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敏祺正倚靠着椅背坐着，手扶眼镜框，仰头端详不远处的生日蛋糕塔。

他轻轻摇头，惋惜道：“要是能一层黑、一层白，看起来像黑白棋子叠在一起的效果，那就完美了！”

陆怀进乐了，打趣道：“你跟狗是亲戚吧？眼里只看得见黑、白两色。”

“这个呆子，这辈子就拿棋子当老婆了。”范广发取笑道。

孔敏祺转头瞪着范广发，揶揄道：“说的好像你已经有老婆了似的。就你这吨位，我看，你还是娶铅球比较现实！”

“少瞧不起人！”范广发不服气地说道，“老子只是眼界太高，要真想找，普通型美女绝对手到擒来！”

“你就吹吧！”孔敏祺嗤之以鼻。

“咱们3个没有女朋友，倒也说得过去。反正，咱们就算不是青蛙，离帅哥也差一大截。”葛鹏飞咂嘴道，“老大，你可是蓟大当之无愧的校草，怎么到现在也没动静？”

“光长得帅，口袋里没钱，有用吗？”陆怀进苦口婆心地说道，“现在的女人都现实得很。宁找青蛙提款机，也不要帅哥穷光蛋。你们啊，先憋足劲攒10年钱吧。有了钞票，美女自然会送上门来。”

桌上其余三人齐齐点头受教，听话地将蠢蠢欲动的青春抛到了脑后。

坐在邻桌陪同沈泽洋吃晚餐的郑一鸣一直侧耳听着陆怀进这边的动静，见那3个傻小子轻易地被陆怀进忽悠，心里暗暗发笑。

沈泽洋不了解陆怀进的性取向，却知道对方有房、有车、有存款。

他以为，陆怀进这番说辞，是为了激励自己和朋友们专心学习、认真工作，对此感到很欣慰。

为了工作方便，他已经搬到望淮扬饭店里住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要百折不挠地努力、脚踏实地地奋斗，做一个能够让陆怀进感到骄傲的父亲。

此时，罗清怡正和汤荣华坐在位于二楼的咖啡厅里，一边细品咖啡，一边隔着巨大的落地窗欣赏夕晖晚照的美景。

这里没有封闭式包间，屏风、绿色植物等装饰却巧妙地隔出了一个个私密空间，很好地保护了客人们的隐私。

汤荣华遥望着矗立在湖畔的生日蛋糕塔，发现前去拍照、合影的宾客络绎不绝，化着完美妆容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的五官精致、脸蛋秀美，两道浓眉却如同刀锋一般凌厉，彰显出女强人的精明练达。

一双杏眼更是亮如寒星，让人不敢轻慢，更遑论以花瓶视之了。

汤荣华转头注视罗清怡，柔声说道：“小进最大的愿望，应该就是你和沈泽洋重归于好吧？你不打算满足一下他？”

罗清怡放下咖啡杯，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要一想到他碰过别的女人，喉咙里就跟卡了一根鱼刺似的。5年了，我就是没法拿掉这根刺。”

“那就别拖了，干脆地离了吧。趁年轻，再找第二春。”汤荣华提议道。

罗清怡嗔了汤荣华一眼，埋怨道：“都51了，还年轻？你比我小11岁呢，都一直单着，我还找第二春？好像我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似的！”

“谁离了谁都能活，没那么多矫情的。”

汤荣华端起咖啡杯，喝下一口被称为世界上最苦的咖啡，让身心在这透彻、浓烈、深沉的苦味中沉淀。

曾经最痛苦的时候，她就是靠着这苦咖啡支撑下来的。

20年过去了，喝苦咖啡已然变成了她的习惯。

遇到任何困难、挫折、伤痛，只要喝上一杯，她就能在这苦涩的滋味里得到慰藉、收获力量。

“要说离吧，我总觉得还不到那一步。”罗清怡苦恼地说道，“我的状态，就像一直站在独木桥中央，往哪头走都不是正确的方向。这该怎么办？”

