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抵达F组基地的暗道入口。尤多尔夫让陆悦明、易然和林亦然都留在飞行器里看着弗雷德。陆悦明和易然开始不同意，尤多尔夫说下面很可能正打得一团乱，林亦然就不用说了，普通冷冻人一个。陆悦明也只是没那么容易死，该受伤还是会受伤。就算是受过训练的易然，在AI眼里，也不过就是灵活一些的普通人。他们几个去了帮不上什么忙，他还得分散注意力防止他们受伤。所以与其他们下去添乱，还不如让他自己去专心救人。

林亦然什么都无所谓。易然觉得尤多尔夫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之前他回去救了他们，他心里对尤多尔夫的戒备已经降低了很多。陆悦明想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托马斯知道了陆悦明和易然被尤多尔夫带走，正在跟亚历山大商量怎么能逃出去。亚历山大说自己毕竟是DNA的人，在训导所和研究中心还有些地位，要出面跟军警交涉，托马斯坚决反对。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特雷尔来了。

“我们可能坚持不了太久。”特雷尔开门见山，直接跟托马斯说：“你抓紧时间和你的朋友们分几拨搭乘飞行器离开吧。”

一旁的特里萨急了，“父亲？！您在说什么呢？我们的飞行器本来就不够！”

托马斯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时顾不上质问为什么把陆悦明和易然交给尤多尔夫，“你肯放我们走？”

特雷尔不理会儿子，而是继续对着托马斯，“我有件事求你。”

“什么事？”

“估计到了明天，F组应该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你们是叫‘进化人’也好，还是‘变异人’也好。如果还能有存活下来的，希望到了你十字街托马斯势力范围，黑市能收留他们给他们条生路。”

“这是什么话。我托马斯什么时候拒绝过需要帮助的人？不过我觉得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联邦军警怎么也不至于把F组赶尽杀绝吧？”

“他们已经运来了散播致命病菌的生物武器，零点发射。会直接从棚顶穿进来的。”

托马斯愣住，“怎么可能？！”

“不可能！”亚历山大也在一旁表示难以置信。

特雷尔把侦察仪器偷拍的军警安置武器的全息影像放出来，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

“特里萨，带他们登上飞行器。”特雷尔眼看着时间不能再耽搁。

特里萨拉住父亲，“那您呢？”

“我不走。”

“那怎么行？！”

“我……”

咣当——有人从门外冲进来，“将军！将军！他们撤退了！”

“你说什么？”屋里的人都看向冲进来的人。

那人站定了，“军警拆走武器，迅速撤离了！”

“怎么可能？”特里萨抓住他的领子，“你要是敢胡说……”

特雷尔上前推开特里萨，“慢慢说，怎么回事？”

“好像是DNA那边出事了。克隆人训导所被偷袭引发大火，然后他们的一个什么重要人物被挟持。但到底是什么重要人物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好像说是研究中心的人。”

一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特雷尔连连拍打胸口，托马斯直画十字。特里萨打开通话器让已经疏散的人立刻回来。可大家的气还没喘匀，又一个消息传来：尤多尔夫回来了，他留下的机器人不再听从指挥，而是列队占据了基地内的几条主要通道。

尤多尔夫离开之后五分钟，陆悦明看看时间站了起来，“走，易然。去看看那个机器人在搞什么花样。”

“啊？”易然半张着嘴巴愣住，“你怀疑尤多尔夫？你刚才是装的？”

“当然。你以为都像你那么好骗？小二百五。”

“可是……”易然起身看着病歪歪的林亦然，“留他自己看着弗雷德行吗？要不你也留下，我去看看？”

“那怎么行？我……”

陆悦明话没说完，先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弗雷德突然开始咳嗽，接着林亦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陆悦明和易然一起朝弗雷德看过去，之后他们也震惊了：弗雷德被烟熏火燎过粘了些黑灰的面容迅速老化，随后只短短几秒钟，明明刚刚还呼吸均匀的大活人灰飞烟灭只剩了身被烧得残缺不全的衣服。

林亦然没见过这种情形，被彻底吓傻。

陆悦明瞬间想起了只跟自己相处过几个小时的0251。

易然目瞪口呆地喃喃，“只用三天出生的超速成克隆人，这老女干巨猾的家伙……”

陆悦明转头看着易然，“既然不是本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飞行器追着我们不放？”

“大概他们自己的人也不知道，要不谁还尽心尽力？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快！我们赶紧下去！”

第七十四章

陆悦明和易然刚跨进通道入口，一个“进化人”踉跄着冲出来扑到易然身上，已经看得出嘴型的“救命”还没说出口，他浑身一抖，眉心出现个焦黑孔洞的同时瞳孔骤缩再逐渐放大，整个人堆了下去。

