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六好奇的心痒痒,但是又不愿意问他到底安排了什么,于是假装镇定地喝着茶水。
别说,这间酒楼一看就是高规格的,平日他只有跟着三爷才有机会来,像这样坐着悠哉喝茶的机会基本没有。
隐一将他带到窗边,这里正对着主大街,街上马车轿子行人熙熙攘攘的,但罗小六还是很快就看到了左邵晏坐的那辆马车朝这边驶来。
就在马车即将到他眼皮底下的时候,突然从楼下冲出去了一个妇人,妇人手中还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穿梭在车水马龙中,很快就摸到了左邵晏所在的位置。
街上太吵,罗小六只隐约听到那个妇人巴着车辕喊:“爷,大爷……您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我们母子啊?……左大爷,您出来见见我们可怜的母子吧……”
“噗嗤!”罗小六震惊地看着隐一,指着那个哭闹的女人问:“这……是你安排的后招?”
隐一趁他不备,揽住他的肩膀往怀里带了一下,凑到他耳根处吐气说:“怎么样?是不是很高明?”
罗小六眼皮抽动了一下,腹诽:这隐一果然是个心黑手黑的混蛋!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在爷面前当面揭穿他,否则自己什么时候穿了小鞋都不知道。
“呵呵……”罗小六无语地笑了两声,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楼下。
不少行人都停下脚步,听了几句就有人嗤笑起来:“定是哪个风流书生又始乱终弃了,这种事京都每年都得上演几回。”
“可不是,这些个学子啊,自命风流,见有好前程就抛弃糟糠,真是……罪过啊!”
那辆马车被迫停了下来,车上几人呆愣地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而车主则震惊又愤怒地看着左邵晏,咬牙切齿地说:“这位兄台,如此……这般……你还是下车为好!”
原本他见左邵晏相貌堂堂,才思敏捷,还有心结交,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左邵晏头冒黑烟,脸色堪比浓墨,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认识她!”
那妇人听闻哭的更撕心裂肺了,“大爷啊,您不认妾身没关系,可……可童儿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他还这么小,您怎么狠得下心?”
车主见左邵晏年近二十,那个小孩子三四岁的模样,更加不怀疑了,气哼哼地说:“这就是兄台的不是了,再如何稚子也是无辜的,请吧!”
左邵晏知道辩驳不过,也没有厚脸皮硬赖着不下车,这一环扣一环的阻扰,看来对方是存心不让他进宫了!
“爷……怎么办?”朱成贵也急了,眼看时辰就快到了,再耽搁下去可就赶不上了。
“你带她们进酒楼,把人看好了,等我回来再说!”左邵晏黑着脸徒步朝皇宫走去。
他相信以朱成贵的本事,不至于连个妇人小孩都看不住,只是,心里隐隐地察觉到,这一路恐怕都平静不了了。
但那不管怎样,这条路他还是要走下去。
楼上的罗小六见他要走,赶紧扯了隐一一下。
隐一朝他安抚地笑笑,吹了声口哨,罗小六眼前似乎晃过几道黑影,眨眼一看,又好似什么都没看到。
151.状元及第
皇城外的鼓声一响,厚重的大红朱门缓缓打开,学子们一个个目光火热,盯着远处绵延巍峨的宫墙,斗志昂扬。
这里,是他们寒窗苦读十余载的梦想之地,是他们鲤鱼跃龙门的起点,更是他们畏惧与羡慕交加的威严之地。
学子们秉着呼吸,规规矩矩地排队进入宫门,没有搜身,没有排查,可是每个学子都没有生出一点懈怠之心,恨不得连走路那点声音都屏蔽了。
一路走到金銮殿外的广场,大多数的学子们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也有个别胆子大的抬头瞄了一眼,顿时被迎面扑来的庄严肃穆压低了头。
偌大的广场安静的可怕,直直站了半个时辰,众人才听到一声尖细悠扬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跪……叩首……”
这种时候,身体总比大脑反应的快半步,即使没有事先教导过规矩,众人依然整齐地磕头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低着头只听到轻微的走路声,然后一道威严浑厚的男声传入耳中:“平身……”
“谢皇上……”大概是太过紧张,有几个学子竟然双腿发软,半响都没站起身,还好身边的人厚道,拉了一把,才避免了一场笑话。
明黄色的仪仗摆在通往金銮殿的阶梯之上,除非仰头,否则众人根本看不见皇帝的面貌,当然,即使能看到,估计也没几个人敢直视天子。
战袁锋居高临下地扫视全场,低声问身边的内侍:“哪个是左邵卿?”
