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分叉的路口，还是一个朝左走，一个朝右。期间周启御回头，见苏余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他突然有种感觉，苏余的快乐是他们一起的，可苏余的孤独，是苏余自己的……

等周启御终于走远了，苏余才缓缓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往回挪。挪到了单元楼底下，他突然又加快了速度，最后甚至是跑上的楼梯。

时间尚早，陈珊跟苏有声还没回家。苏小北因为周妈妈在也不好天天去串门，正蹲客厅里看着电视写作业。

正看着乐呢，突然眼前一花，苏余站他面前一脸冷淡，把手里东西直接甩桌上，打在作业本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是不是你干的？”

苏小北先是一愣，扫了桌上的东西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复杂。撇开视线左顾右盼的：“突然冲过来吓我一跳，什么是不是我干的？”

桌上是两张照片。粗略地一看甚至看不出不同，一样的背景，阳光、沙滩、人群、大阳伞；一样的焦点，一个高个儿男孩圈着稍矮上小半个头的矮个儿男孩。唯一不同的只是那两个男孩儿的视线，左边一张两个男孩儿都对着镜头笑的没心没肺……右边一张却是两人视线交缠，高个儿男孩儿咧着一口白牙，注视着矮个儿男孩儿，目光深情专注，而矮个儿男孩儿的嘴角微微翘起，无声回应……

“不是你我真想不出还能有谁。”苏余懒得跟他兜圈子，拿起右边那张直接甩他身上，“这张照片我见都没见过，周启御也说我们只有桌上这么一张，而从始至终，从拍照到洗照片到拿照片全部经由你手。为什么我们拿到照片的当天周启御的妈妈已经有了这么一张？还说是寄到国外给他们的？运动会的时候是不是你已经把照片拿回来了？是不是你把这张洗出来的？你不是你寄出去的？”

苏小北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苏余突然就气笑了，点点头，咬牙撇开视线默了好一阵。然后他说：“我曾经……呵……算了……我真是……”

到最后苏余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

……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一张书桌，一方小窗，一盏路灯……闹钟滴滴答答的显示在三点钟。

苏余保持着抱膝的姿势一动没动，从进房间开始，窝在书桌上，凝视着底下的路灯，一如这段时间的每一晚。

门外有响动，是苏有声起来上厕所的声音。直到这几天苏余才发现，原来苏有声每晚都有起夜，偶尔还会在他房门前徘徊一会儿，接着又叹气离开。

苏余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对自己的怜惜，对自己的无奈，还有不得不承认，对自己这个负担的沉重。

苏余知道，可他也没有办法。他手上紧紧拽着那两张夏令营的照片，照片的一角甚至已经开始褶皱，如同很久没人打理的老照片。

轻微的关门声后，门外又恢复了寂静。

苏余继续偏头看着窗外。看着看着，就见周启御出现在楼下，正对着他不停地挥手，一如生日前的那晚，招牌式地咧着一口白牙……

苏余一愣，下意识手扒住窗口往前一倾……

接着他又笑了，坐回原位，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又开始无休止地静默。

时钟依旧不知世故的滴滴答答。天边渐渐开始翻白，楼下传来老头老太相邀晨练的交谈声，夹杂着清洁工扫地时大扫帚刮过地面的“沙沙”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吵杂声越来越密集，路面逐渐变得清晰……

苏余一个绵长的深呼吸，终于收回思绪，跳下桌开始整理书包。

其实也没什么要整理的，他只是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然后要塞进照片的手顿住，又那么摩挲了好一阵。

苏余的目光很柔和，眉头却皱着，看着照片上的人他轻轻地说：“我不想放开你的手……周启御，我不想放开……”

门外传来陈珊叫苏小北起床的声音，跟着苏有声的催促。然后一阵乒乒乓乓窸窸窣窣过后，苏有声站在门口敲门：“小余，起了吗？”

苏余一愣，赶紧应道：“起了。”

苏有声说：“迟了，快些，今早你们就在外面吃吧，我和你舅妈先走了。”

“嗯，好。”苏余急忙想把照片塞进书包，想了想，又抽出手，打开书桌的抽屉，放了进去。

……

接下来，就是期末考试，两天一上午。

考完当天，3班又出状况了，被班主任强行拉住，留校抄了两黑板的往年加分题。其他老师不禁望而兴叹：这杨老师真是尽责啊……。其他学生也望而兴叹：这二（3）班也真够苦逼的……。

苏余没那感叹的心思，也没等周启御。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他几乎是在一听说3班被扣住就出了校门。他没有回家，而是一路奔着周家去了。

