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一)——火狸
火狸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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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说话间,南宫苍敖已到他身前,“这应该算是称赞?能得到君楼主的这句话可不容易。”

“难道我很苛刻?”君湛然忍不住问。

“江湖传言,雾楼主人不良于行,对事物要求却极高,心性偏执,不喜美人,不爱字画,却偏偏有整楼的绝色,满架的绝迹,你说,这算不算古怪?”拿君湛然自己的传闻来问他自己,南宫苍敖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有意。

“我不知道,原来我也成了江湖人。”君湛然不在意被人说他的双腿,在意的居然是别的。

“身怀翻云手,怎能不算江湖人,何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从你毒杀上山挑衅的匪类开始,你就算是个江湖人了。”他不把自己当江湖人物来看,莫非只当自己是商人?

这人还真是叫人意外,他抬起手,“我这就要替你疗伤,君楼主没有意见吧?”

“翻云手不过是有人教的,我便学了,有什么了不得?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将失传绝学说的平平淡淡,君湛然身下座椅滑到房里的空处。

和桌案一样用紫铜木打造的座椅,椅背比普通的要高,上头细细雕着各种纹样,一直延伸到两个不知用什么打造的金属轮轴上方,那两个金属轮外包裹着一层某种动物的皮毛,色泽发黑,触地无声,要是手放上去,也该是顺滑的很。

君湛然的身后放着软垫,膝上盖着薄毯,就和那天一样,即便是在这初夏时节,也不曾拿开,遮住了他明显羸弱的双腿。

“翻云手失传江湖已久,许多人别说看,连听都不曾听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君楼主师从何人。”像是聊天,南宫苍敖一边说一边举起双掌,“把真气撤下,我好替你疗伤。”

撤下内力多少有些危险,如若对方图谋不轨,乘隙动手,丧命都有可能,君湛然却没有半点迟疑,依言做了,一边回答,“我没有师傅。”

先前说是有人教,如今却又说没有师傅,这绝对说不通,南宫苍敖却没追问,一双手贴上君湛然的心脉。

只听见黑暗中带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要是我此时存心要对你不利,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你存心要对我不利,刚才也不会耗费内力替我稳住伤势。”君湛然的回答和南宫苍敖先前如出一辙,慢悠悠回答,“既要救人,又要害人,何必多此一举。”

黑暗中南宫苍敖看到他回答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不由大笑,“哪里有酒,我要和君楼主好好喝上几杯!”

“要酒,自然有的是,不过鹰帅还是得先替我疗伤,我才有力气把我藏的梨花酿拿出来。”这话有些玩笑的意思,有些轻快,但被君湛然说来,似乎永远四平八稳的淡,同时却还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点颇对南宫苍敖的胃口,不再多说,慢慢运功,君湛然撤了自身的内力,感觉到从南宫苍敖那里传来一股热流,直达心脉。

和他人的手法不同,南宫苍敖直抵他心口要害,此时如果他真的有心做什么,他毫无反抗之力,只需要几成内力,震碎心脉,就算是神仙恐怕也难有回天之力。

所以方才尽管君湛然说的轻描淡写,但真到了这一步,比起喝下一杯剩茶,还是要冒险的多。

但君湛然确实这么做了,撤下护住心脉的真气,让南宫苍敖的手放在他胸前要害,这种把自己的命交在别人手上的感觉一定相当微妙,但从君湛然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南宫苍敖以为他会考虑片刻,权衡轻重,或者再叫几个人来,但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他自然也没有犹豫,一边缓缓催动内力为他疗伤,一边暗自打量这个坐在轮椅上扬名江湖,却连自己是个江湖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君湛然。

