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不动就离开，就算我真的做得不对了。我们好好坐下来，好好敞开心扉谈一谈，就是不要不声不响地离开——我受不了。”

余小童抬手擦掉眼泪，拽紧钥匙，使劲点头。

“嗯。”

他拥住了他。

夕阳的余辉在他们的身后如水彩画的颜色一般泅开，四周的景色一片暧昧的金色。有些许落日的暖，有些许夜风的凉，有些许忧伤的氛围，有些许怦然的心动。

李倾盼去动手术那天，言祁和余小童一起陪着她。她站在医院门口，言祁去牵她的手，发现她在颤抖。

“别担心，我们会在门口等你的。”

她回握住他的手，紧紧的，勉强朝着他笑了笑。

手术期间，言祁和余小童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等待着。时间很短，才十几分钟而已，但那却成了最煎熬最焦躁的十几分钟，它比一生都漫长。

“卧床休息两周，避免食辛辣食物和冰冷食物……”

言祁认证地听着医生的嘱咐，一条一条地记在心里。

余小童建议言祁将李倾盼接到他的房子，然后就可以好好照顾她。李倾盼拒绝了。

“不必对我这样好，我们之间不存在谁欠谁什么，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余小童抬眼看天，发现那天的天空实在很蓝，突然心情大好。

“我们去超市买点菜回家煮吧，我们炖玉米排骨好不好？可以多做一点，然后给倾盼送去。她刚手术完，不能吃辣的，又不能吃冰淇淋，日子肯定会很难过。我们还可以熬粥，红枣莲子粥、西米粥或者黑芝麻糊。”

“额，不对。我们应该去网上查查，什么东西补血，对身体最好。我以前听我妈妈说，阿胶还有枸杞都能补血，我们可以去买一点……”

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却突然间覆上一个温暖的吻，他错愕地看着他。

言祁抓起他的手握紧，大步地往前走。下一刻扭头看他，嘴角噙着笑，眉梢带着俏皮，说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我的雪娃娃。”

第31章

那一刻的余小童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很想努力强迫自己笑一下，感官却似乎消失了一样，那一刻他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笑。

表面上看来，这件事似乎好了一个段落，或者说是已经解决了，他和余小童似乎还是以前一般地毫无芥蒂。直到，某天深夜，言祁半夜起来发现客厅里亮着的灯，看见阳台上抱着陶瓷蜷缩在角落里的余小童，他才愚蠢地意识到自己将余小童伤了。

他从来不是胆子大的孩子，他也从来不会是那种有心事埋在心底不说出来的人，他一直告诉着自己，两个人在一起要坦诚。可是，这样深的夜里，他宁可抱着陶瓷也不会找自己倾诉的事情，大概就只有关于李倾盼了。

他掩在黑色的角落里，注视着余小童注视着远处的脸庞，还是那个傻乎乎的模样，可是，那个傻瓜因为自己学会了悲伤……

唐小颜来到找余小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啜着奶茶，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好友苍白的脸。

“你几个月没睡了？苍白得像只鬼了。”

余小童倦怠地抚了一下眉心：“没有，最近老做噩梦。”

他不想提这件事，转移换题：“陈梓亿怎么没来？你们不是一个学校？”

唐小颜眼光看向别处，眉目间露出一丝讥诮：“他？”

“我们不熟。”

“是吗？”余小童疑惑，上次打电话不还说他们一起去旅游玩得很开心？

“哎，提他干嘛？”唐小颜往宽大的椅子里一靠：“等会开房去吧，不然今晚我在哪儿落脚？”

“放心吧，早开好了……不过我要先回去喂我的猫。”

唐小颜懒懒地抬眼看他，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跟言祁同居，让他帮忙一下呗，我累死了，不想动。”

“他对动物过敏。”

唐小颜冷冷一笑：“呵，真是大度，自己过敏还准你养猫。”

余小童被他一直有些激烈的态度弄得一笑：“你怎么了？大老远跑来，谁给您老委屈受了？说出来，我替你教训他，从思想教育到素质教育、从本质到外在、从古到今、从学识渊博的孔子到伟大英明的主席，任他是榆木脑袋不开化，也要他大彻大悟感激涕零才罢。”

唐小颜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嗨，没事。我好好说话就是了，走吧，先去喂猫，然后你要负责陪我这几天。大爷我千里迢迢来看你多不容易，身心俱疲，你好好想想怎么犒赏我吧，不扒你一层皮你叫我回去有何颜面面对江东父老？”

余小童：“呵，江东父老？怎么不说红颜知己或是成群妻妾？”

唐小颜故意抬着下巴瞥他，神色不屑：“哼，女人！”

余小童被他傲慢的神色惹得大笑不止。

付过钱，两人往言祁房子方向走去，到了门口，唐小颜感慨。

“差距！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本质性区别！”

余小童严肃着脸点头表示极其赞同。

唐小颜第一眼看到陶瓷，就深深被这只胖猫的魅力所折服，抱在怀里一个劲地逗弄。

“怎么这么可爱？下次我也养只猫算了。你想想，人都是薄情至极的兽性动物，猫多好，温顺乖巧，没事就蜷在你身边睡觉，多温情呐！”

“得！这辈子你别成家了，找只猫过得了。”

“……本来就没打算成家。”

“你说什么？”

唐小颜抱着猫缩在沙发里：“我没打算过要结婚，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什么经历让你对女人如此后怕？据我所知，你——童子鸡一只！”

唐小颜抬眸蔑视他：“滚！童子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童子鸡。”

余小童收拾好一切，又将客厅整理了一下。

“走吧，把猫也带走，这几天都不用回来了。哎，对了，我要留个字条，免得一会儿打电话解释。”

