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衶宇坚定的看着旻熙，心中的寒意却侵蚀了他的全身，看着万人之上的旻熙此时恳求的样子，那种感觉更加的清晰了，但他又能如何呢？“陛下，臣一定会竭尽全力来保卫陛下和断夜公子的安全。”

欧阳衶宇挣扎的过程全部都看在了旻熙的眼里，最终的这个答案令旻熙喘了一大口气，那块心中的重石也放了下来，又再一次捉住欧阳衶宇的手，紧紧的抓住他说：“得君一诺，胜于千金。衶宇，你我虽无血缘之亲，但朕早已视你为同胞兄弟，这份情，算是欠你的。”旻熙的话掷地有声，本显温情的语言到了欧阳衶宇耳里却似刀刃般句句伤人。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次的把手挣开，看着旻熙神色释然的样子，默默的享受着此刻的时光，也许，就这样了吧，还能何求呢？他对自己说，欧阳衶宇，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吗？旻熙已经能把他能给的东西都给你了，你还有何求呢？

与欧阳衶宇谈完话之后，旻熙觉得心情更加的畅快了，自己开始摆弄起茶叶开来，洗茶，冲茶，再泡那么一会，上等的雪山毛尖配上从天山引来的清泉，还未品尝就已经感到清香宜人，怪不得断夜总说茶道是世上最陶冶情操的一件事，急不得，也慢不得，稍有差池则茶的韵味就立刻的减了三分，旻熙最后把茶送入了嘴中，细咂了一会之后，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这茶的味道怎么有些苦呢？

刚进门的高常见到旻熙一脸咽又咽不得，吐又吐不出来的表情，不禁忍不住发出了一点笑声，旻熙见状刚想骂他，嘴里还未咽下的茶水又喷了出来，呛得他一阵咳嗽，英俊的脸庞也变得通红起来。

高常也赶紧不笑了，急忙的抚着旻熙的背，等到他缓和之后，才讪讪着站在一旁。

“你这狗奴才！懂得看主子的热闹了！”旻熙佯怒道。

“陛下，奴才哪敢啊！”高常嘴里虽然说着，不过脸上还是带着刚才的表情。

“说吧！还要朕问你啊！”旻熙把茶杯放下，其实自己的心里也是已经有了答案。

“断夜公子说陛下喝茶的时候过于心急，如此品不到茶真正的韵味，所以要奴才往陛下的茶叶中参杂一点黄连，好让陛下领会茶道的真义。”高常一板一眼的说完之后却发现旻熙直勾勾的看着他。

“陛下，这也是奴才受断夜公子所托，绝不是奴才擅意妄为。”高常一个机灵的说完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整你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内心绝对的偏向断夜公子。）

“朕当然知道，你是不会这么做的，不过呢，为了表你的忠心呢？你就替朕把这壶茶喝完了吧！”旻熙面对和善的把一壶茶推到高常的面前，再盯着他让他喝完了整整一壶，喝完后，还又继续的冲茶，高常面对苦色却又不得不感恩戴德的喝了下去，以致他之后的很长时间内都不再旻熙喝茶的时候打扰他。

在所有的茶叶都冲完了之后，距离晚宴的开始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旻熙放了高常，让他去请断夜来参加晚宴，自己则由宫侍梳洗打扮之后，慢慢的朝前殿走过去。

一路上的宫人都在忙碌的来来往往布置所有能看见的角落，红色的灯笼和丝纱给这森严的皇宫增添了一分喜色，旻熙仅带着几个侍从，高常被他派去后，大内的副总管常德就负责旻熙目前的情况。

这个原先在御膳房呆了十年后被旻熙挖出来的宫中老人一向话是最少的，不过他话虽少，有时却很懂得旻熙的心思，知道他不愿意太过大张旗鼓，事先就已经把路旁的人给打发掉了，自己则跟旻熙保持恰当的距离，令旻熙感到十分的舒服。

