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一)——火狸
火狸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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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湛然已经习惯他的作风,指着那口坛子,“这坛酒不是寻常方法能开的,听说在梨花树下藏了五十年,至今一滴不少,等开了,就要尽快饮尽,一个人饮酒无趣,今日有鹰帅作陪,恰是时候。”

酒坛形状奇异,圆而又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造,上面竟没有一个开口,仿佛浑然天成,天衣无缝,要不是事先说明,根本看不出那原来是个酒坛。

鬼手无双,天下间送来珍宝以求字画的人不再少数,南宫苍敖不以为怪,看着君湛然用手在那形状古怪的坛子上摸索了几下,天衣无缝的酒坛,遇到天下无双的手,只见君湛然手上金光一闪,不多时就听到一声类似机关开启的咔嚓声。

这显然要用内力才能开启,从那略扁的一面浮出一个开口,霎时一股难以形容的酒香在房里散开,这酒香一入鼻,味道恬淡,再过一会儿,鼻腔里的滋味却浓烈起来,仿佛是活的,直往心脾而去,只消闻几下,整个人就要醉了。

君湛然接过肖虎送上的酒盏,一边倒酒,一边说,“这酒初时闻起来淡,实则厉害的很,味道就如梨香入火,希望鹰帅的酒量不错。”

酒香随着衣袖摆动,阵阵飘散,他递来酒盏,明珠光辉下那身干干净净的锦袍款式简单,仔细去看,却能看出细节上的种种不同,那种尊严和淡漠,在他笑的时候变得柔和了些。

南宫苍敖举杯,“那岂不是和君楼主你一样,初见你,我只觉得如此人物应当结交一番,今日再见,感觉又是不同……”

他一口把烈酒饮下,“总觉得,君楼主身上藏着秘密。”俯身,低低的耳语声在君湛然耳边轰然响起。

第八章:对饮

心里一震,眸色不动,“鹰帅这话是怎么说?”

南宫苍敖没有回答,从他身上飘出淡淡酒气,有梨花酿的香味,衬上那身不羁,竟有种矛盾的和谐感,即便是酒气也不让人讨厌。

“这不过是种感觉。”他退开了些,目中含笑,那眼神似乎另有一番含义。

“我手下鹰啸盟人数众多,经手的案子也多不胜数,人见的多了,自然就会看。”不需要别人动手,也不客气,南宫苍敖自行往空杯里把酒倒满,“君楼主给我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不知道是怎么个不一样?”那一边目光灼灼,君湛然喝了口梨花酿,胃里顿时也烧灼起来。

“若是能说的上来,那也就没什么可稀奇了,正是因为连我也说不上来,才与众不同。”摸着杯沿,在南宫苍敖看似潇洒的笑容背后,似乎还藏着另一双眼睛,隐着锋芒。

“不过,人都有秘密,我虽好奇,也不会迫君楼主说出来,大可放心。”一下说藏着秘密,一下又说不会强迫,南宫苍敖那一句话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他或许确是查案的好手,但可惜,君湛然并非他的犯人。

话题一转,“我请鹰帅留下是喝酒的,你看眼前,有酒有菜,还说什么别的,来,尝尝我们雾楼请来的师傅做的菜。”一扬袖,君湛然言笑自然,俨然是位好客的主人,和初次见他的时候比起来,彷若换了个人。

雾楼请的师傅当然很好,师傅做的菜也好,那坛梨花酿更是好上加好,无可挑剔。

两人吃菜喝酒,双方都有意结交,这顿饭自然吃的十分畅快,席间各自说些江湖见闻,评论一番武林旧事,有许多英雄所见略同的地方,说到兴起,更要多喝几杯。

江湖人物本就不拘小节,兴趣相投当下结拜的也有不少,君湛然和南宫苍敖虽不至此,但英雄惜英雄,酒过三巡,彼此之间都已直呼姓名,要是别人看见了,定要以为他们早已相识很久。

