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从全家被害的那一天开始，孟尔琪就再也没指望过生命中还能有家人这种东西。

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还记得在他到辰龙教后的第一个除夕，见着四处张灯结彩，只觉得心中凄凉无比，只有靠不停地练功来打发时光。

杨谡远远地看着他在月光下奋力舞动长剑的身影。

自从他同意教孟尔琪一些功夫，他就常常看到这种美丽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杨谡总觉得，孟尔琪努力起来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更美。

不过，似乎也有些努力过头了。

“我说……”杨谡笑着走了过去，“这种时候还不休息休息？”

“……啊！教主？”孟尔琪连忙停止练剑，躬身行礼，“尔琪拜见教主……不知教主怎会来此？今天这种时候，不多陪陪二少爷吗？”

杨谡把脸一板，“你是不想看到我，想撵我走么？！”

“……尔琪绝无此意！！”孟尔琪赶紧往地上一跪，“是尔琪说错话了！请教主责罚！！”

“呵~别那么紧张别那么紧张~”杨谡再次微微一笑，把孟尔琪扶了起来，“我在你心中就如此容易生气吗？刚才只是逗逗你罢了……正因为你一心为我和小楚着想，才和那些整天只知道想着怎么把我栓在身边的庸人不同。不过小楚他一向休息得早，在亥时就已经睡下了。”

“原来如此。”孟尔琪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在这种节日，杨谡在陪完弟弟之后竟还会想到来陪伴自己这身份低微之人。看来，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经不一般了吧？！“那教主随我进屋去吧。我今晚一定好好服侍教主~嘻嘻！”

“不急。”杨谡却摇了摇头，“你看，今天很多人放烟火，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和小楚一样喜欢这玩意儿？要不要坐下来一起看看？或者我们也来放？”

“……！”孟尔琪一时间不由得更为诧异——杨谡能在今天来找自己已经十分不易，而且他还不是来找自己行床笫之事的？！要知道，他可从来不会和男宠们做除此以外的事啊！何况，从他刚才的话中可以推断，他刚才已经陪杨楚看过或是放过烟花，所以自然不是他自己对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感兴趣，而是……？！孟尔琪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其实，这已经不是杨谡第一次为孟尔琪破例了。

上次孟尔琪为他所伤，他也去看望过孟尔琪几次，在其受伤期间也不曾勉强孟尔琪侍奉自己。那才是杨谡首次去一个男宠那里却未行房事。

也正是因为孟尔琪在那件事之后对他的态度似乎与往日无异，并无常见的畏惧或是憎恨，再加上后来又知道了他的身世并且开始教他练武，眼见他的坚韧与上进，杨谡才会对他越来越不可自拔。

“那就坐下来看看好了。”孟尔琪浅浅一笑，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上来。

“好。”杨谡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之后，孟尔琪就默默地抬头望着天空中绚烂多彩的朵朵烟花。

“……”杨谡却对烟火本身并无太大兴趣，多数时候都在凝视着孟尔琪在火光映射下更添娇艳的脸庞。

他忽然在想，这样好的一个可人儿，为什么自己却曾经对他那么狠心呢？！

“抱……”杨谡一句“抱歉”快要脱口而出，却又瞬间觉得这种行为好像很不对劲，忙话锋一转，“抱一下，好吗？”

“嘻嘻，好啊！”孟尔琪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杨谡的怀里，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继续看烟花。他不仅身体顿时温暖了许多，心中更是暖暖的。他当初真的没想到，失去了一切的自己，此生还要有这样一个依靠。虽然杨谡不是尽善尽美，但毕竟多数时候都待自己不错，又可以助自己报仇，还可以在这种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干自己喜欢干的事。自己难道还能奢求更多吗？

两人又默默地呆了一阵之后，杨谡忽然低下头，重重地吻上了孟尔琪的唇！

“……！！！”孟尔琪在那一刹那间惊喜得身体几乎完全僵住了。

他们已经无数次地交合，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虽然杨谡并未在言语上作出任何表示，但他们都很清楚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在这一刻发生了质的变化。

在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终于结束后，杨谡认真地凝视着孟尔琪的眼眸，柔声道：“小琪，我从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温柔，也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但是从现在开始，为了你，我都会努力去学的！”

“嗯！”孟尔琪绽放出一个最灿烂的微笑。此刻的他，只觉得那是他生命中听过的最美的甜言蜜语。

第62章

在两人一起回忆了一番往事后，杨谡道：“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大殿吧。其他人应该都已经到了。”

