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 上——李子圆子杏子
李子圆子杏子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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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风逸无奈摇头,再次看了官道一眼:“都走了,起驾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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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承景宫,沈风逸在踏进殿门的瞬间顿了一下,一旁的安如远连忙问道:“皇上,可安好?”

沈风逸凛了凛神:“没事,你先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没有朕的传召谁也不见。”

“奴才遵旨。”

身后的殿门伴着“吱嘎”的声音缓缓掩上,沈风逸站在原地,一直未动。

自己不待见的人走了,自己待见的也走了,偌大的皇宫,似乎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这些年,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在乎的人一个一个都不在了,每一次自己的身份提升,都是伴随着离开,十九年前如此,十年前亦如是,到如今,即使身居皇权至高,却仍是一孤家寡人。

沈风逸垂眸苦笑,刚欲抬腿而行,身后的殿门却再次传来“吱嘎”一声,只见两扇门间开了一条小缝,一道奇怪的人声从缝隙里传来:“臣奏请皇上,可否召见微臣?”

尽管那声音拐了十八道弯,可沈风逸还是一下就听出了是谁,当即哭笑不得:“别装神弄鬼了!进来吧!”

话音一落,门随之一动,宋瑞的身子直接窜了进来:“我都把声音吊成那样了!这也能听得出来?亏我还学小安子的声音学了半天。”

“声音像不像放一旁,小安子向来都是自称奴才,不是自称微臣。”

宋瑞一拍脑门:“啊啊啊!!!我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说,除了这个错误,微臣的声音还是模仿得到位的是吗?”

沈风逸看着宋瑞夸张的动作与表情,如何还能不明白宋瑞这是故意在逗自己开心?刚刚还略显落寞的心,似乎不再那么微凉。

“我明明有交代过小安子,我想一个人静静,他没有转告你吗?”

“有!有!有!”宋瑞一边用力点头一边道,“不止尽心尽责地转告了,还尽心尽力地阻拦了。”

“那你还进来?”

“是皇上您召我进来的呀,若不是您那句‘进来吧’,小安子怎么可能放微臣进来!”

“好了好了,别替他说话了,我又没说要罚他。既然进来了,你倒是说说,所为何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讲重点!”沈风逸觉得,宋瑞说废话的水平越来越高,自己的耐心倒是越来越低了。

“哦!蓉太妃临走前转交微臣一件东西,让微臣在其走后转交给皇上。”说着,从袖里掏出一香囊,递给沈风逸。

沈风逸接过香囊,一眼便看到香囊上绣着的四个字“愿儿平安”,抚摸着那四个绣字,沈风逸走回书案之后缓缓坐下,身后的宋瑞亦步亦趋,很是狗腿地立在一旁。

“这么些年,蓉太妃一直把我当作自己亲子一般照料,只可惜……”

“皇上,蓉太妃让臣转交这个香囊便是要你别多想,她知道你的难处,她既不是圣母皇太后,又非皇上生母,是没有理由不随亲子前往封地的,她一点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宋瑞,你说是不是我每一次离这座下的龙椅更近一步,就必须伴随着亲人的别离?这次还不算最糟,当年……”沈风逸说不下去了,闭了闭眼,面色微苦。

宋瑞最见不得沈风逸这般,这人,明明是最重情之人,却生生将自己磨成如今这般嘴硬心冷,可说到底,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强撑,一个人的时候还不是独自感伤?

他就是怕沈风逸因为蓉太妃的离开,想起当年的事情,所以交代了自己的工作便匆匆赶来。

可沈风逸,到底还是想了,也许,那件事,会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结吧。

沈风逸六岁的时候,先皇沈河竹于一日梳发时见到根根白发,遂对当时替其梳头的太监感叹:“不惑之年,丛生华发,可朕膝下,仍无一子承欢,恐百年后,到底只得于宗室内选一子承位了。”

这句话,传至刘直耳里,当即便前往御书房奏请面圣,跪诉陈情:“皇上,您是有龙子的啊!”