“跳下去，享受一回高空坠落的恐惧与快感，一沉到底。”汤荣华语气淡然，“等你再浮上来时，你就已经重获新生。”

罗清怡将目光投向那染着淡紫、橙黄、玫瑰红等缤纷色彩的天边，陷入沉思。

晚上8点的钟声一敲响，湖畔五颜六色的彩灯同时熄灭，四周一片黑暗。

提早守候在湖畔的众人知道烟火表演即将开始，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仰望夜空。

只听一声震天响，远处20个火球齐齐腾空，在黑蓝色的夜空绽开一朵朵银白色的巨大花朵，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强劲的音乐声骤然响起，位于人工湖中央的音乐喷泉同时喷出20柱高达20米的水柱。

空中火树银花，湖里水柱冲天，贝多芬那高亢、激昂的《命运交响曲》震动耳膜、震撼人心。

这场华丽的烟火、喷泉表演，雄伟壮丽、大气磅礴，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第43章：新生

当夜空闪现“生日快乐”四个大字时，音乐喷泉亮起七彩缤纷的灯光，响起旋律轻快的《生日歌》。

上百道水柱跟随音乐来回摇摆，舞出曼妙的水帘，仿佛弥漫夜空的极光，旖旎迷离。

陆怀进转头去寻汤荣华，发现对方就站在自己身旁，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双眸之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他猜测，汤荣华正透过自己思念她那出生没多久就夭折的儿子，心中顿生怜悯之意。

他伸手拥住汤荣华纤瘦的肩膀，以温暖的拥抱给予无声的安慰和感谢。

汤荣华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一株在狂风中艰难挣扎的红玫瑰。

再精明、强大的女人，也会有如此脆弱、可怜的一面。

陆怀进暗暗叹息，侧身将汤荣华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汤荣华在这充满青春气息的怀抱中卸下心防，黯然泪下。

如果她的儿子还活着，也会是这样的气息吗？

这一刻，思念如同洪水一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罗清怡默默注视着依偎在陆怀进怀里的汤荣华，想起已经去世5年的沈永平，心里一阵伤感。

她环视四周寻找沈泽洋的身影，发现对方一动不动地立在夜色之中，一直盯着湖中心的音乐喷泉发呆。

她发现，二人之间虽然仅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却遥远得仿佛隔着整个银河。

她能感受到他的孤独，却走不进他的世界。

仔细想想，那曾经相伴的二十来年里，她又何曾真正进入过他的内心世界？

除了儿子，他俩之间何曾有过其它共同话题？

如今，儿子没了，他俩还能再说什么？

只有痛，只有怨，只有悔……

架在夫妻俩之间的桥梁，早就随着儿子的去世而消失了。

这个家，早就破碎了。

那一纸婚书，又能维系住什么？

不如散了，各奔东西吧！

罗清怡鼓起勇气，避开驻足观赏的人群走到沈泽洋面前，干脆利落地说道：“泽洋，我们离婚吧！”

沈泽洋波澜不惊地看着罗清怡，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好”。

罗清怡忽然觉得，一直卡在喉咙里的那根鱼刺消失了，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起来。

“6号，我们一起回趟老家，把离婚手续办了。回来后，我们一起向小进说明情况吧。”

“好！”沈泽洋点头。

陆怀进本想借着庆生的机会拉近罗清怡、沈泽洋的距离，增进夫妻俩的感情。

他哪会想到，在这样欢乐的时刻，这两人心中的丧子之痛却死灰复燃，烧断了彼此之间的最后一点牵连，彻底分开了渐行渐远的二人。

少了沈永平这个黏合剂，那个早已摇摇欲坠的家，最终轰然倒塌。

湖畔的彩灯重新亮起，陆怀进与几位亲朋好友、上千名陌生人一起分食生日蛋糕，心里虽然快乐，却还是不够充实。

因为，他的心上人不在这里，他还没有接到来自心上人的生日祝福。

想到凌子暄说不定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他感到有点失落。

为了安慰自己，他告诉自己，真正的他已经29岁，生日也不是今天。

这样一来，他总算觉得心情舒坦了一些。

吃完蛋糕，葛鹏飞、范广发、孔敏祺三人合力送上一份生日礼物——阿玛尼黑色牛皮金色带扣皮带。

“老大，你可别嫌我们小气，三个人只送一份礼。这玩意儿实在是太贵，一个人买，有点吃不消，只能三个人凑份子了。我们的意见很一致、意思很明确，就是要用这条高档皮带牢牢拴住你，让你永远跑不掉。”

