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三)——火狸
火狸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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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说过,那是毒物,只会让你中毒更深的毒物。”南宫苍敖没有让他把话说下去,他不打算给他更多的希望,对一个中了这种毒的人而言,告诉他真相才是为他好。

“那就是涅盘?”从君湛然之前的话里听出过这个意思,安嘉王还是不愿相信,人总会对自己的生命有所流连,更何况身为帝王。

“你让我王中毒更深?意欲何为?!”阳嶙已不再冲动,咬牙质问。

朝中群臣静默,沉寂之中,君湛然上前几步,青冷色的人影走过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向台阶,“眼下涅盘无解,等待着你的唯有一死,区别不过是死的快些,还是慢些,死得其所,还是死不瞑目。我可以为你调制解药,却不能保证解药有效,更不能保证你在服药期间会出现何种症状,也许你会神志不清,也许你会逐渐疯狂。”

踏上台阶,君湛然的嗓音在半空飘忽,“凛南之王安嘉,你是选择继续服毒,用你尚清醒的神智保全凛南?还是――”

“试遍天下解药,苟且活命,赌一把生存之机。”接着把话说完,南宫苍敖站在人群之中,目色一扫,和君湛然的语声在大殿之上悠悠回响。

一青一黑两个身影分别伫立,仿若手中执掌生死,所有人都沉默了,殿中的沉寂又变作死寂。

这是个两难的决定,而必须做出抉择的正是凛南国的君主,这时候已没有人来质疑,君湛然为何敢直呼凛南君主的姓名。

无论作何选择,安嘉王都是一死,他死,凛南必乱,储君尚幼,朝中又出了函茫这样的叛臣。

不管怎么说,安嘉王暂时都死不得,更糊涂不得。

那么,最好的办法,唯有一个――

在这片死寂之中,响起一声叹息,安嘉王看了看他们,“……君楼主,将毒物,给我吧。”

“只要我还活着,凛南的百姓就要活着,凛南不能乱,我也……还不能死。”安嘉王慢慢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毒药当解药,只要活一天,就能多保全凛南一天。

忘了自称本王,安嘉王此刻就如人世间所有或贫穷或富有的人一样,必须面对自己的死期。

第一百六十一章:白雪

凛南王安嘉,从君湛然手中得到了他的救命毒药。

群臣都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的君王,像是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君心难测,无人可测,更测探不得。

除了今日。

安嘉王做出了这个决定,无论是忠臣还是叛臣,心胸坦荡者还是心怀不轨者,无不震动,便只会看着殿上君主,看他将装着毒物的瓷瓶收到怀中,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人想劝,有人想叹,但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

就连安嘉王自己都未曾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涅盘,也未必不是个好东西,兴许每个为帝者都该用上一用吧……”高高大殿之上,群臣仰望,凛南王安嘉静立座前,按着怀中毒物,说话声在静若无人的殿上渐渐回响。

是年,凛南国内乱。

安嘉王本人彻查逆臣函茫及其党羽,朝野上下受牵连者三十二人,全数被诛。

此三十二人中不乏身居高位者,但最终仍难逃一死,到了这时,朝中群臣才确定,眼前的安嘉王,已不是昔日的安嘉王了。

昔日的安嘉王心中明白,下手却多少会留些情面,而如今,已知自己时日不多,再加上涅盘毒性的影响,他如此辣手,令人不得不咋舌胆寒。

日子一天天过去,凛南国还未掀起的浪潮就在安嘉的铁血手段之下被压制下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已发生的事,要想瞒住天下人,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瞒不过凛南国的百姓,民间耳闻这个消息的人,无不心生诸多揣测,众说纷纭之下,也有人猜测,这并非安嘉的本意,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是来自夏国的两个异国人。

君湛然和南宫苍敖自然问心无愧,毒不是他们所下,尽管眼下发生的一切确实对他们有利,那也不过是顺势而为,选择,终究是安嘉王自己做的。

涅盘是毒,却令人神思清明,仿若重生,若为帝者人人都可摒弃权欲之心,谁说不是件好事?

