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给你下套，是你自己说的，欢。”JOHN正色道：“像这样过日复一日被安排好的生活，你觉得活得和牲畜没有两样。难道你现在就打算认命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严欢咕哝着。

“但你也和其他人一样，在这条路上一直走着。”

“够了！”

严欢突然大喝一声，“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去街头当小混混？或者现在洗心革面当个好学生？我没那天分！我除了照他们规定的路走下去，浑浑噩噩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还能干什么？”

意识里，JOHN寂静了好久。发了一通大火的严欢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好像不知不觉把JOHN当成出气筒，来发泄平日里的压抑和不满了。

“抱歉，JOHN，我……”

“组个乐队吧。”

“啊？”

“组个乐队，欢。然后找出自己心里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在JOHN说出那番话的几天后，严欢虽然当时没当一回事，其实脑海里一直忘不掉那个念头。

这天，便在学校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李波说出来了。

“你说，要是组个乐队会怎样？”

“你说什么！组乐队？”李波一脸兴奋，“好啊，千万要带上我一个，这可是泡妞神器！到时候往台上一站，多少姑娘冲我们抛媚眼，嘿嘿。”

严欢烦躁道：“谁说组乐队就是为了泡妞？”

“不然还能有什么？”

“比如找出自己的理想，寻找生命的意义……什么的。”

严欢一句话没说完，那边李波已经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哎呦喂！大哥，你别逗我了！你个小屁孩想这些干什么呀？”

严欢恼羞成怒，狞笑着狠狠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直把李波打得脸色泛青。

“我不是在开玩笑，跟你说真的。”

“唔！咳咳，我懂，我理解，别动手！”李波捂着肚子，“这下手真狠，都快把我打出内伤了。严欢，我问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组乐队？”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每天过这日子很无聊。想要是组一个乐队的话，会变成什么样？”严欢撑着头看着窗外，“会不会发生一些改变？”

“那就试一试。”李波道：“你有空在这里想那么多，还不如放手干一番。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

“怎、怎么？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没，我只是想，偶尔你也能说出一两句人话。”

就这样，在吉他上还是一只初生牛犊的严欢，开始组建乐队。

首先，他们在学校认识的人中散步这个消息。没想到，学校会玩摇滚的人竟然比预料中得还多。在这个被束缚得几乎不能呼吸的高中校园里，有那么一群人，拥有不一样的自由。

艺术班，学生们习惯称他们为“那边的人”，而老师则是将他们看成彻头彻尾被放弃的废物。和一般学生比起来，艺术班里的“混混们”拥有更多的自由和时间。

所以当得知他们中也有几个人玩乐队的时候，严欢倒没有李波那么惊讶。

光是严欢这个年纪的艺术班，就有三四个男生在玩乐队。当严欢找上门向他们告知自己的想法时，先是被狠狠嘲笑了一番。

“我说你一个普通班的不好好学习，玩这些干什么？”

“是啊，到时候要是一起组乐队，那些老头子又要说是我们把你带坏。这罪名可承担不起！”

“还是回去抱着书本啃吧，乖宝宝！”

严欢没想到在班上一向是个刺头的自己，竟然还有被人称为乖宝宝的一天。不过，他看了眼对方几乎每人头顶都有一撮的黄毛，以及身上挂得满满当当的饰物，倒没有否认这个称呼。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和他们比起来，每天还记得回家做作业穿好校服上课的严欢，的确很乖。

“我只是问一问你们愿不愿意？可以的话，大家一起玩不是进步比较快？”

毕竟都是学生，这些艺术班的同学还不至于像电视里的小流氓那样揪着严欢的衣领，用鼻子把气呼在他脸上。他们只是看了看严欢，警戒解除后觉得有些好奇。

“你真的在玩吉他，弹得怎么样？”

严欢看见他们教室后面就有一把吉他，指了指。“我可以试试吗？”

最后，差不多在整个艺术班学生的注视下，严欢弹完了昨天JOHN新教的一首曲子。

一曲下来，他虽然面色不改，但其实心跳如鼓。

“还不错。”最后，一个染着褐色头发的学生评价，“不过我们这里已经有吉他手了，你要是加入的话，暂时只能当个替补的。”

“什么！我们可才是不辞万里来——”

严欢一把拉住要爆发的李波，点头说。“可以，我加入。”

“识相啊，小子。没想到普通班也有你这么懂规矩的人！好，以后你就是我们夜影的一员！我叫于成功，往后在学校里就由我罩着你了！”于成功拍着严欢的肩膀，很快就把他拉入组织。

