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入命 上——蒟蒻蒟蒻
蒟蒻蒟蒻  发于:2015年03月19日

关灯
护眼

田老夫子比他冷静些,蹲在地上翻看那些尸体:“这不是太虚宫的功夫,是……”

他话未出口,身后的苦娘早已面色惨白地道:“是寒圣。”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南柯已伸手将离鸿抱了起来,在他颈间一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沈声道:“请狼主过来。”

狼主来时,堂众们已都屏息跪在地上,安放在榻上的离鸿上衣已被解去,只见他胸前印着两个黑色掌印,背后肩头也是如此。南柯神色少有的严肃,抬头向狼主看了一眼道:“他中了寒圣的幽泉掌。”

狼主听了一怔,随即上前抓过了离鸿的手,只觉触手如冰,他却没放开,反而狠狠一握,几乎要把离鸿的手腕捏碎。吃这一下痛,离鸿从混沌中恢复了一些意识,他模模糊糊地看了狼主一眼,虚弱地道:“狼主恕罪,属下没……没能……看住……”刚说了半句,却又昏死了过去。

“白煞!”狼主转头道,“传平东堂宋金川领他堂内十位药师长老速来云州。”

白煞走上前刚应了一声,一旁的田老夫子出声道:“狼主,恕属下直言,平东堂距此路途遥远,宋堂主他们即使不眠不休赶来也要十日,且不说离蟾宫能否撑过十日,就算十位药师长老来了,也未必救得回离蟾宫。”

狼主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有些危险地瞧着他,跪在一旁的苦娘微微有些哽咽:“田老夫子说得不假,几年前我同寒圣的徒弟雷翰起了过结,他偷走我的惠儿打了一掌,按说他的幽泉掌不过是十来年的功力,也险些要了惠儿的命。宋堂主为惠儿足足施了半个月的针,至今她体内寒气还未除,要以喝人血续命,更何况……”

“更何况打伤离鸿的人是寒圣,”南柯低声接口道,“这么多年,中过寒圣幽泉掌后还活着的只有老宗杨一个,可他当年与寒圣交手时,功力几乎是离鸿现在的十倍有余,就这样竟也抵不住幽泉掌的至寒之气,半生都要躲在炭火旁度过,形同废人,最后老了还是死于寒疾。”

“你们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我,离鸿多半救不回来了,就算救回来也废了,是么?”狼主口气冷淡地问道。

“不,”苦娘抬头看了一眼榻上气息微弱的离鸿,“离蟾宫吉人天相,或许能绝处逢生,他既中了幽泉掌,却还能留得一口气在,已是很难得了。”

南柯又狠狠泼了一盆冷水:“哪里是什么难得,不过是他修习逍遥笈时衍生的一股真气护住了心脉,但再过十来个时辰,这股真气怕也要散尽了。”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陷入一片死寂,只听狼主依旧是那般淡淡的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不敢不听,挨个爬起来走了出去,狼主按着额头沉吟了片刻,忽然发觉只有南柯一个仍钉子般站在塌边,低头看着离鸿毫无生气的眉眼,便道:“你不走?”

“我不走!”南柯硬邦邦地答了一句,“六子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在这陪着他。”

狼主冷笑了一声:“那你就在这陪他吧。”

第三十八章

黑夜,无穷无尽的黑夜里结着层层的寒冰,离鸿觉得自己仿佛被封进了冰块里,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刺骨寒意,他在这迷离中浮浮沉沉了许久,忽然手腕被什么扯住,像是阵温凉的气息拴着他的脉门,把他从弥留里拉了回来。

谁?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发觉手腕被牢牢按住,按着他的竟是狼主,一股内力不急不慢地从狼主的掌心里传了过来。离鸿回了回神,这才惊觉狼主是在以内力替他续命,然而这法子只能缓解一时又极为损伤自身,便挣扎着动了动胳膊,想抽回手来。

狼主抬起头,眼睛被面具的阴影挡住了,看不真切,然而额角的汗水却从面具的缝隙里渗了出来,想必已运功许久,他声音一如既往地闷:“醒了?”

离鸿刚要答话,只觉胸口伤处像被巨石压着似的,喘不过气来,只勉强点了点头。

“能动么?”

听他这样说,离鸿只能试着坐起来些,谁料一动,胸口背后立刻剧痛起来,他不得不用力抓住床柱,很有些狼狈地爬下床。

狼主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伸手扶他,转身就向外走。离鸿不知他的意图,但见他废了那么些内力救醒自己,想来是善意,便挣扎着跟了上去。

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旁边便是狼主的住处,奇怪的是,这深夜里竟一个值守的火獠卫也没有,四周静极了。

狼主房内的密室他上次便已来过,此时这里地上依旧铺着羊毛细毯,只是骤然比外间温暖了许多,想是地砖下通了取暖的炭火。这本是初秋时间,绝用不上这样暖和,但离鸿既已身中至寒的幽泉掌,在这蒸笼般的密室里,自然觉得舒坦至极。他神智还有些发昏,迷迷糊糊坐在地毯上,竟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不醒来才好。