“嘻嘻，走吧。”孟尔琪虽然表面上不免有笑着，心里却不免有几分忐忑。因为他知道自己会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形。

果然，当杨谡在众人面前提起要恢复孟尔琪右护法一职的时候，下面是一片反对之声。

“教主，请您三思啊！孟大人毕竟背叛过辰龙教啊！”

“是啊，他上次犯下的原本已是死罪，就算他这次救回教主能将功补过，也最多能免其死罪，将其继续留在辰龙教中，又怎能再委以如此高位？！”

“不错！说到右护法一职，有很多人都比他更适合……”

……

若是换了往日，杨谡早已怒吼着打断众人，然后斩钉截铁地来一句“我意已决，不用再议！”但这次，经过和孟尔琪的商议，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我知道大家都是为我辰龙教的将来着想。你们冒着被我治罪的危险也一定要说这些话，在此，我要感谢各位的忠心耿耿。”

“……？！”听了这番话，在场之人无一不惊愕不已，面面相觑了一番。

“呵，你们一定奇怪我怎么忽然转了性吧？”杨谡淡淡笑了笑，看了孟尔琪一眼，“就是孟右使教给我这个道理的。你们决定不去救我，我原本也很生气；但转念又一向，这不就证明是我自己无法尽得人心吗？我自问对辰龙教向来尽心尽责，可责罚过于严酷且过于随性，这方面的确做得不够好……让我认识到这点的，就是孟右使。”

孟尔琪也冲他笑了笑，然后面向众人，认真地道：“我知道，以前有很多对不起大家的地方……但从今以后，我一定不再孤芳自赏、狂妄待人……还望大家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时大家才发现，不但是杨谡，孟尔琪好像也突然转性了。

“……请诸位听我一言吧。”辰龙教左护法孙蠡忽道，“我赞成恢复孟右使的职位。”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杨谡和孟尔琪都吓了一大跳。因为孙蠡和孟尔琪一向不和，而且从前反对孟尔琪最厉害的大概就要属与之平级的他了。

“要说原因嘛……呵呵……”孙蠡微微一笑，“也有我私心的缘故吧。如今大牢的狱头是我侄子，在孟右使获罪入狱之时，他出于个人私怨与之为难……教主发现后本欲将他处死，孟右使却替他求情……所以，可以说孟右使是我侄子的救命恩人吧。这件事虽是我的私情，但也未必就不能以小见大——那时他自身前途未卜，却还有这种悲天悯人之情，是出于愧疚也好，什么也好，总之，也许孟右使的确是和过去不一样了。教主在他的影响下，也或许能比过去待大家更好吧。我们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听了他的这番话，再也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孟尔琪微笑着向孙蠡伸出手去，“孙左使，以前都没说过这句话，现在补上好了……请多多指教，愿合作愉快。”

“嗯。”孙蠡握住了孟尔琪的手，“合作愉快。”

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今天，孟尔琪才终于开始获得教众们的认可。

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提出要参与政事那天。

“教主……”清晨，孟尔琪朦胧地睁开睡眼，就见杨谡已经穿戴整齐了，“您又要去早会了吗？”

“是啊。”杨谡微笑着在他额上一吻，“你就多睡会儿吧。”

“……可是……”孟尔琪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你每天晚上才过来，大清早的就走了，我每天都苦苦等你一整天，实在是好无聊……我想……”

“够了！！”杨谡却瞬间脸色一变，厉声打断他的话，“我本以为你是个最体贴懂事的，谁知你却也和那些人一样总想劝我多留一会儿？！我身为一教之主，又岂可为了私情耽误教中大事？！难道你是想像那些误了君王早朝的狐媚妖姬一样耽误我早会的时辰不成？！来人！！把孟尔琪拉下去，给我重重地打！！”

“……教主？！！”孟尔琪霎时间不由得又惊又惧又怒，“您不是不久前才说过要学着怎么对我温柔吗？！”

“……”杨谡这才惊觉自己的老毛病犯了，“……罢了！”他挥手示意那些闻声而来的下人们都下去，然后一把翻过孟尔琪还未着衣衫的身躯，在他臀上“啪啪啪”的重重拍了三下，留下了三个红红的掌印，“哼！今天就给你点小教训！下次可不能再犯了！”

“……是。”孟尔琪低着头轻声应道。

这件事之后很快就被杨谡抛诸脑后了。

但是当晚，当他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和往常一样前来孟尔琪居处的时候，却发现孟尔琪似乎还并没有放下。

