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辰龙教。

杨谡万万没想到艾疆会这么短时间内第二次来访。

而且艾疆还一脸严肃，这次显然不是为了单纯的串门而来。“杨兄，我就开门见山地跟你说明我的来意吧——我希望你能放过熙山派。”

“……什么？！”杨谡愕然。

艾疆道：“事实上我曾经有一次也想把他们熙山派老老小小杀光，可惜他们却请了援兵，反倒令我们折损了不少精锐……幸好那次我并未亲自前往，否则死在他们手上也不无可能。”

“……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件事？！”杨谡心中更是一片迷茫。

“……罢了。你听我从头跟你讲吧。”艾疆总算是决定坦然相告。

于是，他给杨谡讲起了和上次左飞讲给祁筠听的同一个故事。

唯一不同的只有一点：原来，陶媛并非艾疆所杀，而是自我了断的。

那时艾疆对她是百般讨好也好，拿要把熙山派灭门威胁她也好，她始终都是软硬不吃。万般无奈之下，逐渐失去了耐心的艾疆只好决定先强要了她的身子再说。就在他开始抓扯陶媛衣服之时，陶媛咬舌自尽了。

“……你说，她到底为什么坚决不肯成为我的人？”艾疆说到这里，忍不住凄然一笑，“难道我就真的那么令她讨厌吗……”

“……”这个问题杨谡也很难回答。若说陶媛是为了顾及自己熙山派弟子的身份，她就不会宁愿熙山派上上下下给她陪葬。也许这是她的一份自私吧。但为保贞洁的一切行为又似乎都可以原谅，这样贞烈的女子，不管怎么说都真是令人无法讨厌。

“我其实也没法再恨她。”艾疆像是看透了杨谡的心思，“她刚离开那段时间，我的确是恨透了她，也恨透了熙山派，所以才会想血洗熙山。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心中的恨渐渐越来越少，愧悔却越来越多……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和孟尔琪决意对熙山派做的事，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了她保全熙山派。”

“你的心情我理解。我想，也许是兮眉治愈了你受伤的心吧。”

“……呵呵，大概吧。”艾疆淡淡笑了笑，“我以前脾气本就不好，那件事后更加暴躁，不知道蹂躏死了多少男男女女……但只有他，对我从来没有厌弃，没有憎恶，只有敬爱……”

“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新人，那过去的事也差不多地该放下了吧？！”杨谡忽然严肃地话锋一转，“我是不可能为了你放弃灭掉熙山派的！毕竟上次你的失败是因为你事先向左飞走漏了风声，而这次，我们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艾疆瞬间脸色一沉，“就是因为你们成功的概率很大我才必须阻止你！！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拜托你吧！我这所谓的朋友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分量？！”

杨谡正色道：“消灭熙山派明明对整个魔教都是有好处的！身为凤凰教教主，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感情用事！！”

“……我感情用事？！”艾疆一声冷笑，“你敢说你拒绝得那么斩钉截铁就没有一点个人感情因素？！你是怕你不赞成这件事孟尔琪会失望吧？！”

“是又如何？！”杨谡倒也一口承认了，“心素辛辛苦苦为我把事情筹谋到了万事俱备的地步，我突然说要取消计划，你让他心里怎么想？！说实话，我们之前恰好发生了一点误会，我这么做他一定会认为我不再信任他了！而且，还不光是如此……如果这次我不给心素一个立功的机会，他就始终没法安心和我在一起，说不定又想去折腾什么别的事！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们明明好不容易要苦尽甘来了，你却要让我为了你一笔陈年烂帐断送我们之间唾手可得的幸福？！”

“这怎么就断送你们的幸福了？！你一定要说得那么严重吗？！……罢了！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也不想再纠缠不休了！”艾疆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杨谡苦笑了一下，也没有挽留。

而艾疆怒气冲冲地离开辰龙教后，心中徘徊着的只有一个念头：杨谡，你对我不仁，就不要怪我对你不义了！

不过，毕竟彼此交好了那么多年，他终究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左思右想一番之后，他拜人送了一封信给韩茂町。

所以这日，韩茂町依旧在外闲逛时，忽然接到了一封一个陌生男子送来的信。“请问你是韩茂町韩公子吗？瞅着模样比较像画上的人……”

