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沈言家对面的房子，日日捧着望远镜对着沈言偷窥。

沈言哭笑不得，他又不是死的，有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上下左右的瞧，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得已，他只能找上了门。

凤栾一看沈言向自家走，心道不好，沈言敲门也不敢理。

沈言站在门外实在好笑：“好了，别躲了，阿栾，我知道是你。”

凤栾蔫了，老实的给沈言开门。

沈言不想进屋，见凤栾开了门便直接开口道：“阿栾，回去吧。”

凤栾一句话都说不出，憋得红了眼眶。他苦苦守了沈言这许多时日，到底只得了这么一句。

沈言不忍，却也无法：“阿栾，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你何苦作践自己。”

凤栾大吼：“这怎么是作践自己，我喜欢你，就想和你在一起。就当我是犯贱好了，这些天我就在这里看着你都是好的。阿言，不要赶我走。”

沈言叹了口气：“阿栾，你的生命里有那么多比我重要的东西，地产公司，凤家，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去，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他们之间已经毫无可能。

凤栾摇头：“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沈言第一次听闻凤栾如此论调，诧异的抬头打量起了凤栾，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凤栾被沈言这样的反应闹得有些脸红：“我知道你不信我。以前是我不知道珍惜你才把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排在你前面，但是现在不会了，阿言，你信我。”

沈言没什么好说的，他的确是感受到了凤栾这一次的诚意，不过也只是感叹一下而已了。

沈言嗓音温柔，说的话却是在割凤栾的肉：“阿栾，我知道你现在待我好，薛铭昨天才马马虎虎找个工作今天就得了年薪百万的劳务合同，我知道是你做的。每天送上门的好吃好喝也是你送的，阿栾，我很感激。”

他说这个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划清两人的界线罢了。他没有立场决定凤栾的去留，最多，两人不过是凤栾一头热络的朋友。

沈言说完，毫不犹豫的走了，凤栾却站在门边，看着沈言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

凤栾对上沈言，一局落败。

他受不了沈言对他如此不留半分余地的拒绝，他说得多少好话，做了多少事情，都暖不了沈言的心。

他送的东西沈言照收，薛铭日日守在家里，每月的工资也不少拿，但是凤栾不可能再进一步。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薛铭会因为此事感激他，大家心里都清楚，薛铭恨不得他去死。沈言的心肠一硬，他便近不了沈言的身半分。

这时候，杨医生便出马了。眼瞅着自己的雇主偷偷摸摸受了人两三月硬是连个毛都没摸着，他不出马更待何时。

说实话，沈言这个人大出杨医生的意外。他对沈言的了解是来自凤栾的描述，在凤栾的故事里，沈言实在是个再弱势不过的人，无论凤栾干什么脏事坏事他都忍了，甚至默默的为凤栾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苦果都是自己一个人硬吞。难怪他一朝翻脸，打得凤栾小半年都回不过神，憋得差点精神分裂。

可是实际接触下来，杨医生发现沈言的性子并不软和，甚至带着几分冷漠待人。这几个月，凤栾凤小公子做低伏小，上赶着给人打脸，到头来也只得了一句谢谢，人家丝毫不买账。

杨医生和沈言又不熟，还明摆着是凤栾的说客，凭什么让人家待见你。耐不住人家脸皮厚啊。

凤栾那是偷着给人送好处，杨医生这个没皮没脸的，直接提着礼物就上门了。薛铭比沈言更不待见他，一次两次的不让人进门，可是他日复一日的来，薛铭最后还是没抵挡住。

杨医生是个相当上道的人，人连门都进了，硬是一点不提凤栾的事，日日在沈言处混吃混喝，还和薛铭混成了不大不小的哥们儿，看的暗地里偷窥的凤栾酸倒了牙。我每天付你薪酬不是叫你勾搭我媳妇的，可是除了杨医生，平常人还真没这个本事，凤栾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

