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一共16块5。”苏余若无其事地接下去，顺手地把便当递过去。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不过惊讶过后充其量只是遇见了某个同学而已。

周启御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接过，往口袋摸了摸尴尬的笑了笑，“身上没带钱，我进去拿。”

走到一半突然朝门口等着的苏余问：“要不要进来坐坐？”

苏余看着他，摇了摇头。

很快，周启御把钱拿了出来，一张一百。

苏余忍不住皱眉，“没有零钱？”

这次轮到周启御摇头。

苏余想了想，说：“我也没带找零，那你下次给我吧。”

周启御犹豫了一会，问：“你们明天还有上班吗？”见苏余点头，他说：“那要不明天你再来，我到时候一起给你。”

苏余再点点头，转身朝电梯走去。

周启御目送着苏余的背影，笔直，一丝不苟，还带着外头冬日特有的寒气。 他说：“性格怎么就差这么多。”

当晚，期待已久的大雪就覆盖了下来，似乎整个世界一夜之间都变得银装素裹。

苏余来到店里，听得最多的就是“下雪了”、“好冷啊”之类的，生意则是比之昨日更加不如。

到6点多的时候果然有个外卖电话，大伙儿个个回家心切，两个送外卖的同事忍不住又把视线投向苏余，惹的店里的女收银说：“昨天就苏余送了今天你们还想推给他啊。”两个小伙子尴尬的笑着。

苏余倒是不在意，反正本来他就是要去拿昨天的钱。只是因为这里苏余年龄最小，平时表现得又乖乖巧巧的，店里唯二的两个女性就母性泛滥的很照顾他。

苏余接过厨房窗口递出的外卖，说：“还是我送吧，反正我回家也没事。”被女收银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着。

这次比上次快了很多。周启御把门打开的时候苏余直接递上去说：“33块。”

周启御迟疑着接过，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后脑勺，表情变了几变，最后一脸坚毅的问：“今天有零钱找吗？”

苏余的脸瞬间就黑了。

周启御急忙解释：“本、本来我是准备好了零钱的，没想到被小……被一个朋友拿楼下买奶茶了，要、要不……”

“我们明天不上班。”苏余直接打断。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没什么零用钱，昨天已经替你垫了。”苏余再次打断。

“不是，”周启御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窘过，急躁的微皱起眉头，“我是说要不你先把钱拿去，等明天有零钱了再找给我，不是，下次再找给我，其实不找也没关系……”说到最后周启御已经囧囧有神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苏余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心里一千个认为他就是帮着苏小北戏弄自己玩的，也不想多废话，留了句：“下次一起给我吧。”转身就走了。

留下周启御郁卒要死，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欠过别人钱，看着苏余连背影都透着指责他欠钱不还的气息，周启御就特想让苏小北把中午的奶茶吐出来。他那时就奇怪，苏小北平时要吃要喝都卖萌耍赖要自己付帐今天怎么这么安静，直到刚才想拿钱才发现早上备在客厅的零钱不翼而飞。

“真是，遇人不淑……”

苏余骑车往回走，心里算了算自己这几个月攒下的零花钱。

“所剩无几了……”

第三章

晚上就是年夜饭，路上渐渐炮竹烟花声此起彼伏。苏余回到家陈珊正在厨房忙着，桌上已经摆上了大半桌，苏有声和苏小北坐在客厅看神雕侠侣，一脸投入。

苏余洗了手进厨房帮忙，陈珊看见他赶紧说：“不用不用，都快弄好了，你刚回来歇会儿，也去看电视吧。”

苏余说：“没事，我不累。”

陈珊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见状也就不再推迟，说：“那就帮舅妈把这两菜端桌上吧。”

苏余端菜出去了，再进来时陈珊拿铲子在等锅里的火候，眼神盯住一处涣散着，见苏余进来回神笑了笑。

沉默了一会儿，陈珊突然踌躇着说：“小余，上次……舅妈话说糊涂了，你不要怪舅妈，其实……舅妈就是……”

“舅妈！”苏余打断她的话，说：“上次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嗯”，陈珊点点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苏余向来是个心细的人，走向前去从碗柜拿出碗筷，转身时对依旧看着他沉默着的陈珊乖巧地笑笑，打破尴尬的气氛说：“舅妈，我没把您当外人，孩子都是不会记父母的仇的。”

陈珊僵了僵，表情瞬间复杂难懂，眼眶渐渐覆上了泪水。

她伸出双手抱住苏余，空出的左手想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当初站在自己面前满眼戒备的小男孩不知不觉已经高出了自己快半个头。

陈珊声音哽咽，喃喃地说：“乖，舅妈知道小余一直都很乖……是舅妈不对……”

这顿年夜饭吃的格外其乐融融，大家把这一年好玩的事都拿出来侃，电视里放着春晚，外头接连不断的烟花炸响声，苏余都面带微笑地听着。

吃完饭苏余帮忙收拾，苏有声忍不住又赞了一句：“好孩子，真懂事。”被苏小北冷嘲热讽地刺一句“马屁精。”

