就是属于他的摇滚，属于他的音乐。无论这世上拥有着无数面的摇滚究竟是哪一副模样，他只要记得自己心中的歌声就可以。

“我明白，JOHN。”他道：“或许有乐手吸毒或做别的什么，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也不会去做那些。我清楚自己的音乐是什么模样。”

JOHN笑了。“要一直记得。”

“恩。”

在他们一人一鬼在脑内交流的时候李波可是被晾在旁边，见严欢一直没有出声，有些担心他是受打击过大。

“喂，严欢！在么，回神啊！那啥，虽然有很多玩摇滚的不是什么好鸟，但我还是相信你的人品的，你不是会自甘堕落的那种人。所以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不，你说了。”严欢停止脑内交流，直直盯着他。“我听得清清楚楚。”

李波被他看的心里发毛，“那、那算我口误！总之你要明白，我是不会那么看你的！”

“我很难过。”严欢捂着心口，“没想到你之前竟然会这么怀疑我。”

“那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你！”李波豁出去了。

“请我吃校门口的小王家烤肉我就可以考虑当没听过你刚才那句话。”

严欢一口气道出真实目的，李波含泪认亏。

“……”JOHN。

不过严欢敲诈的计划，却在放学后夭折了。倒不是李波赖账，而是他们走出校门的时候严欢被一群人给盯上了。

那是一群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小混混，他们三五一群守在校门口。

一开始的时候，严欢并没有意识到这群人的目标是自己。因为这个年纪的学生，尤其是男高中生经常会在外面惹一些麻烦回来。基本上每天放学，都能看到一帮小混混在校门口候着“等人”。对于这种现象，学校和其他学生都已经习以为常。

可就在严欢准备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喊住了。

“喂，就是你！小子！怎么，现在倒想装乌龟了？”

严欢闻声望去，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黄毛。那竹竿一样瘦的黄毛晃着腿看他，吊儿郎当道：“小子，还记得你哥我说过的话吗？迟早会来找你算账！”

严欢花了一秒钟去想这个人是谁。

“是你。”

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正是那个在新秀比赛的时候和他们结下梁子的黄毛，当时放过狠话，没想到真的被他找上门。

黄毛得瑟得瑟，“小子是不是怕了？你现在跪下来叫声爷爷，我就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你。”

“叫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