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国家往后走上跟以前一样的道路,我只能这样做了。”
敲着手中的笔,看着窗外有些阴郁的天,他这么说着。
“嗯……我知道。”
总统领点了点头,毕竟跟他一起革命过来,基本上对方的事情他都几乎能够了解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眸,干涩的唇畔诉说着恐怖的复仇与革命计划。
“医院那边打了电话来,表示要你过去一趟。”
“医院吗?我知道了……”
稍稍的恍了下神,总统领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以不打扰到对方的情况下,退了出去。
他所等待的,究竟是奇迹?
还是那太过于遥远的美梦?
2
“王。”
才甫踏进医院,就看到医院高层的人员纷纷前来,对着他恭敬的行礼。
“……我说过不用这样。”
他皱起眉,巡视着这群人,冰冷的口吻如此说着。
身旁的总统领点了点头,就带着医院院长和一群人朝另一边走去,他抿了抿唇,就朝着刚刚的方向继续前进。
他的身分跟他们大多数人相同,所以他不希望,他们之间会因为现在的职位而拉出差别性。
不习惯在身旁带着一群人,虽然有人建议过基于安全关系,但是他也仅只是让人暗地保护自己,而不是浩浩荡荡的像出巡一般,惹人注意。
搭着电梯来到了某个楼层,左弯右拐的来到了那间单人病房。
没有要求要多么高级的头等病房,只因为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身分带给其他人困扰。
与其他的单人病房无异,差别只在那纯白的天花板跟窗户上,被挂上了惊人数量的祈福纸鹤。
床上的人几年不变的躺在那里,跟过去比起来已经复原很多,有些管路已经从身上移除,只剩等待着对方苏醒。
轻声的来到了床边,伸手抚摸上那人的颈边,坠链系在那里传来冰凉的感觉,紧闭的眼帘像是纯粹的睡着,经历了不知道几次的移植跟手术,才让他印象中的那个人恢复了原本的姿态。
他深深爱着的男人。
“一万只的数量,为什么你还没有醒呢?”
纵然当年有发现对方身体会有些无意识反应,但是经过许多年了,那双眼睛却始终都没有睁开来。
“还是你根本,就不想醒……”
握住了那双比往常温暖许多的手,他俯下身,倚靠在他的胸前,低声轻语。
是否因为认为我死于那场战乱里,所以才不愿醒来?
可是我现在确确实实的在这里,在等着你。
求求你……
只要你醒来,就算你坚持要杀我,也不会有怨言的。
母亲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而不是终生就这样沉睡在梦境。
回来我身边吧!
不论你恨我,就当是我的报应。
藏着你身世的报应。
“蛇……”
“王。”
天空已经垄罩在黑色里,昏暗的房间中响起了敲门声,倚靠在床边的人睁开了眼。
总统领站在他身边,体贴的帮他盖上了一件薄被。
“……我睡着了吗?”
他抹了抹脸,询问着身边的人。
“你最近太疲累了,是该好好休息才对。”
“几点了?”
没有多加在意,对他来说身体并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国家,是躺在床上的这个人。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回去吧。”
站起身准备离开的同时,总统领却伸手挡住了他的路。
“怎么了?”
“王……你要的这个,已经弄好了。”
将怀中用牛皮纸袋包装的东西递出,他伸手接过,心里也知道这里面是他跟那人的身分证明。
他们总该有个归宿。
“也把我的给改过了吗?”
“是的。一切按照王的嘱咐,全部都改过了。”
取出了里头的其中一样东西,翻到了正面看着,他抿了抿唇,不知道是否是种微笑。
清晰的印在身分证明上面的。
是天爵煌三个字。
3
天爵煌,这个名字算是给自己脱胎换骨的证明。
毕竟那女人一直都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对待,甚至是,给了他与天爵蛇相同的坠饰。
纵然没有说出口过,却也是象征着把他纳为了天爵的后代。
天爵煌,是个早该给予自己的名字。
“……走吧。”
收起了那个东西,迈开步伐要往病房门口出去,身旁的总统领却拉住了他,惊呼的指着病床。
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他,然后才随着他的动作转向了那张病床。
戴着氧气面罩的那张脸是那样苍白,紧紧闭着的眼帘却微微的颤动,让天爵煌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那双眼就在天爵煌的注视下缓慢的睁了开来,带着迷蒙跟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蛇。”
天爵煌就这样怔愣在原地,倒是先会意过来的总统领,赶紧转身去叫来医护人员。
“……”
听到了声音,那双眼看了过来,盯着煌的模样,不知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有股冲动想扑过去拥抱着他,但是那身上的管路让他拉回了理智,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十三年了。
他等着他,十三年了。
“王……”
跟着一群医护人员进来的总统领搀扶住他,安抚着平顺天爵煌的激动心情。
在医生的详细检查下,确定了天爵蛇情况目前稳定,才纷纷走了出去。
“……蛇?你……还记得我吗?”