那内侍正是当初到左府报喜的那个,眯着眼睛寻找了半响在,终于指着一处不显眼的位置说:“陛下,在那呢……白色棉布裳的那个就是了。”
距离有点远,战袁锋看的不真切,但依照身型大概也能看出是个姿兰玉树的少年,他敲了敲扶手,“好,你给朕盯着他,别让他淹没在人堆里了。”
那内侍笑着点头,略微弓着腰传唱道:“考生入座……”
广场上整齐地排列了上千张案几,每张案几后头都摆放了软垫,没有固定的座位,考生自觉地按找位置坐下,然后等着皇上出题。
“朕话不多说,众位皆是大央未来的国之栋梁,看看你们的后方,朕期望三年之后,你们也能坐在这里替朕甄选良才!”
众人朝头瞥了一眼,这才发现考场外围坐了一圈的文武百官,各色官服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看得众学子心头发热。
一想到三年后,他们也能和这些大臣平起平坐,心头怎么能不热?
“此次科举,因小人作祟导致会试成绩不公允,朕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人才,因此将众位召集与此,重新出题,科举成绩就以这次为准,听明白了吗?”
众学子神色各异地回答:“遵旨!”
“那好,朕也不为难大家,今日众位就以”天道“为题,谈谈何为天道?天道何为?开始吧。”
战袁锋话音刚落,大多数学子都意识到他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了,没办法,前几天刚发生的事情,大家想忘都难。
不少学子自信心膨胀,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篇歌功颂德的华丽文章,将天子夸的光芒万丈,将那些犯上作乱的小人批判的一无是处。
左邵卿下意识地抬头望天,何为天道?什么是天,什么是道?这个问题谁又知道呢?
他左邵卿上辈子碌碌无为,临死前做了一件天打雷劈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就是这样,老天爷还给了他重生的机会,难道这也是天道?
若是如此,那天也太多情,道也太仁慈了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何单单就对自己仁慈了呢?左邵卿自认为没有被老天爷看重的资本。
左邵卿久久没有动笔,他知道自己应该写什么,可是心里却始终无法认同,一时之间,竟然茫然了。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双明黄色绣金龙的靴子,左邵卿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地眸子,冕冠上垂下的珠帘遮住了战袁锋半张脸,但左邵卿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审视。
天子天子,乃上天之子,战袁锋无非是想让大家说,他乃上天所选,乃众道所归,任何与之反抗的皆是逆天而行,顺者昌逆者亡!
左邵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心气,当着战袁锋的面提起笔,沾了墨在宣纸上下笔写:“天道,在于人心,心之所在,道之所在……”
耳中听到上头传来低沉的笑声,左邵卿瞥见那双明黄色的靴子从眼前晃过,慢慢远去,笔下却没停下来。
考试时间是两个时辰,期间还有宫女太监端着点心茶水上来,一个个无声地摆在考生的案几上,让不少考生对天凤帝的好感又上升不少。
时辰一到,钟声响起,考生自觉地放下笔,然后目不斜视地跪坐在原地,看着宫女太监井井有条地将试卷收走。
而左邵卿也明白了,为什么战袁锋之前说,希望他们三年后也能坐在后方替他甄选人才,原来,这次殿试的初审官就是坐在后头的文官们,不分品级,不分官位。
左邵卿对这样的评审方式有些担忧,毕竟考官太多,价值观审美观都会诧异很大,文章再好得不到考官的喜欢也是徒然。
广场上一时之间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众学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不知道自己的答卷被分到哪位大臣的手中,不知道自己的字体和文章是否入得了那位大臣的眼,紧张的手心冒汗。
评审官一多,批阅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上千份的卷子竟然在日落前审完了,而每位大臣又从分到手的答卷中选了一份递给天凤帝。
天凤帝表现地很信任他们,拿起一份份看起来,这个过程几乎让每个考生的心跳提到嗓子眼上。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不错不错!”
很快的,大家就发现了,刚才被天凤帝称赞不错的卷子单独放在了一边,大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皇上的下一个动作。
“顺天道者,德也,德者,人之所助,乃顺民心也,顺民心者,虽小必大,虽弱必强;逆天道者,贼也,贼者,怨之所攻,乃逆民心也,逆民心者,虽成必败,虽兴必亡!故天道者,万事之师,众妙之基,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虽有似无,神秘莫测,古今成败之门!……”
不算太出彩的文章,可是比起那些明着将天凤帝夸上天的文字要好很多,众人看着天凤帝的动作就知道写出这段文字的学子要高中了。
等天凤帝终于看完最后一份挑选出来的答卷,众人的忍不住屏住呼吸,等着他宣布结果。
一旁的中书舍人将拟好的圣旨递给皇上过目,战袁锋点点头,提笔写下了几个名字,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内侍:“宣读吧。”
“是!”一旁等候的内侍双手恭敬地接过圣旨,然后上前两步,缓缓展开,提起尖细高调的音量诵读:“左邵卿,蒋恒洲,贺之澄上前听旨!”