周妈妈开门，只见苏余一人，很是有些惊讶。

苏余见她朝他身后望了又望，解释道：“周启御他们班被留住了，估计要晚些。”

周妈看了苏余一眼，点了点头，了然地说：“进来吧。”

进了客厅，周妈妈问苏余要不要喝点什么，苏余摇头礼貌地道了声“谢谢”，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的，直接说：“阿、阿姨，我今天是找您有事儿……”

周妈妈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目光漆黑柔和，坐到了苏余对面。

“想清楚了？”

苏余点点头。

周妈妈很年轻，或许是常年在外工作的原因，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出是有了周启御这么大孩子的母亲，苏余甚至每次叫着阿姨都感觉有些别扭，但她毕竟是个长辈，还是周启御的家长，其中的某些关系，对于苏余心理上来说，更施加了一层压迫力。

苏余坐在沙发的一角，双手并在身前，手心几乎微微地冒着冷汗。说到底他毕竟还只是个17岁的孩子，几次张了张嘴，居然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周妈妈也算经历过风雨的，看他整个人绷得跟块儿石头似的，温和地笑着，宽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别害怕，阿姨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苏余嘴角勉强弯了弯，不管是真笑还是假笑，但周妈妈这句话至少给了他开口的勇气。而不得不说，周启御的眼睛跟周妈妈是真的很像，不是说眼型或者眼神，而是那种黑，幽黑如深渊，却也可以温润如黑曜石。

苏余的声音有点低，甚至有点抖，但他很坚定。

“我、喜欢周启御……”他缓了缓，深呼吸：“是真的喜欢。我……您说让他出国念书，我可以等他。就如您说的，如果到时候他真……喜欢了别的女生……那就算了，如果没有，多久我都可以等。”

周妈妈看着苏余，也不打断，只是一直看着，带着审度的意味。

苏余手下暗地里紧了紧，眼神里甚至有片刻的退缩，但看了一眼周妈妈的眼睛过后，又强迫自己与之对视。

“您说的对，我们是年龄还小，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感情。我……是真的喜欢他，或许我不怎么会表达，但我知道，除了他我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么喜欢的人，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阿姨，让我们试一试好吗？我相信周启御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如果以后他真不喜欢了，我绝对不缠着他……好、好吗？我也没妈，我不知道怎么讨您欢心，但我以后都听您的，求您让我们试一试……阿姨……”苏余说着说着就词穷了，搜刮了整个脑袋，也木着再想不出一句。踌躇了很久，却只能那么眼巴巴地盯着周妈妈的眼睛，希望能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丁点周启御的影子，给自己勇气。

可周妈妈一直沉默，眼睛里黑沉沉的，脸色说不上差，倒好像只是在思考，但直到周启御回来，她也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周启御在家里见到苏余很是吃惊，说以为他走了怎么会一个人过来。

苏余笑得有点慌乱，又心不在焉的，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理由。还是周妈妈过来打圆场，说自己出去买东西遇到苏余，东西太多就让苏余帮忙一块儿提回来。周启御挑着眉头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向苏余，苏余赶紧点头，“是的……是啊。”

周妈妈便还是那么一脸温柔，问苏余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苏余看了看周启御，知道接下来也说不了什么了，在这样的心思下别说吃饭，就是呆上片刻他都觉得异常压抑。他说：“不用了，家里舅舅舅妈还等着问考试情况呢。”

然后连周启御说送他到楼下都拒绝了，跟周妈妈打了声招呼，头也没回地走了。

第三十八章

出来的苏余，更加茫然。

满以为下定了决心，不管是好是坏的，总能得个下场。可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吊着，正如吊着垂死之人的一口气，苏余只觉活不过来又咽不下去，直憋闷的生不如死。

然后在生不如死的路上，苏余差点给车撞上。那司机估计也吓得不轻，汽车喇叭直接给按成了警钟长鸣，青着一张脸钻出窗户就开骂了：“操！你他妈出门眼睛别裤腰带上的？看不看路啊？想死也他妈找个清净地儿啊别在大马路上害人害己……”

苏余原本就心不在焉，被他这么一通“你他妈”，都升到喉咙口的道歉就那么卡住，然后喉头一动，又给吞了回去，转身继续走自己的。

那司机话音一顿，估计没想到苏余还能不鸟他，这火气一来自己还没想法呢手就伸出去把人给拖住了。

苏余眉头就皱了起来，回过身正要让他放手……突然就愣了。

视线里一辆轿车一晃而过。苏余的目光紧追上去，只见它一路奔着不远处的转角，没了影子。

“那个人？……”苏余无意识地呢喃。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徐浩上次明显走得很急，不可能这么快又再来一次，而他来这个城市唯一的目的就是他那可笑的原因，他也不可能不来找自己。