缓慢步到了床边,在天爵蛇的注视下,天爵煌颤抖着开了口。
他最爱的人啊……
他们之间空白了整整个十三年。
“……”
天爵蛇微微的点了头,太过于倦累的身体尚须恢复,医生表示在等天爵蛇身体状况好一些,就要开使进行一些基本的复健。
“要先……喝点水吗?”
氧气面罩已经经医嘱可以拿下,进食情况得从清淡和流质饮食开始,天爵煌坐到了床边,让天爵蛇倚靠着他稍稍卧坐起身,取来了总统领从一旁递来的温水,放到了天爵蛇唇边,缓慢的让他喝着。
半杯水顺利的喝完了,天爵煌微微的笑了笑,温柔的让天爵蛇在躺回原位。
“这里……”
天爵蛇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发出的声音有些低哑难听,天爵煌赶紧凑了过去,听着他有些薄弱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
他的记忆停留在十三年前,自然对于这种地方是完全的陌生。
“……是医院。”
“医……院?”
4
看着天爵蛇的疑惑表情,天爵煌对着他点了点头。
“国家已经被推翻,制度法规都在重建阶段,这里是公立医院,你也不再是国家所属的秘密杀手了。”
“……”
没有设想到会有脱离国家的一天,天爵蛇整个人愣了神,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国家已经被推翻……了?
“我……睡了多久?”
天爵煌凝视着天爵蛇的眼,心里面挣扎着究竟该不该说出口。
不说,也太过于虚假。
“……十三年了。”
“……”
感觉到天爵蛇心里上的打击,天爵煌正想再继续说什么,就被身旁的总统领给拉住了衣角。
轻轻的摇了摇头,天爵煌理解到现在应该要给天爵蛇一点接受适应的时间。
抿了抿唇,天爵煌点点头,朝着天爵蛇讲了几句好好休息,就跟着总统领走了出去。
“王……”
总统领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让我静一静,晚点我会再回去的。”
“……好的。”
停留了一下,才决定先帮天爵煌将那带东西一起带回去,暂时离开了天爵煌身边。
“……”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缩在那里,天爵煌突然觉得事情并不如当初所想得这么简单了。
虽然一心只想要让天爵蛇醒过来,但是现在看着天爵蛇的反应,深深的感觉到他并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接受。
更何况,他还没告诉天爵蛇,他现在的身分。
“还是你……也不能接受我了呢?”
不论是被称之为王的身分。
又或是成为了天爵家后代的身分。
到底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天爵蛇接受,接受现在的这一切。
包括自己现在的两个新身分。
从小就被灌输入杀手的满满记忆,现在要天爵蛇放下一切,的确不是这么简单。
醒过来了,后续却是更加棘手。
更加难以错综复杂。
5
天爵蛇清醒过来之后,应该是天爵煌最想去看他的才对。
只是自从上次天爵蛇露出了那种表情之后,天爵煌只觉得自己现在出现在他面前,根本就是让天爵蛇更加混乱而已。
将自己丢进那堆恐怖数量的文件里,像是想要暂时忘掉天爵蛇的存在一样,冷静的外表下却充满慌乱。
“……王。”
总统领不禁担心起天爵煌的身体,连该到睡觉的时间,都还埋首在那一堆公文里。
“怎么了吗?”
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天爵煌继续审查着那些文件,总统领看着他不禁摇摇头,端着那杯热咖啡走了过去。
“你该休息了。”
“不……”
暂停下手边的工作,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几天下来的精神疲乏确实让他的身体开始负荷不了。
“我希望能快点解决这些事情,至少能弥补一点对蛇的……歉疚吧。”
“王,如果他知道,相信他也不会想看你这样的。”
将咖啡递给天爵煌,总统领无奈的劝说着。
“……”
喝下一口咖啡,看着烟雾袅袅的模样,他抿了抿唇。
他又何尝不想去看看他呢?