沈河竹大喜过望,当即召见了沈风逸,一见沈风逸的容貌,当即落下泪来,只叹了一句:“容貌似朕,确乃吾子。”

随后御笔赐名沈风逸,取风禾尽起、逸群绝伦之意,以皇长子之名入籍在册,正名分,告示天下,同,册封其生母梅洛为梅妃,赐居承景宫。

那是沈风逸第一次穿华服,戴贵冠,进祭坛,上达先祖天听,下受众臣礼拜。

好不容易完成各项事宜的沈风逸,带着激动难平的心情,第一次走进承景宫,想与母妃分享着一天的心情。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梅洛冰冷的尸体,以三尺白绫悬于梁下。

六岁的沈风逸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变故,呆立在那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忘了喊人前来,最后还是前来寻沈风逸的宋瑞发现了异样,招来宫女内侍。

方得正名,即遭母殁。

守灵的那段时日,沈风逸一句话都没有说,旁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其余时间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以致宫里一度传言,这个莫名出现的皇子是个痴儿。

其实,只有宋瑞知道,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沈风逸会拉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我已经不用住在地窖里了,可为什么娘却要死?”

日复一日的问,醒着的时候问,睡着了做噩梦也问。

宋瑞虽比沈风逸大上三岁,可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沈风逸不懂的,他也不明白,但他又毕竟比沈风逸接触宫里人的时间长,所以,尽管不懂,却也隐约有那份意识——新封的梅妃不是自己不想活,而是皇后不让她活。

于是,面对沈风逸那一遍又一遍的为什么,宋瑞也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一件事,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喊她娘,而应该喊她母妃,不然,被别人听到,你也会没命的。”

沈风逸完全不能明白这些,但是,一年的相处,让沈风逸除了娘亲外最信任的便是宋瑞,宋瑞说不能那就是不能。

对于死亡的恐惧,让沈风逸一度连觉都不敢睡,一个人躺在承景宫的床上,整宿整宿的不闭眼。最终还是刘直心疼孩子,向皇上请旨,让宋瑞进宫陪陪沈风逸,才渐渐有所好转。

只是自那之后,沈风逸便落下了少眠浅眠的毛病,不到深夜是定然无法入眠,即使入眠,一旦有点声音,哪怕再细小,也能被吵醒,之后必然是睁眼到天亮。

其实,多年后回头再看,命运的齿轮也许在那一刻便已经重新启动,那个如一张白纸般单纯的孩子,那个胎发续地满面苍白的瘦弱幼童,再离开那四方地窖的一刻,便注定了“死亡”,取而代之的,将是被一步步打磨成的现在的模样。

第五章

“皇上,微臣认为,西境空饶虎视眈眈,南境修国更是狼子野心,故而当务之急自然是充实兵力兵器,否则,国不安,自然会致民不聊生。”

“微臣反对!启奏皇上,何太傅所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西南两境固然重要,但这些年我们未曾放松过一切边境驻兵的配给,现适逢先皇宾天,国丧未过,江南又遇水灾,若不充盈国库,放梁赈灾,恐怕,不用等到国不安的一刻,我云国子民就已经身陷水深火热中了!所以,微臣认为,当务之急自是将今年的税收充盈国库,同时拨款赈灾!”

“臣等认为叶太师所言甚是。”

“臣等赞同何太傅的观点!”

