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揽月——风子雨
风子雨  发于:2015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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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玄点点头,做出很欣慰的样子,他顺着玉琴的目光看过去,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甚至又有点破破烂烂的琴而已。

这把琴,就算拿去劈柴,他也嫌弃麻烦。

于是,理所当然的,这琴不能送人。

“你且回去等着,我派人将琴取来。”

玉琴谢过,看见着实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的,便起身退了出去。

常玄打开密室的机关,在仓库里挑挑拣拣,实在是没有发现什么中意的东西,只除了那把白玉琴。

呵,奉仙白玉琴。

这把琴,好像已经消失了很久了。

因为琴上刻着仙女捧月图,月本来是仙宫,是为朝奉神明之意。

大约,三百、四百、五百还是六百年前,总之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大侠,拿着这把琴来到揽月山庄,说是有此琴在此,必然可保佑揽月山庄千年不衰。

只有奉月,捧月,才可揽月在怀。

可是,那故事,鬼都知道是假的。

于是,常玄毫不在意的将那琴从桌子底下抽出来,拍了拍琴上的灰尘,然后拨了几下琴弦,发现没有任何问题。玉琴赠玉琴,正好。就放心大胆的将琴带出去了。

玉琴果然收到了那把传说中的琴。

丫鬟抱着一个名贵檀香制作的盒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将那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交代这是少爷送来了,就转身出了门。

那幽暗的带着一丝清神明目的香气徐徐的随着淡风吹来,扰的人神智不清。玉琴打开那个盒子,觉得自己的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

盒子里的琴是用白玉雕刻而成的,莹润光泽的琴身,银色流畅的琴弦,少女捧月,栩栩如生。

轻轻的,静静的,沉睡在木质的琴盒里。

不要惊醒它。

玉琴这样想着。

但还是忍不住将它取了出来,对着午后阳光,穿透而过,仿佛整个琴身都在发光。

玉琴其实很会弹琴,他最拿手的技艺,就是琴了。所以才被取了个名字叫做玉琴。玉者,坚刚而有润者也。可惜,他不是君子,只是贱民。至于他以前的名字,他记不得了,无非就是什么乡下人取的粗野名字,二娃,狗蛋之类。

相比之下,他也没想到改名字。

玉琴试了试音,音色很正,是一把很好的琴。

他心里想着某个曲子,就真的弹起来了,款款琴音流泻而出,像是枝头上的黄鹂清脆的鸣唱声。

“西屋把酒,秋水映黄花地,莫叹东风,带庭院故人远。画屏阑珊,犹有碎影落去……”

他乱七八糟的弹着曲子,乱七八糟的唱了几句。

他的记性不太好,总是记错词,因此没少被骂过。但好在他似乎有些天分,很懂得将弹错的曲子圆回来,所以还是侥幸的得过且过着。

第十五章

哪知道这琴弦利得很,他一用力就被琴弦划伤,琴弦颤颤巍巍的发出声音,像是野猫嘶叫。玉琴一疼,立即将手放进嘴中抿了几下,伤口不是很疼,就是有点麻。

玉琴抬头,似乎看见一个人从走廊里过去,他出门去看时,却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玉琴知道有古怪,但是却当做不知道。他回到房里,继续谈琴。

常玄已经观察了那个女人好几天。

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总是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天衣无缝的,实则全是在揽月山庄暗卫的监视下完成。

也许是真的傻。

女子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然后微微低着头,她的心里没有紧张,只是觉得有些淡然。她将头埋地更低。然后偷偷望着小路两旁的花。开盛了的花,既脆弱又漂亮。

她还得再去密室一次。

雪狐令牌到底是什么?

她摸着自己的手腕,脉搏处鼓动,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

她来到书房,转动花瓶,书架朝两边移开,伴随着沉重的闷响。

眼睛扫视地面,盯着那里的鞋印,鞋印子湿漉漉的,像是才从外面回来,沾了露水。但屋子里却没有脚印。这不可能。

那这个鞋印只能是从密室里出来的,只是踏到了这里又回去了。

那么它的方向也不对。这只鞋印的大小绝对不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难道是有人捷足先登?她再心里想着,难道是另外的人?

以那只鞋印为起点,然后往里走去,鞋印的颜色越来越浅。

空旷的密室通道里,零星的点着白烛,白烛的火焰微微倾斜,是有风的。

她看着那蜡泪滴下来,像是在为谁践行。

她猛然之间停住,摸着手腕上的跳动,她就要死了。

没有人可以活着,雪狐令牌只会牵连起鲜血。

如果是人走到密室出口又回去,那鞋印会有两条,并且出去的那条鞋印的水渍应该要比回来的那条的水渍要多一些。

可是这里只有一条鞋印。

也就是说,那双脚可能是凭空出现的,或者说,是有人将鞋子脱下来,光着脚走路。

总之,无论哪个猜想,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感到好像是虫子在撕咬着手腕,她伸出左手将右手手腕捏住。只要她探听到雪狐令牌是什么就还好了。她不需要活着。