这么看来,安嘉王身中涅盘之毒,对凛南国而言,竟也不算是桩坏事了,至少,它令安嘉王做出了最有利于凛南国,有利于凛南百姓的决定。

到了这时,南宫苍敖不得不猜度幕后之人的用心。

要是想陷害他与君湛然,那就绝不会让事态发展到对他们有利的局面,除非,幕后之人被其他事情绊住,抽不开身,又或者,形势所迫,无法再插手凛南的局势,不得不作罢。

无论此人是谁,他定不会就此罢手。

冬日过半,天更冷了,干燥的雪片在微微寒风中洒落,轻缓的,像白芙蓉凋谢的花瓣,飘荡而下。

薄雪盖住了玄青色的屋梁,将视野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细白,天亦是灰白的,上下连成了一线,就在这一片白茫茫里,有人独坐在白雪之中。

细雪在他的黑发上涂上了一层霜白,灰白色的衣袍落了雪,更像这天色,他身下那张紫铜木的座椅在空荡的院中成了唯一的颜色点缀。

“楼主,你已经坐了很久了,该进屋去了。”一个人影从后面走上前,躬身说道:“药也熬好了,放久了就该凉了。”

“嗯。”淡淡应了一声,椅上的男人并没有起来,只是伸出手,“把药端来。”

“外面天寒地冻的,从里屋到外面,这端来的路上……”

“肖虎。”抬眼轻瞥,君湛然的目中已有不悦,肖虎只能把话咽了下去,往回走了几步,想了想,回头又说道:“看时辰,早朝结束,鹰帅他们也该回来了,楼主在里屋等不是一样?”

“闭嘴。”君湛然脸色已不仅是不悦,更有几分不耐。

他做的决定,他想做的事,本来就无人可以更改,就连南宫苍敖有时候也不能,更何况是肖虎。

他要在这里等,肖虎就只能看着他在这里等,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等南宫苍敖等人上朝回来而已。

自凛南朝中一干大臣被诛,朝中无人,恰好让南宫一家填补了空缺,南宫世家的这些人在夏国便司职不同的职位,到了凛南,除了国情不同,并无什么大的差别。

他们的亲族被夏国平康皇下令诛杀,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尽管有人怀疑他们来凛南的居心,但在表面上,不会有什么为难。

谁都不会怀疑他们还效忠于夏国,唯一要担心的,是他们会将凛南当做复仇的工具,但如若夏国已决定对凛南出手,那双方早晚会有一战,他们是不是借凛南之力来复仇,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就连安嘉王都知道,也曾说过,“你们保我凛南,我便将凛南借于你们对付夏国。”

“安嘉王好生爽快,既然你把话说开,我们也不会否认,对于凛南,我们势在必得,而眼下的形势对你不利,看来你也不得不借助我们。”南宫苍敖对自己的野心并不隐瞒。

“你要保住凛南,我们要的是夏国,只要夏国一倒,凛南自然不会再有危险,说的明白点,我们与凛南也算是各取所需。”幽幽的语声说的淡漠,君湛然的眼神也一贯的淡漠。

他的心中有恨,但在他的脸上,绝找不出任何痕迹。

安嘉王多看了他一眼,“南宫世家怀恨夏国,本王可以理解,君楼主为何牵连其中,本王也猜测过一番……”

“若没有证据,还是不要乱猜的好。”微微阖眼,君湛然似乎在笑,那笑令人背脊发寒。

安嘉王已是个将死之人,对很多事都已不在意,说话也直接了很多,轻笑摆了摆手,“本王不猜了,猜到如何,猜不到又如何,只要凛南能得以保全,只要我不愧对先皇,不愧对列祖列宗,于愿足矣。”