“陛下，晚宴马上就开始了。”常德见时日不早，走过去提醒旻熙道。

“哦，是吗？才走了这么一会，就到时间了。”旻熙收起了继续晃悠的冲动，命令常德移驾前殿。

歌舞升平，繁华一片，金盏玉杯，交相推饮，桌前自是银釭照，不胜眉目一点红，每个人的脸上基本都带着十足的喜气，在这一个唯一没有争斗，没有阴谋的夜晚，旻熙也没有再摆出那一副帝王威严的样子，和气的给每一个人温和的眼神。

而晚宴的菜肴也是极尽其能，芙蓉涵香糕，梅花点玉露，雪拟枇杷霜，九合白露珠……光是甜点就已经乱人眼了，更不用说酱汁白斩鸡，秋晚望莼鲈，火云煎龙尾，天霞拌肉菇等等众多菜肴，虽说相比之前已经减了许多名贵的菜肴，但是还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就是最高官的家里也难有如此的美味。

旻熙入座之后，发现断夜被高常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但是目光却正好和他相对，自己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心想高常这几壶茶真不是白喝的，办事的效率比以前高了许多。

断夜坐在那里，换上了旻熙给他准备的红色的绣竹长袍，脸色也被这江南织绣的颜色染了几分喜庆，头发也正经的被白玉冠束了起来，一改往日潇洒的样子，有了几分世家子弟的高贵气质。

旻熙的眼神还没收回来，身后回来的高常已经在低声提醒他开始晚宴，旻熙顿了一下，状态立刻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他用高昂的声音说道：“众位爱卿，朕登基这一年来，万事诸顺，国泰民安，非朕之才华胜于前人，有此盛世之面，全赖爱卿们的忠君爱国，百姓们的辛劳耕作，上天的厚爱垂怜，才使得大熙朝之国力日渐强盛，朕这三杯酒，一敬苍天，二敬百姓，三敬百官！”说完之后旻熙就接连着喝了三杯酒。

底下的百官也同时回敬三杯，更有年纪大的文官站起来哆哆嗦嗦的激动着说：“天佑我大熙朝，天佑我主！我朝必将盛世永昌！”说完之后连鼻涕眼泪都流了一大片，旻熙也只能派人前去照看，大过年的如果晕倒了那可就真的不吉利了。

“皇上，臣妾敬你一杯！愿皇上福禄永寿，得天庇佑。”皇后在一旁也敬酒道，旻熙这才看见她身着繁琐的凤袍，头戴镶有八十一颗珍珠的凤冠，衬得整个人更加的小巧玲珑，娇艳美貌。

“好！皇后有心了。”旻熙同样的回敬了一杯酒，不知是不是皇后的这个头开的，底下的百官轮流开始敬酒，旻熙就是酒量好，也经不住这么的轮灌，不一会脸上的颜色就已经彻底的变成透心红。

在休息的空隙，旻熙才想起断夜还在那里坐着，往那里看着却发现断夜人已经不在了，心中纳闷起来，给高常使了一个眼色，高常立马把接下来敬酒的官员拦住了，旻熙歉意的看了他们一眼说：“朕不胜酒气，先行一步，众爱卿今晚肆意玩乐，不需拘小节。”说完之后轻声的问皇后：“韶华，你替朕好好的看着他们，提醒着宫人给他们上醒酒的茶。顺便和你的父兄聚一聚。”

皇后的脸庞也有些微红，不过神智还是十分清醒，“陛下放心，臣妾能够应付的来，陛下也要保重龙体。”

“嗯。”旻熙答应了一声之后，就让高常留在此地，自己则出去寻找断夜。

在宫中转了大半天，都没发现断夜的身影，旻熙内心有些焦急，刚据宫中的暗卫说只见断夜身影一闪，就不见人了，只因当时太杂乱，故没有仔细的注意，但方向大概是宫中的泽明湖边。

旻熙在湖旁转了半天，在头上都出了一层汗时，终于发现了似乎有断夜的声音传来，那是在湖的偏僻的一角边，高高的树丛遮住了所有的视线，夜晚的鸟虫声干扰着旻熙的听力，断夜双眼具盲，怎么会跑到这里？