她脑海里好像有一道光闪过,一闪而逝,然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沿着密室的墙壁往前走。

她往前踏一步,忽然!伴随着响天彻地的一声巨响,一个铁笼从天上落下来,将她锁在里面。她没有把握冲出去,只是立即蹲下来。

铁笼只有半人高,幸好她即使蹲下来,否走就会被那下冲的力道瞬时砸断头颅。

她蹲在地上。

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鬼差。

一个俊美的男子从密室里走了出来,微弱的橙黄色光芒照在他脸上,描绘出一半的阴影。他将手背在身后。声音平静又透着一股威严。

“你是谁派来的人?你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他沉声问道。

她蹲在地上,常常的秀发遮住了脸颊,忽然轻声一笑:“你猜?”

那男子还是站在远处没有走近,只是冷冷说:“一定不是侍剑门,可对?”

那女子定定的看着他,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你背后有一只鬼。”

男子没有转身,只是道:“雪狐令牌到底是什么?”

那蜡烛本该是昏黄的火焰,但好像里面又夹杂着一抹荧绿。她看着自己的手腕,那只虫子好像很兴奋。

荧绿?

她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方管家,原来我们都错了。”

她的嘴里忽然吐出一口血来,那漂亮的虫子,闪着荧荧绿光,从薄薄的雪白皮肤之中飞出,带起一条血线。

她静悄悄的倒在地上。

直到死,她也没有说出她想到了什么。

那只小虫子,兴许会记得。

房管家看着眼前倒下的人,尸体从内里开始腐烂,鲜红的血水四处流窜。

他静静的看着,暗卫出现将尸体处理干净。

他往回走的时候,好像看见了黑影子,以及――那脚印。

******

“少主,那女人死了。”

常玄点点头,用扇子沾了一点水在桌子上画了几笔,依稀见得是一个“狐”字。

“她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种了蛊毒,到了特定的时间或者特定的环境,蛊虫咬碎经脉,破皮而出。但她死前好像想到了什么没有说出来,应该是关于雪狐令牌的。”

常玄看着窗外的落花,“也就是说,我们将密室里的东西都转移到别院,将这密室作为诱饵引她上钩,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是。”

常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笑道:“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

******

玉琴很喜欢那把琴,无论怎样看都十分出众,白玉制作的琴身,温润无瑕。

“少主,现在传言雪狐令牌就是白玉奉仙琴。”

常玄皱眉,“白玉奉仙琴?”

“传言雪狐令牌就藏在白玉奉仙琴中,是由闻人家最好的机关师装进去的。填进去的令牌加上机关,和白玉的材质一样重,很不容易分辨出来。”

常玄听管家说完,也有些疑虑,难道白玉奉仙琴中真的藏着雪狐令牌,或者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雪狐令牌!那人的目的就是白玉奉仙琴?

常玄想到这里,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诡谲莫变。

******

常玄走进房门,道:“玉琴,听说下人给你送了琴来,是哪一把?”

玉琴抬头望他,看着桌子上的琴,道:“就是,就是桌子上这一把。”

常玄点头,漫不经心道:“怎么把这琴拿来了,真是办事不利!”

玉琴心里一惊,却原来这琴不是给他的。

是啊,这么好的琴怎么会是他的。

他看着那张琴,觉得有些惘然。

常玄就着桌子上的冷茶饮了一口,道:“这张琴我要收回去,既然你喜欢琴,我另寻就是。”

常玄眯起眼睛,余光看着玉琴,他有些不自然的轻轻咳了一声,玉琴软了很多。

虽然如此,但毕竟是送出去的东西,那有要回来的道理。

于是玉琴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不乐意。

但这点不乐意完全不用被放在心上,他还是很欣慰的,虽然不是这一张琴。

莹润的白玉琴身,仿佛光线都穿透而过,一团一团的晕开,顺着微微起伏的纹路流淌。

玉琴点点头。把琴往常玄那个方向推了一下。

常玄看着他,觉得这个小动作有点像小孩子闹别扭。得不到的东西,就欺骗自己说不好,负气地扔出去,以为自己真的不削一顾。

常玄一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一声一声,搅得人思绪不安。

但这琴是不能留下了。

常玄看见那琴上的流苏,是用白色的绒毛做的,雪一样的无瑕,还不错。

他随手将这流苏扯下来,扔到桌子上。

“琴我是不能给你,你就把这流苏留下吧!”

玉琴一看,桌子上的流苏惨淡的摆在那里,可怜兮兮。

他伸手捡起来,握在手心里,“多谢少爷。”

常玄撇了一眼他,将那把琴装进盒子里。

玉琴就如同看着挚爱之人盖棺材一般的不舍。他觉得自己有点眼花,看见了一束荧绿色的光芒像丝线一样缠绕着琴身。

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

幽静,沉闷。

******

到底传言是真是假,就看是不是存在雪狐令牌了。

当然,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琴砸烂。

风中带着一股潮湿闷热,好像将衣服都浸润了一样,淡而冷的兰花香气。

如果真有机关,砸烂说不得会出点什么事情。如果没有机关,白玉奉仙琴怎么说也是揽月山庄的宝物,就这么砸了,也不太好。

常玄只好重新将白玉奉仙琴收起来,只是没有再放在密室。一道密室,只要被别人知道过一次就不再是秘密了。

即使那个人已经死了。

常玄盯着那琴,扇子敲着桌面。

******

火光滔天。

“走水了!走水了!”

