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 上——李子圆子杏子
李子圆子杏子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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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风逸心中冷笑:这全天下最盼着我死的便是你了吧。面上仍旧一副兄长的关爱模样:“皇弟哪里的话,此去封地路途遥远,还望皇弟一路顺风,一应用品尽管去内务府拿取,朕也嘱咐了太医院,将能用得上的药材全备齐了给你们路上带着,这样我也放心点。”

“谢皇上恩典!”

几个人又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虚话,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绝对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随后才告退。

“永康王留下,朕还有话要问。”

已经转身的永康王沈风烨再次转了回来,另二人则告退后离开。

待得殿门一关,沈风烨立刻笑得一脸灿烂地窜到龙案前:“宋瑞你在这儿呀!我说怎么在母妃那儿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你人影呢!”说完这话才转向沈风逸,“皇兄!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呀?”

沈风逸哭笑不得地敲了下沈风烨的脑门:“有你这么不把皇帝放眼里的吗?”

沈风烨笑得更是开怀:“怎么可能!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最最最爱的皇兄!岂止放在眼里啊,简直是放在心尖尖上!”

“就知道耍贫嘴!你的心尖尖还是留给你未来的王妃吧,我可不敢待!”

“我才不急着娶什么王妃呢!所以皇兄啊,你就安心在我心尖上待着吧!

“说什么糊涂话!等过了生日,你也十八了,是该考虑这问题的时候了!”

“切,皇兄都还没有立后纳妃呢,我自然不用着急了!”

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因着沈风烨的这句话有一瞬的停滞,沈风烨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题:“皇兄,你还没告诉我留我下来要问我什么呢!”

沈风逸笑得勉强:“没什么,就是随便找个借口留你下来说会儿话,此去封地……”

“皇兄,你不会又要说,此去封地路途遥远吧?二皇兄跟三皇兄确实遥远,我可真的一点也不远,快马加鞭四五日的路程,皇兄想我了,随时可以召回我京呀,很近的,皇兄要是当皇帝当累了,我也随时欢迎你溜出宫找我玩呦……啊!宋瑞!你干嘛打我头?”

宋瑞收回拍在沈风烨后脑勺的一掌,两手互相拍了拍,似在掸灰尘一般:“因为你说的话欠揍!你以为当皇帝跟你在国子监念书一样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累了就撂挑子不干?想什么呢?”

沈风逸看着宋瑞跟沈风烨嚷嚷,也不阻止,只是微笑着看着两人。

沈风逸最初要开始去国子监上课时,三岁的沈风烨拖着鼻涕一步一崴地跟在沈风逸后边,寸步不肯离。

被指给沈风逸当伴读的宋瑞,对于这个跟屁虫怎么看怎么不爽,故意慢两步,走在最后,趁四下没人注意时,偷偷捡了颗石子,瞅准机会,击打在沈风烨小腿上,本就走不稳的小不点,直接一个嘴啃泥扑在地上。

要说这沈风烨也是怪胎,摔了硬是不哭,自己抻着小胳膊小腿,挣扎了半天爬起来,直接转过身,一把抱住宋瑞的小腿,奶声奶气地指责:“你是坏人!你害阿烨摔跤!我要把土都擦你身上!”

宋瑞哪里肯依,一边扒拉着小不点一边嚷道:“我才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小不点回嘴:“你才学狗骗人!你就是坏人!就是坏人!”

“再说我是坏人,我揍你了啊!不要以为你是皇子我就不敢打你!”

“你就是坏人!你不让我跟着我皇兄!坏人!”

