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凌祁佑终于是寻得机会一脚把萧楚谦给踢下了地,扯了件外袍胡乱披上强拖着酸软无比的身体爬下了床,抱起了摇篮里头已经盯着他们一边看一边傻乎乎流口水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小馒头,顺便狠狠瞪了一眼倒在地上不停冲他笑得招摇的萧楚谦。
这家伙最近是越来越无耻了,方才小馒头醒的时候凌祁佑就提醒过他,结果他倒是半点不在意反倒是抱起他越发加大了力气冲撞他,还故意顶磨他最受不了的那一点,嘴里更是无耻地说着什么“亲力亲为教导儿子”,这种不要脸的话也就他说得出口。
萧楚谦站起身,从身后揽紧了抱着小馒头的凌祁佑,舔吻他的耳垂:“真生气了?”
凌祁佑受不了地反脚踹他:“你可以出宫去了。”
萧楚谦伸手捏了捏小馒头的脸,蛊惑凌祁佑:“跟我一块出去如何?你不是一直想去军营里看看吗?我带你去?”
凌祁佑微怔了一下,随即拒绝:“不去。”
“想去为什么不去,不要口是心非,做皇帝的这样不好。”
凌祁佑斜眼他:“你准备把小馒头也一块带着去?”
傻乎乎的小馒头还在喷泡泡,萧楚谦有些好笑,手指拨弄着他脸颊的肉团,这个小东西什么都好,就是太黏人了:“一会儿让奶娘把他喂饱,起码得睡两个多时辰,我们等他睡着了再出去,晌午之前回来不就行了?”
凌祁佑没有再说,却习惯性地轻抿住了唇,显然是对萧楚谦的提议动了心,他确实一直想去军营里瞧瞧,大张旗鼓地去又没多大的意思,也看不到自己真正想看的,所以这会儿萧楚谦这么说,他还确实是起了心思,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同意了。
萧楚谦在心里打了个响指,拐人计划成功。
两刻钟之后,凌祁佑换私服乘马车和萧楚谦一块从小门离开宫时还有些恍惚,之前出发之时,萧楚谦还忒地翻出了他从岭北给他寄回来的紫貂皮,坚持帮他缠到了脖子上才肯带他出来,这会儿那软绵绵的毛就蹭在脖颈边,很舒服,就像……缠绵之时他吻过他那处的感觉。
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看一眼一旁推开了半面窗看外头风景的萧楚谦,凌祁佑冷冷道:“这个时候去军营,迟到好久了吧?”
萧楚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人问起,就说我一大早被陛下传进宫商讨事情,耽搁了。”
……还真是有脸随口胡邹这样的理由。
萧楚谦不紧不慢,先让人把车拉回了自己府上,叫下人拿了将军铠甲来在就在车里换上。
爽快地把铠甲套上身,仔细地一一扣好该扣的地方,铜制的甲片衬得萧楚谦身形越发挺拔。他虽然身长英挺,却丝毫没有虎背熊腰之感,肩宽腰窄,每一处的肌肉都分布均匀恰到好处,再加上那剑眉星目的俊朗长相,从来没少有过姑娘青睐他,从前凌祁佑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他那个昏君父皇就有过赐个皇族郡主给萧楚谦的意思,后来是被他自己给拒绝了才耽搁到了现在……
“在想什么?”
突然凑近放大的面孔让凌祁佑惊得下意识地往后退,萧楚谦见他反应这么大,笑了起来:“有这么惊讶吗?”
凌祁佑微眯起了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淡漠的双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萧楚谦只道他是又生气了,无趣地撇了撇嘴正准备退开,凌祁佑却突然抬起了一只手,慢慢抚上了他的脸。
一瞬间便怔了住,萧楚谦蓦地睁大了眼睛傻了一般,凌祁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就像是受了蛊惑,回过神时,手掌便已经贴上了他那近在咫尺的好看的脸上。
“……祁佑。”
一声呢喃自萧楚谦的嘴角溢出,凌祁佑惊得缩回了手,心下为自己的失态懊恼无比,低下了眼,沉默片刻,问他:“为什么不娶妻?”