“离鸿。”他脸上被连拍两下,仍有些不清醒,只见面前的狼主和平日有些不大一样,他揉着眼睛看了看,才发觉狼主竟只披了一件白色单衣,领口空空荡荡地,似乎再也没穿别的衣物。

“你这小子……”狼主用力在他下巴上捏了捏,有些咬牙切齿,“怎么还昏昏沉沉的,我那些内力难道都喂了猪狗。”

他恨恨说完,指尖向离鸿背后一点,一股刺痛立刻冲着天灵盖而去,把离鸿痛得几乎一跳起来,冷汗刷的就下来了,结结巴巴道:“狼……狼主……”

狼主冷冷道:“你体内真气耗不了多久,平东堂虽然灵药甚多,但这幽泉掌至阴至寒,并非药物可以化解,能克它的只有至阳罡气,所幸……”他稍稍一顿,“所幸你还是元阳之体,不然就当真没救了。”

离鸿清醒过来,便觉得浑身愈发地痛,又冷得厉害,结结巴巴问道:“狼主是说,只有纯罡内力才能化解我体内寒气?可……可是风狼中好像并没有修习这一路内功的前辈。”

他话中之意,是想说至阳内功向来只有正道中那几个门派独有,所修内力俱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想也不会舍得援手于他疗伤。

狼主冷哼一声:“抓几个大和尚来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身上寒毒太重,怕是外力来不及解,如今之计,还要从你自己着手。”

“难道让我自己修习这路内功?”离鸿一惊,根本无法理解,他所知道的那几门至阳内功里无一不是需要十年八年来参悟,只怕学成时,自己已是一堆白骨了。

狼主忽然伸出手,离鸿以为他要甩自己一巴掌,谁料狼主只在他头上轻轻一按,口气有些犹豫:“看你自己造化了。”

他背对着离鸿盘膝坐下,沈心静气,想是在运功,离鸿心里奇怪,想说若是你要运功替我疗伤,应当在我背后,或是面对着我,哪有这样背对着的道理。正想着,发现狼主身上隐隐有些气晕蒸腾,脖颈上也冒出些细汗,似乎正运功到紧要处,便只好忍着身上越来越重的寒意等着,狼主却忽然叹了口气,将那薄薄的单衣褪了下来。

离鸿一眼瞧见他赤裸的背脊,几乎惊呆了,触眼处是一大片冶艳的桃花,栩栩如生地纹在他背上,花色如火,灼得他眼睛都直了。

“你不识字?”这突然的一声问话将离鸿惊醒了过来。

他有些无措:“不……我识的。”答完这句莫名的问话,他凝神细看了看狼主背后的桃花,这才发觉花瓣上还依稀刺着蚊足般的细书,他默念了两句,竟是心法口诀的模样。

离鸿犹豫着问道:“狼主,这是?”

“不要多问,把这些记下来,”狼主背影微晃,声音虽然在面具下有些发闷,可还是能听出颤抖,“按照口诀潜心运功。”

离鸿只得应了一声,从头细细看起那花上纹着的诡异文字,稳住气息,缓缓吐纳起来。依着那口诀所述,全身真气流转了一遭,渐渐觉得丹田处仿佛燃着了一把烈火,恰与胸前寒气相抵。他冷一时暖一时,不知过了多久,烈焰之热已将寒气全然围住,只是这股真气极其霸道,来回撞着他的肺腑,越练越是难熬。但是稍一懈怠,胸口便又寒气大盛,几乎就要压制不住,此时第一层心法已经念完,又抬眼去看第二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字上飘到了花上,又从花上飘到了狼主的背上。他在这要紧时候竟还游走心神,实在是那片背脊在桃花的掩映下色泽如雪,太过扎眼,且又映着烛火,愈发显得肌理细腻,如同暖玉一般。离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摸那艳红花瓣,他身上浸染了寒毒,指尖如冰,刚探上去,狼主便是一颤,随即压着怒气沈声道:“做什么?”

离鸿赶忙收回了手:“我,我在瞧第二层的口诀。”

狼主倒没有接着怪责,语气居然有些欣喜:“这么快就到第二层了?”

练到第二层时,真气运转得更快,离鸿渐渐已不觉得冷,只觉得热,热得他口舌发干,几乎想就这样停下来,但他心中还有一丝清明,知道这内功如此蛮横,骤然停下体内真气震荡,必然受损,只能硬着头皮练下去。

狼主却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似的,向前趴了下去,肩头背上全是汗水,离鸿虽然不知他是受了什么损伤,但想必也与背上刺青有关,当下不敢多问,加紧默背起第三层口诀。

“等练完第三层,你体内寒毒早已化尽,便不需要再练了。”狼主微微喘息着道。

“是。”离鸿点了点头,眼前却骤然一花,只见那片桃花仿佛活了一般,在他面前摇曳生姿,他极力凝神想去看花上的字,却是一个也看不清楚。眼前只能看见眼前背脊上那两片形状优美的肩胛骨,沾染着汗水,肤色莹然,勾得他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不知不觉地,他连气息都浊了,只忍不住向前靠近了些,最后竟连脸都要贴到狼主背上去了。