“于哥好。”

“哈哈哈！识相，真识相。”于哥呵呵笑着，其他几个夜影成员也对他擅做决定收新成员的事没有看法，只耸了耸肩。

“对了，于哥，我想问一个问题。”

“尽管问！”于成功豪气冲天，拍了拍胸脯道。

“我们乐队的名字叫夜影，和那个叫夜鹰的乐队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我告诉你……呃，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严欢。”严欢报上名。

“我跟你说啊严欢，这个夜鹰可是本市比较牛逼的一个乐队，能知道他们的名字证明你有些见识。而我们的目标就是以夜鹰为榜样，奋起，直追，超越！直到也成为一个受万千美女敬仰的乐队为止！”

严欢想起自己上次在男厕里遇见夜鹰的吉他手和女人厮混的场面，实在难以对这支乐队产生什么敬仰之情。

“于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哈哈哈哈！有眼力！”

最后离开艺术班的时候，严欢和于成功交换了手机号码，约定有时间一起出来练习。

李波有些愤愤不平地离开，“你小子吃错药了，为什么今天要那么拍那家伙的马屁？”

“强龙不压地头蛇，那里是他们的地盘，不闹事最好。”严欢淡淡道：“而且于成功这个人头脑简单，很好忽悠。说几句好话就和你掏心掏肺了，不是个难相处的对象。”

李波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向严欢，“你不会平时也在暗地里这么评价我吧？”

“评价你什么？”严欢不在意地问。

“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什么的！”

“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严欢，你这臭小子！别跑！”

之后几天，于成功都一直没有联系过来，好像忘记了世上还有严欢这么个人。

就在严欢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被人耍了的时候。于成功一个电话打过来，还带来一个不小的消息。

“喂，严欢吗？”

“我们乐队报名了市内的新秀比赛，你也一起参加吧。星期六在南门见个面！”

“就这样，我挂了啊！”

严欢拿着挂断的电话，听着那嘟嘟嘟的声音，久久没有回神。

5.新秀比赛

“比赛！？”

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波的时候，不出所料，他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严欢揉了揉耳朵，“你冷静点。”

“怎么冷静？一星期不联系，一联系就说要参加什么全市比赛。他们这什么意思？以为我李波的兄弟就是这么耍着玩的？”

“我想他可能是忘记了。”严欢斜着身子倚在路灯上，“总之，等一会他们来了再问具体消息。”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未落，就听见于成功的大嗓门，“严欢！”

于成功带着夜影的另外几人，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几天不见，气色不错啊。”

“还好吧。”严欢低头一笑，“只是最近一直没有于哥的消息，我还以为被你们放弃了。”

于成功一脸愧色，“这、这的确是我不好，忘记跟你说这件事。前几天我们看见这个比赛的消息，就决定要抓住机会参赛，最近一直在练习忘记跟你说了。抱歉，实在抱歉！”他双手合十，做求饶状。

“于哥一直这么忙，我怎么好怪你？而现在你们也喊上我了，我想也尽自己的一份力。”严欢笑一笑问：“今天出来也是去练习？”

李波见他这么“善解人意”，惊的眼睛都要脱眶。这严欢，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是啊。”于成功搭着他肩膀。“我订了间练习室。走吧，今天正好是周六，我们可以练一整天。”

“我这有个朋友也喜欢摇滚，想跟着一起去看看，能带他一起吗？”

“没问题啊，来吧！”

于成功带严欢他们来到一间练习室，位置在一家乐器行旁。这附近玩乐队的人都喜欢租借这里的练习室，隔音好，设施还齐全，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一点。严欢有些意外，于成功一个学生，竟然租的起这个价位的练习室。

由于没想到今天会是出来练习，严欢并没有把吉他带在身边。而等到他进了练习室，见于成功他们都卸下身上的“装备”后，不免庆幸起自己今天没有带吉他出来。

因为于成功他们全部都是用电吉他练习，严欢一个人要是拿着民谣吉他出来，那丢脸丢大发了。

乐队的正式练习，基本用的都是电吉他，电贝司，还有架子鼓。为了确保音响效果，还要为这些电字开头的乐器插上扬声器，这些都是现场表演的必须装备。

而严欢作为一个刚刚学习吉他的小菜鸟，对于这些常识是一概不知的。

“JOHN，在你们那个年代就有这些乐器了？”

“电吉他的确很早就出现了，和一般吉他不同，可以调节音量。而且现场表演的时候，电吉他能演奏出更多的风格。”

严欢听着JOHN的科普，看着于成功他们试音，问：“为什么他们是用一个和指甲差不多大的三角片在弹奏？”