一个月后，沈言实在扛不住，自己先提了凤栾的事。

沈言给杨医生泡了杯茶，端在他的面前：“杨医生，你的来意我们心知肚明，趁着阿铭上班去了，咱们把话说个明白吧。”

杨医生也不装相：“小言，你先说说自己怎么想的吧。”

沈言：“我没什么想法，只是个人觉得凤先生是在浪费时间。”

杨医生：“小言，你还爱着他，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沈言摇头：“能不能在一起，和我还爱不爱他是两回事。我们已经毫无可能。”

杨医生不赞成：“这怎么能是两回事儿呢？爱一个人当然会想和他在一起。咱们老祖宗都说：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乃是人生乐事。凤栾以前的确是混账，他已经意识到了。这几个月你已经看到了，他现在就是板上的鱼肉，还不是任你宰割。小言，完全站在你的立场上来说，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还喜欢就没什么不能原谅。”

虽然杨医生的话有点不着调，理还是在的。沈言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在世上的日子没剩下几天好活，过往的恩恩怨怨都是狗屁，只有把日子过好了才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哪怕薛铭在这里也会点头认同：杨医生说的没错，只要沈言能欢喜，没什么不能原谅。

看沈言不说话，杨医生再接再厉：“凤栾现在的态度就是凤家的态度，凤夫人我们就不说了，明天凤家家主凤扬天就会带着凤凌和凤栾向你负荆请罪，你对凤家有恩，整个帝都，再没人敢看清你。如果你愿意，你和凤栾的关系随时可以公之于众，你的名誉也能得到洗清，大家只会夸你苦尽甘来，重情重义。”

一项一项好处列下来，沈言也是知道，这次凤家是下了血本了。可惜沈言还是摇头：“凤家父子的歉意我收下了。杨医生请回吧。”

他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对凤家不满，可是凤扬天带着凤栾和凤凌跪在自己的眼前，沈言的怨气也就消了，他不过是一介草民，实在不值当这么大的动静。

沈言扶着两人，两人谁都不起，顿时头疼，他以为杨医生不过随口说说，哪知道凤扬天真的来了，还当着他的面喝令两个凤公子给他跪下了。

下跪实在是折辱人的方式，也不是道歉的好法子，凤扬天这个老狐狸，真是算计着要沈言的面子情。不过，这礼也忒重了不是。

沈言尴尬，凤扬天倒是镇定的很：“不用管他们，我凤家自诩行事光明磊落，这一代倒是出了这么两个孽子，前些日子给你添了天大的麻烦，跪着也是应该的。”

沈言苦笑：“凤爷子，我实在不想客套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凤扬天定眼看着他，这是个他爱护的小辈。没错，就是爱护。那日沈言和前任首席的谈话他就在一旁，听着那些肮脏的事，他的拳头早就捏了个死紧。他是个扎实强悍的男人，饶是他见不得沈言的儿女情长，也敬沈言对凤栾和凤家的一番情意，在心底，在那时就已经把沈言划在了自己的保护羽翼之下。

可惜，趁着他不在，凤家兄弟转眼就把沈言给卖了个底儿掉。凤家家主回家就把所有的凤族族人拉到了祠堂，先是把两兄弟一顿好揍，最后把族人们都给赏了一顿鞭子。

他要叫他们记得记得，什么是凤家的祖训！

等到帝都局势刚稳，凤扬天就带着人上门道歉了。

沈言不好说什么，凤扬天可不客气，踢了踢凤凌，骂道：“孽子，沈言不想看见你们，都给我滚。”

凤凌麻溜儿的滚了，凤凌期期艾艾最后在凤扬天的怒目下也滚了，只剩下凤扬天和沈言两人大眼瞪小眼。其实沈言很想说：凤大人，我也不待见你那，你老也请麻溜儿的滚吧。

凤扬天对沈言也没打算客气：“沈言，我这次来的用意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撮合你和凤栾的意思。”