没有点灯,书房完全沉入夜色,一张端正俊美的脸在黑暗中微微发白,从他肩膀的骨架看,如果站起来,该是身形修长,他的眉色很浓,却甚为高挑,剑眉入鬓,隐隐透出几分凌厉。

南宫苍敖认为君湛然这个人表面虽然淡漠,但骨子里应该是个倔强的人。

不管犯了什么事,只要在雾楼,就是他君湛然的客人,就没有随便被人抓去问罪的道理……他还记得那句话,能说出这句话来的人,一定还很自傲。

这么一个倔强自傲的人,却偏偏身有残疾,这不能不说是种遗憾,简直是老天爷在开玩笑,不知道君湛然是什么的感受,或者这也是他表面淡漠的原因。

以掌相贴,只隔着单衣,南宫苍敖能触摸到衣衫之下的肌理起伏十分明显,衣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可见君湛然对很多事定然非常讲究。

内力缓缓催动,从心脉处散开,被遮日刀所伤的内腑伤痛慢慢趋于和缓,君湛然的心跳声也很稳定,贴在他胸前的手能感受到心口的跳动,即使性命就在别人手上,而那个人才刚见过两次面,那节奏也一丝不乱。

假如说南宫苍敖起初只是对君湛然这个人有点感兴趣,那此刻已是佩服了。

“好了,你感觉怎么样?”收回手,南宫苍敖在黑暗中问他,君湛然刚要开口,只觉喉头发甜,往前倒下,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门恰在此时被推开,肖虎一按某个机关,壁上转出几颗明珠,书房顿时洒满柔和光亮,在光下只看到房里多了一个人,他双手按着君湛然的肩,君湛然却往前倾倒,那一口血就在肖虎眼前溅上那人的黑衣。

“来人!!楼主危险!!”见此情景,肖虎急喊,一个飞环呜呜直响,只往南宫苍敖飞去,声如鬼哭。

“肖虎!”君湛然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南宫苍敖却震刀一挥,飞环砸上刀鞘,以比来势更快的速度弹射而回,鬼哭之声更剧。

看这来势,肖虎哪里敢挡,看清书房里的另一个人原来竟是南宫苍敖,更不敢接,连连后退,直到退到房外,叮的一声,他的飞环深深嵌在墙上。

“南宫苍敖,你又擅闯雾楼?!”这才看清房里的情况,肖虎不再着急,楼主看起来好好的,好像比刚才更好了点,知道方才是自己鲁莽了。

“说什么擅闯,我没遇到他人拦截,怎能算闯?不过是来找你们君楼主喝杯酒罢了。”掸了掸衣袖,也不在意上面的血迹,南宫苍敖一抬手,肖虎的飞环从墙上呼的一声到了他手里,扔回给肖虎。

接住自己的“鬼哭”,肖虎也不知道该说谢谢呢,还是该好好骂上几句。没人拦截?骗鬼!一定是守卫根本没看到人,那又叫他们怎么个拦法!

这里是没事了,但被肖虎那一声大喊,楼里的守卫纷纷冲了上来,一群人浩浩荡荡,骆迁跑在第一个,“楼主怎么样了?!谁敢擅闯雾楼!”

大叫声由远而近,还有十数人的脚步声,一阵杀气随着喊声传来,遮日刀仿佛得到感应,嗡嗡低响,君湛然皱眉,“肖虎!”

见他板起脸来,肖虎知道楼主已经是不高兴了,“是属下的错,没有问明就擅自出手,但实在是……”他比了比南宫苍敖身上的那滩血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骆迁带人赶到书房,整座山的守卫都进入警戒状态,整栋雾楼被重重包围,应变之迅速,倒是让南宫苍敖点头赞许。

“让鹰帅见笑了。”眼见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君湛然有些头疼,但头疼归头疼,答应的酒还是要喝的,“你们都下去吧,还有你,骆迁,楞在那里做什么?”

