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伎 上——橘子汁
橘子汁  发于:2015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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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英挑起眉毛,望着隔着棋盘的蓝轩琴。

“少爷,我是蓝府的家伎,老爷既然出家不管事了,我想所谓的主人,就是指四位少爷吧。”他垂下眼回答,看着棋盘,像是在思考棋局。“但是将我买下的是三少爷,照顾我的人也是三少爷,如果要再说蓝府的四位主人我认为谁是主子,那当然是指三少爷无疑了。”他说完,按下一子。

“那你就不用多虑了,”他伸出手抓住采英的手腕,采英抬头讶异的看着他。“你说,我为什么买下你呢?虽然以奕棋而言,你是京城第一的艺伎,但是,难道你没有发觉,我并没有嗜好下棋到连喜欢的艺伎,都一定要是京城第一的棋伎的地步。采英,我买下你,而没有选择其他貌美,或者也会下棋的艺伎,是因为我喜欢你。如果我嗜好美色,当时还有更年轻貌美的人。所以你何必担心你的技艺不吸引我?何必担心美色老去?你的身上除了这些,难道没有其他吸引我的部分吗?”

这些话让采英怔住了。

“真是个傻瓜,”他叹了口气,放开采英的手腕,“你的棋路完全失去往昔的章法和洞察力,”他拿起黑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我看不下去了。”

采英看着他,看着自己全盘皆输。

蓝轩琴往后靠在椅塌上,喝了一口茶,“至少可以看出从哪里开始失手的吧?”

采英垂下眼苦笑,“第十七手。”

“第十三手,”蓝轩琴无奈的说,对他伸出手,“过来,”

采英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投入他怀中。

“我很少要你陪我过夜,”他温柔的望着采英,然后低头亲吻他的眼角。“这样你会寂寞吗?”

采英轻笑一声,“怎么会是少爷顾虑我是否寂寞?我是伎,是负责陪伴主人的伎,怎么能要主人陪伴我?”

蓝轩琴也笑了,“你倒不是艺伎的料,据我听过这样的问话,艺伎大都回答会寂寞,好使恩客或主人怜惜。”说罢,他拥着采英起身,然后示意下人收拾棋厅。

“少爷要回去了吗?”

“嗯,你也过来吧。”他说。

这是今夜要他陪侍的意思。

******

与蓝轩琴一番缠绵之后,蓝轩琴总是会拥着他同寝,让采英在他的寝室待到隔天的午间。

这夜也是如此。

他拥着采英的肩膀,在黑暗中,采英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隔着情事之后草率穿上的里衣,传来蓝轩琴的体温,采英闭着眼睛,想着棋局间他的话。

他们之间,并不是爱情,比起爱情,应该说蓝轩琴将自己视为知己一般的对待吧。

采英轻轻的起身,走到窗边,整理自己的头发、衣服,然后推开窗户,看着夜空。

今夜是满月,有一点云,月光在云雾中显的粉胧。

“采英,”床边传来轻唤,“过来好吗?”

采英回头,蓝轩琴没有张开眼睛,只是空出了一只手臂。

采英走回床边,侧卧在他的臂弯里。

“你突然起身,我感觉有些冷。”

“那么小人不在之时,少爷如何取暖?”

或许因为是夜,两人的声音都特别的低。

蓝轩琴轻笑了一声,“人就是这么奇怪,一个人睡的时候不觉得冷,两个人同睡,一个人突然离开,不管怎样都会觉得比较冷。”他停了一停,“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吗?”

“不。”采英回答。

蓝轩琴张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他。“明明就是,”

“少爷……”他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么我就给你誓言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你到此生终结。”

采英抬头望着他,“少爷,你对我太慷慨了。”

蓝轩琴闭上眼睛,“睡吧,我明天还要上朝。”

“嗯……”他挪动身体,与他紧贴,然后,才阖上双眼。

清晨时,蓝轩琴醒过来,下了床。

采英张开双眼,看着他整整里衣,准备梳洗。

蓝轩琴官居户部尚书。过去在青楼,偶尔会耳闻这位嗜好男色的尚书郎与贵族少年的绯闻,也是朝中的风流人物。

他极得皇上宠信,有传言过两年皇上会将他拔升右相。

采英下了床,信步走向正在束发的蓝轩琴。

“怎么了?”蓝轩琴讶异的看着他。一同过夜后他向来是继续休息的。

“我想,偶尔也应该这么作吧,”他说着,拿起柜子上的外袍,披上蓝轩琴的肩膀。

蓝轩琴露出浅笑,“怎么突然这样殷勤。”

采英细心的为他整理好衣襟、束上腰带之后,抬头笑道:“我听凋叶说,受到这样的服侍,客人大都很高兴,如果少爷喜欢的话,以后我就都这么作。”

蓝轩琴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轻轻一吻,“以后不准。你又不是我的下人。”然后推推他:“去睡吧,陪侍之后还这么有精神,可真伤我的自尊。”

