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因为她没有以前好用了吧？”奥丁淡淡地说。

沃伦皱了皱眉，大致猜出了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个结局。有许多自然人会挑选半人作为他们的情人。当他们手中已经拥有数量众多的半人时，这种选择往往比定制高级机器人更便宜。他们只需要在所属物中挑出一个，赋予更高的地位。但是这种宠爱都是有保质期的，一旦对情人产生不满，所有的特权都会一并收回，失宠的半人的下场可能相当糟糕。虽然按照联邦法律，自然人不能谋杀半人，但是在半人重伤之后不加以妥善照顾并不算是违法。能够造成生命力比自然人更强的半人因伤死亡，八成以上应该是出于主人故意所为了。

“咳咳，无论如何，这并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机器人尴尬地说，“两位准备好在晶片上签字了吗？我还需要一份奥丁先生的血液样本。”

奥丁将中指放在一个取样器上。这台仪器可以从他的手指里取一滴血，并在一秒钟内对血液进行分析，生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序列号。这个序列号的反编译是零概率的，也就是说没有人能从这个序列号中了解奥丁的血液情况。

然后，沃伦和奥丁先后在一块蓝色的晶片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种晶片是地球人最常用的文本存储器，它大小可收缩，能永久性地保存写入的资料。

“好了，这是奥丁先生的身份证明，上面有他的编号，和他的所有人情况。”机器人将一块六边形的芯片交给奥丁。这种芯片和自然人的ID芯片有点像，只是体积更加小，很多半人会选择将它植入体内。

奥丁用两根手指把玩着芯片，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好了，谢谢你。”沃伦和机器人握了握手，“请问半人自由限制注销处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机器人十分惊讶：“您想要去那里做什么？”

“我要注销对奥丁的自由限制，这是我们一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沃伦微笑着解释。

“好、好的。在七楼，出门以后朝左拐，坐电梯上到七楼之后您可以问问那里的问询处。”

“好的，谢谢。”

沃伦和奥丁礼貌地向中年妇女告别，然后走出房间。蓝在外面等他们。

“现在就要去注销吗？不打算再享受一下？我的……主人？”奥丁对沃伦挑了挑眉。

即使并不完全了解奥丁，沃伦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我比较想保住我的喉咙不被人撕碎。”

“……”

解除半人自由限制的部门比楼下的登记处清闲的多，他们只花了十分钟就办妥了一切。很少有人会专门带半人来办注销手续，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一些自然人出于感激，才会“释放”他们的所属物，但是重获自由的半人一般年龄都已经很大。

一个被注销了自由限制的半人和一个未登记在册的半人之间有很大的区别。现在奥丁不但拥有了合法身份，还拥有和自然人同等的自由，他可以随时随地搭乘飞船去任何地方。

“你从前就没有想过要这么做吗？”沃伦好奇地问，“先登记，再注销限制，找一个可靠的人给你自由。”

奥丁摇了摇头：“我不信任自然人。况且我从前一直以为我不需要这么做。对我来说，没有ID只是比较麻烦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寸步难行。”

沃伦知道奥丁能一个人隐藏身份活到现在一定有他自己的门路和手段。

“你的意思是说，你信任我喽？”沃伦注视着奥丁的眼睛问。

“只是个比较厉害的小鬼而已。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就对撕碎你的喉咙毫无兴趣！”

“你自己也没有比我大多少！”沃伦不满地说。

“半人的年龄不是这么计算的，按照比例来算，我少说也是你父亲级的。”

“狡辩。”沃伦哼了一声，“我还从未听说过半人的年龄可以按照比例折算的。接下来想去哪里？”

“我需要休息！我还是个伤员！”奥丁叫道。

“不想一口气把副官的协议也签完吗？”沃伦微笑着问。

“反正只是签个字，等回了酒店，你把协议弄出来我就签。”奥丁避开沃伦的视线。

沃伦敏锐地发现奥丁现在的表情其实有些像是在害羞。

要是说出来的话会被无情地反驳吧？

“蓝，通知查理和波哥，让他们到我的房间等我，回去之后我有事要宣布。顺便帮我弄一份副官文书来。”

“好的。”

三人一起走出办公大楼。贝瑟尔的金色太阳刚好升到最高点，晴朗的天空仿佛预示着一个伟大的开端。

这一天后来赫赫有名的“爆焰之狐”奥丁正式加入斯利姆商会。

31.会议

奥丁在登记完之后一直没有再将半人的外表特征隐藏起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既然要和沃伦的部下共事多年，他的身份迟早都会被人发现，与其让人推测出他是退化种，倒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所有人知道他是半人。

