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婉茹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那最后一丝疑侥幸丢弃。
诶!如果是真的。
“刘眉……你果然是她。”
“刘眉?哈哈……早在十四年前,这个人就死了。”柳眉儿从邱婉茹口里听到那个。整整不见天日十四年的名字,心中一阵酸楚。
而此时的邱婉茹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苦涩一笑为自己和柳眉儿各倒了一杯酒。
“我记得小时候,起兴就嚷嚷着以后非眉姐姐不娶,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眉姐姐漂亮。长辈们都笑骂他是个小色胚,他急了,他说眉姐姐不仅漂亮而且还温柔善良,长大之后必定是个贤妻良母。长辈又问,你是如何知道你眉姐姐温柔善良,以后还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的?他说,眉姐姐总拿馒头给街边的小乞丐,看到猫儿狗儿死了还会哭。这样的女孩子,肯定是个心地善良的。所以以后一定要娶眉姐姐。”
“是吗?”柳眉儿接过邱婉茹递过来的酒杯,望着那杯中倒影,眼神柔和了许多。
“是啊……那个时候有长辈说,宛如也很好啊,为什么不娶她呢?我当时躲在屏风后面,心里扑通通直跳,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如眉姐姐。我记得起兴想了很久才‘因为她没眉姐姐好看!’长辈们都被逗笑了,可是我却哭了,因为那是我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比的上的。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哪一天眉姐姐能消失了就好了,消失了,起兴哥哥就会看到自己了。”
想到当年的自己,邱婉茹看了一眼柳眉儿自嘲的勾起了嘴角。柳眉儿躲开了那眼道:“后来……也算是如你所愿了。”
“是啊!如我所愿,可四岁的我却时常做恶梦,梦见眉姐姐怨我,恨我。所以在所有人都忘记刘眉这个人的时候,我却一直记在心里。而他也是,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一直都只有一个人,我不过就是个替代品而已。可是我不怨,我愿意等。只是……最后我还是没有等到。他却等到了……只可惜……”
“只可惜,当年那个温柔善良的眉姐姐却变成了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人,最后还要了他的命,真是个傻子……”柳眉儿喃喃自语,眼眸低垂沉浸在往事里。
邱婉茹有倒了一杯酒,却是洒在了地上,柳眉儿知道她这是在祭奠褚起兴。
“孔雀朝南,首尾相依。这便是为什么血珠要一头一尾各镶一颗的缘由。那只步摇,起兴一直没有给我,却给了你。他是真的……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是真心爱你的。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为什么?”柳眉儿如同听了个笑话,笑的捶着草席。“那刘家何辜?要被其他两家背叛,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叛乱?到底谁叛乱?……邱婉茹,你真的以为有些恩怨可以随着时间就能淡忘的?哈哈……你真傻!你太傻了……哈哈”
“究竟是你傻还是我傻?”邱婉茹一步一步走出牢门,身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柳眉儿低哑的声音。
“邱婉茹,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和褚起业离开孟城,走的越远越好。不管是江湖也好,市井也罢,千万不要再和邱家褚家扯上关系了。我刘眉,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吧!”
那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音。须臾,脚步声越来越轻,渐渐消失在县城大牢。
走出牢房的邱婉茹,看到了撑着伞在雨里等着的褚起业。两人相视而笑,褚起业上前牵着邱婉茹,并肩而走。
褚起业没有去问她为何要来,也没有去问她是否还对那个人有情。他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安静的陪着她一步一步走。哪怕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
“起业,我们走吧!”邱婉茹眼看着前方的路,似乎一下子看到了方向,她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即将来临的那个纷争。
“好!”身边的人回答着,眼里满是怜爱和宠溺。
她低下了眼眸,似是自言自语着:“起兴他很好,真的。他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他。过去……”
“恩,我知道!”褚起业低头笑了一下,话里没有半点酸味,只是停下了脚步,将身边的人搂入了怀中。
胸膛上一阵热流,他轻轻的抚了抚怀里人的背。
“我爹也是个好人,很好!”那声音已经哽咽不清。
“恩!我知道。”
“我……”邱婉茹再也止不住,在他怀里小声的抽泣着。
“有我,别怕。”
温柔而有力的声音,钻入邱婉茹的耳朵里,更钻进了她的心里。她知道这个男人可以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可以为她放弃一切他拥有的,尽管她是那么自私和任性。
这场雨注定是要连夜不断了,一丝一缕都牵着人们心里的惆怅,少有春雨及时的喜悦。一把青伞一双人,渐行渐远,那扇久开的窗户也终于吱吱呀呀的合上了。
“这就是你接褚家案的原因?”说话的是一个店伙计装扮摸样的年轻小伙,倒是长的清秀,不看装扮只道是个茶客。
“恩!”柳清澄连头也没抬,更不用说看一眼那伙计了。
那伙计是半点规矩也没,直接坐到客人对面拿起桌上的点心便吃了起来。“你倒是想的多,就怕那位还什么都不知道。”
“王爷是个聪明人,他总会察觉的。”柳清澄瞧了一眼说话那人,递过去一杯茶。心底嘀咕着:也不怕噎着。
“也是。这刘褚邱三家能扯出来的东西毕竟有限,而且……”喝了口茶,咽下口里酥糖糕道:“这王爷也不一定会信言如玉。”
柳清澄听了这话,扶额哀怨道:“诶!可怜了我柳清澄,为了王爷连命都要豁出去了。”
“放心,柳大人的一片心意,王爷日后定不会辜负!断袖分桃还是有机会的~”
柳清澄瞪了一眼那伙计,没好气道:“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走的好!那边的人可是要回来了。”
说话间,两人都听见一声猛烈的摔门声,两人相视一下,一个人眼里都是怜悯,一个人眼里皆是无奈。
“王爷,脾气不太好!”
