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重重换气，只能微张着嘴呼吸。林辙的肩膀被他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但他也不说话，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任由季楠掩耳盗铃似的落泪。

从机场到目的地的距离太远了，远到季楠哭得自己都昏昏欲睡起来。刚要睡着，额头就被林辙弹了一下。

“到家了小楠。”

季楠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了林辙一眼，一双眼睛通红。林辙完全无视他的模样，开了车门拉着他下车。

一下车，扑面而来的就是潮湿的空气，季楠盯着眼前看不见边际的海发呆。海浪声一波波地涌进耳朵里，季楠觉得这个地方让他莫名地不舒服。

“先到屋子里去吧，外面海风大。”

林辙一边说，一边用手搭住季楠的肩扶着他顺着往屋里走。季楠跟着走了两步，回头朝沙滩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木制栈道边上伫着的一块大石头时他猛地一颤，停下来厉声叫道，“我不要住这里，给我换个地方！”

他终于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了，这是王栎在沙滩上写过我爱你的地方。他那时特地拍了照发了彩信给季楠，说这块石头叫三生三世石，把双方的名字刻在上面就能永永远远在一起。

都他妈是放屁。

林辙难得地露出错愕的表情，问，“为什么？这是T市景色最好的地方了。”

“因为那块石头，”他顿了顿，“帮我炸了它。”

林辙愣了。

“我看着碍眼！你不然给我把这块石头弄碎，不然你就给我换个地方。”

季楠恨恨地吼道。

“明白了，”林辙顿了顿说，“明天我会叫人把它弄走。”

“我真是一秒都不想看见！”

季楠又尖声重复了一遍，林辙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把人揽住，另一只手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半拖半抱地把人拽进了屋子。

第15章

季楠又尖声重复了一遍，林辙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把人揽住，另一只手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半拖半抱地把人拽进了屋子。

屋子是仿美式建筑，统共就两层，二楼的主卧朝着海，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外面是一个大阳台，阳台上搭了一把秋千，种了许多藤类植物，缠缠绕绕让整个阳台美得格外不真实。

季楠目瞪口呆地推开落地窗，海浪翻滚的声音就扑进耳内。

林辙说得一点也不错，这儿的确算得上是T市视野最好的地方了，因为位置比较高，整个沙滩和海面都能一览无余，沙滩是偏暗的金色，近处的海浪泛白，一波波涌上岸，稍远一些的海水是沾了些蓝，轻轻浅浅的就像他曾经喝过的那杯鸡尾酒，再远些，海水的颜色就渐渐地深了，模糊了，最后和蓝色的天连在了一起。

沙滩上有一条长而狭窄的木制栈道，三三两两的游人背着相机走在上面。栈道边上那块石头实在是太显眼，即使是季楠有意不去注意，也还是无法忽略。

他长长地叹气。

林辙自身后抱住他，双臂在他腰间交叉环绕，下巴枕在他肩头低声说，“叹什么气呢。”

“明天把那块石头给我炸了。”

季楠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林辙叹气，一只手揽进了他的腰把人转过来，一手托住他的下颚吻上去。季楠睁着眼睛看着他，没有反抗也不迎合，死鱼一般地任他予取予求。

林辙没有深入，只是柔柔地贴着，末了伸出舌戏谑般舔了一下他的唇。

“饿了吗？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林辙，你不要吗？”

“嗯？”

林辙顿了顿，看着季楠。后者非常平静，直视着他笑了笑说，“花了那么多钱把我弄到这里来，不用再验一下货吗？”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林辙伸出拇指刮刮他的唇，“可惜我现在饿了，比较想吃饭。”

季楠哦了一声，开口说，“我想吃酸辣粉。”

“我让人去买。”

“我现在就想吃。”季楠盯着他。

“小楠，不要任性。”

“我饿死了！现在就要吃！现在！立刻！马上！”

季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控制不住脾气，莫名其妙地就被点燃了。林辙好笑地说，“成，你等我几分钟。”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腕上把表给解了放到床头，转身就走了出去。季楠看着他走出房门下了楼梯，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倒在床上。

大床出他意料的软，他整个人砸在上面有种久违了的放松感。从T市回去之后，他很长时间都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总是半夜从梦里惊醒，满额头的冷汗，但却从来记不清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

季楠左右伸了个懒腰，翻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侧躺着，抬头却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照片上一个理着西瓜皮头的小男孩穿着小马甲，端着把冲锋枪坐在一匹玩具小马上，神气得不得了的样子。小男孩眼睛圆溜溜的，长得有几分眼熟，季楠心想，这不会是林辙儿子吧，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有了儿子还要搞男人，真不个东西！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四下打量，这才发觉这间屋子有人住的痕迹。床头的东西摆放的都很整齐，浴室门前的地垫也不像是刚铺上去的样子，墙角的短沙发边上的小矮桌上还放着杂志，雪白的床单和被套上还有舒服的味道。季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让他觉得舒服的味道，似乎也就是林辙身上的味道。

这一发现让他嚯地跳起来，正打算发作，林辙就上了楼。

“你平时住这儿？”