沃伦感觉奥丁做出这个决定，一方面是由于他现在已经有了合法的身份，另一方面却是在努力减少将来可能面临的阻力。毕竟退化种的暴力倾向是早就被证明了的事实，奥丁不想冒险让人发觉他身上有这种不稳定因素。换而言之，他是真正想要做好副官这个工作的。

沃伦一行回到酒店的时候，查理和波哥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蓝稍稍改变了一下客厅中的家具格局，让这里变成了一间小会议室。

在蓝单手移动沙发时，奥丁对着他吹起口哨：“‘铁皮脑袋’还真是力大无穷！”沃伦觉得奥丁好像有给人取绰号的习惯。

在所有人都入座之后，蓝花了大约三分钟来准备副官合同。沃伦给了他从广告上来的基本数据，他本打算同奥丁逐条确认合同的内容，不过奥丁却表示他无所谓。

“好了，在合同签订之前，还有人有不同意见吗？”沃伦扫视在场所有人。

“咳咳……”查理清了清嗓子说，“虽然这位奥丁先生没能拿出证明文书，不过我并不反对先试一下。他虽然是个半人，但是看起来好像非常靠谱。”

“舰长阁下，我愿意无条件支持你！”波哥大声说。

沃伦：“发表你的意见，波哥。”

“我认为……”波哥用短小的前爪挠了挠肚皮，“奥丁先生看起来人不错！”

波哥对奥丁的好感完全来自于奥丁一见到他时发出的感慨。半人笑着和他握手，说自己原来不是这里唯一长得最不像地球人的，下面还有波哥在垫底。波哥从这句话里没有感觉到一丝恶意，相反，他觉得奥丁对他的态度甚至好过对在场任何一个人。

也许由地球人制造出来的半人更喜欢外星人一些？

波哥推断。他觉得有这样一个人成为他的半个上司也不错。

“蓝，你怎么想？”沃伦接着问道。

“我暂时无法肯定奥丁的能力，不过我改变我之前的看法，我认为他是一个好人。”机器人认真地说。

半人惊讶地差点喷出一口茶。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机器人发好人卡，事实上，在他的一生中就没人这么对他说过。

沃伦不禁微笑起来。“是的，我也认为奥丁是个正直的人。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是一个好伙伴。”他又环视了一圈四周，“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我们签约吧！”

沃伦先在晶片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奥丁急切地抓起笔，草草在上面签了字，然后一本正经地抿起嘴唇正襟危坐。

“欢迎加入斯利姆商会。”沃伦朝他伸出手。

半人点点头。

“合作愉快！”他握上沃伦的手。

“那么，头一件事情圆满解决。下面开始开会，从交易收支情况开始。查理？”沃伦点名。

“截止刚才霞光号的货物已经售出了35%，预计再有七天差不多就可以全部售完。我打算用我们手头的现金买入一些精密仪器和大型设备，这些东西在贝瑟尔价格便宜，回程的时候会让我们大赚一票。还有一些货舱必须用来装各类生产线，我们急需新的生产线来建造新工厂。贝瑟尔是整个商业圈中生产线价格最低的地方，在这里买入比别的地方划算多了。还有，我建议买入一些房屋。”

沃伦挑眉：“房屋？”

“沃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睡在飞船上的。”查理解释说，“尽管数量不多，但是在我们的星球附近已经出现了对房屋的需求。房屋是贝瑟尔的特产之一。贝瑟尔当地的建筑商出售各类建筑，有些甚至还包括全套花园。这都是高档货，远不是普通的标准化住房可以比的。当然，为了降低风险，我们可以同时买入一些价格便宜的特价产品。虽然这个买卖我们从来没试过，但我觉应该不会亏本。”

沃伦：“奥丁，你的意见？”

奥丁：“我同意查理的观点。”

“建议通过。不必太保守，可以适当多买一些，卖不出去还可以低价卖给员工。对了，我这里还有一笔现金，5 000深空晶体。”沃伦取出前一天赢来的支票，交给查理，“这样我们手头就宽裕多了，可以多买入一些高价品。”

“你从哪儿搞到那么多钱的？”查理吃惊地叫起来，“该不会是那个莱斯利小姐给你……”

“打赌赢来的。”沃伦耸了耸肩。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查理看得牙痒痒。“随便打个赌也能赢到5 000深空晶体，我一定是在做梦吧……”他嘟囔着说。

“好了，进行下一项议题。”沃伦说道，“我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地里对莱斯利商会使坏了。我的‘情敌’兼竞争对手叫做雅克尔·鲁迪克，此人应该是雅克尔商会的会长。波哥，你对他有印象吗？”

