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啊？”有点吃惊程颐突然提起这个，唐莘以为这不过是他和程颐一次喝醉酒之后的谈资，那一天两个人都喝多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开始你一眼我一语的讲着关于未来的憧憬，唐莘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程颐还因为他的一句“I HAVE A DREAM”笑的倒在沙发上半天都合不上嘴巴。

“当然记得，你忘记了？”程颐不满意的撇了撇嘴吧。

“我自己说的话，我怎么能不记得呢？你说也奇怪，平常喝多了的时候就只会睡觉，一觉起来，喝酒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全都想不起来了，但是那天晚上不一样，说是喝多了，但是，说的话也都记得一清二楚，每一句都记得。”

“谁跟你一样，喝了酒就只记得睡觉啊！”程颐说，“快，你再说一遍！”

“I HAVE A DREAM！”

“不是这句！”虽然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但是，程颐还是一下子就被戳中了笑点，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也许就是单纯的因为唐莘那种夸张的语气吧，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就又出来了，程颐擦了擦脸上留下来的眼泪，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你就直接说后面的，不用再跟我讲笑话了，笑一边就够了，再讲第二遍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口是心非，你看你还不是在笑？”

“那你到底听不听我的！”程颐嘴上这么说，心里面想的却是，唐莘大概看不见他现在眼睛里面一滴一滴掉下来的泪水了吧。

“听！听！”唐莘忙不迭的答应着，说，”我记得我那天是这么说的，我说，我们以后要有一栋小洋楼，最好还是前面带院子的那种，院子里面种上一些花花草草，你喜欢什么我们就种些什么，房间里面要按照我们自己想的那样装修，我们两个人一起讨论房子里面大大小小的摆设，我们不像别人那样去请装修公司的人来给我们设计，这个房子以后是我们两个人的，别人都不许进来，所以，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亲力亲为，卧室里面就交给你，书房留给我来弄，我要买上好多好多的书，摆在那里，没事了我就给你讲故事，每天晚上都给你读一个故事，就好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

“你才是小孩子呢！”程颐眨了眨眼睛，就有一滴水跌落在床单上，很快就没了，只留下一个印记，“唐莘，不早了，我们挂了吧，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这么早，睡不着啊！”唐莘看了看表，突然觉得有点不舍的把电话挂断了。

“别耍赖了，挂了！”

“好吧，安，程颐！”

“嗯，安！”

“我没想到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跟程颐打电话，想起来跟做梦一样，就好像程颐昨天还在跟我打电话来着，一转眼人就没了。”唐莘说，“后来，就再也没有接到过程颐的电话了，开始几天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我打过去的时候也总是没有人接，我还以为是他太忙了，后来有一天我再打电话的时候，电话里面的提示音居然成了空号，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程颐为什么要让我给他再讲一遍那些话，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后面的所有事情，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吴竟沉默了一下，说：“你没试着去他家里找找他吗？”

“我没敢正大光明的去他家里面找他，我怕我要是去了，他家里面就鸡犬不宁了，有那么两三天吧，我在他家附近等，但是一次也没有见他出来，只是偶尔见到他出来院子里面给程曦开门，但是也就开门那一会露个面，其余时间他好像都不出门一样。”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问问清楚呢？”

“其实打从他回家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如果我让他走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后来证明一切都跟我想的一样。”

“你应该去找找他的。”吴竟还是没忍住，虽然到现在再去追究是谁的过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也许他一直都在等你。”

“在等我吗？”唐莘也沉默了。

第33章

程颐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心里面究竟是怎么样想的，好像心情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会因为和唐莘分开而有多么的难过，好像反而变得平静了很多，他现在可以安安静静的在家里面呆上一天，上上网、打打游戏，就算是自己一个人玩多米诺骨牌，似乎也可以耐着性子玩的很好，这在之前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也许把一个人完全爱到心里面去的时候，在不在身边、在不在一起，都可以变得无所谓了，程颐就像他自己承诺的那样再也没有在家里面提过唐莘的名字，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安安静静的把这个人、这个名字放在自己一个人的心里面，对于家里面的其他人来说，就好像从来不知道有过这个人一样，一切似乎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不过，只是看上去罢了。

就像程曦看在眼里，就很敏锐的感觉的出来程颐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哪怕他仍然表现的和过去一样，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把程颐拉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程曦说：“小颐，我认真地问你一件事，你也认真的回答我，听见没？”

