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澄自己走到小区门口，等了会，顾珏就来接他了，开车的是周泽，顾澄见过几次，总是被顾珏大哥哥当司机使，他也就习以为常了。俩人坐在车后座，顾澄没什么话，顾珏就逗他，见他还是闷闷不乐，伸手扯着顾澄两边的脸颊，扯出一个大笑容，说：“哎呀，小橙子，笑一个给爷瞧瞧。”

顾澄虽然脸被硬扯出了笑容，眉头却还挤在一块儿，想嘟嘴，可是嘴被扯得咧开，没嘟成，倒是上唇翻了起来，牙龈都快露了出来。周泽在后视镜里看着俩人闹，忍不住说：“小橙子，你哈你顾珏大哥哥，他怕痒。”

“哎，不带你这……哈哈哈，别，别啊。”

顾珏还没说完，腰部就遭到了顾澄的攻击，笑得身子都缩了起来，想说话，可是太痒了，根本说不出，只好自己也去哈小橙子。顾澄也怕痒，俩人就互哈着缩在后座上，等终于笑累了才停下，顾珏在一旁大口喘气，说：“哎呦，不行了，不玩了不玩了。”

顾澄也喘着气笑，总算不再闷闷不乐了。

周泽把车开进了一家小区，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顾澄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顾珏，顾珏摸了摸顾澄的脑袋，说：“大哥哥这次没给你准备礼物，下次一定会记住的。今天将就点，煮面给你吃。”

顾澄听着顾珏的话的时候，周泽就站在车外，还帮俩人开了车门，顾珏望向周泽眨了眨眼，跟着俩人上了楼。

26.无法预期

顾珏说是煮面给顾澄吃，其实根本就不会做饭，到了家把周泽推进了厨房，自己就先跑去洗澡了。顾澄坐在客厅打量这间屋子，和沈言初家差不多的户型，房子要老一些，但却布置得很温馨。唯一的两间房也是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卧室的门开着，顾澄看到了屋里那张大床露出的一角，床上的被子没有叠，很明显是两个人睡出来的痕迹。

周泽做饭的间隙从厨房出来，给顾澄拿了杯榨好的橙汁，又去卧室取了换洗的衣服，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门被顾珏打开，伸出来一只细长的胳膊，准确地拿起周泽手里的衣服，又关上了门。周泽站在门口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向厨房走，发现顾澄看他的目光，也对顾澄温柔地笑了笑。

顾澄抿着杯沿，突然就什么都懂了。

为什么顾珏大哥哥过去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为什么周泽哥哥在这里如此的自然，为什么这间屋子会显得那么温馨，就像是……顾澄想了想，就像是他和沈言初住的地方一样。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摸出手机来，却不敢开机。沈言初会生气吧，自己就这样跑掉，他肯定会生气，或者，会很着急。

顾珏此时洗完澡出来，用浴巾擦着头发，看到顾澄嘴边的橙汁，兴致勃勃地进厨房跟周泽讨喝的。顾澄听到厨房传来俩人的声音，微微笑了笑，他对这个群体的理解，总是局限在书本上，不太懂，却也不会想得很复杂。他第一次知道，便是10岁生日那年，沈言初家里那本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魂断威尼斯》。他几乎是在知道爱情的同时，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爱情，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以后看到类似的描述，也不会很排斥。他当然还不懂这样的感情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可能会很苦，对，很苦。

收起不该有的情绪，顾澄恢复笑容，坐在餐桌边等面吃。顾珏把面一碗一碗端出来，最大的那碗给了顾澄，细细的龙须面和荷包蛋，还有牛肉片和小青菜，顾澄笑着把一大碗面都吃完了，连汤都没有剩下。末了，背靠着椅背揉着自己的肚子，满足地舒了口气。

顾珏看着似乎已经恢复正常的小橙子，问：“出来这么久，你沈哥不找你？”

“我关机了。”

