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都生了，就算是亲父子又能怎样呢？

当然要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或许他就下不了手了，不过如果的事情其实说起来也都没意思了。

说笑了一阵，沈乐心敛起了笑容，说起正经事，问凌祁佑：“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后日吧，”凌祁佑不想多说：“后日舅舅会去徐家祖屋祭祖。”

沈乐心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又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便和凌璟两个先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凌祁佑和萧楚谦俩人之后，凌祁佑从萧楚谦手里接过了从刚才起就不停闹腾的小馒头，捏着他的鼻子捏了好几下，小馒头终于是安静了下来，乖乖窝在他的怀里不动了。

萧楚谦在他们身边坐下，仔细看了看凌祁佑的神色，问他：“很累？”

凌祁佑满脸倦意，点了点头：“坐了一天车了，困。”

“那今日早点睡，我陪你。”

凌祁佑却突然抬眼看向他：“朕看到你方才吩咐人去做准备，似乎说是明早要出门？”

“嗯，”萧楚谦道：“去上坟。”

他方才只跟自己的小厮说了一声，让之去准备下东西，倒是没想到这样都让凌祁佑给注意到了。

凌祁佑微微皱眉：“上坟？”

“祭拜我娘。”

萧楚谦说得很淡然，眼里却流露出了一抹并不明显的转瞬即逝的苦涩之意，凌祁佑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亲娘？”

萧楚谦点头：“上回来这边剿匪来去匆匆的也没时间去，这一次既然来了，就顺道去一趟吧，就在这城外，也不远。”

萧楚谦的亲娘是青楼出身的女支女，被萧家人活活打死，后来是因为萧家再生不出儿子才不得不把他从江东接回京去，这些事情凌祁佑之前是都打听清楚了的，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看萧楚谦提起自己母亲黯然神伤的样子，一时心里倒是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凌祁佑没有再问，用过膳喝了半盏茶天就已经黑了，挑灯看了一会儿书，最后被出门去了一刻钟又去而复返回来的萧楚谦将书给抽了走。

“别看了，大晚上的看书会看坏了眼睛。”

把亲自端来的参茶放到凌祁佑面前，萧楚谦道：“喝这个吧，安神的，喝了上床去好好睡一觉。”

凌祁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参茶送进嘴，苦涩的滋味在你舌尖蔓延开来，突然就伸手勾下了萧楚谦的脖子，贴上去吻住了他的唇，嘴对嘴地把没有吞下去的半口茶水度进了他的嘴里，舌尖顺势抵进去，胡乱搅合了一番才退出来。

见萧楚谦因为自己的举动呆愣了住，回过神自己做了什么的凌祁佑拍了拍他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眼：“别傻了。”

萧楚谦笑了：“陛下，你之前为了骗我吃那个毒药，也是这么嘴对嘴的喂我糖，还记得吗？”

凌祁佑一怔，方才还有些旖旎的心思瞬间冷却了下去，眼里的温度也降了，顿时没了兴致，半日，憋出一句：“朕忘了。”

“忘了便算了，”萧楚谦伸出手，一手勾过他的肩背，一手勾过他的腿，双手把他给打横抱了起来，凌祁佑惊得差点失态喊出来，萧楚谦打断他就要出口的诘责：“良宵苦短，不说那些坏兴致的话。”

把人抱上床，俯身就压了下去，凌祁佑没有拒绝，反手就揽紧了他，急切地贴上去主动先吻住了他。

＊＊＊＊＊＊

第二日早，天才蒙蒙亮之时，萧楚谦没有吵醒还在睡的凌祁佑，轻手轻脚地起身，一旁的摇篮里头小馒头也还在睡，他笑了笑，穿了衣裳起身正准备推门出去，拉起一半的床幔后头传来了凌祁佑黯哑的嗓音：“你要去哪里？”

萧楚谦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凌祁佑已经坐了起来，赤裸的上身全是斑驳痕迹：“吵醒你了？”

凌祁佑摇了摇头，再次问他：“你一大早要去哪里？”

萧楚谦笑着道：“昨日跟你说过的，去祭拜我娘，你睡吧，我晌午之前就回来。”

“……朕跟你一块去。”

萧楚谦愣住，想说“不用”，凌祁佑已经勾过衣裳穿快速穿了起来，坚持道：“朕和你一块去。”

54.