旻熙走了过去，发现那里不知断夜一个人，这让旻熙的心里大感意外，愤怒恐惧焦急的情感一下子占满了他的脑袋，不过，他还是惹住自己内心的情感，潜伏到一个角度颇好的地方。

断夜似乎再和什么人争吵，那人抓住断夜的手，忽然月光打在了那人的脸上，旻熙清清楚楚的看清了那人的脸。

延亲王！

第21章：争吵

旻皓！怎么会是他！旻熙还处在震惊中，想着最初是在延亲王府中救出断夜的，难道说他们中间没有这么简单，难道说他们还余情未了！旻熙想到此，手中的拳头紧紧的握着，咯咯的发出了骨节的声音。

但是他不能，现在即使他的力量已比登基时强了很多，和延亲王硬碰硬也会使他的势力大受损失，万一旻皓他狗急跳墙，起兵造反，天下初定的局势又将风波再起，可现在他又如何能够忍！

手中真气暗运，集于一块普通的石头之上，很快的，石头的周围有了一圈若隐若现的紫气，旻熙用全身九成的功力推出这块石头，使石头化作一束紫光，直冲着旻皓的胸口而去，旻皓虽有些分心，但是本身的功力硬是震碎了石头的一大半，只有少部分划伤了他的胳臂，饶是如此，也不免心下一惊。

“是谁？”旻皓大声的问着，“哼！有种就给本王出来，本王只不过是找故人叙话而已，尔等无知之辈竟敢冒犯本王！还不出来！”

旻熙咽下心中的怒火，努力的隐藏着自己的身形，手中又把数块石头发了出去，这下旻皓有所防备，并未伤其要害，只见他身形近似飘忽，闪过了所有的攻击，只是落地不稳，稍显狼狈。

“哼！记住，本王还会来找你的。无论你逃到哪里。”旻皓大概为了不扩大声势，并未耽搁多长时间，向四周环顾一圈之后，抓住断夜在耳边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一闪，用轻功遁逃了。

旻熙这时还没有出现，他在后面看着断夜，看着站在原地的断夜脸色苍白，虽然并没有丝毫慌张之意，脚下浮动的步伐依旧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不稳，断夜从原地开始踉跄的往前走，就在他被一块树木绊倒的时刻，旻熙还是不由自主的冲了出去，把即将倒地的断夜抱在了怀里。

旻熙低头一看，清晰的看见断夜那手中的指印，那不是自己留下的，肯定是旻皓刚才抓的，他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熊熊的燃烧起来，把他的理智，把他的情感，把他的思维通通的毁于一旦了，旻熙愤怒之余一把把断夜推到了地上，断夜弱小的身躯明显的禁不起旻熙的一推，重重的摔倒在地，恰好地上有一块锋利的石头，直接的插入了他的手臂里，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你……”旻熙刚想过去，可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硬是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断夜从地下慢慢的爬了上来，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从旻熙身旁慢慢的走过去，即使脚步再不稳，断夜的脸上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微笑，就像平常见旻熙的那样，从容尔雅，不慌不忙。

看着断夜逐渐往前走的身影，旻熙还是在原地站着，忽然一阵低啸，周围的树木花草在他的愤怒之下皆化为了草灰，断夜同样不能幸免，本来孱弱的身体在这一冲击之下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一口血没有忍住，直直的喷了出来，血洒在衣服上，鲜红的衣服几乎看不出任何的不同，只有断夜自己知道，他受的伤有多重！只不过他还支撑着自己的身躯没有倒下，也没有说一句话。

走出十步之后，旻熙听见了他倒地的声音，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一袖子把他裹起来，也不顾此刻是否有人看见，运气提着他飞回到了他的住处。

进了屋之后，旻熙毫不客气的把他扔在床上，只听见断夜轻声“嗯”了一声，随即便陷入了更深的晕厥中。

“明清，你是怎么照看他的，怎么让他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旻熙走出屋子，召见了明清，询问起刚才的事情来。

在地下跪着的明清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怕是看见断夜这个样子，以为受到了什么刺客的袭击，不过好在跟随断夜已有一段时间，虽说慌张，但不致失了分寸，立刻把刚才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原来就在旻熙被人敬酒分散精力的时候，延亲王忽然向断夜这边走过来，要让他去拿一些醒酒茶过来，虽然明清当时很纳闷为什么这种事不让他的近侍去做，想起自己的职责，稍微的推脱了延亲王一下，但没想到，转而间延亲王就发了火，断夜此时出来让明清按照延亲王说的办，不过，待到明清回来的时候，断夜已经不再席位了。