关机？胆子这么大？果然是闹别扭了么，顾珏推搡着周泽让人帮他把手机拿过来，他下午有手术开了静音，没调回来，等周泽帮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果然看到好几个沈言初的未接来电。顾珏还在思考着“怎么办怎么跟沈言初解释”的时候，手机又震了起来，看到屏幕上沈言初的名字，顾珏只好接了起来，说：“是是，小橙子在我这。啊？我？我开了静音没听见。真不是故意的，哎，别啊，是是是。小橙子？”

顾珏看了眼对过坐着的顾澄，顾澄从电话来的那一刻就神情紧绷，盯着顾珏的手机一动不动，见顾珏此时看他，他垂下了眼，说：“你跟他说我过会就回去。”

“他说过会就回，对对，我会送他回来的，不用不用了，哎，不用你来接，你腿石膏都没拆呢你接屁啊，是是，他也是我弟弟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沈言初听到“弟弟”二字，一瞬间就不说话了。顾珏感受到对方的沉默，蓦地惊觉自己刚才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暗自“呸”了几声，却听到沈言初说：“那我在家等他。”果然是语气特别的不好啊。

顾澄回到沈言初的家，客厅的灯全开着，很亮，沈言初就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干，像是在发呆。

“沈哥。”顾澄轻轻叫了一声。

“嗯？”沈言初抬头看到顾澄的身影，脸上绽出笑容，“回来啦。”

语气仿佛很平静，就仿佛顾澄是刚刚放学回家，而不是因为赌气进行了几个小时的离家出走。顾澄慢吞吞地挪过去，挪到沈言初面前，见对方仍对自己笑着，觉得有些后悔。沈言初拍了拍顾澄的肩，把身边一个大盒子递给了他，顾澄看着盒子上大大的logo，眼睛都瞪大了。

“送你的，生日快乐。”沈言初说着，摸了摸顾澄的脑袋。

顾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刺客限量版，并且鞋舌已经用金线绣上了顾澄的英文名。

“喜欢吗？”

顾澄张大了嘴看着沈言初，“你……你没有忘记？”

沈言初嘴角一歪，拉过顾澄的胳膊，把人揽在怀里，“我怎么会忘，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反悔。”对啊，在顾澄10岁生日的时候，沈言初答应过帮他实现生日愿望的，跟他一起过生日，一起吃意大利面。

顾澄此时被一股甜蜜的喜悦笼罩着，他的额头靠在沈言初的肩上，鼻间全是沈言初身上淡淡的味道，沈言初不抽烟，有时候会喷点香水，衣服上会沾着淡淡的香水味，微不可察。现在全在顾澄的面前，顾澄呼吸着，又不可避免地红了脸，感觉自己脸热得发烫，顾澄就凑得更近了，根本不敢抬头。

沈言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顾澄的后颈，过了没多久，顾澄稍稍仰起脸，从下往上看着沈言初的下巴，“意大利面呢？”

沈言初笑，把顾澄往后拉了拉，看着他的小脸，又凑上去亲了亲小鼻子，笑着说：“你顾珏大哥哥没给你饭吃？”

“吃了。”声音变得糯糯的，“没吃意大利面。”

“我去给你做。”沈言初顺手刮了顾澄的小鼻子，扶着面前的茶几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往厨房走。

顾澄鼻子一缩，跟了上去，说：“我帮你。”

结局自然是美好的，顾澄进厨房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大购物袋，他想，原来沈言初早就准备好要给他过生日的。他自己莫名其妙地生气，现在想来，也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觉得沈言初冷落了他，又或许是觉得沈言初不喜欢他了。那一刻的顾澄，舀着水的手顿了顿，他惊觉自己最近的感情，似乎都在朝着自己无法预期的方向走去。