萧楚谦母亲的坟地在城外十里远的地方，很不起眼的无人溪流边垂柳下，小小的隆起的坟包，连墓碑都没有。

一直到跟着萧楚谦上马出了城，凌祁佑才后知后觉回过神，自己冲动之下似乎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了。

“祁佑，到了，祁佑……”

从怔愣中回过神，坐在身后的人用力揽了揽他的腰提醒他，之后便先跳下了马去，凌祁佑赶紧跟着下马，冲疑惑看着自己的人摇了摇头：“没事。”

他只是有些懊恼而已。

萧楚谦没有多说什么，走向了那坟包，上头已经长满了野草，他蹲下身，把最杂乱的那一簇清理了一下，笑着道：“阿娘，我来看您了。”

凌祁佑站在他身后，看他笑眯眯地跟自己娘亲说话，心下一时有些唏嘘，半晌之后，也在他身边蹲下了身去，问他：“为何不把你娘迁个好一些的地方？”

萧楚谦却拉过了他的一只手，扣住，依旧笑着在与他娘说话：“阿娘，他是祁佑，凌祁佑，他是我喜欢的人。”

凌祁佑怔了一下，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萧楚谦继续说着：“阿娘，我有孩子了，他叫小馒头，他是祁佑和我的孩子，等他再大一些，我带他一块来看您。”

凌祁佑莫名地觉得鼻子有些酸，就这么怔怔看着他，一瞬不瞬，萧楚谦絮絮叨叨地跟他娘说了许久的话，最后才转过头，伸手抚了抚傻愣了半日的凌祁佑的脸，笑问他：“怎么了？”

看着他虽一直在笑着眼眶却微微红了，凌祁佑不自禁地又做了过后也许会让他懊恼的事情，他伸出双手，用力揽住了萧楚谦的肩膀，贴过去抱紧了他。

在凌祁佑温热的身体紧贴过来的时候，萧楚谦终于是发自内心笑了，感觉着透过衣裳熨帖过来的属于他身体的热度，萧楚谦满足地轻叹了口气，回抱住他：“我没事，谢谢。”

他温和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明明就已经跟他肌肤相亲过无数次，但只是这样的亲昵触碰，凌祁佑却觉得这会儿自己心跳得厉害，闭上眼睛暂且不去想应不应该，这会儿他却只想抱紧他，给这个因为娘亲红了眼睛的男人一点点的安慰。

拜祭过母亲之后，萧楚谦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凌祁佑的手沿着溪岸一路往回走，偏过头见凌祁佑目光闪烁着似乎有些不自在，便又笑了起来：“怎么？陛下这是见了婆婆了害羞了？”

凌祁佑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什么婆婆，胡扯。”

萧楚谦眨眨眼睛：“我没说错啊，陛下做我媳妇儿如何？”

“……”

凌祁佑剜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走，又被萧楚谦一手勾住腰给拉了回来，温热的气息吞吐在耳边：“别生气，我跟你说笑的。”

凌祁佑没有再挣扎，抿了抿唇，问了方才就问过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不给你娘迁一处好些的地方？”

“是打算迁的，”萧楚谦无奈笑了笑：“原本想迁进京里安葬，我就能时时去看她，不过之前因为顾忌着萧家耽搁了，后来……”

后来萧家倒了他自己也被凌祁佑处置了，凌祁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又问他：“你跟你娘感情很好？”

“我原本也就只有这一个亲人而已，”萧楚谦揽着他的腰轻拍了拍，表示对之前的事情已经不在意了让他也别介意，接着道：“萧家的人对我来说从来就是外人，我娘虽然身份卑微，对我却一直很好，可惜死得早……”

还是当着他的面亲眼看见被人给活活打死的，凌祁佑从前听人说起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再想到那样的情景，心里就很不舒服，不得不说，他对萧楚谦，其实是有些……心疼了。

眼见着凌祁佑眼里似乎泛起了些许同情之色，萧楚谦笑道：“没事，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你和小馒头，你们也是我的亲人，这样就够了。”

凌祁佑低声嘟嚷了一句：“谁说小馒头就是你儿子的。”

萧楚谦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你还是不肯承认啊？陛下，你都日日缠着要给我生第二胎了，还不想让小馒头认我这个爹啊？”

凌祁佑撇了撇嘴：“他跟朕姓的。”

“……那也是我儿子。”

俩人一路走一路闲扯，突然听到前头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接着是马蹄踏响，同时抬头看去，来的不出意料就是凌璟和沈乐心两个。

见着他们，凌璟从马上下来，给凌祁佑行了礼，有些意外问道：“陛下怎么出城来了？”

凌祁佑反问他们：“这话该朕问你们吧？你怎么跑出来了？你别忘了你现在名义上还是被朕扣押着的。”

凌璟笑着道：“陛下放心，没人看到，就是许久没回来，陪乐心来这边转转而已。”

沈乐心也已经下了马，走上来问凌祁佑：“陛下，凌璟的私庄就在前头不远处，要不要去喝酒？”

凌祁佑看看时候还早，想着小馒头应该还没有这么快醒，便也没有拒绝，示意他们带路，一块去了。

凌璟的私庄就在青山脚下，溪水边上，庄子很小，只有一间院子，三面都是竹房，溪流自院内穿过，遍地的红枫，景色十足的不错。

没有外人在，四人便在溪水边的竹楼里开怀畅饮了起来，萧楚谦看沈乐心喝了两杯就醉眼迷蒙整个人都黏进了凌璟怀里抱着他又亲又啃，啧啧叹道：“你的日子还真是好过，美酒在手，美人在怀，又有这人间仙境，难怪是快活似神仙，无欲无求了。”