范广发伸出两条粗壮的手臂，抱住陆怀进柔韧的纤腰，用力一勒，差点没把陆怀进给勒断气。

陆怀进握着拳头猛捶范广发厚实的肩膀，笑骂道：“臭小子，赶紧松手！勒死了我，以后谁罩你？这么没轻没重的，看哪个美女敢接近你？”

范广发放松胳膊，轻松地将陆怀进高高抱起，仰头笑道：“你要是美女，我现在就把你办了，生米煮成熟饭！”

“美得你！”葛鹏飞大泼冷水，“老大要是美女，恐怕早被高富帅拿下了，还轮得到你？”

孔敏祺仰头看着笑靥如花的陆怀进，暗暗祈祷老大永远别被美女俘虏，免得将来重色轻友，丢下他们三个不管。

汤荣华瞧着陆怀进的笑脸，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张清俊斯文的脸，胸口一阵悸动。

她赶忙转开视线平复情绪，暗骂自己不争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年纪都一大把了，竟然还会像个怀春少女似的，为了那个男人而心头撞鹿、骨软筋麻，她还能更贱一点吗？

陆怀进收到的生日礼物中，以汤荣华赠送的开光翡翠平安扣挂件最为贵重。

罗清怡叮嘱他一直戴在脖子上，永保平安、健康。

陆怀进觉得，这东西平时藏在衣服里没问题，到了夏天却容易暴露。

学校领导里保不齐有识货的，若是见他一名学生佩戴如此贵重的翡翠，恐怕会产生一些负面想法。

他决定，回头就把这块翡翠放进空间里养着。

他忽然想到，如果空间能够将普通玉石养成珍贵玉石，那他将来说不定可以做玉石生意。

看完汤荣华为他安排的盛大烟火表演，他很自然地回想起3年前向凌子暄献上的烟火谢礼。

相比之下，他那点致敬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虽说礼轻情意重，但是，如果有经济实力献上震撼人心的厚礼，不是更有分量吗？

财大气粗，多拽啊！

现在的他，挣钱全靠凌子暄。

经济无法独立，人格也显得疲软，他在凌子暄面前，总显得卑微、渺小。

他连庆生这事，都不好意思向凌子暄开口，又如何能够理直气壮地爱慕对方？

他认为，他真该和汤荣华多多接触，从这位智慧、独立的女强人身上多学些东西，将来也做个智慧、独立的人。

那样的话，他的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才不至于辱没凌子暄。

为了避免回房后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为了拉近罗清怡、沈泽洋的距离，陆怀进提议抽签配对，玩羽毛球双打。

他在安排抽签时动了点手脚，顺利地将罗清怡、沈泽洋放在了一组，心中暗暗得意。

因为已经说开了，心结也解开了，罗清怡与沈泽洋相处起来显得很自然。

打球过程中，二人配合得挺好，打到精彩处，还会击掌庆祝。

陆怀进瞧着高兴，为自己的这点小手段骄傲不已，心中对夫妻俩的前景充满信心。

汤荣华看出陆怀进的小心思，想到罗清怡、沈泽洋已经协商好后天就回老家办理离婚手续，心中不禁暗暗叹息。

她从罗清怡那里听说了陆怀进的很多事情，对这个忠肝义胆、直率善良的孩子很有好感。

与陆怀进接触越多，她越喜欢这个孩子。

她很希望这孩子能够永远心想事成、无忧无虑，可惜，现实岂能尽如人意？

年轻人，总要经历挫折，才能看清现实的无奈与残酷，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成长。

罗清怡夫妻俩的分手，也算是对陆怀进的一次试炼吧。

4个大人、4个孩子玩得很尽兴，直到深夜方才离开羽毛球场，各自回房。

陆怀进洗完澡，半湿着头发倚靠在床头坐着，查看手机新近收到的来自秦瑞凯的短信。

说来也巧，秦瑞凯竟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次过生日，秦瑞凯原本提议两人一起过，被他婉言谢绝了。