“啊?”
“之前,昏君不是说要把思华郡主许给你?为什么要拒绝?”
思华郡主是凌祁佑的堂姐,是开国老皇帝的大皇子唯一的女儿,大皇子死得早,她是在宫里由凌祁佑的母后养大的,两年前朝中曾经传出过她要下嫁萧楚谦的传言,当时凌祁佑也是知道的,他甚至亲口听昏君提过这事,当然了,最后事情没成,如今思华郡主也已经另嫁了他人。
那个时候萧楚谦就跟他说过不会娶她,正好赶上那时候他爹去世,以守孝为由推了这门婚事,虽然现在凌祁佑已经知道,萧楚谦从来就没有为他那个爹守孝的心思,那不过是他抗旨拒婚的借口而已。
“那个啊,还是别提了,”萧楚谦有些无奈道:“我娶了她,你怎么办?”
凌祁佑微微皱眉:“朕给你赐门婚事如何?”
“……”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为什么?”
见萧楚谦眼里的笑意已经渐渐退了下去,凌祁佑的神色里却带上了几分迷茫:“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说要给我赐婚?”
“……年纪到了总要成家立业的,你难不成就想这么浑一辈子?连后继香火也不要了?”
萧楚谦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陛下之前不是很恨我吗?诛我九族还要将我凌迟,怎么现在突然又关心起我成家立业、后继香火的事情来了?”
凌祁佑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呐呐道:“朕恨的人是萧楚谦,只有他……你不是……”
萧楚谦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凌祁佑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自己,说到底他最大的罪也不过是对他不敬,但是同样对他不敬的凌璟、沈乐心、徐重卿几个,他却又根本不当回事,那又是为什么……?
“我现在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楚肖是吗?从前陛下借徐国舅的手整垮了萧楚谦,如今发现徐国舅也不是个善茬,京外又有诸王环视,南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南蛮国,又觉得必须有一个人来帮你对付他们是吗?你和你那个昏君父皇还真是像,用的手段都是一样的,想用女人套牢我……”萧楚谦轻嗤了一声:“思华郡主已经嫁作人妇,陛下这一次是想挑哪个姐姐妹妹,还是侄女外甥女?”
凌祁佑双眉紧蹙了起来,没等开口,萧楚谦却又突然道:“何必那么麻烦!”
然后便一手钳制住了他的下颚,强迫他正视向自己,上扬的唇角带上了几分讥讽之意:“我不需要什么女人,成不成家根本不稀罕,后继香火陛下不都已经亲自给我生了吗?”
凌祁佑的脸都白了:“你好大的……胆子……”
“还有更大胆的,”萧楚谦贴上去,咬住了他的唇,最后一句贴着他的唇呢喃而出:“把你自己赐给我,我绝对不背叛你。”
46.
出了城之后,萧楚谦拉着还在生气自己方才在车上的无礼举动的凌祁佑下车,换了匹高头骏马来,一个漂亮的跃身而起,就翻上了马,然后伸出手,勾住还没有回过神的凌祁佑的腰,将之一并拉上了马来。
“干什么?”
“坐好。”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萧楚谦笑着双手横过凌祁佑的腰,拉紧马缰,低声提醒他:“马车太慢了,我们骑马过去早去早回,要不一会儿儿子醒来没看到我们又要哭了。”
“朕自己能骑马。”凌祁佑气恼道。
“你的速度更慢,坐好了,还有,一会儿到了军营,这自称得改改,要不大家都知道你是皇帝了。”
萧楚谦说完,也不再管他答应不答应,甩了凌祁佑的一众随从,一挥马鞭,便纵马疾驰而出。
京北的军营离城也不过十余里地,就在依山傍水的护城河上游,倒是个风景不错的好地方。
萧楚谦的马在军营门口停下,守门的小兵见到他,纷纷行礼问好,萧楚谦笑着应下,拉马就要进去,却又突然被人给拦了住,有级别稍微高一点的兵卫瞅了凌祁佑几眼,犹豫着问萧楚谦:“将军,这人是……?”