旻熙听到这里心里也稍微的清楚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一些芥蒂，他命令明清好好的照看断夜的伤，自己却没有再进门去看一眼。

接下来的这几天，旻熙每天都派太医去照看他，并把国库中最珍贵的药材赐给了他，每天不耐烦的听着断夜身体的情况，却不曾再正面见断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感到自己放不下这个面子。

其实事情的大概旻熙早就猜到了，八成是延亲王从前欲逼迫断夜不得，但又不愿他留在自己身边，于是设计将他从自己身边除去，不巧的是又被识破，晚宴时设法继续纠缠断夜，中途被自己又发现，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但是相信事实不会相差的太远，想清这些之后，旻熙的火也减了大半，冷静下来的他回复了往日的睿智，旻皓！本想等时机成熟再针对你和朝中其他的势力，好一举成功，现在，看来是不行的，是你在逼我！旻熙的脸上透出狠厉的神采。

而这狠厉的神采也只是闪过一眨眼的时间，旻熙想起了断夜，断夜！你要我怎么办？放下帝王的尊严去恳求你的原谅吗？难道你就没错吗？你就可以永远一副置身之外的样子吗？旻熙看着窗外的夜色，数株梅花还在承受着前几日没有融化的雪水，娇艳的红色还顽强的盛开在这一片洁白中，那颜色，就像他那日吐出的鲜血一般，宁为落梅风中死，不做牡丹人前艳，是这样吗？

旻熙不耐的在桌子前走来走去，冬日的火炉燃烧的正旺，高常在一旁殷勤的换着上好的黑炭，屋子里暖意阵阵，底下站在的宫女都略微的有些睡意，旻熙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休息，自己本来想静一静，守着这么一帮人总是难以宁下神来。

高常还在一旁候着，旻熙温声让他下去，他似乎想说什么话，犹豫了半天也只吞吞吐吐的说出来一句：“陛下，如果想就去看看吧！”说完之后也不顾旻熙的脸色就退了下去了。

看着高常下去的背影，旻熙还在殿中站着，陷入长久的思索中，屋外恰巧的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层层的铺落在大地之上，发出了细微的拥挤声，随着雪落速度的加快，屋中的炭火不一会也燃烧到了底，“嘣”的发出了爆裂的声音，而就像是应付这个声音一般，屋外的梅花也终于被雪压断了，整整的一枝都掉了下来。

半夜的沉寂被这相继而来的声音打破了，旻熙睁开了自己的闭了多时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庞变得多了几分柔情，嘴角略微的一动，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话，眼神一慌，转而又叹了口气，如果让外人看见，一定会诧异平时杀伐果断的皇帝怎会变得这么的情绪多变，阴晴不定。

经历了一番表情变幻之后，旻熙就一把抓住狐裘披在身上，也没有吩咐任何的侍卫开道，自己从房檐飞身而出，一路之上踏着各宫的屋顶飞到了断夜的居处，才到门口，却又变得有些迟疑了，想了一会，还是翻身入了院内，此刻已是夜半三更，旁人早已入睡，旻熙踮脚来到断夜的屋外，从外面看去，屋中还放着他当时送给断夜的夜明珠，流光点点，暗香流动，竟恰到好处的营造了月光临下的气氛。

旻熙贴在窗外，他仿佛能够感受到断夜的呼吸声一般，雪落在他的身上，不久，厚厚的雪便覆盖了旻熙的半个身子，正在旻熙还在沉静在这种状态时，屋子的门却悄悄的打开了，“还不进来？”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旻熙顿了一下，还是迈了自己多次想迈出的步子，走到屋内，断夜在正中的软垫旁跪坐着，正不慌不忙的沏着茶，旻熙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碍于自尊心却又不说一些软话，只能慢悠悠的走过去，并故意的抬高了头，展现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断夜也不说话，只是坐到旻熙的旁边，拿着丝巾，擦着旻熙身上的雪，一遍一遍，从他的胸膛到他的头发，在他擦拭第七遍的时候，旻熙终于握住了他的手，说出了埋在心中多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