“舰长阁下，我知道这个人！雅克尔商会进入贝瑟尔商业圈的时间不长，大约是在五年前的事，只比我们早一年。这家商会资本雄厚，一开局就已经是中型商会，几年中凭着购并到手了不少赚钱的买卖。不过要我说，如果是舰长阁下拥有那么多本金的话，五年中起码可以比他多赚十倍！这个雅克尔·鲁迪克的眼光太糟糕了，他一开始打算一下子垄断几个领域，最后却发现凭自己的财力根本做不到，为此损失了一大笔钱。他好像很喜欢把钱投入到高利润的领域里，但是这些领域不但需要巨大的投入，资本也不能快速回收，以至于整个雅克尔商会在开头的三年间资本总额一直停滞不前。后来他就开始不断购并别的商会，通过低价收购和倒买倒卖赚钱。这个人的风评不怎么好，似乎还强迫过别人出售名下的产业。”

“这不是谣言。”奥丁接口道，“这个鲁迪克家的‘粉耗子’也只会做这个。他毫无商业头脑，所以只好靠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夺取利益。据我所知，雅克尔·鲁迪克至少逼迫过四家小型商会出售他们的产业，他为此还专门豢养了一批打手。不过碍于有行政官在，他不敢把事情做得太出格，迄今为止还没有闹出过人命。”

“这个人是鲁迪克家族的吗？”查理问道。

“他应该是鲁迪克家下一代的继承人之一。”沃伦说道，“我猜想他正在参加一次继承人竞赛，雅克尔商会正是他的考题。一般这样的竞赛都不会延续太长时间，从他一面破坏莱斯利家的生意，一面想要同莱斯利家联姻这一点上看，这场竞赛恐怕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如果顺利联姻，他就可以想办法将莱斯利商会的财产挪到自己名下，这很可能会帮他赢得继承人宝座。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盯着莱斯利家不放，而莱斯利家又为什么会选上我作为挡箭牌。”

众人陷入沉思。

“传闻米丽特·莱斯利小姐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小姐。”奥丁慢条斯理地发言，“‘粉耗子’一直热衷于勾搭美女，这是第一。第二，莱斯利商会常年经营能源业务，这项业务虽然利润和发展空间不大，但是有一项非常显着的特征，单纯经营能源的商会手头通常都有大量的现金。”

沃伦：“雅克尔看中了莱斯利家手头的现金！”

奥丁点头：“我不知道米丽特·莱斯利的经营策略如何，但是传闻中她的父亲威尔·莱斯利是一个相当保守的人，宁可把钱都存起来也不会进行其他方面的投资。所以莱斯利商会手头很可能有很大一笔‘活钱’。我猜继承人竞赛中对于联姻获得的财产应该会有所限制，但是大笔的现金就不同了，很容易可以变成自己的。”

“有道理。那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米丽特·莱斯利会选上我？”沃伦接着问道。

所有人再度陷入沉思。

“我认为……”这一次还是奥丁第一个打破僵局，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你身上或许有某种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价值。米丽特·莱斯利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认为只有你才可以帮助她度过难关。”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价值……”沃伦皱眉。

他突然想起那个银盾家族少年的警告。

米丽特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就连银盾都会对此有所耳闻？从雅克尔·鲁迪克的为人看来，除非狗急跳墙，他根本不会做出威胁生命的事来。但是那个少年还是警告说，如果不及时抽身，就会有生命危险。难道他已经断定雅克尔最后会铤而走险？这到底是为什么？会跟米丽特知道的事情有关吗？

“无论如何，我都要揭开谜底。要是我真的有某种连我都不知道的价值的话，我决不能让秘密掌握在其他人手中。”沃伦沉声道，“三天，我会先拖延三天，然后和米丽特·莱斯利正式签订联姻协议。”

这一刻，房间内突然涌起的凝重气氛好像预示了将来会发生了诸多事件。

“从今天开始，小心雅克尔商会的人，散会吧！”沃伦宣布。

在查理和波哥离开后，奥丁却迟迟没有回沃伦为他开的房间。

“那么，我亲爱的会长阁下……”半人用一种轻佻的口吻问，“你真的打算同米丽特·莱斯利结婚吗？”

沃伦皱眉：“为什么要问这个？”

奥丁微笑：“我要制订将来的策略。”

“我只能告诉你，要搞清楚这件事用不着花四年。”沃伦的脸上泛起冷笑。距离他的法定结婚年龄还有差不多四年时间，他认为在此期间无论如何都能从米丽特口中套出那个秘密，在那之后婚约也就不作数了。

奥丁了然地点头：“的确，和一个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的人结为联盟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米丽特会先毁约。”沃伦微微蹙眉，“我有一种预感，她会先撕毁协议。但这恰恰预示了她的计谋可能会获得成功，这让我很不愉快。”

沃伦认为，在这场互相算计的联姻中，率先撕毁协议的一方反而是胜利的一方。因为只有在达到目的之后，才会想要甩掉对方。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失败，他就愤懑不已。

“成功和失败都只是一时的。”奥丁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