沈言点头，当然了，那一点点情谊不值当你把儿子卖给我。

凤扬天观他颜色便知其误会，重新解释道：“沈言，我这次来只是为你，你喜欢谁都好，就算是凤栾也好，只要你喜欢尽可以放心的和他在一起。只是我知道你不待见他，这样说是不想你误会我这次来的用意。”

凤扬天强横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如此和颜悦色的和人劝慰，还是一个小辈儿，若是凤氏兄弟在此，必定会惊掉下巴。

沈言也相当震惊，他没想到，在凤栾和自己之间，凤扬天竟然会站在自己这边。不过，凤大人的话，他也没傻到全信。

凤扬天第一次这样待一个晚辈，自己也觉得不自在，不过他也知道对沈言，还是得再和悦些。

凤扬天：“沈言，不知你可否愿意当我这个糟老头子的义子？”

第三十五章：发病

义子，这简直是神来之笔，把沈言砸了个眼冒金星。

凤栾同样不敢置信，他从了进来大声的高喊：“不行，不行，他不能做你的义子。”沈言做了自己爸爸的义子，那不就成了自己的兄弟了吗？

他怎么可能让这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可惜，凤扬天可不是吃素的。他是谁？他是凤栾的老子，他要干什么还轮不到凤栾来管。

凤扬天直接望向沈言：“沈言，你答应吗？”

答应吗？答应了，沈言就可以从此摆脱凤栾的纠缠，同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的凤家家主的义子，此后的生活必定位居人上，在整个天朝都可以横着走。

沈言，他应该答应吗？

答案，还是不可以。

看着沈言摇头，凤扬天显然有些震惊，他以为沈言不明白他的好意，温声劝道：“沈言，我收你当义子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既然不喜欢阿栾了，以后就当他的兄弟，他也不会再缠着你了。我以后也会如亲子一般待你，整个凤家都会敬你，当你是少当家。”

沈言还是摇了头，凤栾看着他摇头几乎狂喜，可是他摇头的原因并不是还对凤栾抱有什么幻想，而是不想要凤家这一份补偿。没错，这个义子，就是一份迟来的补偿。

这个金尊玉贵的身份他要下了又能怎样？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甚至在整个天朝横着走吗？

他都不需要。

沈言冷淡道：“多谢凤先生的一片好意，我不需要这些，我当初做那些事也不是为了这个。请你们都出去吧。”

凤扬天看向了沈言冷淡的双眼，知道今日是自己冒犯了。凤栾被赶出了家门，也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三个大男人就在这个楼道里面面相觑。

杨医生倒是站在楼下感叹：所有姓凤的人面对沈言都是这么手足无措吗？补偿也好，挽回也好，全都不得要领，弄巧成拙。

沈言把人赶出了家门，身子却倚着门板慢慢下滑，他的生命无比清晰的告诫他他剩下的生命已经不多，门外的三人却总是放他不过。

到今天为止，他实在是，筋疲力尽。

他没想到，今天除了凤扬天之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看着门外的柳青，沈言大叹今天实在是他的衰日子，流年不利啊。

柳青管不了这些，他找了沈言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机会他再不可能放过。

柳青：“沈言，我知道你不欢迎我，可我今天来只是想向你道个歉。”

柳青硬是撞开了门，沈言简直想暴走，他来干什么，究竟是来干什么？

柳青扶着门红着眼眶竟然缓缓的给沈言跪了下来。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从前高高在上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跑到他的面前来下跪，祈求他的原谅吗？沈言自问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还没到这种地步。

凤栾并没有走远，他跟着柳青上了门却显然没有认出人来，看着柳青上下打量后还是神色茫然，想着这可能是沈言在外面认识的男人，脸上又带着一丝的酸意。

凤栾：“阿言，他是谁？”

柳青闻言吃了一惊，然后便苦笑了起来，想告诉凤栾自己是柳青啊，在大学里他的朋友，柳青啊。他的口张了又开，开了又张，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言看着这两人在自己面前的表演，暴躁的情绪压在心底忍了又忍。