“哥，这模型你还留着啊？我记得我之前喜欢，想找你要过来的时候，你还跟我说坏了，扔了呢，骗我的啊！”程颐随手拿起一个放在书架上面的变形金刚，马上就抱怨了起来。

“你别跟我打岔，认真的听我讲话！”程曦一把抢过程颐拿在手里面的模型，又把房门关上，强行把程颐按到床上坐下，双手撑在程颐的肩膀上，说，“小子，你别跟我嘻嘻哈哈的，我现在很认真，你也给我认真一点！”

“干嘛啊！”程颐看上去有一些慌张，尤其是跟程曦的眼神对上的时候，明显能感觉的到程曦真的就跟他说的一样，一脸正经的表情，那种严肃的口气丝毫不像是玩笑，程颐也跟着有些堂皇起来，说，“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这样，还一脸的严肃，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好了！”

“我问你，你回来几天啦！”

“哎！”程颐一听这话呼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就问这个，还值得你这么一脸严肃，跟世界末日似的。”

“别扯，回答我！”

“八、八九天吧！”不管程颐怎么样试图扯开话题，或者插科打诨，程曦都不为所动，永远都一副表情，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程颐，你跟我说实话，你想不想唐莘？”程曦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他明显感觉的到，当他把唐莘的名字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程颐下意识的撇开了头，移开了之前一直对视着的目光，就那一刻程曦的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不论接下去，程颐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得到了程颐在第一瞬间给出的最真实的答案，程颐是一个不会说谎的孩子，到现在，程曦是真的觉得自己那天有点鲁莽了，原本可以有一个两全的办法来解决这其中的矛盾，而他的一时莽撞，却选择了其中最艰难的一种。

两三秒钟之后，程颐又重新把头扭过来，看着程曦的眼睛，笑着说：“哥，别瞎说了，没那回事，这么晚了，你不困，我都困了，回房间睡觉去了。”

一边说，程颐一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程曦下意识的想要把程颐拽住，但是手指动了动，还是站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做的，看着程颐离开了房间，只是在程颐离开房间，替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走出门的程颐在房门口站了两秒钟，低下头，心里想着程曦刚刚说的话，有些残忍的感觉，然后放下扶在门把上的手，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了。

做不到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希望，不就好了嘛？何必让人先感觉到莫大的希望，然后再带着满满的期待，发现其实所谓遥远的地方有一缕希望也不过是幻想出来的，进而变成莫大的绝望。

程曦，其实你也很残忍。程颐闭了闭眼睛，歪倒在床上，他原本以为程曦是这个家里面唯一一个完完全全站在自己这一边，和自己一条战线上的人，他以为程曦会是和自己一起去说服爸爸妈妈的人，结果证明不是这样，虽然他并不责怪程曦告诉自己爸爸进医院的时候说的那些如同威胁一样的话，但是，想起这些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自己一个人是孤单的，没有谁会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自己想一想，除了唐莘。想起这个名字，程颐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也许今后连这个唯一关心自己的人也没有了。

从抽屉里面拿出那张已经作废了的手机卡，他原本想要直接扔了干净，但是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好了，就当是一个念想，当做是给过去的一个纪念，一种唯一剩下的牵绊。

想着想着，程颐发现自己对于唐莘的想念变得更加的强烈，他好想马上就能够见到他，这种想法似乎从程曦刚刚提到唐莘的名字就有了，然后越演越烈，最后让整个人都变得沉醉，于是，程颐一把抓起钥匙，就出门了。

程曦从窗口看到程颐出门的背影的时候，心里面有了一丝丝的轻松，他知道程颐肯定是去找唐莘了，自己刚刚的一番话也许起了作用，自己心里的自责也在看见程颐开门的一瞬间减轻了很多，他想，只要是错误，终归还是有可以挽回的机会的。

“可惜，他想错了。”唐莘说，“一些错误，有些时候就跟一些错过的东西，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可惜我们当时都不明白。”

“怎么回事？”其实程颐和唐莘之间的事情，吴竟也是今天才听唐莘讲起，之前他并不想过多的让唐莘因为回忆起这些东西而更加伤感，但是，今天晚上这一夜的交谈下来，他突然觉得让一个人能够把自己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伤痛之类的讲出来，也许他会好过很多。

“呵！”唐莘轻笑了一声，充满了无奈，还有一点愧疚感，他说，“程曦以为那天程颐出门，是因为他后悔之前的决定，所以又回到我身边来了，程曦很了解他弟弟，但是唯一错了这一次。”

“怎么？那天程颐出来，不是来找你的吗？”