27.如果你要结婚

周六那天上午，顾澄参加演讲比赛的省赛，在N师大，沈言初本来要去，被顾澄拒绝了，让他个病人好好在家待着，自己跟着学校一起去了N师大。顾珏那天也有两个手术，没时间，倒是方俊和王泽伟说好了要去给顾澄加油。省赛不仅要讲准备好的题目，还需要做临时演讲，但顾澄都很好地应付了，评委的提问也都对答如流，最终捧了个省一等奖回来，被方俊他们吵着说要请客才行。

顾澄被烦得没办法，三人就就近进了一家麦当劳，顾澄被派去买吃的，等端着盘子到座位的时候，方俊正掏着顾澄的书包。顾澄的动作僵在了一边，他的目光朝方俊伸进书包里的手望去，用眼神询问。

方俊掏出了顾澄的手机，挠了挠头，又指着手机说：“你手机响。”

顾澄把餐盘放下，若无其事地去拿手机，打开一看，有两个沈言初的未接来电。他又回拨了过去，说明了自己跟同学在外面吃饭，一会再回，然后挂了电话。方俊嘻嘻哈哈地又聊着天，三人吃得也算其乐融融。回去的时候，王泽伟和顾澄他们不顺路，就顾澄和方俊一块坐的公交车。

“小橙子，我看到你包里那本《孽子》了。”方俊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旁的顾澄。

顾澄的表情明显一愣，侧过头，问：“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呵呵，只不过你最近怎么对这些感兴趣起来了？我前两天看你在看《威尼斯之死》。”

“我就随便看看。”

自从那次生日过后，也不知道是为了理解顾珏和周泽的关系，还是为了给自己莫名其妙的感情找借口，他找了好多书来看，不止这些，甚至还有《荒人手记》和《蝉》。但其实，所谓的借口根本就没找到，倒让他的心情越发地沉重了，早知道就不该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顾澄想。

方俊其实是喜欢顾澄，不过他一直觉得，顾澄是不会喜欢同性的，应该说，顾澄对任何人的感情都挺淡漠。可自从那天他看到顾澄手里那本《威尼斯之死》，他就觉得事情似乎在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作为文学作品，看看并不能代表什么问题，可是如果是突然地针对某一类文学作品看，可能就不是冲着作品本身去的了。

但顾澄明显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方俊只好闭嘴，临下车了顾澄都没再跟方俊说过一句话。方俊下车的时候摸了摸鼻子，果然，触及到小橙子的逆鳞了么？

顾澄慢悠悠地回沈家，原本以为沈言初在等他，却在开了门之后发现，客厅没人，门口摆着两双陌生的鞋子，一双男士皮鞋，一双女士高跟鞋。今天是周末，一般来说，沈言初在今天不会喊人来家交代工作，并且他几个小时前才打电话问他回不回家吃饭。那么可以解释的是，那俩人是自己上门来的，不是沈言初请的。

顾澄正要换鞋，却隐约听见了里屋传来的人声。沈言初家的隔音效果不错，能听到声音，并且清晰到顾澄分辨出了说话的人是谁，和每个字每个断句，那么说明，书房的门应该没有关。顾澄因为听到了那句话，而完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爸的意思是，我们结婚。”是谢芸韵的声音，顾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凭声音，完完全全确定了说话人的身份。

“是的，沈言初，我很看好你，把女儿嫁给你，也是对你的肯定。当然，你想要的我一样都不会少。”这次是一个年长的男人的声音。

“能让谢总做出这种决定，沈某真是受宠若惊。”这次是沈言初了，顾澄紧张地握着门把手，理智告诉他不能偷听，可他的脚却再迈不动。

“谢小姐很优秀，如果嫁给我，那真说得上是沈某的福分。”沈言初这是什么意思？要结婚吗？

“沈某当然也希望获得谢总的支持，这对我们来说，可能都是最好的办法，您获得您心中的良婿，谢小姐又有了理想的归宿，我也获得如花美眷和事业丰收，这个提议放在哪都让人难以拒绝。”

“沈言初，不是吧，你认真的？跟我结婚？”