******

这太傅何麟是三皇子沈风睿的外公,其子何照然乃辅国大将军,长孙女何凌瑶乃沈风睿的正妃。

至于太师叶恒,算是二皇子沈风宸的半个舅舅,之所以说算半个,是因为沈风宸并非叶岚亲生,而是娴妃所生。

当年叶岚眼看着沈风逸虽为皇子但一切待遇俨然与太子无二,所以后宫再有所出时便不再下手,多枝多叶总好过沈风逸一枝独秀。

而娴妃于静娴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在其父于环朗的保护下,安然产下一子,只是,娴妃福薄,产下皇子后便大出血,当场就撒手人寰了。

叶岚见此,当即向皇帝提出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一来孩子刚出生,对自己的亲母没有执念,自己养了不会担心有二心,这二来嘛,以娴妃的娘家势力加之自己的势力,将来由谁继承大统还未可知。

所以,此时这二人一个提出要充实军力,一个提出要充盈国库,其真正的目的,不言而喻。

这些关系厉害,沈风逸自然知晓,所以,眼前的情形便成了堂下的群臣分两派争吵开来,龙椅上的沈风逸则不发一语地看着,不制止亦不参与。

两方人马各执一词,谁都不肯让谁,沈风逸由着他们吵,静待两边的人吵够了,自己停了下来,才缓缓开口:“诸位爱卿继续啊,朕也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一辩。”

结果,底下众人异口同声:“微臣惶恐!”

沈风逸也不为难他们,施施然问道:“不知周相作何看法?”

一直冷眼旁观的周秦,上前一步:“臣以为,边境驻军的粮草必须跟上,至于添置兵器,年前刚更新过一批,暂缓未尝不可;而江南水灾却为事实,皇上仁心爱民,拨款赈灾也是应该,只是这充盈国库倒也暂可不必。”

沈风逸在心底腹诽:你个老狐狸,一边各给一颗甜枣,一边也各打一棒,两边都帮,又两边都贬,真真是哪头都不得罪。

随即看了一眼站在龙椅一旁的宋瑞,撇嘴暗思:老狐狸教出来的小狐狸,哪个都不省心!

宋瑞能够察觉到沈风逸瞥向自己的眼神,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只得装作不知,保持着自己威风凛凛的站姿。

沈风逸轻咳一声:“诸位爱卿的为国之心,朕都看在眼里,只是眼下正值税收时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各级各部做好今年的税收工作。吩咐下去,受灾地区减免三年税款,其余一切照旧。至于今年的税收用于何处,等税收工作完成再做讨论,退朝。”

众臣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含元殿下朝出来,沈风逸直奔御书房,脚下步伐飞快,让身后的安如远跟得都有些费劲。

一入殿,只留下安如远和宋瑞,其余人全被摒退。

当殿门关上,沈风逸立时怒不可揭地在殿内走来走去。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沈风宸、沈风睿刚去封地,他们留在京城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始要充实自己的实力了吗?何麟以为朕不知道朝廷有一大半军权都在他们父子手里吗?还要充实?怎么?等不及要谋反不成?还有那个叶恒,他以为他说个什么拨款赈灾就大义凛然了吗?朕还能不知道他需要赈灾的地方,几乎都在沈风宸的封地之内,他这是在用朕的钱替沈风宸收买人心!”

沈风逸一边回来暴走,一边发泄不满,一抬眼看到一旁低头而立的两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宋瑞!还有你!你那个外公就是只老狐狸!站在朕的立场替朕说句话有那么难吗?非要两边和稀泥,他倒成老好人了!”

宋瑞知道沈风逸只是一时气急,丝毫不以为意,顺着他的话连连称是:“是是是!臣的外公就是只老狐狸,臣也是只小狐狸!皇上说得是,皇上说得是。”

沈风逸看着宋瑞这样,刚才冲天的怒气顿时下了一半,语调也低了半成:“落不下你,从小就是小狐狸一只!”似怪似嗔地说了这么半句,心情又是平复不少,缓步走至龙案后坐下。

宋瑞冲安如远使了个眼色,安如远立刻狗腿地上前:“皇上请息怒,犯不着为了这些人气坏了自己身子,奴才下去为皇上沏杯好茶来,让皇上润润嗓子可好?”