沈言：“柳青，你起来，你们都给我滚。”

柳青不肯：“沈言，你让我说完好不好，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在大学里那些谣言都是我散出去的，可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是我对不起你。”

凤栾更是不明白了，他说上大学，大学里有这号人吗？他盯着柳青看了又看，才终于认了出来，这不是自己的同学吗？

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好像便会变得对那个人非常的在意，一听柳青话里有话，对着沈言的心疼就一层一层的涌上来，一把把柳青从地上扯了起来，骂道：“说，你对阿言干了什么？”

柳青看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恨不得揍自己一顿的凤栾，笑得更为苦涩，当初一心以为自己和他才是一对的人，现在只剩下为了沈言对自己拳头相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当初，沈言喜欢你的事情是我说出去的。”

凤栾愣了一愣，他不明白沈言喜欢自己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这种事情有必要下跪吗？

柳青：“因为这件事害得他被人打，甚至被学校开除都是我害的，你要打我还是骂我我都没有怨言。”

凤栾瞪直了眼：“什么？他在大学的时候被人打还被学校开除了吗？”

他说一向看中学业的沈言为什么会轻易愿意放弃大学陪他远走，原来不止是自己妈妈的原因，还是在学校里受了这样的侮辱。他在同一间学校竟然都不知道，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答案还是只有一个，秦清，他在思念秦清。

沈言被两人脸上同时露出的羞愧表情彻底激怒了：“你们滚，都给我滚。”

把他们推出门外，沈言还是难以抑制心底的暴怒，他不明白，在他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为什么以前生命里的旧人们一个一个的冒出来伤害他，他们来干什么？除了暴露出他当初有多么的可怜，多么的卑微，还有什么用？

柳青来道歉，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能干什么？能弥补他在小道上被人打倒的疼痛，还是被人关在厕所浇个透心凉的屈辱，还是能弥补被学校无力粗暴的开除带来的绝望？

他再也不想回顾自己的过去，为什么他所有的旧人带给他的都是伤害？朋友也好，爱人也罢，都是血肉模糊，不耻回顾。

他的人生实在是失败。

心痛，又开始席卷而来，沈言昏过去之前还是回味了一下他的大学：阳关，绿树，还有青葱的在树下并肩而立的少年。

现在，画面都变成了碎片。

第三十六章：你不够爱我

沈言的再一次发病，直接烧去了仅剩的生命里宝贵的一年寿命。现在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他，真的是活不久了。

医生已经放弃了一切延续生命的治疗，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困守在医院里继续意义不大的治疗对病人而言是痛苦的折磨，也没有了意义。他们没有为沈言开任何药物，像建议其他绝症患者一样建议沈言出去旅行游玩，做一切自己想做的，可以开心的事情。

沈言静静的听着医生低沉而饱含同情的叮嘱，突然发现他的措辞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不禁乐了，这不是某个电视剧里医生叮嘱濒死的男配说的话吗？一字不落的几乎一模一样，他当时还在嘲笑这个男配的命运多舛，短短的生命里奋斗的一切实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没想到如此狗血的剧情回到现实还叫他摊上了一回。

不过，沈言记得当时的男配面对噩耗万念俱灰，眼睁睁的看着守护多年的心爱女主与自己分手投入了他人的怀抱，可谓死不瞑目。而他沈言如今却是孑然一身，面对自己只剩下一两年的寿命甚至松了一口气。

薛铭并没有跟进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让沈言自己一人去面对这场噩耗，可是，他，他真的。心底一层一层涌上来的痛苦心酸刺得他连烟都拿不稳，他怎么敢推开面前这扇大门。等在病房门外的不只薛铭一人，就在薛铭的对面，凤栾和柳青始终伫立在那儿，脸色严峻痛苦，宛若两座雕塑。薛铭早已放弃对他们的驱逐，在他接到沈言的病危通知单的时候他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