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说了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别放在心上。”沈泽洋安慰道。

“那我给他回个电话？”陆怀进征求意见，“我该怎么说？”

“你就说，不必再联系。”沈泽洋神色冷酷。

“哦……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对不起！”

陆怀进满腹疑惑地退出房间，快步离去。

沈泽洋心情纷乱，没有心思再看书。

他关掉屋里的电灯，拉开落地窗帘，推开窗户。

往事如潮，在这静谧的充满芬芳的春夜，冲击着他那沉寂多年的心。

陆怀进回到自己的房间，拨打秦瑞凯的手机号码。

听到秦博翔那充满期待的温润嗓音，他的好奇心简直蠢蠢欲动。

“杨叔叔，我能否冒昧问一下，您跟我干爹，当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博翔沉默许久，沉声问道：“他是不是不肯跟我通话？”

“他说，不必再联系。”陆怀进应道。

“我知道了！”秦博翔掩藏不住失落，“麻烦你了！”

陆怀进好奇心爆棚，忍不住说道：“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误会，还是想办法解开比较好吧？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30年？”

“没有误会。”秦博翔语气沉痛，“是我对不起他！”

陆怀进暗暗猜想秦博翔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沈泽洋的事，好奇得心里直痒痒。

“他这些年，过得好吗？”秦博翔关切地询问。

陆怀进想起沈泽洋的吩咐，答道：“还好。”

“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拜托你好好孝敬泽洋，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一样侍奉。”秦博翔叮嘱道，“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会尽全力帮你。如果泽洋遇到什么困难，也麻烦你告诉我。你记一下我的私人电话，有事直接打给我。我24小时开机。”

“您放心，我真是把他当成亲生父亲看待。我会一辈子孝敬他，给他养老送终。”

陆怀进一边保证，一边从床头柜里拿出纸笔，吩咐秦博翔告知号码。

秦博翔报完手机号码后，又告知电子邮箱。

“能麻烦你，发几张泽洋近期的照片给我吗？”

不知怎的，陆怀进觉得这个要求透着点怪异感。

他忽然之间生出一个想法，心脏顿时急跳如打鼓。

他早就觉得奇怪，前世父母都很普通，为什么偏偏他的性取向那么特别？

现在一想，说不定，沈泽洋只是看起来普通，事实上隐藏得很深。

他会那样，也许是因为遗传了父亲的……

哎呀妈呀，要真是这样，事情可就大发了！

陆怀进敷衍了一下，见秦博翔鼓励自己跟随秦瑞凯到秦家做客，总觉得这人的热情里隐含着别样的味道，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如果真是他所猜想的那样，那他们就真的不该再有联系，连照片都不该看。

既然选择了像普通人一样组建家庭，那就该对老婆孩子负责到底。

哪怕是精神上的出轨，都不应该！

这么一比较，他老爸可比秦博翔这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家伙强多了。

为了扞卫老妈的幸福，他必须坚决抵制秦博翔，坚决看紧老爸！

结束通话后，陆怀进开始回想前世种种，想要找出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

想到沈泽洋曾经包养情妇，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他为了沈泽洋的性取向问题辗转反侧，把没有接到凌子暄祝福的失落感丢在了一边，却不知道，凌子暄一直在等待他主动联系，并为此大动肝火。

当4月5日来临时，凌子暄气得关掉了手机，将早已为陆怀进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扔进了垃圾桶。

臭小子，过20岁生日，居然不邀请他！

也对，他不是天鹅嘛，本来就不该跟癞蛤蟆为伍。就让那群癞蛤蟆自己乐去吧！

以后，他绝不会再为这只癞蛤蟆浪费精力、浪费感情！

4月6日清晨，罗清怡、沈泽洋起了个大早，赶第一班航班飞抵金宁市，一起乘坐长途汽车前往舒山市。

在民政局附近的小饭馆里草草吃完午饭，二人守在大厅里等待民政局离婚登记处下午上班。

二人没有子女、财产等纠纷，协议离婚办理得很顺利。

拿到离婚证后，二人又一起乘车赶往金宁市，一起乘坐当晚的航班飞回四九城。

这一天，过得极其匆忙。

不过，摆脱了婚姻束缚的二人，心情都很放松，彼此还能像老朋友似的交谈。

他俩唯一担心的，就是陆怀进的反应。

他俩商量了许久，决定等到本周五晚上再向陆怀进交代此事。

陆怀进得知罗清怡、沈泽洋要来悦溪园吃晚饭，心情雀跃不已。

星期五下午一放学，他就跑回家准备晚餐，等待夫妻俩上门吃团圆饭。

这顿晚饭，丰盛而美味。

三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吃完饭，陆怀进舒适地坐在客厅长条沙发上，兴冲冲地计划着一家三口五一假期出游的事情。