“柳大人,受苦了啊!我先告辞了。”说着这话,手游往兜里揣了几块点心。
柳清澄皱眉,心道:这毛病怎么都一样?果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伙计见揣的差不多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提脚走了,只是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怒气正盛的李沁。
“诶哟~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爷可有哪里被撞伤了?”
李沁瞥了一眼被自己撞到在地的店伙计,心里鄙夷到:真是个贪生怕死的。他此时虽然恼那言如玉,可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店伙计。
“没事,你走吧!”
那店伙计一听这话,立马原地起跳站了起来,堆着满脸的谄笑。“爷,真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观世音菩萨在世,唐三藏转世……”
“闭嘴!滚下去……”李沁听着是越来越扯,越看越烦。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说着还真就开始滚了,是真的打滚……
李沁瞬间无语了,这人的无赖样子还真像一个人,那身形也有点……不对!那个人此时应该在洛州云水寨里操练水兵,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想着这些,抬脚走进房里,却听见柳清澄的惊呼声:“王爷,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我要独守空房呢,今天!”
“柳清澄!”
番外:顾念顾思
“和我走怎么样?”那窗梁上的少年挑着双眉,嘴角带着几分戏谑之色。顾思只瞄了一眼,便继续做手上的活。
这是要给少爷的生辰礼物,丹青描红。他会喜欢的吧!
少年看着那人并不理会他,只傻傻的盯着那桌案上的一幅画傻笑,撇了撇嘴“他有的是人给送画!要你这赝品做什么?”
“万年青!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顾思手里的笔停了,话语里里也透着疏离,就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万年青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嘴唇微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气恼的拍了一下窗棱,一跃而下。
“傻瓜!”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屋里,直把那桌案上的宣纸掀开弄乱,一笔下去,就连墨也晕了。顾思叹了口气,搁下笔,寻了个镇纸放在宣纸上。转身往窗户那边走去,手抚上窗框,眼看着远处那密阳湖面上的游船张灯结彩,喧闹的如节日一般。轻笑一声“对啊!我就是个傻瓜。”
他是勾栏女子所生,自小长在那世间最龌龊的地方,也是生的俊俏,那贪财的妈妈便起了把他卖给南风馆的心思。所幸得了勾栏所的姑娘们怜惜,塞了些钱给那人贩子,为他谋了个好地方。
正巧,宣府招小厮。虽然他年龄有些大了,不过因有人周旋,他还是进了宣府。
一般大户人家贴身用的小厮多是自小府里长大的家生子,而他十岁的年龄却是大了。所以他只能被派去做些粗活,可偏偏他长的又是一副俊俏小生样,在大院里生活,还是个粗使。这等相貌自然是招人眼,也招人厌的。所以他没少被人欺负,吃穿用度也时常被人克扣。
不过,即便如此。他却也是很知足的,在宣府日子虽过的不是很舒服,但也比在勾栏要好许多,即便是被克扣了用度,自己也还能省下些私己钱,而且在这里自己还能保个清白身子,免了被人玩弄的命运。更重要的是他和宣府签的昰活契,只有八年的约。也就是说八年之后,他不仅能有个自由身,还能脱了贱籍。这在过去的,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他所期望的便是这八年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去,然后他能够顺顺利利的出府。委屈什么的忍忍就过去了。
只是这但愿一切的安稳的念头,在他十四岁那年有了改变。
那日,宣府老太爷大寿,设宴宴请各方宾客,来的人多。下人大多被调去前厅,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被派了个跑腿的活,这本是很轻巧的活,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可偏偏就在他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位客人。
按理说,只要你赔礼了,这客人也是不会太难为下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客人却对他不依不饶,就是不放他走。一开始还只是言语上的纠缠,在后来就是动手动脚了。他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可碍着身份也做不得什么。那人见他一味的隐忍,便更加肆意起来,竟然将他拉到假山后面,摁倒墙上,便要解他的裤子。
那一刻,他心头涌上了一阵恐慌和耻辱,到了这里,他还是逃脱不了那被人玩弄的命运吗?他不甘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对着那人的手臂便是一口,这一咬,咬的甚是用力,连血都渗了出来。
那人吃疼松了手,那龌龊心思也全都歇了。对着他便是拳打脚踢,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地上不疼,心想着:要那清白有什么用?现在却是连命都没了,若是当日去了南风馆,凭着他的相貌,定是活的更有生色。哈哈~果真是个没出息的,死到临头想的竟然是这些。
他闭上眼,已经是在等死,不过他没等来致命的一击,却听到了那人的惨叫声。
“这是哪家的?也配来宣府?还不快滚!”