闭目而坐的沈风逸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安如远自便。安如远应下离开,转身之际跟宋瑞打了个手势,意思他会将殿外的人赶得远点,皇上就交给他了。

也难怪安如远自作主张,自他跟着沈风逸开始,不管什么情况,暴怒也罢,狂喜也好,只有宋瑞能压住他的脾气。眼下这样子,留宋瑞一人,皇上才会比较放松地发泄出心中不快。

宋瑞看着沈风逸闭目仰靠着身后的座椅,小心问道:“皇上,好久没练过拳了,要不要微臣陪你比划比划?”

沈风逸睁眼而视:“我只跟瑞师父练拳,不跟臣子对打!”

宋瑞一愣,随即挑眉,笑得吊儿郎当:“逸儿太久不练,恐怕不是你瑞师父的对手了!”

沈风逸眼睛一亮,笑答:“那你可瞧仔细了!”

说着话便已飞身越过龙案,毫不客气对着宋瑞便出了手,宋瑞也是见招拆招,一丝谦让也无,二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在空旷的殿里打了起来,抬脚、挡拆每一下都是使上十成的功力。

直至两人都打得筋疲力尽,不管三七二十一,仰躺于地,又同时侧过脸,看着对方布满汗珠的脸,开怀大笑。

宋瑞转过头看着头顶的屋梁:“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揍我的情景吗?”

沈风逸也回过头看着上方,噗嗤一笑:“当然记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宋瑞自从那次误打误撞进了地窖,之后,但凡进宫必定会溜去地窖找沈风逸,刘直很高兴能有这么一个同龄人陪陪沈风逸,所以,对宋瑞的到来也是欢迎之极,于是,宋瑞更是从一开始偷偷摸摸来找沈风逸,到后来大摇大摆地先跟刘直聊上几句随后才入地窖。

而对于宋瑞的出现,最开心的莫过于沈风逸了。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不再是黑漆漆的四方之地,而是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宋瑞每次来都不会空手,有时是他娘做的点心,有时是书本纸笔。一开始,沈风逸特别期待宋瑞带吃的过来,因为他怕极了挨饿的感觉,而后来,沈风逸却希望宋瑞带来的是书本纸笔,因为他发现,若宋瑞带的是吃的就表示今天不能久待,看着沈风逸吃完东西就得离开,而如果带的是书本纸笔,则意味着可以多呆些时间,教他认字,写字。

沈风逸最先认识并学会写的就是宋瑞的名字,那是宋瑞第一次心血来潮想要教他认字,便直接在地窖的方桌上抹上灰尘,用手指写了宋瑞两个字,并且告诉沈风逸这就是他的名字,以后,只要看到有这两个字的东西就知道是属于他宋瑞的了。

宋瑞的一时心血来潮,却让沈风逸上了心,他在宋瑞离开之后,对照着宋瑞留下的两个字,一边念一边模仿着写,一遍又一遍,甚至连笔画长短,都力求跟宋瑞留下的字一样,怎么都不嫌烦。

所以宋瑞之后一次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己的那两个字还留着,而旁边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字体扭曲的“宋瑞”二字。

这若换成其他人,早感动得不知成什么样了,偏偏宋瑞不是其他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皮猴子,于是看到那些扭曲的字体,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哈哈……夫子还总说我的字像狗爬的,真该让他见见你的字,这样他就能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狗爬字……哈哈……笑死我了……”

沈风逸被宋瑞笑得无地自容,站在“床”边羞得满脸通红,却只会结结巴巴地说着“别,别,笑……”

可他越这样说,宋瑞越止不住笑,这要换做平时,沈风逸一准会闭上嘴巴,不愿意再说话,可那次不知怎的,沈风逸却越说越急,看着宋瑞笑得越来越收不住,也不知怎么想的,一脑袋就撞在宋瑞的肚子上,把没有丝毫防备的宋瑞直接撞倒在地,这还不算,整个人骑在宋瑞肚子上,举着小拳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别笑。”同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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