采英笑着回到床上,在他的盯稍下闭上眼睛。不久后,听见蓝轩琴脚步声远去。

他知道蓝轩琴的下人净诩总是在外室备下温水毛巾让主子梳洗。

等他出门朝见皇上的时候,净诩就会将水盆、毛巾等东西送进来,这当然是蓝轩琴的吩咐。

他紧闭的双眼涌出泪水。

其实,他一夜无眠。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你到此生终结。』

——『此生终结。』

采英和所有的伎一样,求的只是年华老去之后仍能温饱,他在愿意买下他的客人里,选了蓝轩琴,为的也不过是蓝府的雄厚财力。如果当时有更富裕的达官贵人愿意买下他的身契,只要对方不是牛鬼蛇神,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所以,他从未奢想过有人会给他承诺。

来到蓝府七年,他仍然小心翼翼的攒下银钱,将样式老旧的衣服拿去典当。

老旧了的珠宝,他会挖下宝石和珍珠收藏起来,将余下的金片银链赏给下人;每年节庆,他都派镜儿回芳伶苑打点人情。倘若有天失宠,这都是他的后路。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得到承诺。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你到此生终结。』

虽然三少爷有其他绯闻,虽然他对自己陪大少爷过夜毫不在意,虽然现在,他偶尔也会去花街柳巷——虽然有这么多的事情显示,他的承诺效力值得商确,但是,采英还是哭了。

如果就这样变的死心塌地,会不会很傻?

会不会太傻?

******

琴房。

“先生……今天好晚。”朱名低语。

平时都比他更早到琴房的凋叶,今天迟到了。

“小的去问问吧?”宛荷问。

“不,再等等吧,平时都是先生等我,偶尔换我等一等也不要紧。”他笑着说。

就在这时,凋叶推门进了来。他的身后是捧着琴盒的方寸,蓝泓泉给的侍童。

“对不起,今天晚了点。”他说着,走向琴塌。

当他经过朱名身边的时候,朱名微微一怔。

“先生……”

他在琴塌上坐下,示意方寸将琴盒放下,抬头看他,“怎么?”

“先生昨晚……在少爷那里过夜吗?”

凋叶挑起眉毛,但语气平淡的回答:“没错,少爷要我去陪侍。”

琴房中突然涌出一股可怕的沉默。

朱名维持着端正的坐姿,没有回话,但凋叶只是若无其事的取出金属指套,戳破沉默的大气:“开始吧,你要喝口茶吗?”

朱名抬起头,“先生,我……我……”

凋叶微微一笑,“你看不见,所以听觉和嗅觉都很敏感,你从薰香的味道知道的吗?”

朱名轻轻的点了点头。

“该怎么说呢,朱名,我毕竟是个艺伎,是没有权力拒绝主人的,如果你介意的话,就自己去告诉少爷如何?对了,我好像劝告过你了,你应该——”

“开始用身体服侍少爷,我知道!”朱名突然打断他的话,他从来没有在凋叶面前如此无礼过。“但是少爷拒绝我,少爷……说我还太小,他……拒绝我了。”

——他拒绝了我,却唤你去陪他过夜。朱名痛苦的想,眼眶一热。

凋叶露出淡笑,“我想也是,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对你都是有欲望的,即使他唤我过去,也不过是因为被你撩起了欲望而已。”

朱名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还太小,不知道男人的欲望和感情是怎么回事。

“我想你还是,自己去告诉少爷,你会嫉妒我好了,少爷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说着,将手放在琴弦上。

朱名却仍不明白,哽咽道:“嫉妒……这种感觉就是嫉妒吗?”

“你会嫉妒,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凋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却忘记了另外一个有可能嫉妒的人。

******

两日后蓝泓泉在半夜回到家中,方寸在寝房前面等他。

只隔了一夜,蓝泓泉风风火火的闯入了琴房,打断了朱名的歌声。

“凋叶,”他冷冷的说,“我走的那天,你在哪儿过夜。”

朱名听到他的话,一怔,“二少爷……”

凋叶则不悦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他。

蓝泓泉一张脸上满是怒意,却也看的出他一夜无眠。

凋叶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少爷将把方寸借给我,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蓝泓泉怒火中烧,“凋、叶!!”

“那天晚上我服侍了大少爷,”他抬起下颚,“我想,如果您感到不快,应该向大少爷发脾气,而不是对我,我是伎,没有权力拒绝主人。”

蓝泓泉踩上琴塌,一把扯起他的手臂,“早上和我缠绵,晚上和大哥睡,你自己都不恶心吗?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意愿?没有操守?没有忠诚?”

“恶心”。

凋叶因这个措辞眯起了眼,尖锐的笑了一声,“少爷,现在您的表现,是因为您以为凋叶专属于您吗?可真有趣,您不知道凋叶是家伎吗?凋叶服侍这个家里所有的主人。”

“我现在问的是你的意愿!!”他怒吼,“你的身体被出卖,但是心是自由的!!”