“喂！喂！”易然知道没用，还是叫了两声。

陆悦明拖起易然往里跑，“快点儿！我就说尤多尔夫怎么会那么痛快答应，果然没那么简单，肯定出事了！”

通道里不停有“进化人”冲出来，可每一个都是没等跑到出口就被激光从后脑击中穿过眉心当场毙命。激光武器杀人不见血，可被打死的人依然形容恐怖。

他们很快找到了激光发射的来源——尤多尔夫的工作机器人，而且不止一个。机器人们封住了通道出入口，除了突出重围跑到门口的，里面乱成一团正在混战的人也不放过。可是很奇怪：机器人看起来只对“进化人”毫不留情，外表没有异常的人类似乎只是被限制了自由，只要没有抵抗，并不会受到攻击，但“进化人”就不一样了，机器人们清除垃圾一样见一个击毙一个，速度惊人。陆悦明和易然只看了十几秒的工夫，地上已经躺倒一片。

跟机器人单打独斗没戏，何况是一排望不到头的队列。顾不上许多，陆悦明和易然一人环住几个身材矮小的“进化人”护在怀里直接朝通道的更深处跑了过去。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问什么，机器人能对“进化人”出手，想也不用想，十有八九是尤多尔夫下的令。“进化人”直接把陆悦明和易然带到了尤多尔夫所在的地方——F组基地最大的一个地下广场。

尤多尔夫一手扯着特雷尔和特里萨父子两人，另一只手举着支小巧的激光手枪。激光枪的强度可调，想近距离一下射穿两个人的脑袋易如反掌。他们身后是长长两排特雷尔贴身护卫队的人。不过他们已经被带上手铐，由几个工作机器人限制了人身自由。其余跟陆悦明和易然相关的人和机器都在，包括360、卡尔和高大壮。

“你不要逼我。”

说话的是罗宾，他就站在尤多尔夫对面，不足两米。

陆悦明和易然的突然出现暂时打乱了现场沉重紧张的气氛。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他们。尤多尔夫没什么表情，特雷尔和特里萨有些吃惊，罗宾回过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托马斯、老不死、亚历山大等一大帮人立刻吵吵闹闹地要走过来，陆悦明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动。

易然扯过身边一个受了伤被他带进来的“进化人”瞪着尤多尔夫，“外面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解释清楚！”

尤多尔夫毫不在意地挑挑眉梢，“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也不需要解释。你们的朋友不是都好好的？”

“那些机器人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杀死那么多‘进化人’？他们伤害你了吗？！”

“变异物种会威胁到人类的生存空间，以目前地球的恢复状况和新物种的繁殖能力来看，要不了多久现有的地下资源就会无法再满足他们的需求，自然人类和这些更适应地下环境的变异人种早晚会有一战，而且结果显而易见，不可逆转。”

“但是你们答应过我的！”特雷尔扭着脖子朝尤多尔夫大喊，“把他们两个改造克隆人交给你，AI出兵DNA的时候就不会波及到我们！可你现在在干什么？！这是屠杀！是种族灭绝！你们这帮群卑鄙无耻出尔反尔的杂种机器！”

尤多尔夫撒开特里萨放下枪只对着特雷尔眯起眼睛，“我出尔反尔？是谁把我们的行踪告诉DNA的？”

“你们的行踪？”特雷尔一脸不解，“我没有！”

“那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克隆人训导所？”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要去什么克隆人训导所！怎么会是我说的？！”

“你当然不知道，去训导所是临时决定。可是我们乘坐的飞行器是特里萨提供的。我们三个都不可能把消息泄露出去，那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我们被克隆特警队伏击？”

特雷尔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一样吃惊的儿子，“你在飞行器里放了跟踪装置？”

特里萨眼睛瞪得老大用力摇头，“我没有！”

特雷尔转回去，“特里萨从来不对我说谎！”

“哼哼，是么？”尤多尔夫冷笑，“可我不相信的是你。因为这不算你第一次跟DNA合作。”

其他人都愣住，罗宾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尤多尔夫的手指向特里萨，“呆在这里的几天，我可没无所事事只四处闲逛。我早检验过你们父子的DNA，他根本就不是你儿子，他只是你的改造克隆体，只不过他体内的部分X染色体来自普通人类女性。我想无论是HS还是F组，克隆技术都没先进到可以直接用DNA造人的程度。所以特里萨一定是你跟DNA研究中心合作的结果。还有在训导所袭击我们的那些拥有夜视能力、长相明显有变异痕迹的克隆特警队，他们的基因毫无疑问也是来自于你们‘变异人’。怎么样，我说的有错吗？”