陈珊佯装沉下脸说：“说什么呢胡孩子。”

苏小北不服气地鼓着脸：“我说苏余又没说爸。”

“小余是你哥也不准这么说！”

陈珊说完所有人都愣了。

苏有声先反应过来欣慰地笑了，这么久肩上的压力仿佛瞬间一空，整个人直像对天舒坦的呼出了一口浊气。转头看见苏余还端着收拾的盘子傻站着，眼眶红红的，忍不住打趣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苏小北愣完，看了看陈珊满脸的认真，又看了看苏有声和苏余犹如亲子间互动，脑袋一蒙心口一酸，没头没脑的吼句：“让他做你们儿子好了！”转身跑自己房里去了。

陈珊看下苏余，又看下紧闭的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余把手里盘子放下，伸手接过陈珊手上的，对陈珊说：“这儿我来就行，舅妈去哄哄小北吧。”

陈珊犹豫一下，最终解下围裙朝苏小北房门走去。

年很快过去。老人有句话说“过年容易过日子难”其实很有道理，“过年”真正算起来就只有一晚而已。

初一初二初三走亲戚，其实苏有声的本家并不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要拜年，基本要好的朋友逛一圈两天就完事儿。

初四苏小北又开始往周启御那跑，苏有声和陈珊劝不住也就作罢了。

苏小北一到周启御那就开始倒这几天的苦水，说好好过个年的心情全叫苏余给破坏了。周启御想了想苏余那张冷淡的脸，立马出现一张指责他欠钱不想还的鄙夷面孔。

周启御忍不住顺口问了句：“他现在已经在打工了吗？”

苏小北正扯的天南地北呢，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的一愣，想了想反应过来说：“没呢，他要明……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在打工？”

周启御一怔，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上次你自己说的。”

苏小北怀疑的抓了抓脑袋：“有吗……？

周启御点头。

苏小北也就没再细究，又闲来无事地问了些你父母真在国外没回来过年啊你年怎么过的叫你去我家不去之类的。

第二天周启御就打电话叫了外卖，然后数了遍零钱在家等着，甚至他还琢磨着想好了对话台词，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演练了一遍，只为让苏余知道他真不是欠钱不想还，而是真没零钱。

要说周启御同学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能觉得欠了别人点什么，估计是拜自小生活优渥所赐，别人欠他什么倒不在意，他欠别人点什么就跟鬼爪挠心似的难受。

周启御正跟这练着呢门铃就响了，前面还不觉得，被这门铃一惊，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二到家的举动怎么这么熟悉呢，一想，这不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男人要求婚前的举动吗。

周启御蓦然如招雷劈，且外焦里嫩。

直到付了钱，周启御都没反应过来，眼见送外卖的小哥要走了他赶紧叫住，问道：“上次那个送来的男孩子呢？”

外卖小哥一脸茫然。

“叫苏余的。”

“哦～”外卖小哥恍然大悟：“他啊，给调惠民路那边分店去了，那边刚开张忙不过来，老板挺中意他就提了点工资让他过去了。你找他有事？”

我欠他钱啊，周启御想说。

“没有，他是我同学。”

“哦，原来这样，不是也快开学了么，马上就见着了。”

周启御郁卒点头。

马上……这日子是一天都让他备感煎熬啊……他想：要不让小北带给他？唉，又不行，平时小北对他就苦大仇深的，见过苏余这回事估摸着都不能说……

周启御难得地纠结了，日日感觉心神不宁有件事没做似的度日如年，于是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盼着开学过。

第四章

在周启御日盼夜盼下，高一下学期开学了。

苏余开学头天领了工资，加上后来提的将近有一千五百多，这对于一个短工兼职已经是远远超出了。临走时老板还依依不舍的说欢迎苏余下个假期再去他那儿。

回到家苏余照常把钱交给了陈珊，陈珊惊讶：“怎么这么多。”

苏余也挺高兴，“遇到了个好老板。”

陈珊摸摸苏余的头，笑着说：“那咱们今天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苏余眼睛亮亮的点头。

开学后，高一（3）班都发现苏余变了点，说不上哪变了，一样的冷脸，一样的沉默寡言，但别人跟他说话偶尔也会回上两句了。先发现这点的是班里的一个叫陈苓苓的女生。

因为新学期刚开始，班里一切职务规定都照旧，苏余和陈苓苓是班里打扫卫生的第十组，第十天就轮到了他们。

经过一个寒假，时日虽然不久，但重新聚首的同学似乎都隐隐感觉到氛围发生了不同。男生眼光不由自主被女生吸引，觉得短短一月不见，当初看不顺眼的女生都变的玲珑有致，虽然被厚重的衣服包裹着，但那若隐若现的前凸后翘还真不能当睁眼瞎。女生则偷偷的注意着心仪的男生，羞涩地享受着被男生们注意，一面私下讨论又忍不住暗暗攀比。在这种朦胧暧昧的气氛下各种接触都变得敏感，女生会在回到家的时候幻想着和谁接吻谈恋爱；而相对于男生就更加直接，开始各种翻找铯情碟片，有人甚至把家里父母的偷了出来，然后一群男生相约放学后，哪方便去哪看。