这大半年，陆怀进与秦瑞凯交流多了，发现这孩子其实挺成熟、挺有思想、挺有主见的，并不像军训那会儿表现得那么别扭、那么孩子气。

如今，二人也算是知交了。

秦瑞凯发来不少张热闹的生日宴会的照片，还发来一家三口同戴彩色圆锥形生日帽的合影。

陆怀进看着看着，来了兴致，忍不住将自己与罗清怡、沈泽洋在生日蛋糕塔前的合影发过去，与知交分享这份喜悦。

没过几分钟，秦瑞凯发来短信，表示他的父亲觉得照片上的中年男子眼熟，想要询问一下此人的姓名、年龄、本科毕业学校、系别，确认此人是否是其失去联系多年的朋友。

这也太巧了吧！

陆怀进兴致勃勃地将沈泽洋的相关信息发送过去，同时询问秦瑞凯父亲的相应信息。

不一会儿，秦瑞凯打来电话，表示他的父亲要亲自与他通话。

“你好，我是小凯的父亲秦博翔，打扰了。”

如同暖阳一般温润的男子嗓音传来，礼貌中透着亲和。

“叔叔，您客气了。您确定我干爹是您的朋友？真巧！”

陆怀进猜测秦博翔特意与自己通话，应该是确认了沈泽洋确实是那失去联系多年的朋友，因此主动点明自己与沈泽洋的关系。

“是啊，确实很巧！”秦博翔感叹道，“我经常听小凯提起你，没想到，你竟然是泽洋的义子。冒昧问一下，照片上那位女士是……”

“我干妈。”陆怀进及时提供答案。

第44章：洞悉

“哦……他俩的孩子，应该不小了吧？”秦博翔问道。

“比我大9岁，不过，5年前出车祸去世了。”陆怀进回答。

“怎么会这样？”

秦博翔又是惊讶、又是惋惜，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

“我能跟泽洋通话吗？”

“麻烦您稍等，我得换衣服出门去找他。”陆怀进礼貌地说道，“您先挂电话，我过会儿给您打过去。”

“好的，麻烦你了。”秦博翔客气地应道。

陆怀进放下手机，快速穿上外出衣服，带着手机和房卡去敲沈泽洋所在客房的房门。

沈泽洋洗完澡，正坐在床头看书。

听到咚咚的敲门声，他看了一眼手表，暗想：都这么晚了，是小进吗？

他下床前去开门，见陆怀进喜气洋洋地钻进屋来，忍不住问道：“遇到什么喜事了？”

“我这是为你高兴呢。”陆怀进笑道，“爸，你还记得大学时期有个名叫秦博翔的朋友吗？”

“秦博翔？”沈泽洋心头一震，忙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是朋友吧？怎么会失去联系？”陆怀进说道，“我有个朋友，是金融系的，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刚才，他发来一家三口庆生的照片，我就把咱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发过去了。没想到，他爸说看你眼熟，问我你的相关信息。后来，他又给我打电话询问你的事情。听说永平哥去世，他想要跟你通话。你给他回个电话呗？”

沈泽洋默默看着陆怀进递过来的手机，心情复杂。

沉默良久，他语气淡漠地说道：“如果真是好朋友，就不会失去联系这么多年了。既然已经断了，就不必再连上。你别再跟他说我的事，回去睡吧。”

陆怀进讶异地端详着沈泽洋沉静的脸，赶忙道歉。

“对不起！我还以为能帮你联系上过去的朋友呢，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我基于对朋友的信任，刚才多嘴了。真的非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