“嗨,还来劲了!小屁孩!”宋瑞一边说着一边敲起沈风烨的脑袋,沈风烨毕竟只有三岁,比不得十来岁的宋瑞,被敲得急了,只得拿脑袋去撞宋瑞。

眼看着宋瑞就要使上功夫,沈风逸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声:“宋临轩!”上一刻还张牙舞爪的某人,立时收了脾气,把腿上的小不点扒拉下来,站到沈风逸旁边去,目不斜视。

原本在龙案前嚷嚷的沈风烨,突然禁了声,冲着宋瑞使眼色,宋瑞随着他的视线也侧目望去,只见沈风逸的眼神似落在他们两身上,又似,透过两人回望一段旧时光。

终于察觉到安静的沈风逸,干咳了一声:“还有事吗?”

沈风烨刚想回一句:明明是你让我留下来的。却被一旁的宋瑞扯了扯袖子,抢先道:“没事,臣等就是想跟皇上告退呢!”

“哦,退下吧。”

一从御书房出来,沈风烨就勾着宋瑞的肩膀,压着声音问道:“你真打算去前线啊?我皇兄知道吗?”

宋瑞苦笑:“这天下,还有你皇兄不知道的事吗?”

“唉,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他已经坐上了他该坐的位子,我也该到我该去的地方去了。”

“舍得离开吗?”

沈风烨见宋瑞半天都未回答,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先行离去。余下宋瑞一人低着头,站在夕阳余晖里,细碎的光点落在他的身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却隐约可见嘴角微动:

“怎么可能舍得,二十年,有些东西,早在骨血里了。只是,他现在的位置,我不能再站在他的身边,走得越远,对他越好。”

只可惜,这句低叹,散落在夕阳里,无人听见。

而御书房内,沈风逸弃了筷子,直接用手捏起已经凉了的碗糕,想找回,当年吃第一口时的感觉。

第三章

宋瑞的姨母,也就是蓉妃,当年进宫不久便怀了身孕,只可惜,孩子还未满四个月时,因误食马齿苋导致小产,太医说,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男胎。

说是蓉妃误食,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乃皇后叶岚所为,这些年,后宫里有过孕的人并不少,可除了两个公主,其余即使能平安生下来,也没有能平安活过满月的。

叶岚是当朝太师叶恒的妹妹,曾经生有一子,但因先天不足,生下来连口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便咽了气。自那之后,叶皇后再也没能怀上。

然而,即使无法生育,皇帝仍然喜欢她宠爱她,哪怕知道自己后宫无出皆因叶氏所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横行,甚至为了她,斩了一位谏言的大臣。

连皇帝都不管皇后的胡作非为,后宫里遭毒手的嫔妃也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蓉妃这里亦是这般。

可,无法喊冤,不代表心底无气,每每想到那个已能辨出性别的孩子,蓉妃便整宿整宿睡不着,心中郁结,人也一病不起。

虽说,在皇帝眼里,除了皇后,其他妃嫔是好是坏,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架不住蓉妃是宰相周秦的女儿,不作任何表示,难堵悠悠众口。于是,在知道蓉妃的姐姐周婉文有一儿子之后,便干脆大笔一挥,恩准她随时可以携子进宫,陪伴蓉妃以宽其心。

久而久之,宋瑞虽不是皇子,却也是这皇宫内院的常客,再加上,宋瑞的父亲本就是宫里的一等带刀侍卫,所以宫里的人,大多知道这么个孩子,对他在宫里的到处溜达,也是见怪不怪。

而那天,宋瑞便是为了追一只松鼠来到了翡畅殿。

好歹宋瑞也在皇宫里乱窜了大半年,知道这宫里但凡没有人住或不能随意进入的宫殿都是会上锁的,而眼前的这翡畅殿,明明没有上锁,却也不似其他殿阁那般宫女太监成群,冷冷清清,跟没有人住无二。

好奇地看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人出入,宋瑞便大摇大摆地进了殿,想一看究竟。可这翡畅殿毕竟是太妃当年的住处,里面的陈设老旧又无趣,他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致,刚想离开,便听到有松鼠的叫声从内室传来,宋瑞登时眼前一亮,一个闪身便入了内。