于是高一（3）班最方便的地方，莫过于周启御家——设备齐全环境宽敞暖气长开……咳，说简单点，什么时候真到激情难耐的时候，人多地方够分互不打扰，空调开那解个裤子什么的也不会感觉太冷。

周启御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自己家空着也是空着，而且他也正值血气方刚求知欲强的青少年时期。于是几个男生蠢蠢欲动而又隐晦的在放学后聚到了一起。

正要出教室，周启御突然说“你们先去校门口等我，我马上就来。”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下朝正在擦黑板的苏余走去。

其实周启御已经找了好几天机会了，他盼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开学，就等着把钱还给苏余了了一桩大心事，奈何开始几天最后一节课班主任老头总把苏余叫出去，直到放学也没见人回来。后来班主任倒是没找苏余了，倒是苏小北一直缠着他，而且不知苏余最近又做了什么事，苏小北对苏余更是一看一个不顺眼就差血海深仇了，这种程度甚至波及到了他身上，有次还阴瘆瘆问他：“你老盯着他看什么，他身上长花了？我爸妈现在都成他爸妈了现在你也要成他兄弟是吧？……”周启御很有经验的选择沉默。

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周启御觉得。苏余又没走，苏小北说是他吗叫他回去有事又提前走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一定要把这钱给还了！

苏余倒真没想到周启御能这么病态地纠结这回事，在他看来这钱是要不回来了，本来他就以为周启御是联合这苏小北耍他，这几天又见他俩讨论讨论着就朝自己这边看，更是觉得没什么好事，也就自觉把钱想象成买了堆肉包子砸狗了。所以当那只被肉包快砸死的狗跑他身边说要还他钱时，他愣了愣，特茫然特傻地问了句：“真还？”

周启御莫名其妙：“不真……？”难道还假？

苏余脸瞬间就黑了。当周启御连忙把钱掏出来给他，苏余才真的相信，自己存了很久的零用钱失而复得了。

苏余心情挺好，当一个人认为某些重要物品注定没了却突然回到自己身边时，那种心境只能说surprise。然而角度不对，现场唯一站在教室最后排扫着地的见证人陈苓苓只看见周启御过来跟苏余说了几句什么，苏余还回答了，然后周启御走了，苏余抿抿嘴像是笑了，自己和苏余说话，苏余回应了。

于是第二天班里就传出，苏余变了，会和人交流了。虽然来源有些不符实，有些女生以讹传讹的夸张，但似乎女生群里都相信了，加上苏余觉得最近日子顺风顺水，脸上也不如以前冰冷了，于是连男生也都有了这种心理错觉。

苏小北听说这条花边新闻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放学后照常去了周启御家，然后突然问：“听说你现在和苏余挺要好。”

周启御愕然，“听谁说的？”

“听谁说你别管，反正我和他的关系你也知道，有他没我！”苏小北咬牙切齿。

周启御没在意，笑道：“说的好像血海深仇似的，他怎么着你了？”

苏小北没回答，又问：“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周启御忍不住乐了，一脸认真地说：“夫人，你要相信为夫啊，为夫对你之心日月可鉴绝无二意……”

苏小北也闹腾习惯了，见状扑上去勒周启御脖子，“休要狡辩，还不速速招来。”

闹了一会儿，周启御求饶：“好了好了，你看你狰地满脸通红的。”

苏小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结结巴巴地嚷嚷：“那、那也是让你……苏余给气的。”

“怎么苏余又成了我的了？” 周启御打趣，见苏小北瞬间拉下的脸，周启御很识相的闭上嘴。翻个身坐在地毯上，就把欠钱那事说了。

本来他也没想刻意瞒什么，就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临了周启御说：“其实苏余人也不坏，你别是误会他了。”

苏小北立马炸毛：“怎么现在你也这样，还是不是哥们儿，怎么胳膊肘都往外拐，你跟他认识久还是我认识久。不跟你说了，我回家了。”说完甩起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启御坐在原地，摸了摸鼻子，有些迷惑的想：这怎么感觉火气就是冲我来的？

第五章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下课时班主任让苏余把班费收齐了后天交给他，还宣布下星期选班干部。本来收班费这是班长何束的事，这样的安排大家都在猜测班主任是不是想让苏余做这学期的班长。于是有些男生替何束鸣不平，没想到何束本人却不甚在意，反而乐呵呵的在剩下的时间里帮忙把没交上的钱催齐了交给苏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