唐莘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是最后一次原本可以改变最后的结局的机会，如果那天我看见了程颐的话，我一定可以留下他，可惜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天程颐来找过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那，那那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吴竟问道，“程颐没来找你吗？”

“他来了，但是我不知道，就像我之前去他家门口，他不知道一样。”唐莘脸上显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说，“我后来拿到程曦给我的日记本，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同时也是程颐最后一篇日记。”

“最后一篇吗？”已经不需要唐莘再过多的去描述一些什么了，故事讲到这里，吴竟已经明白了整个的过程，整个的故事……

7/25

我去看他了，隔得远远地，在他公司的对面，那个我经常等他下班的咖啡厅里面。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今天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了，为了挽回，还是为了后悔，我有多好多好的话想要跟他说，但是似乎都说不出口了。我猜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一个悲剧的结尾，只可惜我们都固执的不相信，我们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们坚强，即使我们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坚定的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现在想想，我们真是天真的有点傻，不要说去改变不相关的陌生人，就算是面对我的爸爸妈妈，像他们这样的亲人，我也得不到他们的谅解，何况要在这个处处充满了陌生与冷漠的社会，在那些陌生人充满的冷嘲与鄙视的眼光中活下去呢？活不下去的，我一定活不下去的。

我真的好想念他，但是，一个字我也不敢说出口。我想，我的离开已经伤害了他，我们曾经越好放弃了一次让自己后悔的机会，那么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就算地狱也要一起去，我们曾经说的那么信誓旦旦，我让他发誓来着，结果我成了第一个背叛一切的人，不过还好，这样的话，即使有地狱，我一个人去也就足够了，希望他活的好好的，我会祝福他的，虽然像那种“找一个人好好活着，然后忘记我”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但是至少我希望他能够把我缩小在心里面的一个角落里面，即使能有下一个爱的人出现，也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虽然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但是，谁让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呢？那就最后一次自私一下好了。

世界，晚安！

再见！

这是程颐一整本日记里面最长的一篇了，不像之前那些，看上去就像是随手有感而发写下来的一样，仿佛可以透过这一篇最后的日记看到程颐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写字的样子。唐莘把日记本直接递给了吴竟，因为他没有勇气去面对程颐最后的绝笔，从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心痛，但现在已经渐渐平静，只是还是不能接受程颐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的现实，也许更多的是不能接受曾经程颐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看着自己，明明那个咖啡厅是他和程颐为数不多的甜蜜记忆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地方了，可惜那一次他却没能透过那扇玻璃窗看到程颐的身影。

如果能看到……

唐莘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面想着这个已经不知道想了多少遍的问题，如果那天他稍稍偏偏头，看一眼那扇玻璃窗的方向，也许就能把已经动摇不定的程颐拉回自己身边了。

“程曦告诉我程颐选择了自杀的时候，我几乎怀疑我听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能对自己下得了手，说走就走呢？”唐莘说，“你说，他难道就不害怕吗？”

“生无可欢吧。”吴竟没敢把后面那半句话说出来，下意识的含在了嘴边——生无可欢，死亦何苦……

“他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吞了不少安眠药，那些药都是他在看心理医生的时候说是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医生开给他的，到他死我都不知道他还去看过心理医生，还得过抑郁症，他的事情有太多我都不知道，而现在这本唯一留下来的日记本，就好像是程颐在讲他自己的故事一样，没想到有一天我要通过一个不会说话的日记本来了解一个人。”

“如果程曦没有告诉我，也许我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他已经死了吧，他真残忍，连死这样决绝的选择之前也不来看看我。”

“他来了，唐莘，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可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见他，如果程曦不告诉我，我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甚至以为他还好好的活着。他真残忍！”

“他希望你幸福。”

“怎么可能呢？”唐莘无奈的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呢？”

吴竟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唐莘的肩膀，希望作为朋友，还能给他一丝安慰，哪怕微不足道。

“程曦说，他还留了一封遗书，给他爸爸妈妈的。”

“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始终相信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即使你们如此反对我和唐莘的事情，我也始终相信你们是爱我的，因为心疼我，所以才更难接受，所以，我理解你们，尽管你们并不能理解对我而言你们所做出的决定是如同刀子一样。但是，爸、妈，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做到了我对你们的承诺，我没有再去见他，从我回家的那一天起，所有有关于唐莘这个人的一切我都有意识的去回避，我甚至换掉了手机，换掉了一切联系方式，而唯一换不掉的是我的回忆，到死都一样的清晰，所以，我只能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