他辛辛苦苦追了一路的松鼠,正在床榻边啃着什么,宋瑞一时忘了去捉松鼠,而是开始疑惑这地方怎么会有食物的残渣掉落?一个人转悠半天,宋瑞决定搬开脚踏瞧瞧。

那么沉的脚踏,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点勉强的,幸而宋瑞从小跟着父亲学武,不论块头力气都比同龄孩子大得多,饶是如此,他还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蹭着地勉强挪开。

而这一挪开,一块方方正正的带手柄的石板赫然在目。宋瑞笑得得意:内有乾坤!这么个地窖一样的玩意,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好东西。

摸了摸地窖入口的石板,没发现什么机关,于是握着手柄试着提不提得动,结果,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掀开了石板。

没等宋瑞好奇于这么容易就能打开,一阵浑浊的气味冲鼻而来。宋瑞背过脸去深吸了几口气,才总算好点,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趴到窖口向里张望了一番,却发现,外面的光从窖口投不进去,他怎么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好奇心驱使下,宋瑞也顾不上难闻不难闻了,直接从窖口跳了进去,却不想,窖口下面竟然有张椅子,于是,高估了地窖深度的宋瑞结结实实落在了椅子上,双脚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愤愤然从椅子上下来,宋瑞一屁股坐上去,跷起二郎腿就开始揉脚腕,一道低弱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谁?”

原本以为自己幻听的宋瑞,在听到第二遍问话的时候,总算发觉了这地窖内还有一人,眯了眯稍稍适应黑暗的双眼,宋瑞隐约可见,自己不远的前面有个白色人影,登时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是人是鬼?报上名来!爷爷我可不怕你!”

“爷爷?”对面的白影,除了发出这声低问,再无动静。宋瑞等了半天,似乎觉得对方没有攻击性,便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

一点点走近,便一点点看清,对方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发长及地,因为面瘦,眼窝深陷,嵌着的一双大眼睛正茫然地望着宋瑞,五官精致漂亮,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无甚血色的薄唇,紧紧抿着。

小孩的身子靠着的地方,宋瑞不知该怎么形容,只是两个大木箱子拼在一起,上面铺了块板子,但是,看上面摊着的床褥枕头,这应该是,床?

“喂,你倒是说句话呀,是人是鬼?”

“鬼?”

“别骗人了,我看到你有脚,才不是鬼嘞!”宋瑞这般说着,人已走至小孩身旁,也学他依床而站,同时伸手捏了捏对方的手,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手是凉凉的,但不是冰冷,看来,真是个人。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宋瑞也就不再害怕,直接盘腿坐上身后的“床”:“我叫宋瑞,你叫什么?”

“阿,逸。”

“阿姨?这是名字吗?”

“逸!”对方再次用力发了一声。

“逸?还是觉得很像在叫阿姨,我叫你逸儿行不行?”说完,也不等对方点头,便自顾自地叫开,“我说逸儿啊,你为什么要待在这地窖里?还有啊,这么黑,干嘛不点盏灯,或是点个蜡烛呢?”

“娘,让。蜡烛,没。”说着,指了指紧靠着床头摆的一张小方几,那上面,凝着一块烧化的蜡烛。

“你是说,你娘让你待在这儿的?没点蜡烛是因为蜡烛烧没了?”

小孩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为宋瑞能听懂自己的话而感到高兴。要说刚刚宋瑞还没察觉到对方说话有问题,那这会儿这么明显,不可能还听不出。

“你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吗?”