“谢小姐不想吗？”

顾澄握着门把的手越来越紧，紧到那铁质的门把刻进自己的手心里，疼，手疼，心口也疼，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合上门，按开了电梯，下了楼。那种酸酸的感觉从鼻子涌到眼睛，顾澄已经不敢再想，不敢停下来，只得跑，跑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沈言初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往门外望了望，谢芸韵看到，问了句：“怎么了？”

“好像有人。”沈言初怕是顾澄。

“我帮你看看去。”谢芸韵起身往客厅走，走到玄关，发现房门紧闭，其他屋里也没有他人出现，又回了书房，说：“没，你幻听吧。”

沈言初皱眉，谢程山还想说话，却被沈言初打断了：“谢总，我想说您的提议确实很诱人，但是，我不得不拒绝。如果合作方面的事因此而发生变动，我也不会为此而跟谢小姐结婚，我想婚姻是需要爱与责任的，而不是建立在经济利益上的。”

“可是你也说，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不是吗？”谢程山说。

沈言初笑了笑，说：“那是表面上，因为一切都基于您的一厢情愿。暂不说谢小姐对我是什么看法，就我个人而言，我有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爱人，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我不会接受您的提议，想必这对谢小姐来说也不公平。”

谢程山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愠怒和无奈，倒是谢芸韵在一旁笑了起来，拉着自己父亲说：“我说了吧，还不信？”

谢程山无奈地看了眼谢芸韵，对自己的女儿“哼”了一声，谢芸韵笑得更加夸张，拍了拍腿，又说：“唉，答应我的事可别反悔噢。”谢程山根本不想理，起身，对沈言初说：“行，就当我谢某从来没说过。”又转向谢芸韵，加了句“我去楼下等你”就出门离开了。

沈言初被这父女俩人弄得一头雾水，谢芸韵拎起包走到沈言初的跟前，朝沈言初眨了眨眼，说：“我跟我爸打赌，赌你肯定不会答应跟我结婚，他偏不信。现在他输了，你以后不用巴结他了，来巴结我吧。”

沈言初“喔？”了一句，谢芸韵继续：“我们的赌注是沈氏5%的股份，哈哈，下次记得通知我来参加股东大会。”说着，谢芸韵就拎着包出了书房，沈言初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无奈地笑了笑。

28.如果我要结婚，也只想和你

顾澄一路跑到公交站，有车到站，他也没看是什么车，直接跳了上去。车上人不多，他挑了个后面的座位坐下，脑子里很乱，沈言初刚才说得话不断往外蹦，顾澄不可抑止地嫉妒起谢芸韵来，那个他在第一眼看到，就嫉妒她跟沈言初亲密举动的女人。正是六月里的中午，车后的空调力道不足，顾澄的鼻子上浮起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顾澄拿出来一看，是沈言初，他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的接通按钮，却最终没有落下去。车上有人陆续寻着声音看过来，顾澄按了静音键，任凭屏幕闪着，直到被挂断而暗了下去。似乎是松了口气，顾澄刚要把手机放回口袋，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次却让顾澄有些措手不及，不知怎么就接了。

“小橙子？怎么还没回来？”听到沈言初关切的声音的那一刻，顾澄差一点就要哭出来，“怎么了？在哪呢？要不要我叫人去接你？”

“我……我在车上呢，我……我想回趟家，晚点再回来。”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我在家等你。”

“嗯。”

顾澄挂了电话，公车靠站，他就跳下了车，看了眼公交站的牌子，发现自己在军区总院附近，想了想，又坐上一辆车，往军总去了。顾珏结束手术后回办公室，就这样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顾澄，神情落寞。

“小橙子？怎么过来了？比赛比完了？”顾珏的手术服还没有脱，浅绿色的短袖褂子，顾澄看到的时候一愣，盯了几秒才意识到是顾珏大哥哥。

“大哥哥。”顾澄的语气里带着委屈，声音有些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