“……？是我，这信谁给你的？”韩茂町接过信，狐疑地打量着送信的中年男子。

“俺也不知道啊！”中年男子嘿嘿傻笑了一下，“反正有人给俺钱，俺就帮他送信了！对了，你记得要在四下无人之时看信啊！而且那位叫我送信的公子还说，最好一看完就毁掉它！”

“……好好，我知道了，你走吧。”韩茂町见他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详情，也就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之后，他自是找了个偏僻角落，急不可耐地拆开了信封。只见信上写着：“我是凤凰教教主艾疆。辰龙教打算近日派人潜伏在神仙谷，一举消灭经过去星月山庄贺寿会经过那里的熙山派。但我并不赞成此举，却又无法说服杨谡，只好让你把这个消息转告熙山派诸人一声，让他们做好防范。不过，你可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是孟尔琪策划的，把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就好了。否则，你就等着替你们天光镖局的老老小小收尸吧！至于如何才能把谎话编圆，你自己看着办。想来这难不倒从小骗人骗到大的你吧。”

“……！！！”看到这封信的韩茂町惊呆了。如果不照艾疆所说的做，他最担心的不是家人，不是熙山派的任何人，而是阿震的安危——阿震之前就跟他说过，这趟星月山庄之旅他是会随行的！可是如果照艾疆所说的做，虽然艾疆是拿准了自己甘愿为家人牺牲的心，然而他的威胁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辰龙教和各大正派应该都不会坐视凤凰教灭掉天光镖局，天光镖局本身也不是像当年孱弱的熙山派一般说灭就能灭的，通知一下父亲最近小心就是了。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有点舍不得就这么成为替死鬼。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留恋。

想来想去，韩茂町决定先确定一下这件事的真伪，然后再试一个或许会更好的办法。

第37章

熙山派。

展森和绮心素一起照顾着伤势尚未痊愈的关诚。

“素儿，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展森感激地看着绮心素，“今晚想吃什么？我下厨去给你做。”

“嘻嘻，只要森哥哥做的我都喜欢吃啦。”绮心素早就领教过他的高超厨艺了。说实话，展森不仅能文能武，还精通多项技艺，真可以说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展森微笑着柔声道：“那我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好不好？”

“好……”绮心素却忽然收敛了笑，“森哥哥，我这段时间都在琢磨一件事……诚儿他才失去父亲没多久，伤又还没好，我们就别跟着去星月山庄了，留在这里照顾他好不好？”

“……呵，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正好有在考虑呢！”展森觉得自己和绮心素真是心有灵犀，“只不过，你不是很期待这次能一起出去玩吗？所以我才一直没对你开口。”

“没关系的啦，只是玩而已嘛，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对于展森如此一心为自己着想，绮心素心中既是一阵感动，同时也确信了自己这次想办法保他一命是对的。哪怕熙山派今后真能在他一个人的带领下东山再起，也是大大被削弱了，于杨谡于展森于自己都算有个交代，自己也总能不至于下半辈子都良心不安——当然，也许这样杨谡会因此对自己误解更深，但日久天长，他总有一天能理解和原谅自己的。相比起来，如果自己狠心要了一心爱怜自己的展森的性命，那就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自私和残忍了。

“素儿，你真是个善良体贴的人。”展森却哪里知道绮心素此刻的所思所想，只是为他的决定十分欣慰，“好，那我一会儿就跟师父师娘说，我们就留下来好了。翔师弟现在也受伤了，正好这里也需要一个照顾的人。”

“……呵，是哦，他是也去不了的了，我们得看着他，不然大家都不在，他又不知道要闯什么大祸了。”绮心素脸上虽然笑着，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凄婉——展森很快就会洞察自己的所作所为，到时候，他难道还会认为自己是“善良体贴的人”？！

罢了。想这些也是无益。就趁还能享受的时候，再多享受一下展森的温柔吧。

于是，他当晚便和关诚一起美美地享受了一顿展森精心准备的美餐。

之后，琦心素又去找祁筠。

除了展森之外，祁筠也同样是他在熙山派最放不下的人。

正如他之前对杨谡所说，在熙山派的这段时间，他学会了如何去爱人。

其实他天性善良，只是在人生突逢惨剧后，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再加上后来又跟着狠辣的杨谡，性情也难免受到了些影响。而在熙山派的宁静时光让他逐渐寻回了自己的本性。曾经，绮心素并不觉得用仇人的满门来偿还自己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有什么不对，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和杨谡残杀了太多无辜的生命。

那些素不相识的生灵如今的绮心素姑且放不下，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视自己为亲弟弟的祁筠在这场原本与他无关的门派之争中殒命？！