沈风逸张了张嘴,好似犯错一般低下了头。不知为什么,一看那双晶亮的眸子如蒙尘一般暗了下去,宋瑞的心里极度的不好受。

“啊,我有听我外公说过,有的人跟陌生人说话会紧张,然后就会结巴,你平时跟熟人说话一定不是这样对不对?”宋瑞尽可能地想着说法替对方解围。

沈风逸仍旧只是摇头。宋瑞有点急了,伸手去抓对方的肩膀,对感觉,衣衫下的,好似只是骨头一般,咯得他不止手疼,还心疼,不自觉收了力,只虚放着。

“你别不说话呀,不用怕我。哎呀,说了不用怕我,你别抖了呀,我又不会欺负你,我爹从小就教育我不可以恃强凌弱!我这么壮,怎么可能欺负你这豆芽菜!”宋瑞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一块儿玩的也全是皮猴子,何曾遇到这样过这样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交流,急得抓耳挠腮。

沈风逸看宋瑞着急忙慌的样子,张了几次嘴,才嗫嚅道:“我,不怕,是,饿……”

这句话宋瑞听到了,想起中午没吃完的半块碗糕,被他随手包了塞在怀里,顿时献宝一样掏了出来:“幸好我有藏食物的习惯,就是凉了没那么好吃了,你将就将就?”

沈风逸看看宋瑞,又看看那带着牙齿印的不知名的点心,最终还是敌不过已经饿了许久的肚子,拿过碗糕便往嘴里塞。却因为太久没进食,一下子又吃得太急,直接给噎到了。

宋瑞手忙脚乱地去给沈风逸拍背,却被手下的触感,惊得一顿,脊骨一节一节突楞着,触感明晰,让宋瑞产生一种,稍微使力,便会折断的错觉。最终改拍为抚,一下一下替他顺着气。

沈风逸好不容易咽下去,疑惑地转过头,似在不解宋瑞这番举动是在干什么。

宋瑞发现,相处越久,他越能从沈风逸的眼神里,看出他想表达的意思,遂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样顺顺气,食物比较容易下去,就不会噎着啦!”

沈风逸歪着头想了想,状似懂了,于是也回了宋瑞一个笑。

这是宋瑞第一次知道,男孩子也可以笑得这样好看,那华光流转的晶眸,仿若照亮黑暗的明珠,映在了他的眼里,刻在了他的心里,直至时光变迁,一切的一切都变了模样,他仍清晰地记得这双透亮含笑的眼睛。

只是,这些,沈风逸不知道,他记得的,是那半块冷碗糕的味道,是那第一只替自己顺背的手,那份甜与暖,在当下融进心底,便再也没能抹掉。

而宋瑞,虽知道,却不懂这意味着什么,直至多年以后,于瞬间明白,也于瞬间,掐断了自己的明白!

第四章

翌日上午,南城门外。

永安王深风宸、永瑞王沈风睿、永康王沈风烨与前来送别的新皇沈风逸再次辞别。

喝过临别酒,作过送别揖,礼炮震路,锣鼓开道。三人领着各自的家臣卫队,分别踏上了东南西三条官道,往各自的封地行去。

沈风逸从城门外转而踏上城楼之上,目送着三路人马渐行渐远,一直站在其身后的太监安如远小声提醒道:“皇上,城楼上风大,您还是早些回宫吧。”

“小安子,你说,他们还会回来吗?”

这安如远是刘直认的义子,刘直死后,便一直是他在沈风逸身边伺候,自然明白,皇帝这话,并不是表达兄弟情谊,而是担心,有人图谋不轨,可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的安如远,一个劲地冲着身旁正装地一脸正义凛然的宋瑞使眼色:江湖救急啊!

宋瑞站得笔挺,眼珠子却是提溜乱转,就是装作没看见,安如远急了,挪了挪腿,一脚踩在宋瑞脚趾上,还顺带碾了几下,只是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这一脚踩得相当刁钻,宋瑞疼得牙都快咬碎了,鼓着腮帮子,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哑着嗓子道:“皇上,您多虑了,这藩王能否回来,是您说了算的,您想见了,一道诏书,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回来,您不想见呢,他们就永远回不来,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沈风逸回过头,挑着眉看向宋瑞,那眼神就好像在说:装得够可以啊,你能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宋瑞挺了挺腰,抬头收腹站得更加规矩,脸上的表情亦是严肃到无与伦比,那意思,便像在回答沈风逸: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谁让你非要问这么为难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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