罗清怡犹豫再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离婚证，以双手郑重地递到陆怀进眼前。

陆怀进惊愕地瞪着一脸小心翼翼的罗清怡，急忙接过离婚证查看。

发现离婚登记日期竟然是4月6日，他一下子傻了眼。

“你……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你生日那晚，看完烟火表演后。”罗清怡回答。

“我忽然发现，我跟沈泽洋离得很远很远，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忽然想到，我跟他在一起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以前，有永平在，我们的共同话题都围绕着他。自从永平去了，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哀思了。

“我早该想通这一点，那就不必耿耿于怀5年了。自从决定离婚，我一下子畅快了，感觉从此自由了。

“我相信，离婚的决定是正确的，对我们两个人都好。现在，我俩算是一笑泯恩仇，完全抛下了沉重的过去，能够以轻松的心态面对未来。

“你放心，我俩现在是朋友，不会老死不相往来。我们还是一家人！”

陆怀进转头去看沈泽洋，见对方重重点头、露出开朗的笑容，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沈永平就在这里，一直都在啊！

可是，他就算现在坦白，也来不及了！

沈家，彻底破碎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罗清怡见陆怀进哭得伤心，连忙上前搂住对方，连声安慰。

陆怀进紧紧抱住罗清怡，低声啜泣了好一会儿，方才收起悲伤的情绪。

他接过罗清怡递过来的餐巾纸，擦干鼻涕、眼泪，沙哑着嗓子说道：“妈，我没事了。我早就说过，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只要你快乐，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

罗清怡连连点头，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禁不住落下泪来。

“你回去吧，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陆怀进叮嘱道。

罗清怡担忧地看着哭肿双眼的陆怀进，说道：“我多陪你一会儿吧。”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我还有话要跟我爸说，你先走吧。”陆怀进催促道。

第45章：缘分

罗清怡看向一脸沉静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沈泽洋，见对方冲自己挥手，这才拭去泪水，走出客厅。

陆怀进将罗清怡送到电梯间，叮嘱对方路上小心。

他默默看着罗清怡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后，对着光可鉴人的门上那清晰的影子发呆。

既然老妈主动提出离婚，二人已经恢复单身，那么，他就不需要再坚持扞卫什么了。

那件事，他必须问清楚！

陆怀进回到家中，径直走到沈泽洋对面的单人沙发前坐下，隔着实木茶几盯住对方的眼睛，表情冷肃。

“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务必诚实地回答我。”

沈泽洋轻轻点头，以眼神示意陆怀进提问。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同性恋。”陆怀进语气严肃。

沈泽洋脸色大变，怒道：“是秦博翔跟你说的？”

“我自己猜的。”陆怀进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猜对了。”

沈泽洋表情青一阵、白一阵，好不难看。

“你跟我妈这段婚姻，你会不会觉得很压抑、很痛苦？”陆怀进问道，“我妈主动提出离婚，你应该有种解脱的感觉吧？”

沈泽洋咬紧牙关、攥紧双拳，情绪显得激动而压抑。

“在我面前，你可以完全放松。”陆怀进安抚道，“因为，我也是同性恋，只对同性有感觉的彻彻底底的同性恋。”

沈泽洋震惊地瞪着陆怀进，脸色惨白如纸。

“我不会出柜，不会让父母被人指指点点。我也不会结婚，害人害己。我已经想好了，将来找人代孕，给家里留个后代。我会独自把孩子带大。”陆怀进坦诚道，“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再像从前那样压抑自己，真正地轻松自在地生活。”

沈泽洋突然颤抖得有如风中落叶，眼睛渐渐泛红、潮湿。

陆怀进起身走到沈泽洋面前，双膝跪地。

“爸，你的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今后的日子里，请你做真正的自己，真正地快乐起来！我会一直陪着你，到老、到死……”

沈泽洋激动地一把抱住陆怀进，泪如雨下。

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如此理解他、如此尊重他、如此爱护他、如此陪伴他……

得子若此，夫复何求？

望淮扬饭店在5月明媚的春光里盛大开业。

自从上次偷吻、表白后，陆怀进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凌子暄。

发现凌子暄一直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他猜测对方大概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心中懊悔不已。

他真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蠢货！

竟然在冲动之下干出那种蠢事，没被踢飞已经是托人家宽宏大量的福了！

这么一想，陆怀进乖巧得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儿，一直低眉顺眼的，连偷看心上人这事都不干了。

凌子暄发现陆怀进彻底无视自己的存在，憋了一肚子火。

仪式一结束，他就顶着一张黑得像锅底似的脸离开了。

陆怀进偷偷瞧了一眼凌子暄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微微有点酸楚。

爱上这么个人，可不就是只能小心翼翼地远观么？

真是自讨苦吃啊！

沈泽洋正式开始给自己打工，陆怀进忙于学业，时间在这忙碌之中匆匆而过。

大二暑假的期末考试，陆怀进依旧稳拿第一名。

鉴于他的优异表现，当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世界著名华人生物物理学家、哈佛大学化学与化学生物学系杜岩卓教授一行人前来蓟京大学进行为期10天的交流访问时，他很幸运地被生命科学学院院长项哲峰点名，获得了全程陪同服务的宝贵机会。