“楼主……”骆迁面有难色,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南宫苍敖,欲言又止,他本就站在门口,这时转过头又看了看走道里。

他这么一看,其他人也都纷纷看过去,随即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有几分同情,几分惋惜。

“你们还在看什么?”君湛然不耐,肖虎却明白了,低声的说,“楼主,是柳姑娘。”

说完,露出了和骆迁身后那些护卫同样的表情。

第七章: 秘密

君湛然应该听见了,却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转向南宫苍敖,“多谢鹰帅,我已无妨了。”这话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那就好,我还等着君楼主的一口酒喝。”有人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来,笑着回答。

南宫苍敖是怎样的人,自然不会看不出眼前的情况,却偏偏不走,他不走,旁人也不好开口挑明,只要此地主人不赶人,作为下属的怎能多言。

一群人的表情都很微妙,南宫苍敖却放松的很,像在自己家里,甚至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

君湛然看了他一眼,他含笑以对,竟不掩饰眼底那番看好戏的神色,两人眼神对上,最后君湛然抬首问骆迁,“她来有什么事?没事就让她回去。”

门口的骆迁只能苦笑,还能有什么事,柳姑娘一定是听见警号,以为楼主出事,才着急赶来的。

“如果没事,你是不是就不肯见我了?”匆匆而来的女子,到了门前骤然停步,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出乎南宫苍敖的意料,冷冷的,不见娇柔,倒有些冷傲。

“如果没事,自然不需见面,美人图我已完成,你为什么还不走?”好像只是疑问,但君湛然这番话直接的很,简直不解风情到了极点,一干人等听了直摇头。

那只闻其声的柳姑娘终于到了门前,“你要我去哪里?你分明知道,将我送来此地的人已经死了,我无处可去,才厚颜留在雾楼。”

“你不留我……又要我去哪里?”一身白衣,肤色如雪,发色也如雪,她像一缕幽魂,又像一片冰晶无暇的雪,施施然站定,头上轻纱摇晃。

话里终究透出几许悲哀,隔着薄薄轻纱,似乎能从那双晶莹如玉的眼睛里看到泪水,但她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

这面覆轻纱的女子只一现身,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她,包括南宫苍敖,“君楼主也不好好介绍一番,我行走江湖,出入皇宫,也不曾见过如此绝色,即使看不清容颜,我也能确定这位柳姑娘是当世难见的佳人。”

即便隔着薄纱,依然能描绘出白纱之后是一张如何清丽绝俗的容颜,令人不禁猜想,假若摘下面纱,那又该是怎么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频频打量,眼神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在那雪白发色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着痕迹的收回。

天下间美人虽多,堪称绝色的却很少,能登美人谱的绝色佳人就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像她这样,简直如同白玉雕成的绝代佳人,恐怕天下间唯有这一个。

这一个却在雾楼里,她和君湛然之间的关系,着实耐人寻味。

瞥见南宫苍敖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肖虎轻咳几声,“这位是柳霜霜,柳姑娘,在我们谷里长住——”

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只拿眼光往她和君湛然身上来来回回那么看了几眼,含义非常暧昧。

“她早就该走了。”君湛然并不留情面,“柳姑娘,你想住在这里也可以,但雾楼不是善堂,留在此地的都是有用之人,你除了给我惹麻烦,还有什么用?”

随手拿起茶盏,到了嘴边才发现那是被南宫苍敖喝过的杯子,里面当然早已空了,“肖虎,去给我拿梨花酿来。”

他的话出口,周遭的人几乎忍不住在心里责怪君湛然,楼主也不用这么无情吧,竟真的要赶柳姑娘走,不止这样,还有兴致喝酒。

“我足不出户,整日待在房里,哪里给你惹了麻烦?”在众人的视线下,柳霜霜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冷冷哼笑,“你说雾楼不是善堂,那我就当这里是客栈,给你银两总行了吧!”