季楠一见着他人，开口就问。林辙被他问愣了愣，点头，道，“怎么了？”

“你让我住这儿？”

“嗯？怎么？”

“你儿子来了怎么说，我是来你家通下水道的？”

季楠伸手一指床头柜上的相框说，林辙反应了一秒，哈哈哈大笑出声。季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吼：“你笑屁啊！”

第16章

“你笑屁啊！”

林辙走近他些，伸手拿起床边的相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又举起来贴近自己的耳朵问季楠，“我俩像吗？”

“嗯……”季楠被他带得也认真地对比了一番，“是有点像，但是你儿子脸更圆点。”

他一边认真地看，那边林辙一直在抿着嘴笑。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他伸手把季楠抱住，下巴贴着他的额头一边笑一边说，“你这是在害怕变成后妈吗？”

“真不是我说，你有了儿子还要搞男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一点！”

季楠已经放弃挣扎，任由他搂着，也不管他是要亲亲还是要抱抱了。

“真是笨得要命！”林辙松开他，伸手揉揉他碎碎的短发，“不是喊着想吃酸辣粉？下楼吃吧。”

“你给我换个地方吧，省得万一你儿子来了我尴尬。”

季楠被拉着下楼，一边还不死心地说。林辙也不搭理他，把人拉到餐桌上坐着，把酸辣粉端到他面前。季楠闻到浓浓的酸味眼睛都直了，本来饿过头失去知觉的胃也开始咕噜咕噜地重新运作，抓起林辙递过来的筷子就开始往嘴里扒。

“慢点吃。”

林辙坐在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季楠饿死鬼一样吃完了一海碗的酸辣粉。季楠从一边抽纸盒里抽出张纸抹了把嘴，被林辙盯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长不大似的，擦都没擦干净。”

林辙伸手在他嘴角又抹了抹，说，“下午我要回公司一趟，需不需要我找人陪你逛逛T市？”

季楠不自在地拂开他的手说，“不用了，上次就逛的差不多了，就屁大点个岛，有个蛋的逛头。”

“那好，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带你出去吃，想吃点什么？”

“随便。”

季楠嚯地站起来，背着手在餐厅里走了两圈，猛地回过头去盯着林辙，“你儿子不会来吧？”

“小楠，我还未婚，那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你如果不想看见可以放进抽屉里，我妈妈比较喜欢那张，偶尔她来看不见会和我赌气。”

林辙淡淡地说，却让季楠脑子嗡了一下，信息量稍大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妈会来这儿？！”季楠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惊叫道。

“很少，一个月一两次吧顶多。”

“你脑子没坏吧？！”

林辙看他一脸惊慌的样子忍不住地笑，也不在意他粗鲁的话，“不用担心，你们不会遇上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把椅子拉回原处，从桌上拿起手机解锁看了两眼说，“我得出门了，把碗放回厨房你总会吧？楼上书房有电脑，无线网络的密码写在显示器边上的便签纸上，下午……”

“成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你滚不滚啊啰里八嗦的！”

林辙喋喋不休的嘱咐助长了季楠的气焰，到这间房子才没多久，季楠已俨然一副卖身奴隶翻身当家作主的态度，开口就把林辙往外赶。林辙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任由他没大没小对自己呼来喝去的。

对着季楠又叮嘱了一遍，林辙这才出了门。

黑色的路虎在不远处等着他，助理替他开了车门，等他坐上去了之后，这才绕到副驾驶席上坐下。

林辙从助理手上接过文件夹开始低头看文件，一手夹着笔，司机是老驾龄，车开的十分稳当。林辙看了一会儿文件，头也不抬地问盯着他的助理，“什么事？”

“有两件，”助理斟酌片刻，“林燮杨回国了，还有姚旭楠的请柬今天到了。”

听到前半句林辙嗯了一声，抬手签名，“姚旭楠”三个字一出来，他握笔的手抖了一下。

定定神，林辙把最后一捺划出去，抬眼看着副驾驶席上的助理，“知道了，给我。”

他一边把文件和笔递过去，接过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放松身体靠在后座上，手指夹着白色的信封转了两圈。面上是那个人用钢笔描的瘦金字体，写着“林辙亲启”。他把封底翻过来，指尖一撩扯开信封，抽出里面米白色的请柬，封面是镂空的欧式花纹，打开之后里面的内容异常客套，只是手写了他的名字，附上了婚礼的时间和地址。

不过短短的二十来个字，林辙盯着看了很久。

“去了几年欧洲而已，整个做派都是那种腔调了。”林辙合上请柬扔到一边，转头看着窗外不断往后倒的树影，“林燮杨也会去吗？”

“请柬也送过去了，具体去不去还没做安排，听说他最近在投资餐厅，出版社那边也在接手做。”

林辙冷笑一声，“要做厨子，又想卖书，哪有那么便宜的事。Henry，把那一天空出来。”