等饭用的差不多了,南宫苍敖端着酒盏,环顾室内,肖虎早已退下,在门外守候,书房内被柔和光亮包围,很是静谧。

这间房里有许多东西,有账目,有书册,还有些第一眼看不出用处的杂物,有的只是摆设,有的可能有他用,这些都被一起随意摆在周围,旁人看起来或许混乱,乍看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南宫苍敖眼里却是不同。

那被随意扔在杂物堆里的东西,经他略略一扫,便有数样是价值连城的,有的失落江湖已久,旁人遍寻不着,却在这间书房之中,好似无用的杂物似的,随随便便扔在一起。

“雾楼好大的气派,光你这书房便有明珠一十二颗,就算是皇宫御书房也不过如此。”

“鹰啸盟位于皇城之内,天子脚下,直属当今圣上,要说气派,谁能比的上你南宫的鹰啸盟。”一手端着酒盏,君湛然的脸上被酒气熏的微红,拍着膝头笑言。

“鹰啸盟内可没有这些。”随手拿起一件扔在账册堆里的玉如意,南宫苍敖把玩一番又放回原处。

看到他脸上的古怪笑意,君湛然就能猜到,“鹰啸盟里当然没有珍玩,有的该是牢狱囚室,审讯器具,落到鹰帅手里的人,想必不会太好过。”

“既然做了,自要承担后果。”一勾嘴角,南宫苍敖冷笑回答,夏日时节,书房里却在他一笑过后多了层凉意。

人称鹰帅,死在他鹰喙下的人也不在少数,君湛然从不以为南宫苍敖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边说边饮,那一坛梨花酿很快见了底,各自手里拿着半杯残酒,君湛然靠着椅背,酒气上涌,大约是觉得热了,把膝上薄毯掀了掀,南宫苍敖倚立窗前,半坐窗框之上,听见衣料摩挲声,视线落到他那双腿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君湛然抚着衣摆下的腿,“难道从没见过残废?”

南宫苍敖放下酒杯,“江湖上传说雾楼楼主自小便身有残疾,父母双亡,后得异人传授丹青绝艺,然后才有了今天的雾楼。”

这故事与其说是传奇,不如说是老套,多少江湖豪侠背后都有这么一个故事,即便没有,也被人安了这么一个故事,父母双亡云云,得异人传授绝艺云云,谁还听的少吗。

“说的也不算错。”君湛然却淡淡回了句,把最后一口酒喝完了。

南宫苍敖仍旧没有把目光移开,从轮椅上那人的腰一直看到腿,也并不打算掩饰他的打量,君湛然终于忍不住皱眉,“你还在看什么?”

“天下绝色无双的佳人就在你雾楼,你莫非真的一点都不动心?”满怀兴味,南宫苍敖悠然走近,酒后烦热,拉开衣襟,衣袖也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上面留有与人交手留下的种种伤疤,平添不少英武之气。

高大身型,容颜俊朗,衬上一双上挑狭长的鹰眸,自有一番威仪,只要是女子,恐怕很难抵挡这般男子气的魅力。

“你如果动心,不如把她接走。”看不出半点不舍,君湛然确实是在把人人垂涎的佳人送出去,“若是跟你,她想来不会不答应。”

有男人会这么做?南宫苍敖挑眉,“不是玩笑?我若当真了,真的把她接走,你可不要舍不得。”

“自然是真的。”还是这么回答,半点都没有不舍的意思。

南宫苍敖忽然走近,用手往他腰上一摸,速度极快,君湛然整个人顿时一僵,“南宫苍敖!”

他厉声低吼,脸色怒红,肖虎听到叫声闯进门来,却不知道眼前情景算是怎么回事,“鹰帅……你这是……”

南宫苍敖的手就在君湛然的腰上,轻轻挪动,要不是肖虎亲眼看到那个被摸的是他们楼主,他会以为这鹰帅是在挑弄哪位美人,一时看的呆了。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君湛然已经捏住腰上的手,“南宫苍敖,你在做什么?!”