只是心里上的调适,需要时间。
“医院那边有消息吗?”
几天下来他终于开口询问,总统领也才跟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医生说他情况恢复良好,醒过来确实是个奇迹,只是仍需要做一些复健。”
“嗯……拨个时间再去看他吧!”
天爵煌说完又要低下头继续看公文,总统领伸手阻止了他,带着那抹淡淡的笑容开口。
“既然要去看他,不如就现在去吧?反正这些公文也不会自己不见的。”
“……”
皱起了眉犹豫着,总统领笑着拉起他来,要人去准备外出的东西。
“你啊……”
对于这个人,一起并肩作战了十三年,他们的确成了最好的搭挡跟朋友。
虽然他们一开始的初遇,并不是多么美好的记忆。
那个漂亮脸孔的人,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一头俐落的短发,太过于特殊。
就这样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们这群公会几乎瓦解后,重新建立起来的复仇军,总司面前。
“……我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倒革国家。”
惨白的唇畔轻启,流露出来的声音是那样好听。
却像是身处在绝望之中,只剩空虚。
当他问了他凭着什么,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带着国家中有权势的几个人来到他面前。
而且是血淋淋的几颗头颅,就这样捧在怀中。
他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是他知道他是跟他们一样的,一心要摧毁国家。
于是他答应了他携手合作,潜入国家成为秘密杀手,实则是复仇军的人员。
直到重建起了公会,将总公会长的职位给了他,他只要继续当着他的总司就够。
然后是好几年来的战乱,后期的国家重建。
外表看似美丽的少年,在成为国家王的那一天,带着他见到了这个人。
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是沉睡了一样,却是在几年前就昏迷过去,未再醒过来的,天爵蛇。
最先着手的是医院,他们的王将一切打点好之后,就让那个昏迷的人住了进去。
然后是那些悲惨的孤儿院。
在某一次酒后,王满是醉意的将自己的过去倾诉给他听。
幸福的过去却是太过于悲伤,王就这么边哭边讲,他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的他。
那个名为任煌的少年。
6
总统领这次选择在外面等待,让天爵煌自己进入了那间病房。
满布的纸鹤悬挂在天花板上,天爵蛇就这样半卧在病床上,不少管路都已经移除,只剩下点滴在滴注着。
他静静的凝视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什么,听到了脚步声才收回了视线,望向了天爵煌。
“你来了……”
像是等待许久,天爵蛇轻声的说着,比起之前的有气无力,已经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嗯。”
天爵煌缓慢的步到了他的床边,动作不由自主的别扭了起来。
“这些……都是你摺的吗?”
指着天花板上那些纸鹤,天爵蛇询问着他。
看着那些纸鹤的眼神有些温柔,天爵煌看着这样的天爵蛇,有些愣了神。
“……煌?”
“啊……”
赶紧收回了神智,天爵煌顺着天爵蛇的视线,望向了天花板上那些亲手摺的纸鹤。
“每一个都是亲手摺的……我记得有人说过,好像摺了几只之后,那些纸鹤会带着我的希望,传达给沉睡中的你知道。只是因为忘记要几只了,所以就这么摺满了整个天花板。”
不知不觉的露出了笑容,天爵煌继续说着。
“我想这些数量,已经超过了一万只吧?”
“……”
早以收回视线的天爵蛇看着他,那样好看的笑容,从醒来以后就一直都没有看到。
感觉煌身上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看着天爵煌的侧脸,开口询问着。
听到这句话的天爵煌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天爵蛇这个问题。
“你的希望,又是什么?”
“你……”
他们之间空白了十三年,也因此对于天爵蛇来说,他们的关系还僵持在杀手与猎物上头。
所以他如果贸然的就这么说出自己的心情,只怕会引来天爵蛇的厌恶。
他并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在十三年前离开了之后,又回去找我了呢?”
依然记得天爵蛇倒在火场里的模样,不断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任煌……任煌……
“是你……吗?”
“什么?”
不懂天爵蛇的问话,天爵煌看向了他,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