第17章

季楠把碗筷端进厨房，洗干净了收回橱柜里，回到二楼的书房上了会儿网，意外地发现林辙电脑里竟然也装了SC，他登进去用自己的账号练级打了几盘，结果发现心不在焉的根本没有手感，便兴趣缺缺地退了出来，点开浏览器上了论坛。

没想到的是论坛直接以自动保存的账户密码登陆了，季楠虽然觉得用林辙的账号登陆隐隐有些侵犯隐私的意思，但也懒得再换成自己的账号。拉着滚动条扫了几眼，意外发现自己的旧帖子被顶了上来，标题是紫红色的。

季楠心想着自己的旧帖子林辙竟然还看过，点进去看新的留言，看到标题右上角显示了“已收藏”三个字。他有点愣住了，跳回论坛最顶端个人收藏的位置，点进去看收藏的帖子。

这个账号收藏的不多，但每一篇都是季楠废寝忘食写出来的，还有两个帖子加了精，在收藏夹里尤为显眼。季楠数了数，一共八篇，不多也不少，自己也就发了那么多篇。

季楠忽然隐隐约约觉得，从林辙出现，到目前为止，所有事他都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推着跳进一个又一个的坑里，但这也太巧了！

基于目前对林辙的了解，自己父亲那点小生意他绝不可能放在心上，而季楠又是一个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的人，完全没有利用价值。林辙大手笔地花上几百万买他三年，难不成是因为他有处男情节？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也就越来越觉得可怕，他不知道林辙究竟想要什么，但他很清晰地认识到一点，他不可能从林辙手里逃出去。

季楠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一手心的汗，关掉电脑站起身来。

先前还泛蓝的天堆了厚厚的云看起来有点阴，海风冽冽，吹得房子周围的树叶乱颤。季楠走回卧室开了落地窗，外面湿热的风扑面而来，伴着潮汐声。

季楠走到阳台的秋千上坐下，盘起腿整个人蜷在上面。

风很大，吹得他有些皮肤发麻，季楠垂着眼睛怔怔盯着海面发呆。白色的浪花一波一波涌上来，一遍遍抚去沙滩上的痕迹。

那些写在沙滩上的情情爱爱你侬我侬，消失得太过容易了，快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感情太烫，烙刻在心里，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

季楠的脑子很乱，看着海面就忍不住想起王栎，视线无意识地就转回到木栈附近那块大石头上。他坐的这个位置视野太好，只要稍微动动视线，就能看到大半个海滩。

三生三世？

他忍不住笑了。

就连短暂的爱情都求不来，就算真是刻了三生三世，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自欺欺人，全都是哄小女孩的把戏，当初自己真是头脑发热，竟然会信了？

不，不对……既然是哄小女孩的把戏，完全没有必要具体落实到操作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无聊到真的相信这种传言。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着，季楠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趿着拖鞋往外跑。因为跑得太急，脚上的拖鞋都在沙滩上甩出去了一只，他索性把另一只也踢开，赤着脚跑过去。

其实木栈边上有很多沙砾，走在上面十分硌脚，季楠不怕疼似的冲过去，气喘吁吁地停在那块石头跟前。这块石头比他高出不少，季楠仰头看了看石头尖尖的顶，小心翼翼地伸手覆上去。

掌心下是冰凉的触感，这块石头的表面很光滑，有不少幼稚的旅人在上面用灰白的石头刻上“XX到此一游”这样的字眼。季楠踮起脚尖，认认真真地识别石头上每一个刻上去的字。

石头上大多都是用石头画上去的，时间长了那些字迹也就模糊了。季楠仔细地辨别每一个字，绕着石头垫脚看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东西。他泄了气，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想走，却又顿了顿，蹲下来伸手去摸石头的底座。

未多时，指尖就碰到了几个凹槽。季楠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手指一点点地摸过去那几个字，慢慢地就开始咧嘴笑，笑着笑着，喉头发紧，就再也笑不出声来。

王栎爱季楠生生世世。

海风太大，吹得他皮肤发麻，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人拿着刻刀蹲趴在砂砾上一点一点刻下这行字的模样。仅仅是触着这些凹槽，他都能感受到王栎那时的心情。

只可惜那段爱情就如同这行被隐在角落里的承诺，都是见不得光，蜷在阴影里的。

第18章

兴许是吹了太久的海风，天快黑的时候季楠回到屋子里就觉得头有点痛，从行李里翻出睡衣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鼻子塞了。

季楠心里一边念叨着真是人生不如意七有八九，一边把先前大敞的落地窗给锁上，从书房翻了本《美的历程》缩到床上看。没看几页，就觉得有些冷，卷着被子缩得更紧，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拉起来半搂着往嘴里灌开水，他昏昏沉沉的，眼睛黏在一起完全睁不开，只听见耳边一直有人在说“张嘴多喝点热水”，然后一个热乎乎的杯子凑上来，他略张嘴，热水就被源源不断地灌进去。喝了几口，嘴里就被塞了两颗东西，然后杯口又凑到唇边，季楠张嘴喝了两口，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没想到这次的水比上一杯要烫，季楠皱着眉几乎要吐出来，却被人蛮横地捂住嘴被迫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