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苏余也没再搭理那个叽叽呱呱的司机，猛地甩开钳制，一路奔回了家里。

……

三天过去了，徐浩毫无踪影。

苏余终于呼出口气，端起杯子倒了杯水，才发现手指都在轻微地颤抖。

捧起杯子，他自嘲地笑了：“真是……有什么好担心的……如今的社会跟那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想了想，苏余手上又紧了紧，仿佛坚定自己的说法。

又过了两天，倒是周启御打了电话过来，说他妈妈终于出去了。

苏余一下就愣了，“出、出去了？”

“是啊……”那头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语气：“怎么了？”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怎么了？”

“没……”苏余赶紧笑两声，扯开话题，“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什么‘终于出去了’，你不想她在家照顾你啊？”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周启御在那头口气阴郁，沉默了几秒，声音突然变得磁性：“老婆我想你，几天没见了我都想死了……你想我吗？”

苏余心口一酥，脸上就红了，眼里却阴阴黯黯的没有光亮，低声说：“我过来找你？”

周启御的声音一听就在乐呵，呼吸都有点带粗地嘱咐：“再跟你舅舅舅妈说一声，多住几天。”

苏余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火红。挂了电话回屋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留了张字条就出去了。

路过苏小北门前的时候他曾顿了一顿，却也没干什么，甚至视线都没偏一下，呼了口气，又那么走了。

到了周家，两人小别胜新婚。门一开一关话还没说就吻在了一起，然后一路衣裤蜿蜒，离沙发仅剩两米不到的地方，苏余就被直接按趴在了墙上，一番巫山云雨……

一阵余韵过后，周启御还不满足，对着苏余又亲又啃的，一路咬到耳朵，低哑着嗓子说：“到房间再来一次……”

苏余目光迷离着，明显又被挑起了情欲，静了静却伸手推开周启御，捡起衣服穿上，边穿边半真半假地说：“原来你不是想我，是想做这事儿来着。”

周启御脸瞬间就垮了，扑上去搂着苏余不撒手，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冤枉，耷拉着脑袋直往苏余肩上蹭。

苏余就笑了，半拖着他坐到了沙发上，抱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抚摸，目光渐渐就定格在了空中的某一点。

“周启御，咱们说说话……”

周启御想抬头，却被苏余紧紧搂着，只能又靠回他的肩膀，“嗯，我听着。”

苏余说完了那句话却愣着，姿势半晌也没变动，也不吱声，只是手上一下一下顺着周启御的脑袋。

周启御也不开口，他等着苏余说，有些事他想要答案甚至已经产生烦躁感，但他也知道苏余不想说的，绝对不会说。

而今天，至少是个机会。

苏余仿佛下定了决心，吐出口气，周启御甚至听到他轻微咽口水的声音，然后头顶话音传来，清清冷冷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一些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怎么样？”

周启御眉头皱了皱，“那要看什么事情。”

苏余又默了一阵，“如果关于我呢？”

周启御就不说话了。又想抬头，却还是被苏余紧紧抱着，他抓住苏余的一只手腕用力一掰，终于坐了起来。盯着苏余的眼睛，严肃认真地说：“苏余，其实你不用对着我也这么小心翼翼，有些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分担，共同面对，只要你愿意跟我分享。”

视线相交，苏余却垂下了眼睑，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把头靠在了周启御的胸口，紧紧抱住，轻轻的说：“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周启御……一辈子……”

周启御的目光就柔了，黑得温润，回拥着他哄：“放心，谁不让我们一起我跟谁急！”

苏余就笑了，把脸埋进周启御的怀里，笑声闷闷的。

周启御也跟着笑，然后半真半假地问：“那……现在能跟我说了吗？”

“……说什么？”苏余窝他怀里没动，声音还是闷闷的。

周启御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眼里复杂幽暗。

空气中出现轻微的僵窒。

然后周启御叹了口气：“苏余，你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试着告诉我，我总是……我总是要根据你的表情，你的举动，不停地猜测你的想法，我看着你不开心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而问你什么你又不肯说，我总是要不停地猜不停地猜，一边要小心翼翼怕触动你难受的情绪，一边还要抓破脑袋研究你的想法……苏余，爱是两个人的事，你有时候给我感觉……像被隔在了外边儿，我甚至曾想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喜欢你的！”一直没动的苏余突然坐了起来，盯着周启御的眼睛，说得急迫。他抓住周启御的手臂，紧紧捏着，又重复一遍：“我是喜欢你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