凌璟手里晃着酒杯，笑得志得意满：“你这话真够酸的，羡慕可以直说，你也可以的。”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瞅了一眼凌祁佑的方向，凌祁佑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倒酒，并不搭理他们。

沈乐心从凌璟怀里爬起来，伸手去拽凌祁佑，贴到了他的身上去：“祁佑，陪我一块喝酒……”

凌祁佑笑着将喝了一半的酒递给他，沈乐心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就全部吞了下去，像小狗喝水一样，然后又双手抱着凌祁佑的腰醉得迷迷糊糊不停在他耳边嘀咕个不停，凌祁佑也乐得让他抱着，靠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袖子，红晕上了脸，似乎也是醉了开始说胡话：“哥，哥……你别理皇叔，跟朕在一块好了……朕会比皇叔对你更好的……你给朕生娃娃……”

沈乐心乐呵呵地笑着不停点头：“好啊好啊……我给陛下生娃娃……”

萧楚谦听得眉都蹙了起来，这个沈乐心酒品也太差了，当然更让他不爽的是凌祁佑说的这些醉话，一旁的凌璟却笑眯眯地看着，半点没有阻止他们胡闹的意思，也不停地在笑。

萧楚谦没好气，只能低头喝闷酒，凌璟冲他扬了扬下颚，酒杯送到了他的面前，萧楚谦无奈，举杯和他一碰，仰头便一饮而尽。

“我看陛下现在对你的态度比从前可是好得多了，你干什么还是这副憋闷的样子？”

凌璟开口问他，萧楚谦又灌了一杯酒进肚里，点了点头：“是比从前好了……”

他能感觉得到，凌祁佑对他其实有些情不自禁总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之举，但往往过后却又懊恼后悔，说到底他还是有心结的，即使萧楚谦他并不知道凌祁佑的心结到底在什么地方，也无从解起。

“以前我一直以为，陛下跟他父皇一样是心冷无情之人，即使还有些稚气未脱，却是适合做君王的，现在……”

“现在如何？”

凌璟看了看抱成一团的两个，笑了笑，道：“是我弄错了，陛下其实很心软，对你对乐心都是，本来还打算劝说你离开他……”

“我不会离开祁佑的，”萧楚谦摇了摇头：“从来就没打算离开过他。”

“当真？”凌璟怀疑道：“之前他那么对你，差一点就要将你凌迟，你也一点都不恨他？”

萧楚谦叹气：“生气是生气的，不过算了，我知道他离不开我，所以我也不会离开他。”

在被关在那冰冷阴暗的地牢里时，他确实有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但是后来凌祁佑一次又一次地找借口去看他，就让他清楚明白，即使凌祁佑面上表现得对他再狠，却其实根本离不开他，所以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当真这么喜欢他？”

萧楚谦笑了：“祁佑是除了我娘之外跟我最亲的人，我不喜欢他喜欢谁？”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萧楚谦道：“以为之前祁佑他故意接近我，我顺水推舟是只是拿他取乐？”

凌璟并不否认，也就是因为这样，在听闻凌祁佑掌权要处死萧楚谦之后，他才觉得这两人还是应该分开得好，但现在事实却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原非他所以为的那样，不单萧楚谦对凌祁佑是绝对的真心，凌祁佑也同样对萧楚谦动了情，即使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萧楚谦道：“不是，从一开始，我对他就是真心的，不过我用的方式不对，他误会了，你也误会了。”

“我喜欢他，除了他，怕是再找不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就算他恨我，我也不想离开他，赖也要赖在他身边。”

“他还给我生了儿子，就算不是他的本意，我也很高兴，非常高兴。”

“不管以哪种身份，我都想一直陪着他，陪着小馒头。”

“他当皇帝，我帮他守江山，我很乐意，只要他肯信我，我什么都能为他做。”

“……”

“……”

萧楚谦似乎也醉了，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

凌璟听得动容，心下唏嘘不已，良久之后，起身抱起了已经彻底醉死过去的沈乐心离开，把空间单独留给了他们。

萧楚谦扶起双脸烫得通红，眯着眼蜷缩在地上的凌祁佑，轻抚了抚他的脸：“祁佑，我们回去了……”

凌祁佑双手抱着他的腰，靠进他怀里，便就不动了。

萧楚谦低头看他闭起了眼睛，只当他是彻底醉了，无奈一叹，干脆就这么抱着他，让他先睡一会儿，晚点再回去。

凌祁佑脸埋在萧楚谦的怀里，所以他并没看到，看似醉了的人眼里并无多少醉意，反倒是微微红了眼眶，其实他方才说的每一句，凌祁佑全部都，听进了心里去。

55.

小馒头醒来的时候，凌祁佑和萧楚谦两个还没有回来，小家伙干嚎了几嗓子，被奶娘抱着哄了一阵便也算了，怎么说他也有一岁大了，还确实不像小的时候那般黏人了，反正知道自己两个爹爹一会儿就会出现，在被塞了玩具到手里转移了注意力之后，也便安静了下来。

两刻钟之后，终于是有人来了，来的人却出乎意料的，是小馒头名义上的母后，皇后徐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