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签字画押,也没有文书协定,三人的秘密谈话是在王宫的密室中进行,后世对安嘉王在中毒之后所做的很多决定都觉得非常意外,甚至觉得有悖常理,一个君王,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轻信一群来自他国的外人的。

就算这些人身负灭族之恨,为帝者想的也该是如何利用他们,并在失去价值之后设法将他们铲除。

这才是帝王之心。容不得一点怀疑。

但安嘉王不仅信了,用了他们,还将大部分的权利都交予他们手中,这不得不叫人怀疑,他是否是被迫这么做。

无论他人如何猜测,安嘉王却有他自己的想法,也说不出为什么,在中了涅盘之毒后,他反而能看明白很多事,在一些还没有答案的谜题面前,他冥冥之中也能感知到自己所做决定的对错。

这也许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远见,他选择相信这两个来自夏国的年轻人。

夏国必定会在他们的脚下灭亡,凛南也必定能在战乱中被保全。

回想半月之前在凛南王宫里的谈话,君湛然一边将药碗放到唇边,肖虎确定,这药苦的能叫人吐出来,但君湛然把一整碗就这么慢慢喝了下去,居然没有皱一下眉头。

莫非是喝惯了?肖虎压下了喉间的叹息。

不知是不是天气变坏的缘故,楼主这阵子腿脚又开始有些不灵便,若非如此,近日的早朝他也该去才是,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安嘉王亲自指名的客卿。

客卿并不算什么官职,也许安嘉王察觉到他的身份有异,也许是考虑到他身在江湖,从未当官,才会设了这么一个席位于他,可干预朝政,提出异议,却没有任何具体的官职称谓……这也算是前所未有了。

君湛然微微动了动嘴角,煌德理当还不知道他的情况,若他日在战场相遇,不知会是什么情形。

马蹄声由远而近,远远的就能看到为首的那一人散发飞扬,在细雪寒风中身形挺拔,策马而来,到了近前,一双鹰眸一挑,瞧见了椅上的人。

一个飞身而下,雄鹰展翅一般,落在了君湛然面前。

“怎么又在这里等?!”皱着眉,拍落他肩头的雪,南宫苍敖的语气暴躁起来,“你快被雪埋了你知不知道?”

“这雪不大。”和南宫苍敖的不悦相反,君湛然的语气很平淡,似笑非笑的说,“埋不了我,埋过我的也只有土。”

南宫苍敖又一皱眉,君湛然已笑了起来,“做什么这种表情,被埋过的是我,又不是你。”

“有时候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叹了口气,南宫苍敖继续拍去他身上的雪片,让他的一头黑发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冷不冷?”

“想看你回来的模样,想的心里会热,怎么还能冷的起来。”若无其事的,他淡淡说着,转身往回走,南宫苍敖一把拉住他,也不管还有其他人在场,往他唇上狠狠吻了下去。

他时常如此,看似淡然,偶尔会突然热烈起来,让人措手不及。

他是在这里等南宫苍敖回来,还想问问他朝中的情况,最近他自残的后遗症又有所显现,气血不畅,行动也有所影响,为了不让人看出这个弱点,是南宫苍敖三番五次阻止他上朝,他才在这里等他。

一边亲吻,南宫苍敖的手掌一边在他背上轻抚,让他的血脉流畅,他知道这会令他好受一些。

第一百六十二章:天下

虽然是在人前,君湛然倒并不避忌,回吻过去,依然深刻且缠锦。

背上的手掌发热,也令他的身体热了起来,其实这天气对习武之人而言算不了什么,其实他不过想看南宫苍敖紧张他的模样而已。

微微勾起嘴角,君湛然的手臂环绕,锁紧了南宫苍敖的后颈,加深了他们的吻。

冰冷的唇,却有火热的温度,和极度的热切。

南宫苍敖喜欢他的吻,因为君湛然的吻总是和他在人前的模样有那么大的反差,每当这种时刻,他便会显露出他真实的一面来。

冷然中的癫狂,淡漠下的热烈,这个人总是充满矛盾的,又矛盾的如此吸引人。

“在看什么?”唇分,退开身,君湛然调侃南宫苍敖直视他的模样,那直勾勾的眼神时常会令他血液沸腾。

口中逸出几缕雾白的热气,将他的面容也笼罩的迷迷蒙蒙的,南宫苍敖忍不住在他唇上又亲吻了下,一手环上他的腰际,“除了湛然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看。”