眼见楼主发怒,肖虎轻咳几声,提醒,“鹰帅,我们楼主是不近女色,但他可不喜欢男人……”

“废话。”南宫苍敖笑骂,注视擒住他手腕的那双手,目光闪动,缓缓把手收了回来,“肖虎,你先出去。”

这话里有命令的意思,肖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顺便把门关上,回头一想才回过神来,楼主还没发话呢,刚要进去,想想又是不对,停住脚步,终究没有再回去。

君湛然坐在那里,面色十分难看。

总觉得,君楼主身上藏着秘密……南宫苍敖的那句话似乎还在耳边。

他眸色发冷,拧着南宫苍敖的手,似乎是要把它拧断,“还以为鹰帅是可以交的朋友。”

“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就交不得了,还是你想杀我灭口?”那腰脊虽然挺直,但从他那几下揉捏的感觉来看,君湛然腰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

“腰下没有知觉,便意味着你对美人并非不爱,而是不能。”

南宫苍敖的话一说完,轮椅上的人霍然瞪着他,眼睛里像是亮起了一团火,手慢慢松了开来,双掌紧握着扶手,指甲几乎陷入木柄之中,君湛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脸色铁青。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身上的隐疾被人这么揭破,即便是雾楼楼主也不例外。

南宫苍敖做事从不后悔,也甚少有做错的时候,见到这傲然的人因为他的话变得如此,不禁眉头紧锁,“我这话不是为了羞辱你,为查案四处奔波,你这样的病我见过不少,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办法,说出来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你这是自幼落下的疾症,在我面前无须隐瞒,我更不会看你不起。”

南宫苍敖说的自然,好像他们早已深交许久,但事实上,这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交浅言深,你未免说的太多。”君湛然冷冷说道。

“你若是不习惯,就当我不曾说过这句话,不过只要我一天当你是朋友,我就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见如何信誓旦旦,南宫苍敖摆了摆衣袖,碎裂的那一角还在眼前,衣衫不整的模样,淡淡一句,却偏有种睥睨天下的豪气,让人不得不信他的话。

这个人,似乎只要他兴起,便可以为了朋友纵马千里,浴血而归。

而他也确实如此。

江湖传闻,有一雅贼,本是南宫苍敖的眼线,那做贼的有一日却犯了大错,误闯一山寨夫人的闺房,未及逃走,被人拿下,这本不是大罪,却遭人挖眼割舌,受尽酷刑而亡,南宫苍敖听说之后,当日纵马而去。

千里杀一人,长刀不见血,提头而回。

单挑寨中五十六名高手,诛杀枭首,又将那雅贼尸首带回,几日后归来,白马染血,马上之人黑衣飞扬,据说当日只要见到鹰帅风采,对那场面,此生不忘。

这就是南宫苍敖。君湛然看着他喝了最后一口残酒,“今日我就先去了。”他一转身到了窗前,又回过头,“本想问问你林秋雁的事,看来还是以后再说。”

衣袂翻飞,只听破空之声远去,黑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书房里的君湛然,独坐轮椅,遥望夜色,却是一副含义复杂的神情。

第九章: 以心换心

“肖虎。”片刻之后,门外守候的肖虎终于听见他们楼主召唤,待他推门而入,南宫苍敖当然已经不在了。

君湛然一个人面对窗前,似乎还在遥望那远去的身影,又像是在沉思什么,背影就在角落的暗色之下,锦衣长袍,从后面望过去,自然看不见那双无法落地的双腿,只看到挺直的背脊,一动不动,仿佛和周围静止的物件已融为一体。

“把东西收了吧。”等了一会儿,那椅上的人终于开口吩咐,平淡的语气半点听不出此刻的心情,肖虎试探的上前。

“楼主,那鹰帅可说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试探,肖虎不敢断定刚才的谈话内容。

“和你无关的事,不要多问。”也没见发怒的样子,君湛然往右偏了偏头,“南宫苍敖来了两次,去问问骆迁,楼里的守卫为何连人家的人影都没看到,这么下去,我看这雾楼的守卫也都不需要了,形如虚设!”