所以，他敲响了祁筠房间的门，“祁大哥，我是心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心素弟弟？”祁筠笑着打开门，“怎么了？”

“还好左大哥正好没跟你在一起……”琦心素也笑了笑，“我是想和你单独商量一件事。”

“呵，好，你进来吧。”祁筠便把他请进了房间，“还以为你又是想找我合奏了呢~”

“嘻嘻，合奏的事一会儿再说，我们先谈谈别的……”绮心素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祈大哥，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和左大哥之间的事。你有没有觉得，你们这样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毕竟，因为左翔的事，左掌门对你已经很有意见的……”

“……这个我知道……”祁筠苦笑了一下，“从叶家堡回来之后，本来还以为左掌门对我的印象可以渐渐变好，现在倒是越来越坏了……不过，来日方长，我会慢慢努力让他改观的。”

“只怕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努力了吧？！”绮心素抬高了音量，“你难道不觉得左掌门会很快就叫左大哥成亲？！”

“……”祁筠沉默了。的确，这也是早晚的事。“……可是除此之外，我又能怎么办？”

“你可以和他……私奔！”绮心素一字一顿地道。

“……”祁筠仍是一脸苦笑，“……原来你是来劝我这个的啊……说实话，我和他都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我知道，看似懒散的他其实是个很负责的人，我不可能要求他为了我抛弃家人，抛弃熙山派。”

“……原来你们早就考虑过了么……”绮心素心想，既然想到过这方面，他们考虑过的事一定已经不少了，看来也已经作出了某种决定，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哎，那要是他真不能选择你的话，祈大哥又有没有考虑过在陷得更深之前离开？”

“……我想……”祁筠苦笑道，“我已经陷得够深了吧……大概也没法更深了……”

“真的么？”绮心素对此提出了怀疑，“不如这样吧，这次你就不跟他去星月山庄了，就留在这里陪我们~嘻嘻~~这段时间也正好试一下你到底离不离得开他啊~~”

“……你就那么想拆散我们？”祁筠忽然意识到绮心素今天似乎很反常。

“……呃，我不是想拆散你们，只是为你着想而已！”绮心素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一些，但心头还是掠过一丝慌乱。

“……呵呵……”祁筠温柔地笑了起来，“心素弟弟，你这么为我着想我很高兴。可是呢，我自己的事自然会有自己的主张，你就不用为我们操心了，好么？”

“……那好吧……”绮心素觉察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再继续纠缠下去一定会露出马脚。在这最后的关头，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祁筠笑问：“现在我们可以合奏了吗？”

“……抱歉啊，今天我有些累了，想早点睡。”绮心素深知祁筠可以从乐曲中听出自己的一切感情，所以也不敢再作这种尝试。虽然，在内心深处，他是很想再和祁筠进行这也许两人是生平最后一次的合奏。而且，这还可能是祁筠这辈子最后一次吹箫的机会了。

“那好吧，早点休息吧。”祁筠也没再勉强。

“嗯，祁大哥晚安。”琦心素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离开了祁筠的房间。

可前脚刚一踏出，他已是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祁筠和自己探讨着彼此的曲子中蕴含的感情，以及分享那些私密之事；

他想起了祁筠为了自己不惜得罪左翔，之后还温柔地给自己上药；

他想起了祁筠那句“呵~我从来都没有过弟弟，遇到你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儿，就想试试看怎么当大哥~~”

——对不起，祁大哥！

你我的确互为知己，只恨立场不同。今生是我害死了你，若有来世，我一定做牛做马来弥补对你的亏欠！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我此刻唯一能说的，只有千千万万个对不起。

第38章

当绮心素心中不断地徘徊着那番话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韩茂町在门口等自己。

“……有什么事吗？”绮心素关好了门窗，轻声问许久没来找过自己的韩茂町。

“我最近有个想法。”韩茂町也轻声道，“他们不是马上就要去拜访星月山庄了吗？路线是由展森负责制定的吧？你既然和他那么好，能不能想办法……”

“你才想到啊？”绮心素冷笑着打断他，“这一切我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约十日之后，所有经过神仙谷的熙山派弟子都会死无全尸。”

“……啊！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韩茂町暗自庆幸，总算是试出了绮心素的话——如果直接询问绮心素的计划，他多半会以一句“与你无关”就堵回去，毕竟他从来没和自己商量过关于该计划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