她的话本来是含怒说的,不曾想,君湛然看了她几眼,似乎斟酌了一番,居然点了点头,“假如你实在不肯走,那就这么办吧。”

书房内陡然静了下来,柳霜霜头上轻纱一阵晃动,没想到他当真答应,所有人都傻了,书房内外众人都在心里叹息,唯有一个人拍手,“今日我算是见识到君楼主的能耐。”

南宫苍敖的笑声有几分揶揄,覆于轮椅的薄毯之下,君湛然的手却在慢慢收紧。

他没有看他,转向柳霜霜,目光如箭,“你问我你惹了什么麻烦,我且问你,你身在楼里才多久,即使足不出户,几月时间就已令我的手下在心里质疑我的决定,暗自怪我无情,如此,不是麻烦又是什么?何况是长住下去。”

肖虎等人闻言顿时一惊,暗自回想,不禁有些脸红惭愧,如此佳人,他们都希望柳姑娘能留在雾楼,但是都忘了,这件事还是要楼主说了算,他若不喜欢,柳姑娘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只不过,楼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肖虎想到这个问题,却怎么都找不到答案,也许想要答案,就要追溯到多年之前。

“如此不解风情,有负佳人美意,简直大煞风景,我却又想说,能做出这般决定,君楼主让人好生佩服。”拍掌声不合时宜,南宫苍敖却毫不在意,笑意掩住了眸色深沉,“肖虎,还不去拿梨花酿,今日我要同你们楼主好好喝上一杯。”

僵硬的气氛总算被打破,肖虎感激的对南宫苍敖点了点头,又回君湛然,“我这就去,楼主稍待。”

柳霜霜闻讯而来,赶到这里,发现没出什么大事,才将满腔忧急压了下去,此刻心头又翻腾起来,但他说的却又不错,脸色顿时大为难看,“君湛然,我真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又是愤怒又是悲哀,这句话脱口而出,却说的重了,君湛然骤然抬眼,双手一阵泛金,连眼瞳里也像是多了一枚金针,直指柳霜霜。

她骇然往后退去,后头却是墙壁,生来傲气,不肯再退,扶着墙面,注目他许久,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歉然之意,终究一声叹息,咬了咬唇,软语之中多了几分委屈,“……不管你怎么样,我都要留在雾楼。”

她说的很低,很轻,那句不管你怎么样,似乎包含很多含义,有些是不好再细问下去的。

南宫苍敖发现,周遭这些人的脸上神色更加古怪起来,有些迷茫和不确定,有些担心,更多的还是惋惜。

柳霜霜留下,自然是有理由的,她对君湛然的态度显然不同,南宫苍敖起初以为他们是惋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如今再看,原因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一个男人,手掌绝技,坐拥美人,这个男人如果不左拥右抱,那至少也该有一两个贴身侍女,但眼观雾楼之中,君湛然身边只有肖虎,多半时候他还不需要肖虎在旁边侍候。

除此之外,楼里各处都有大人物送来的美人,如果是正常男人,身在这种环境,即便他自己保证不会动心,绝不染指,也要他人肯相信才行。

宫内太子放心他来绘制美人谱,又放心将美人送来,滞留许久,脱衣验看,或许也并不仅仅因为君湛然有一手妙笔丹青。

君湛然的言行举止,无不透出一个讯息,对于男人而言,那是断断不能宣之于口的。

所以,柳霜霜才会有“不管你怎样”这句话。

这么一想,南宫苍敖看君湛然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揣测,江湖传言很多,但没有一样说到雾楼楼主不能人道,从君湛然的形貌举止来看,也难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但从他手下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也有这种猜测。

若非是不能,否则只要是男人,岂会不近女色。

“鹰帅在看什么?”一声清朗话音搅动书房内的空气,君湛然还像刚才那样坐在轮椅上,眸色锐利。

柳霜霜说完那句低语就退了下去,骆迁等人也都走了,肖虎肃容而立,站在室内一角,手里拿着刚启出来的一坛酒。

“看君楼主所说的梨花酿,这容器倒是少见。”夜色已深,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南宫苍敖毫不客气,眼见仆役端上一叠叠精致菜肴,好像本来就说好留下用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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