看到他冷笑的样子,肖虎打了个寒颤,老天爷,不是他们楼主笑起来不好看,而是楼主每次这么笑都会有人倒霉,这次看来轮到骆迁了。

“是,我这就去告诉骆迁那小子。”因为鹰帅武艺高强,所以才来去自如,要是换了别人,哪里有那么简单,肖虎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这么说。

这道理他们楼主哪里会不知道,看来这南宫苍敖并没有说什么让楼主高兴的话。

小心收拾了东西,肖虎准备出去,但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说又是难过,“楼主……”

君湛然从茫茫夜色中收回目光,“有话就说。”

“既然那南宫苍敖让你不高兴,楼主为什么还要请他喝酒吃饭?还开了那坛梨花酿,要知道那可是北绛国出的珍品,百年难求的宝贝啊。”想到那坛子梨花酿的香味,肖虎就直咽口水。

“酒若不喝,留着它又有什么用?”拈着手里酒盏,几滴梨花酿在白玉杯中透着清亮的光泽,君湛然随手把它抛进收拾碗盘的木盒里,“南宫苍敖不是普通江湖人,才第二次见面便将我引为好友,你以为他当真如此好交朋友?”

“难道不是?”肖虎愕然,背对他的人影动了动,雾楼楼主笑了几声,“肖虎,你年纪不小,心思怎么还如此单纯。”

“不是单纯,实在是不愿去想而已,不过楼主已经提点了,我就来猜猜。”肖虎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其实他心细的很,“这鹰帅是为朝廷所用,楼主又是奉皇子之命来绘美人谱,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还不算太笨。”君湛然微微点头,“不管他南宫苍敖要做什么,雾楼就是雾楼,他要交朋友,就让他来交,几坛梨花酿雾楼还送的起,与鹰啸盟交好,没什么损失。”

“原来如此,楼主说的是。”心里其实明白,肖虎如今听了这番话觉得有些遗憾,“假如南宫苍敖是真心同楼主交好,倒是一桩好事。”

“真心?他南宫苍敖用多少真心,我就回多少真心。”君湛然对着夜色,他的声音在书房里传开,像一团凝而不散的雾气,幽幽化开,“雾楼不缺朋友,但也不惧敌人。”

肖虎莫名的打了个冷战,有时候觉得他们楼主像尊菩萨,除了偶尔动气,其他时候都见不到什么激烈的感情,有些时候,却像个鬼魅。

测了风向,谈笑间往风里洒了把毒药,将前来挑衅的人一次解决,当时他们就见了楼主的冷笑,很多人身上都有些发冷,明明是见惯了杀人的,每个人手里多少也都有几条人命,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像大白天见了鬼。

“没你的事了,把东西收了就出去吧。”似乎并不喜欢房里多一个人,君湛然挥了挥手,肖虎连忙领命,“我这就去,对了,底下的人已经把水给准备好了,请楼主准备沐浴洗漱。”

“知道了。”每次去洗漱,君湛然都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侍候,都是提前说了,等仆役把东西都准备好了,通报一声,之后便没有他们的事。

虽然双腿无力,但他的手还是可以用的,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君湛然想到南宫苍敖临走时候的话,手指抚过扶手,摸到那被指甲扣出的凹痕。

秘密……秘密……世上有那么多秘密,却不是每个秘密都能被大白天下。

闭上眼,紧紧握拳,君湛然用力一捶自己的双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直到鲜血溢出。

夜色苍茫,雾楼在伏鸾山巅隐隐绰绰,微微透白,而另一边的皇城之内,一匹快马悄然进宫,连武器都没解下,便已直入宫内。

一路之上无人询问,即便没看到挂在那人腰间的腰牌,宫内看守也都自会放行,无人敢拦,马上之人不作停留,黑影闪过,散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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