2010年8月16日14点20分，杜岩卓一行人所乘飞机准点降落在四九城国际机场。

陆怀进与本校相关专业优秀学生一起，陪同项哲峰等领导前往机场迎接。

杜岩卓年方42岁，生得一表人物，曾经是蓟京大学物理系高才生，本科毕业后赴美留学，后来加入美国国籍，已经连续21年没有来到中国。

此番踏上故国土地，他一路上都在透过车窗玻璃观看沿途风景，感慨21年来祖国天翻地覆的变化，与项哲峰等人相谈甚欢。

杜岩卓一直使用汉语交谈，他的随行人员似乎大多不精通汉语。

坐在他身后的一名金发碧眼的帅小伙，不时地会用英语向同伴们介绍双方交谈内容。

而这人，恰是两年前向陆怀进表白遭拒的史蒂夫。

当初从项哲峰口中得知杜岩卓将率队前来蓟京大学交流访问，陆怀进很自然地联想到自称很受导师赏识的史蒂夫。

他曾经想过，史蒂夫会不会跟随杜岩卓来访，没想到，还真的猜中了。

刚才在机场举行的欢迎仪式上，史蒂夫主动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跟陆怀进打招呼，态度礼貌而热情，似乎二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他这样的表现，让因为乍然发现他的到来而有点担心的陆怀进暗暗松了口气。

要知道，杜岩卓一行人来访期间，陆怀进需要提供相关服务，势必会与史蒂夫发生接触。

如果史蒂夫对两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工作起来会有点麻烦。

两年前，史蒂夫的汉语发音不算标准，看上去似乎并不精通汉语。

而现在，他已能轻松地为同伴们做翻译。

看来，这两年中，他的汉语水平提高不少。

车辆抵达蓟京大学畅园9号楼时，阳光正烈，寂静的园子里只有阵阵蝉鸣声。

杜岩卓在项哲峰的引领下进入古朴典雅的聚贤厅，赫然发现当年的恩师、已经70岁高龄的谢小威院士竟然也在厅里，不禁喜出望外。

他与蓟京大学党委书记朱恩伯握手寒暄后，立即快步走到谢小威面前，毕恭毕敬地鞠躬90度。

他深情凝望着白发如银、精神矍铄的谢小威，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老师，我回来了”，便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还知道回来？21年了……21年……”

谢小威嗔怨地瞪着杜岩卓，潸然泪下。

杜岩卓上前紧紧握住谢小威的手，抽泣道：“老师……我来参加……您的……七十大寿……”

谢小威点点头，想要绽放笑容，眼泪却流得更急。

现场众人默默地看着这对执手相看泪眼的师生，齐齐被这深厚的师生情打动。

陆怀进端详着泪流满面的杜岩卓，忽然觉得这位在物理、化学、生物领域均做出杰出贡献的天才科学家走下了神坛，变得格外亲切。

师生俩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擦干眼泪各就各位。

朱恩伯对杜岩卓表示热烈欢迎，高度评价了后者在科学研究领域取得的杰出成就。

他结合世界发展格局、我国高等教育现状，分析了蓟大建设世界一流大学面临的机遇和挑战，介绍了蓟大的发展规划、人才引进和培养计划等，展望了发展前景。

他诚邀杜岩卓加入“蓟京大学顶尖学者讲学计划”，希望后者及其所领导的研究组能够与蓟大密切联系，共同创造科研合作机会。

杜岩卓感谢蓟大师生的热情接待，赞赏蓟大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规划，表示愿意和蓟大加强联系、合作。

他一直使用汉语，让蓟大师生很有亲切感。

史蒂夫则充当翻译，方便美方人员了解双方谈话内容。

会见结束后，朱恩伯邀请杜岩卓一行人共进晚餐。

双方人员转移至灯光柔和、装饰典雅的餐厅包间，在已经摆好各色精致冷盘的两张圆桌前分别落座。

杜岩卓所在的那桌，都是中美双方的重量级人物；陆怀进所在的这桌，则是双方的年轻老师和学生。

因为有领导在，陆怀进这桌的中方人员显得比较拘谨。

受他们影响，美方人员也活跃不起来。

杜岩卓那桌人则谈笑风生，气氛显得很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兴致高昂的杜岩卓扬声招来史蒂夫，给同桌众人介绍。

“这是我的高徒，现在读博一，很有悟性和钻研精神。

“他很喜欢中国，两年前特地跑来这边看奥运会，碰巧在无涯湖畔遇上了一个男孩儿。

“他从朋友口中得知，那孩子曾经因为见义勇为而身中11刀。

“他很受震撼，回来后就跟我说，因为那个孩子，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叫男人、什么叫心胸。

“这两年，他拼命学汉语，现在普通话说得很溜。他跟我说，想到那个孩子，他就明白了中国武侠小说里的侠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