特雷尔目瞪口呆，整个广场一瞬间鸦雀无声。

易然明白了一起吃饭时他提到特里萨的“母亲”特雷尔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

陆悦明看着石化在原地已经快灰飞烟灭的特里萨，想起刚知道自己出生经过时的心情，之前对他的反感变成了同情。身份认同的改变本来就是个痛苦的过程，何况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蔑视他们正威胁着自己生命的机器人嘴里，更何况还是自己曾经无比憎恶的一种“身份”。

果然，沉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歇斯底里的爆发。

“你胡说！你胡说！父亲，不是他说的那样对不对？！母亲是生病去世的对不对？你不是说过母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吗……”特里萨看着尤多尔夫和特雷尔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双比普通人略大的眼睛流出两颗大大的眼泪。

特雷尔慢慢低下头，声音低的只有少数几个站在附近的人能听见，“……是整整一个村子。我们没有跟他们合作，是被那些混蛋捉去当试验品……我们反抗过，死了很多人，可是没有用……最后只有我自己逃出研究中心。特里萨……你不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把你救出来……要不然你现在还被他们关在实验室里……我就是不想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才创建了F组。‘F’……是你的编号的第一个字母，你前面五个……都失败了……被他们直接销毁……”

特里萨听着特雷尔的话，慢慢举起藏在袖子里本来是打算跟尤多尔夫做最后一搏的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特里萨！”特雷尔和罗宾同时喊一声。

特里萨的目光扫过尤多尔夫再落到特雷尔脸上，他知道今天是无法活着走出基地了，太阳穴上出现个黑洞的同时说了一句“我恨你”，然后身体直挺挺倒在地上，就那么瞪着眼睛死了。

特雷尔所有的情绪都转化成绝望，看了特里萨几秒钟之后他突然转过身发疯一样扑向尤多尔夫。罗宾大喊一声“不要”，可是来不及了，尤多尔夫的枪里射出激光，特雷尔矮小的身体滑倒在地，也死了。

罗宾举起一只手，眼泪掉落，“是你逼我的。”

尤多尔夫正要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身体向前艰难地移动两步后体内发出几声微弱的吱吱嘎嘎，就停在罗宾面前再也不动了。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所有的机器人都自动关机各自放开了被它们控制的人。

一切发生的太快，很多人没能反应过来。啪嗒一声一枚戒指形的启动装置掉在地上，罗宾垂下手臂声音低沉，“给他的眼罩里……我提前放了纳米机器人。”

罗宾派人去清点F组的人数，这才知道：尤多尔夫一进来就让机器人进入更深层的“进化人”聚居点开始了一场名符其实的屠杀，有战斗能力的“进化人”所剩无几，活下来的基本都是妇女和孩子。而罗宾手下由冷冻和自然人类组成的队伍也在之前跟联邦军警的对峙中死伤近半。罗宾把指挥权利暂时移交给了副官。虽然很多人极力挽留，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草草清理下残局，给特雷尔、特里萨和其他死掉的人办了简单的集体葬礼，再把等在飞行器里的林亦然接来，罗宾让人找些粗糙现成的食物拿来给大家填饱肚子，顺便坐下讨论后面该怎么办。

托马斯建议陆悦明和易然重新伪造身份跟他回十字街。亚历山大说自己在HS有政府背景的朋友，他们先去那里暂时避避风头也行。罗宾认为经过这次重创，军警短时间内不会再找F组的麻烦，他们不知道陆悦明又回到了这里，所以先躲在基地比较安全。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要去……”陆悦明把一片干面包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嚼就水咽下去，“……梦之城。”

第七十五章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要去……”陆悦明把一片干面包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嚼就水咽下去，“……梦之城。”

其他人都愣住。

“为什么？”托马斯问出大家的疑惑。

陆悦明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把面包上一个霉菌斑点抠掉，“不知道，就是很想去看看。我觉得那里会有答案。”

“什么答案？”这回说话的是罗宾。

确定了没有其它霉菌斑点，陆悦明继续把难以下咽的面包填进嘴巴，“所有的答案。”

“我跟你一起去。”

大家的目光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居然是林亦然。

从进入基地，林亦然就一直默默地坐在角落里，面包也是易然给拿的，这会儿他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还站起来走到了大伙跟前。

“我跟你一起去。”林亦然重复一遍，“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过去。”

陆悦明抬头看着他，“可是阿尔茨海默病现在依然是绝症，72小时内你不再次进入冷冻状态，就没有办法再冷冻了，可能很快会出现并发症，然后就没救了。”

林亦然的目光垂向地面，“我知道，不过……治病遥遥无期，人类进化却好像已经走上绝路。难道要等到醒着的人都消失？等到只能被新物种唤醒？不，我不想被当成灭绝生物的活标本，不想醒来的时候只剩下我自己，不想再回到黑暗没有温度的冷冻液里。我宁可活得清楚明白些，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无穷无尽的长眠，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