听起来像是玩笑,确是认真说出的话。笑着说完,南宫苍敖没去管背后那些不知眼睛该往哪里放的族人,更不管南宫年不赞同的眼神,和君湛然两人一起往里屋走。

南宫世家这些人,如今都已在凛南朝中为官,自然也有自己的事务要处理,其实不必等着南宫苍敖点头才进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走,直到现在,才随着南宫苍敖的脚步一同回到这栋安嘉王钦赐的行宫。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除了南宫苍敖是南宫老将军南宫晋之子以外,总该还有些别的道理。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在朝堂之上的表现,也许,也是因为他的那般胆识,又或者,是因为他今日在朝中的话,令见过或是没见过南宫晋的南宫后人,都想到了当年南宫一家权倾天下,全盛时期的景象。

那不是过去,还可能是将来。

南宫苍敖已不仅是凛南的希望,也是南宫一家的希望。

南宫一家入了凛南朝廷,如此举措是安嘉王的大胆决定,朝中上下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自从大举斩杀函茫的同党之后,就很少有人敢反对安嘉王的决定了。

除了一个人。

阳嶙。

“王上!南宫苍敖虽不会对凛南不利,但他也有可能是在利用我凛南之力,以报私仇,我凛南岂能被他们所利用!”阳嶙绷着脸,环顾周围,又露出几分不赞同的脸色。

“另外,王上大举采用南宫世家之人,这难道不是对我凛南臣民的不公?”早朝的大殿上,只有阳嶙一人站了出来,其他人都不敢质疑安嘉王的决定。

就算在他下令将兵权交予南宫苍敖的时候,众位大臣也只互相诧异的对视,欲言又止了一番,一起看着阳嶙。,

阳嶙无疑是位功臣,君主对于功臣总是分外和颜悦色的。

“阳将军是担心我凛南被他人所利用,还担心诸位大人对本王这个决定心生反对。”安嘉王的脸色很正常,半点看不出是中毒之人,眼神清澈而锐利,甚至比原先更有些威严。

“臣正是此意。”阳嶙并不是个擅于玩弄权术的人,心中如何想的,便如何说了出来。

“南宫苍敖算是救了我王的有功之人,但他毕竟与夏国为敌,而且明显在利用我凛南的国力,凛南与夏国一战也许无可避免,但王上――此战能免则免!若将兵权交予南宫苍敖,那便等于将凛南置于危险之中!这一战就在眼前啊!”

阳嶙对此分外担忧,他是个武人,对两国交战却十分谨慎,并不主张随意开战。

南宫世家众人听了阳嶙这番话,南宫年也暗自点头,这阳嶙虽是个粗人,却并不愚笨,更难得的是他忠君爱国,还会为百姓考虑。

他的话不无道理,南宫一族里以南宫望为首的年轻人有人想站出来答话,被南宫年摇头暗示阻止。

“阳将军。”在他们开口之前,有人发出一声笑,说了三个字。

这一声笑和三个字,很快令殿上安静下来。

凛南朝中的大臣们如今这对笑声已十分熟悉,听起来很随意,很轻快的笑,但在这随意轻快的笑声背后,兴许就是凛南国的灭亡。

南宫苍敖在凛南朝中无疑已具有一定的地位,要说官职,将军的头衔于他而言已如囊中之物,甚至兵权,也几乎已落在他的手中。

但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黑衣宽袍,玄绿金绣在他举步之间隐隐绰绰,眼底的光芒闪现,犀利非常,令人难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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