萧楚谦笑了笑,道:“本将军的一个幕僚,可以进去了吗?”
他虽然在笑着,语气却是不容拒绝,拦着的人也不敢再多问,放了他们一块进门去。
京北和京南的军营各有守军十万人,负责守卫京畿要塞,也都是闲人免入的重地,当然,是萧楚谦这个总兵将领带进来的人,即使有人有疑问,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时辰正是每日里士兵操练的时候,铿锵有力的踏步声、舞剑声、甚至是叫喊声不绝于耳,分班列队的士兵俱是朝气满面英姿勃发,即使是在这冬日的清早,也半点不显瑟缩。一路过去,不时有带兵操练的将领上来和萧楚谦打招呼,萧楚谦笑眯眯地回应,倒是很平易近人。
也有人满眼好奇地打量凌祁佑,又被萧楚谦给不着痕迹地挪身挡住视线,见过皇帝的官员至少都是四品以上,而且大部分的人从来不敢正视皇帝怕是没几个记得皇帝长相,尤其现在凌祁佑戴着的帽子还几乎盖住了他半边脸,所以这里头即使有人见过他,也绝对想不到这个跟在萧楚谦身边的翩翩公子会是高高在上的当今圣上。
带着凌祁佑在军营里四处转了一圈,最后萧楚谦又把他领回了主帅营里头去。
凌祁佑四处打量了一圈,不大的帐篷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兵器,中间的桌案上是堆砌如山的公文,乱糟糟的让一向爱好整洁的凌祁佑看着很不舒服,走上去随手翻了翻,诘问他:“你就是这么不把这些公文当回事随手扔的?”
萧楚谦笑得不以为然,往桌前的椅子里一趟,满不在乎道:“陛下,军中的这些大老爷们哪个不是这样,谁有那个闲工夫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谓的整理上,再说了,陛下不肯把官印给我,要打理这十万人的军营也不是件容易事,大小事情都得上报陛下,事情一多也就手忙脚乱了……”
原本军中的事务,只要不是什么大事,统兵的将领都能自己拿主意,但是凌祁佑不肯把官印给萧楚谦,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萧楚谦都得报给他听,每次他去见凌祁佑都得报着一大堆的最紧要要处理的公文去让他盖官印,很多次他们几乎都是在床上完成的这件事情,若非俩人这段时间几乎是日日见面,还不定得耽误多少事情。
想到赤身裸体的自己被萧楚谦揽在怀里,迷迷糊糊地被抓着手在这些公文上按下官印,凌祁佑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荡了开,耳根处却是可疑地红了。
萧楚谦却是笑眯眯地一瞬不瞬看着他,最后是凌祁佑恼了,没好气道:“回去朕就把官印给你!”
萧楚谦伸手一勾,带着凌祁佑的腰就把他给拉坐到了自己身上来,凌祁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萧楚谦双手揽紧动弹不得,干脆也就算了,依旧在翻着桌上的那些公文,顺手就帮他给分门别类整理了。
萧楚谦笑看着他的动作也不阻拦,心里乐不可支,小皇帝还当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一刻钟之后,桌案终于是恢复了整洁,感觉到萧楚谦不安分的手已经开始在自己腰眼处胡乱揉捏,嘴唇也蹭上了自己的后颈,凌祁佑用力推了他一把,终于是站起了身:“走吧,再去外头转转。”
萧楚谦笑笑,可惜了。
从军营后面出去,是一片山地,萧楚谦三两下爬山一处隆起的山坡上坐下,拍了怕身边的位置,示意一直傻站在下头的凌祁佑也上来,凌祁佑犹豫了一下,到底也上了去,在他身旁坐了下去。
萧楚谦依旧是习惯性地伸手就揽住了他的腰,凌祁佑知道自己挣脱不开,这回干脆也就懒得动了,任由他抱着,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上,萧楚谦侧过头笑问他:“陛下,方才在军营里也转了一大圈了,看出了什么吗?”