凋叶的笑容没有改变。“没有错,蓝大少爷出钱雇用我到蓝府,我听他的吩咐作任何事情。这就是我的心意。”

蓝泓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贱人……”他低咒,“贱人!!”他大吼,扬手重重的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凋叶倒在琴塌上。“为什么?”他怒吼,“为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好?难道我亏欠你?你应该要为我拒绝大哥!!只要你开口大哥一定不会强你!!”他指控,“你为什么没有这么作?你应该要如此!!”

凋叶缓缓起身,整理耳边微乱的发丝,“二少爷,其实您心里已经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了,为什么要再来这里问我?”

蓝泓泉怔了一下。

“您忍了一夜才来发作,难道没有想过凋叶会给您什么答案?您想要听到什么答案呢?”他端正自己的坐姿,轻声回答:“您很明白,凋叶对您的感情建立在金钱上,因为大少爷雇用小人,所以小人现在是蓝府的家伎。如果大少爷解雇小人,小人就会回去芳伶苑。我是艺伎,本就是如此,不论您要我的才艺或身体,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到底是什么让您以为,凋叶会只属于您?凋叶不记得对您说过会让您误会的话。”

他冷静的一番说辞更加激怒蓝泓泉,但是,蓝泓泉也无话可回。

他就是不能忍受,不能忍受有别的男人碰过他,不能忍受他如此冷静,不能忍受他对自己没有丝毫的眷恋爱意。

他竟然早上和自己有过情事,晚上却去和别的男人缠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兄长!

他也知道这就是嫉妒。

可是,他却也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反驳凋叶。

“凋叶,”他压抑着,压抑愤怒与嫉妒,乾哑咬牙,“怎么样才能让你属于我?”

凋叶发出笑声,像一串风铃,“二少爷,您说笑吗?只要您出钱,凋叶就会属于您;如果您出更多钱,凋叶就会专属于您,不是吗?”

“我说的不是身体!!”他狠狠的揪住他的衣襟,“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在向你求爱,你难道不明白?我知道我出钱就可以买下你的身体,但是我要的是你的心!!”

听到他示爱的当下,凋叶仍然笑容满面,但是,眼神变的深沉。他语调温柔的回答:“二少爷,您真像个孩子,没有人这么粗鲁的求爱的。”

听到他的话,蓝泓泉一怔。

“就像是个要不到糖果只好哭闹的孩子。”凋叶柔声讥刺。

蓝泓泉冰着脸,沉默许久,最后,他却说出了让凋叶意外的话,“你说的没错,我失了冷静,”他松开凋叶的衣襟,转身打算离开。

凋叶看着他走到门边,又回头,恨恨说道:“但是那是因为我爱慕你的缘故。”

******

午间。

蓝眠玉从店里回到家里,沿着走廊往前走,竹亭跟在他身后平平淡淡的报告。

“一早二当家的对凋叶大发雷霆,质问他为什么陪大少爷过夜,又说大少爷这人不用强,凋叶该要为了他拒绝的,”竹亭停了一停,笑,“哎,可把朱名公子和宛荷吓坏了。”

蓝眠玉微微一笑。“所以泓泉找我是为这事了。”

竹亭掩嘴。“少爷,小的可不敢说。”

“不敢?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洪管家也要让你三分呢。”他笑着走进了聆雨楼大厅,蓝泓泉坐在里头。

“出远门回来,也不去跟当家的报告成绩,先去琴房撒气?”

蓝泓泉恼怒的瞪他一眼。“大哥料事如神,我什么也不用说了。”

蓝眠玉坐下,“别瞪我,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凋叶,不然我不会碰他的。”蓝眠玉有趣的看着他的弟弟。“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唤他陪侍了,”说着,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

“我不是怪你,大哥,”蓝泓泉挫败的捂着额头大叫:“只是你已经有朱名了,而且之前你也会找采英,我以为你对凋叶没兴趣。”

蓝眠玉不禁失笑,“朱名还太小,采英总归是老三买下的,我很久没有找采英了。我找凋叶,因为他是我雇用的艺伎啊。这件事情的症结并不在我,就像你说的,凋叶没有拒绝我,也没有露出为难的样子,。凋叶多的是拒绝我的机会,只是他肯不肯罢了。他在蓝府半年有了,应该知道我不会强迫他的,说他身为艺伎,不过是个藉口而已。”

“我知道!”他有些焦躁的说。

“我答应你,不会再碰凋叶。三弟嘛,只对采英有兴致,不过你还是跟他说一声好了。”

蓝泓泉瞪他一眼。

作为兄长蓝眠玉对三个弟弟其实非常宠爱,他们也一直都尊敬依赖着蓝眠玉,所以即使四个兄弟并非同母所出,却从来没有富家子弟争产争宠的戏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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