左邵卿愣了一下,然后忙起身走出来,在正中央撩起衣摆跪下,“学生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氏劭卿,才德兼备,雅尚素风,长迎善气,弓冶克勤于庭训,钦点为天凤二年恩科殿试榜首状元及第,特此昭示天下,举国同庆!……”
左邵卿咬了咬唇,一股痛意传来,这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真的高中了,这个他上辈子到死都遗憾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激动地叩谢道:“学生接旨,谢主荣恩!”
战袁锋卖面无表情地点头,同时心里遗憾地想:如果左邵卿不是陆铮看中的人,倒是可以重点培养,年纪轻又不失血性和真性情,是个绝佳的人才。
可惜啊,既然是陆铮想要得到的人,那以后就是贴着镇国公府标签的人了,该怎么安排他还是个难题啊。
撇开这些让人烦躁的问题,战袁锋看着底下站着的另外两人,脸上恢复笑容说:“历届探花郎都是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朕也不能破了这个例,蒋恒洲出列……”
蒋恒洲这个名字战袁锋之前就听说过,知道是尹学士的关门弟子,本届状元最热门的人选,恐怕探花郎这个位置并不是他想要的。
战袁锋眯了眯眼,盯着蒋恒洲平静的面容审视了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失望失落甚至嫉恨的表情这才暗暗点头,看来也是个不错苗子。
探花郎定下来后,榜眼花落谁家已经没有疑问了,“贺之澄,朕知道你,在朕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研读过你的文章,很不错,望你能倾尽毕生所学为国为民,造福一方百姓。”
左邵卿朝贺之澄透去一道恭喜的眼神,就见这个年逾四旬的书生红了眼眶,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贺之澄显然没想到皇上能记得自己,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不足,就是太过圆滑少了些书生该有的脾性,因此每届科举都不被主考官看好,没想到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认可他了。
“学生……学生遵旨谢恩!”贺之澄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不少学子眼红地看着这一幕,左邵卿三元及第没人会再怀疑他的本事,蒋恒洲声名在外,只得个探花郎众人已经觉得亏了,偏偏这个名不经传的贺之澄竟然因为貌不惊人反而得了个榜眼,真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
不管心里怎么想,众人面上依然对他投去恭喜赞赏的眼神。
152.二请赐婚
“皇上,学生有疑问,不知当不当讲?”一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学子突然高声问道。
战袁锋循声看去,眼神闪了一下,笑眯眯地问:“哦?有什么疑问不妨说来听听。”
随着众人的目光汇聚到那少年身上,那少年挺了挺胸,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众人瞩目的现象,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地问:“皇上,学生以为,朝廷开科取士不仅要文采出众,还需才德兼备,对否?”
左邵卿只觉得那少年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身边的贺之澄轻笑着说了个名字,他才想起来,这个少年可不就是当日会试考场外因为夹带被拉走的少年么?
他还记得这个少年姓曾,是当今太傅之孙,不过从他那天的行为来看,显然不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他原以为这个少年会被剥夺了科举资格,现在看来,太傅家的亲孙子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若是当年左家没有败落,他是否也会因为有家族的庇护而长成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只见战袁锋点了个头,态度温和地问:“你想说什么?”
“皇上,学生前日听闻,左邵卿和镇国公府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这种以色事人,罔顾人伦的学子怎能算得上才德兼备?怎能成为一届科举的状元?”
文武百官默默地低下头,暗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曾太傅家的家教果然了得!
现在谁都知道左邵卿是陆公爷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竟然还敢傻乎乎地招惹他,真不知道这位小少爷的胆子是哪里来的!
与沉默的文武百官不同,学子中倒是有不少附和的,要不是顾忌着这里是皇宫,估计都要闹起来了。
战袁锋漫不经心地问:“哪来的以色事人一说?”至于罔顾人伦,那也得看他罔顾人伦的对象是谁。
曾小少爷红了脸,本想说左邵卿长相不够端正,太过妖魅,可是眼角余光瞄上那张脸时,又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
“这……堂堂男子却委身于男人之下,不是以色事人是什么?”
战袁锋往曾太傅的位置瞥了一眼,见他又急又气,也不好太过为难他的孙子,干脆将皮球踢给了左邵卿,眯着眼问:“左邵卿,你可有何话想说的?”他期待着左邵卿说出反驳的话来,最好否认自己的和陆铮的私情,那才好玩了。
左邵卿平静的走出来,拱拱手说:“皇上,学生并不觉得个人感情问题与德行有关,学生行得端坐得正,不惧任何人的污蔑诋毁之言。”
战袁锋点点头,有些意外他的坦诚,“说来睿庆王得以伏诛,还有左邵卿的功劳,倒是有勇有谋之辈。”
“只是形势所逼,学生不敢居功。”左邵卿也听说过,之前论功行赏的时候,天凤帝故意忽略了陆铮,至于他这个小人物就更没有人提起了,也不知道这位年轻帝王的帝王心里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