有人大声叫喊着。

院子里着火了,下人忙前忙后提水救火,忙得脚不沾地。风中一道热浪滚滚而来,烫的人脸颊发晕。

玉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被外面的叫喊声惊醒,还没有回过神来。外面一丛一丛的火焰,跳跃,窜得很高。

玉琴被烟呛到,咳了几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微微蹲下!身,顺着楼道往外走。

木质的楼梯被踩着“咯吱咯吱”的响,细细碎碎的传来,他觉得脚底下都在冒火,被呛得流眼泪。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

看见屋顶上似乎有一窜荧绿色的光芒,缠绕在房梁上,淡淡的。因为眼前一片氤氲,他不是很确定自己看到的。

他揉了揉一下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黑,房梁砸下来,燃着火苗,巨大的一声响,整个屋子都震了一震,热辣辣的火焰烧过来,他后退着往回走。

丛丛的火苗,好像跳舞似的,将他团团包围,像是恶兽,像是绝境,慢慢的,无休无止。

第十六章

玉琴觉得后背很痛,像是有火星在窜,他觉得以前一黑,无知无觉。

天上下起了雨,一颗一颗,连续,不停。

深渊有一条河,滚滚浪花,一起千层。

天幕闪电,紫色,裂劈至河水,震响刺透双耳,从周身穿过。

有点疼,风声呼啸,河水变成深黑,像是浓墨灌进水中。

他看着远处那个白色的小点。

很小,很小,但好像是个人形。

一丛火从天上落下来,然后有很多,连成一条直线,白森森的火焰,带着烫人的劲风,猛烈的刮过来。

他咳了两声,觉得有些受不住。

白色的虚幻的烟,升起,飘散。

“玉琴!”

他觉得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见眼前有个模糊的黑影。

他眨了眨,那个黑影逐渐清晰起来。

“常少爷?”

常玄看着眼前这个人。庄里着火,他一个人倒是睡得死死的,什么也不知道。发现他的时候,竟然靠着墙角神志不清。那是一道门板向他压过来,他虽说用内劲给他挡了一下,但还是伤到。

玉琴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有点麻。

常玄就坐在旁边的玫瑰椅上,看见他醒来,握着扇子的手微微的捏紧了一下,然后冷眼笑道:“你睡得很熟啊!”

玉琴点头,咬了咬嘴唇,“我,我……”

常玄看着桌案上的那碗汤药,汤药是才换的,还留着温热。

他眼神看了一眼玉琴,示意他喝药。

玉琴头晕晕的,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颤巍巍的去端那碗药,手有点软,他觉得有点抖。

常玄看着他的样子,那么无力,脆弱。

真是可怜。

他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药碗的时候,劈手夺过药碗,拿在手里。药汁平稳的在碗中,一滴也没有漾出。

玉琴狐疑的看着他。

常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他着他。

玉琴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怵。

常玄坐在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挑眉看他。

玉琴受宠若惊,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常玄顺势就将汤药送进了他嘴里。玉琴被呛得咳嗽。

常玄拿过旁边的帕子,胡乱在他嘴上擦了几下。

玉琴居然有些脸红,眼神晃晃悠悠的飘到别处。

常玄冷笑了一声,继续往玉琴嘴里喂汤药。

玉琴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一口一口的喝,虽然药很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很快就将药喝得见底了。

常玄将空碗往旁边一放,重又坐在了那张黄花梨玫瑰椅上,打量他。玉琴因为被门板倒下的劲道压了一下,只是肩膀有点青肿。

他还是觉得有点恼怒。

压下心底的思绪,他冷冷道:“伤好了你就走吧。”

玉琴直愣愣地听着他的这句话,好像是一道冷霜凭空降下来。

他点了点头。

对了,他可以走了,他终于可以走了。他不在是任何人的附属,他终于也算是一个人了。

但他又觉得有点沮丧。窗外的天气阴阴沉沉,似要下雨了吧?

他什么时候会好?这点伤也不用多少时间养的。

常玄撂下这句话就走了,毫不迟疑的,脚底下好像生了风。

******

那个女人死了,侍剑门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天一大早,赵乙像是算着时间一般,在常玄刚刚从揽月山庄正门出来的时候来了。

他阴沉着脸色,路人匆匆看了一眼他,就低着头走了。

常玄知道来者不善,但也不表露出来,只是笑着将那位世伯领进了山庄大门,叫人摆了茶水,细致宽带。

赵乙也不客气,坐在太师椅上,“贤侄,不知小女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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