“那是拨片，用指甲弹奏很伤手，用拨片代替就会方便很多。”

严欢心里默默记住了，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决定一会回去也买一个用一用。

“JOHN，你之前怎么都没有讲过我这些？”

脑海里的老鬼迟迟没有出声。

“JOHN”

“抱歉，因为这些都是太基本的知识，连初学者都不会问，我一时忘记要对你说。”

敢情JOHN的意思是严欢连初学者的知识都不了解，已经无知得超过了他的想象？严欢决定不去理会JOHN这种不自觉的嘲讽，继续看于成功他们练习。

这支夜影学生乐队，水平和LIVEHOUSE里那些表演乐队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是于成功他们埋头练的火热，毫不在意这些。几个大男生练到兴起的时候，甚至还忘我的甩起头发。虽然甩出来的都是一头臭汗和头皮屑，但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和严欢一起看练习的李波也在感慨，“他们这份劲头要是用到学习上去，学校里的那帮老古板会笑死吧。”

严欢却不置可否。

被人逼迫去做某一件事，和去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那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在被逼迫的时候，只会产生压抑和痛苦。而为了你自己热爱的事情，哪怕再苦都可以把它转换成一种快乐。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像一般家长那样感叹“要是我家孩子在学习上也有这种心思就好了”，是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的。

他此时看着练习得满头是汗的于成功几人，眼中也有遮掩不住的羡慕。在这个被压抑着性格，无法自由选择的年龄，能有一件如此热爱的事情是多么令人欣羡。

几番练习下来，于成功他们中场休息，他抽空走过来问严欢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严欢看着他额角滴落的汗水，微笑道：“很厉害。”

这是他的真心话，能够这样专注而认真地投入自己的梦想中，的确是非常令人敬佩。

“呵呵。”这回倒是于成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哪里，其实我们的水平也就是一般般。对了！严欢，你今天不是没有带吉他来吗？先用我的练习一下好了！”

严欢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自己不仅是没带而是根本没有电吉他，就已经被于成功拉了过去，一把将他自己的电吉他塞到严欢怀里。

这是严欢第一次感受到电吉他的触感。琴颈和弦上，还有着于成功留下来的温度，这让这把电吉他摸起来有一种温热的感觉，就像它不仅仅是个冰冷的乐器，而是与乐手身心契合的生命。

严欢触碰琴弦的手指甚至都有些微抖，他紧紧闭上眼，许久，才再次睁开。握紧手中的电吉他，严欢婉拒了旁边的人递过来的拨片，用自己的手指弹起来。

弹奏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嗡的一声，似乎是打开了心底的某道桎梏。

电吉他的声音清楚明亮，像是个斗志昂扬的年轻人在对这个世界叫嚣着自己的不屈服。它是斗士，是勇士，发出仓促激昂的声音，勾出人心底的每一分激情。

时而，它也会有婉转的音调，像蛰伏休憩时的雄狮，露出自己着温情的一面。

严欢技术尚粗糙，但是这样入情地弹奏下来，先不说别人，他自己心底就掀起阵阵波涛，心潮起伏。仿佛看见了一个新的世界，他可以任意呼啸、嚎叫、放纵，不用去在意任何人异样的瞩目。

弹完一曲，有些依依不舍的放下吉他，严欢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早已经汗湿了一大片。抬起头，于成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一次弹电吉他？”

“……恩。”

“理解！我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这样，激动得不得了！恨不得觉得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于成功感慨道：“不玩吉他的人，不会有这种感受的吧。”

旁边的人取笑他道：“喂，你什么意思？我们玩贝司和架子鼓，也是很有激情的啊！”

“没，我只是打个比方……”

与同伴玩笑打闹的于成功，又转过身对严欢道：“不用理他们！吉他的世界，只有我们吉他手自己懂。”

严欢看着眼睛里几乎都快要发出光来的于成功，第一次觉得他真的是一位可以互相理解的朋友，而不只是一个通向摇滚乐的踏脚石。他心里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愧疚，但是同时也生出更多的豪情。

“JOHN，吉他……不，摇滚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东西吗？”

JOHN没有回答，心里却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他想让严欢自己去了解世上这个独一无二，能够打动灵魂的音乐。

夜影乐队一直练习到傍晚，几个人才近乎脱虚地从练习室内走出来。

于成功去和老板结账，严欢则是默默注视着在他们出来后，另一个急匆匆地窜进练习室的乐队。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他都能看到对音乐、对摇滚，永不停止的爱与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