良久,凌祁佑才收回视线看向他:“里头有多少是你的人?”
萧楚谦叹了口气:“几乎没有。”
京北京南两军军营都是徐国公当年一手创建起来的,凌祁佑的父皇忌讳他们会篡权夺位,便将萧楚谦安插进去,当初萧楚谦从边疆战场回来,带回了十几个自己的亲信将领一块进了两军军营,当然那也是因为那个时候老徐国公已经病重他们才有这个机会,之后经过几年的经营,萧楚谦已经基本把持住了两军军营,那个时候凌祁佑的父皇以为以萧贵妃和她生的二皇子这层关系,萧楚谦怎么也不会背叛他,却没想到最后他会帮着凌祁佑起兵逼宫,而之后,徐重卿回朝,镇压萧氏一党,萧楚谦的亲信被拔除得一个不剩,如今京北军营再次交到他手里,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了。
“朕把你的亲信都杀了,你就一点不恨?”
萧楚谦愣了愣,转头看向了神色有些复杂的凌祁佑,半晌之后,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其实,我虽然当真没有对你不忠的意思,不过那个时候的一些做法也确实有些过分了,看在外人眼里难免觉得我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私下里确实怂恿过要我干脆起兵夺了江山算了。”
萧楚谦其实一直没有跟凌祁佑说过,他刚登基那段时间他自己压力也很大,他的那些亲信手下没有一个是信服凌祁佑这个在他们看来软弱无能的小皇帝的,所有人都在怂恿蛊惑甚至逼迫他造凌祁佑的反,他也很矛盾,他的矛盾不在于考虑是不是当真要去反凌祁佑,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心思,而是怎么说服那些人放下对凌祁佑的成见打消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并在凌祁佑面前保他们一条性命,但是他那个时候确实没想到,最后他会被凌祁佑反咬一口。
他原本不是防备心这么低的人,说到底,还是下意识地没有对凌祁佑设防过罢了。
而凌祁佑做的事情,站在他一个帝王的角度上,其实没有丝毫的过错,那些人确实有不臣之心,被处死了也并不算冤枉,即使他们原本是萧楚谦的亲信下属。
见凌祁佑一副怔愣之态,萧楚谦继续道:“自我掌控两军军营之后,军中原本那些追随徐家的亲信一直被我的人打压着,虽心有不服却也不敢拿我如何,后来徐重卿回来他们自然是纷纷投向了他其实也不奇怪,现在军中的这些人,虽然面上不说,其实都知道我就是之前被陛下处置了的萧楚谦,有不少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凌祁佑沉默了许久,萧楚谦说得事情他自然心中有数,处置了萧氏一党之后,调兵权虽然面上回到了他的手里,但两军军营的人几乎都是徐氏的朋党,徐重卿若当真要反他,至少在两军军营是一呼百应,而在这些人没有大的过错的前提下,他还不能找理由出来换了他们,这一次若非林覃那个南蛮女干细自己暴露了身份,他也没可能趁机把萧楚谦再塞回军营来。
萧楚谦握住了凌祁佑的手:“徐国舅他也有诸多顾忌,头一个就是凌璟那家伙,他不敢贸然如何的,慢慢来吧,现在我已经进了军营,陛下尽可慢慢再安插其他的自己人进来,只要陛下的人脉在军营里能站上风,他就算有那道符印在手里也没有用。”
凌祁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你看那边……”萧楚谦突然又转开了话题,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山道。
凌祁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官道,这个时候没有人空荡荡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萧楚谦的唇角上扬,眼里泛起的全是笑意:“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是在那个地方。”
凌祁佑再次怔愣了住,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送徐国公的灵柩出京安葬,也就是在这个地方,萧楚谦领兵前来拜见,那个时候的他对这辈子初见萧楚谦只有满腔刻骨的恨意,而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的人却并没有察觉到那从马车上走下来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到底是用的怎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只是在凌祁佑冷淡免了众人的礼重新上车之后,马车从他身边过他抬头,风吹起的帘子后面,第一次看到了那张过分漂亮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