“离鸿!”狼主忽然转过头来,厉声道,“收敛心神。”

离鸿忙直起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妖异的桃花,然而心里却还是跳得厉害,不受使唤地想偷偷睁开眼去看。然而他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狼主的手竟也是冰凉,手心里都是冷汗:“第三层最是容易走火入魔,练焚心诀时若是引来心魔,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焚心诀,这居然是焚心诀。离鸿耳边仿佛炸开一个炮仗,把他轰得眼前一花,南柯说过这门风狼至高无上的神功,但却又说早在前狼主手上便已毁去,为什么这位狼主竟然有,而且纹在了背上。他脑中转瞬间窜过无数个想法,最后却都随着胸前涨开的寒气化为灰烬,这股寒气从他胸中涌出,一直逼到喉咙,最后化作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狼主顷刻间就站起身笼上了衣襟,他望了一眼地上紫黑色的血迹,点了点头:“寒毒已经逼出了。”

离鸿身上一轻,胸前的压迫感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刻跳起来道:“多谢……多谢狼主。”

他压了满肚子的话刚要说,却见狼主只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出去,我要休息了。”

第三十九章

离鸿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想起自己已一再渎职,现下再违背狼主的命令未免说不过去,便低了头:“属下告退。”

走出密室时,外间竟已大亮,不知何时已到了晨曦时分,他一路回到自己屋前,只看见门口坐着个人,那人抬头看见他,先是一惊,然后飞也似地跑上前来:“六子!你……你去哪了!”

“我……”离鸿刚要解释,南柯已一把抱住了他肩膀,呜咽着道:“我连着守了两天,只有昨夜撑不住睡了一会,谁知你就不见了,我把守门那两个家伙打了半死,他们也说不出你的去向,我还以为睡着的时候你死了,被他们抬去烧了。”

见南柯这样为自己的生死挂心,离鸿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意,他在南柯背后轻轻拍了拍:“劳你挂心,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你身上的寒毒都浸到心脉了!”南柯向他吼了一声,又定睛仔细看了看,“咦,你脸上黑气怎么不见了。”

不等答话,他便上手在离鸿身上摸了一遍,拧起眉道:“奇怪!前两天你明明像块冰似的,怎么今天就热乎起来了?好像比平日还要热些。”

“我的寒毒解了。”离鸿低低说道。

南柯后退两步,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喃喃道:“寒圣的幽泉掌哪有一夜之间被解了的道理,你该不会是鬼吧。”

离鸿苦笑一声:“别闹了南柯。”

南柯又看了他一会,神色凝重地拉过离鸿手腕,细细听起他的脉息,片刻之后猛地抬起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屋再说。”

离鸿知道他察觉出了什么,便默不作声跟他走进屋内,刚合上门,南柯就冷不丁道:“他教了你焚心诀?”

“他”指的自然是狼主,离鸿不知该不该瞒他,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南柯的脸色有些发白,来回踱了两步,自言自语道:“他果然有,果然……”

离鸿见他举止大变,微有些吃惊,又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前狼主早已把焚心诀毁去,为什么狼主……狼主会有。”他不敢提到狼主背上的事,只因一想起那描绘着灼灼桃花的画面,他就一阵心悸。

南柯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问他?”

“我……我不敢……”

南柯略带嘲弄地笑了笑:“他把焚心诀都教给你了,你还怕他轻易杀了你吗,看来他这次是真的……”他忽地噤口,飞快地垂下眼睑,“你昨夜,就是修习了焚心诀的第一层么?这功夫果然神妙,竟一夜就化去你的寒毒。”

离鸿摸了摸后颈,讷讷道:“昨夜修习到了第三层,寒毒便已化尽,狼主就命我离开了。”

“第三层?”南柯再一次震惊了,“你可不要吹牛!”

离鸿皱起眉:“有什么不对么?”

南柯瞪了他半天,才解释道:“历代狼主虽拥有这本奇书,但修成与否都要看造化,有人从第一层便无法入门,其中走火入魔导致经脉逆转暴毙当场的更是不少。前狼主一代武学奇才,足足修行至第七层,已算是前无古人,但也花了十年时光,你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练到第三层?”

离鸿听了这话,也是吃了一惊:“我当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

南柯知道他不是爱说虚话的性子,便也只能自己心中暗暗揣度着,道:“不管怎么说,你小子总算命大,中幽泉掌如堕幽幽黄泉,你算是头一个还能安然无恙的人,比老宗杨强。”

离鸿听见“宗杨”二字,立刻想起那日怪老头的话,忙问道:“那老头与我师父有什么渊源?他为何说我师父是他手下败将。”

南柯便把宗杨和寒圣当年交手的事说了一遍,离鸿想起宗杨半生受寒疾折磨的模样,心中不由钝痛:“原来他就是打伤师父的罪魁,日后再让我遇见,绝不会轻饶过他。”

南柯凉飕飕地在一旁道:“你不如先想想另件事,以寒圣的江湖地位,绝非太虚宫的牛鼻子能请得动,他又不是正道人士,为何会千里迢迢来风狼的地盘救一个年轻道士,恐怕你的云弘师兄并非等闲之辈吧。”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