“恭迎教主。我还以为教主今晚不会来我这‘狐媚妖姬’这里了呢！”那时的孟尔琪虽然还不敢像后来一样明目张胆地冲杨谡耍性子，但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分明透着十万分的委屈。

“……”杨谡有些搞不懂孟尔琪心里在想什么了。

那时自己对他那么狠，他却不曾责怪自己分毫；今日不过是玩笑多于惩罚地随手拍打了他几下，想来他也早就不痛了，怎么就要耿耿于怀呢？

诚然，现在两人之间已非主人与奴隶的关系，自己也差点就违背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但不也及时悬崖勒马了吗？要知道收回成命这种有损面子的事自己可是第一次做啊！难道这还不能令孟尔琪释怀？！莫非现在他要的是自己千依百顺不成？！那自己可做不到！！

“小琪，有件事我可要提醒你！”杨谡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我想好好珍惜你，也不代表我会像某些人对自己的另一半般毫无尊严地像哈巴狗一样唯你是从！”

“……我从来没那么指望过……”孟尔琪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时的他的确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能有一个人把他像珍宝般捧在手心碰也不敢碰一下，直到他后来遇上了无论他做什么错事都连重话也始终不曾对他说一句的展森。但那份感情他却反而不是他想要的。当然，那都是后话了。“教主，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想成那样的人？就算你不理解我心中所想，又为什么不愿试着去了解我？！为什么你连让我将一句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我？！”

“……？？？”杨谡越听越是一片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是正在听你说话吗？你有什么话直接说明白好不好？！”

“……好。那我就继续说我早上的那句话。”孟尔琪虽然看出杨谡已经很不耐烦了，但也体谅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时姑且不去和他计较，“我不是想要你特意花时间多陪我一会儿，我是想成为辰龙教的一份子，能有更多时间和你并肩作战！如今大仇已报，若不能帮上你的忙，我就算再勤加练武也是无用……我已经再也不愿过这种终日无所事事的生活了！”

“……！！”杨谡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今天早上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参加早会？！这……你知不知道，辰龙教有数千教众，是不可能人人有此机会的，只有五行旗掌旗使以上的职务才行。而你毕竟……”

“参不参加早会倒是无妨。”孟尔琪淡淡一笑，打断了杨谡的话，“就算只是从一个普通教众做起也好。我并不是要时时都能看到你，只求自己能从一点一滴开始，为你分忧哪怕是哪怕一点点！拜托了！教主，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我一定会让你慢慢看到我的能力！”

“……呵，可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从一个小喽啰做起？”杨谡此时也是淡淡一笑，“其实，你的能力我已经看到了不少。我不止见识过你的身手，记得以前也和你谈起过一些教中的事，你对武林中的各种局势还是很了解的。这样好了，正好天字门门主最近空缺了出来，你就先从这职位做起吧！”

“多谢教主！”孟尔琪知道这是个能管几十个人的小头目，不由得又惊又喜地扣头谢恩。

“在私底下时还和我这么多礼做什么？”杨谡笑着将他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对了，以后四下无人时也不用一口一个教主了，你可以叫我名字。”

“……！那……那我叫你……阿谡……？”孟尔琪双颊微红，试着轻轻地叫了一声。

“哈哈哈！”杨谡大笑起来，“原来你也有这么害羞的时候啊？还以为你是天下最不要脸的人呢！”

“……讨厌！”孟尔琪娇嗔道，“阿谡你就知道欺负我！！”

“哈哈哈哈哈！！”杨谡笑得愈发愉悦，终于忍不住将他一把推倒在了床上。

第63章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孟尔琪就开始了他身为辰龙教教徒的生涯。

然而，虽然明知道万事从来都是开头难，这个开头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第一次面对自己的一帮新部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显写着“不服气”三个字。有大胆者甚至直言不讳：“姓孟的，你有什么了不起啊？凭什么位居我们之下？！我们都辛辛苦苦在辰龙教打拼多年，可你不过就仗着用美色迷惑了教主，就一下子窜到我们头上去了？！”

“……”孟尔琪心中虽然难免有些委屈与愤怒，但还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这样好了，凡是有不服气的，尽管来挑战我吧！不管是比武还是比别的什么，我都奉陪！只要有人能胜过我，我就将这门主之位拱手相让，心甘情愿做天字门普通的一员，从此听他号令！若是教主不同意，我自会向他求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