“你倒是有趣,命都要没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长相?也怪不得要被人起那心思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聪明一点,找个借口逃了才是,哪有人像你这么笨的?”
他睁开眼,看到一位富贵公子俯身打量着自己,心想这人怕也是宣府请来的客人吧!
“你是谁?”
“我是谁?这倒是稀奇了,你这宣府的下人,进入连主人家也不知道吗?”
“你是……”
“哈!小笨蛋,我是你家少爷,记好了。对了,这药膏给你了,回去好生养着。”
那人将一个白色的瓷瓶塞在他手中,临走时用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嘴角微微上扬,笑的很是让人暖心暖意。
握着那个瓷瓶的那一刻,他把那个人的笑深深的刻在了心里,怎么也抹不去。
过了几日,他便听到少爷要寻个书童在身边,那大院的小厮们自然都是消尖了脑袋要往内院里去的,要知道只要进了内院别说是书童了,就是个洒扫的花匠也是前途无量的。
他也动了心思,为的不是那衣食无忧,人前人后的体面,为的是那个人,那个人那晚的笑。论心计手段,到底有几个人能比的过他?自然少有,他在勾栏院是从小的耳濡目染,如今莫说是个少爷的书童,就是老爷的小厮,他想争也不是难事。
宣锦天见到是他时,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笑道:“这书童我很满意,留下吧!”
一句话,顾思这书童的位子便算是坐稳了。
少爷的书童,一般来说都是家生子才可以胜任,可偏偏就被他这个来了两年的外来人夺去了,故而这宣府上下很多人都对此眼红嘴酸。
人都说,果然勾栏娘们生的就是有能耐,两年就能爬上书童的位子,若是再混上个十来年说不定就是总管了。
这话顾思也只当耳旁的风,吹过就算了。在勾栏的时候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他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只要能在那个人身边就好,哪怕只有四年。
他是全心全意的伺候着,宣锦天对他也是极欢喜的。每日都带在身边,有兴致好的时候,还会教他一些书画知识。而他顾思颇有些悟性很灵气,这些东西都是一教便会,于是宣锦天便更加喜欢他。
“顾思,你要是能一直呆在我身边该多好!我真舍不得放你走。”宣锦天拿着顾思刚画的泼墨山水,心里直赞好。想到顾思签的昰活契,不由生出了几分不舍。
不过,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思听了这话,心猛的跳动了一下,他舍不得自己吗?
“小笨蛋,你放心好了,到了日子定会放你出府的。看把你吓的。”宣锦天见他突然不讲话,还以为他是当真了。
他的确是被吓到了,却不是因为宣锦天的话,而是……他发现他居然是想留下来的。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眼瞧着他的八年之约就要结束了。那些府里原先看他不顺眼的人也有了动作。
那日,宣锦天和几个好友一同出去游湖泛舟,顾思患了风寒便没有跟去。
见他落单,那有心之人便设了个计谋,把他骗了出去。寒冬腊月,将他推进了湖里,所幸他平日有交好的人,将他及时救了。可也是半条命没了,躺在床上浑身无力。高烧难耐。
对此,宣锦天自然不知道,而那日他和朋友喝酒时。
酒席上有人说到那男风之事,便提及到顾思,有人酒后胡言,说早有人想要了顾思回去,只等着他出宣府了。他宣少爷不过是他顾思找恩客的冤大头了。他听着这话,想到顾思再过几日就要离了,心里也一阵烦躁,虽知道是别人有意的挑拨,可也入了心。
他喝醉了酒,回到青松院没见到顾思来迎,想起席间那些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恼了。怒气冲冲的便闯进了顾思的房间,那个时候顾思听到说他喝醉了,虽然已经是有气无力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出去照看。
正强撑着换衣,打算出去伺候,谁想到这衣服穿了一半,少爷便闯了进来。那酒气熏鼻,顾思也顾不得穿衣服,刚忙上去扶。
可他不知道,半敞的衣襟对那时头脑不清的宣锦天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