他拿出便条伏在茶几上写了寥寥数语交代清楚事情缘由，抬眼看到唐小颜盘着细长白皙的腿，正戏谑地看着自己，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妻管严！”

余小童向他扬眉，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他，盛气凌人：“大爷我乐意！”

正要关门，却发现言祁回来了。

唐小颜率先打招呼，言祁看到两人的一个抱着猫一个背着包不禁问道：“你们去哪？”

“去宾馆。你吃饭了没有？本来准备叫你一起饭的，但你又不在屋里。”

“吃过了。不回来了吗？把陶瓷带去做什么？”

“哦，这几天可能不回来了，我怕它影响你。”

“哦。”他靠在门上懒散地应了一句，眼睛却似乎暗含深意地盯着余小童。那美丽的眼睛像一滩深不见底的碧潭，深邃迷人却含着一种森然的东西在涌动。

尽管别人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余小童知道，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他失望了，妥协了，他在意识里开始放纵自己。

他觉得心一阵抽痛，他几乎想留下来陪在他身边。可是，他最后拉着唐小颜的胳膊离开了。

唐小颜抱着猫：“你俩搞虐恋吗？一个比一个落魄，一个比一个颓然。”

余小童垂着头很失落。

“小颜……”

“言祁他……跟别的女生上床了。”

唐小颜啊一声跳起来。

“这衣冠禽兽！”

“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我该原谅他，可是我心里很不舒服，一想到这件事，我就难受。我不想他不开心，我假装自己很大度，可是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老是做噩梦……小颜，我好像病了。”

唐小颜怜悯地看着他：“你病了，中了爱情的毒，病入膏肓没救了。”

“言祁究竟带给你过什么让你这么放不下？总是不断的伤害、伤害。爱情就是自知泥足深陷，还享受沉沦的快感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会跟你相携一生；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会和你拥抱、亲吻、甚至做~爱；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会和你终日形影不离，你会想到谁？可是我，只能想到言祁。”

“小童，你的感情观太纯粹，太纯粹的东西总是经不起玷污的。”

“可是纯粹不好吗？我们只爱一个人，也只与一个人相爱，不好吗？”

“世界上没有纯粹的感情，纯粹，脱离物质、世故、人情，多单薄！简直就是空中楼阁，那样的爱情，你敢要吗？”

不敢要。太单薄，太惴惴不安，总有一天会逼得人神经脆弱直至崩溃。

第32章

脑海里反复地回响着昨晚唐小颜说得话。他说，你跟言祁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太洒脱、太随性、太志得意满而不屑万物。你谦卑、你唯唯诺诺，你在他身边如影随形左右环顾，像一个他的影子。

余小童不懂，他觉得言祁对自己好，那些好，不是敷衍、不是做作，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真挚的情感。

可小颜说，他对你好是真，喜欢你也是真，但是你永远不会是他的中心，或者说，余小童只是他生活的一个附带品，他恰好也享受这个附带品带给他的成就感甚至优越感。

这大概是实话了，连余小童也信以为真起来。

他的确是那样一个人，一丝不扣地掌控自己的生活，看起来凌乱不堪的点滴除却了意外其实都被他掌控得滴水不漏。

附带品吗？可是自己没有奢望过做超越附带品以外的东西，是附带品大概也足够了。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陪伴言祁一辈子，也许是一个学期、或是一年、甚至整个大学，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奢想？

我要的也不多，只是想在生命的漠漠长河里留下你恒久的影子，你美好的、世间再无人可媲美的容颜以及曾经温暖心扉的情话。

我所苛求的，不是冗杂的永无禁止的琐碎生活，我更向往一种值得我们记忆并回味一生的残缺的爱情。它永远让我们记忆犹深、痛彻心扉，它埋藏在我们的血液里，折磨我们一生。我就是要你做我心脏上的一根刺，一想起就安稳不得，疼痛中带着变态的快感，这就是我要的爱情，尽管它近乎于自虐。

“你大概疯了。”唐小颜这样说自己。

余小童笑了笑，心想是疯了。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从心开始背离俗世的伦理开始，从目光不依不饶追随一个人的背影开始，从最初的懵懂不知到如今泥足深陷……

是疯了。开始卑微、开始变得什么都不计较、开始人生里无止境的妥协和放纵、开始感受心疼、心痛直至心碎。

这也是我要幸福的代价，然而，值得！无论遭遇什么，看着你对我超越其他人的存在，我就觉得值得。

唐小颜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神色复杂地盯了一会儿，最后起身下床去接电话。

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在争论什么“你管我呢”“你疯了，你来干嘛”。

“谁呀？”余小童问进屋的唐小颜。

唐小颜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又躺下。

“陈梓亿。”

“他来找你了？”

“嗯？”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唐小颜看着他，神色阴郁。

“嗯。”

“为什么？”

“哎，说不清楚。”

随后他静默了，许久，他踌躇着开口，像是边思考边组织着语言。

“你知道我是那种人，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去牺牲太多。我们才多大？十七八岁的年纪，可是突然你想一下，有一天，你听到有人对你说爱你，可那个人你恰恰也喜欢着，可就是因为你也喜欢，突然对方跟你要一辈子的承诺，你能想象吗？我没心没肺地活惯了……我从来都不把什么放在心上，我只朝着我梦想的方向前进着，我渴望独立自由地过一种潇洒的生活，可是现在，遭遇了爱情，然后爱情试图改变我们本来的面目，如果是这样，你能接受这样的爱吗？”

“如果可以换他一辈子的陪伴，那么我愿意。你会这样想，不过是因为你不爱她，或许你不够爱她。”

“爱是什么？现在的我们，如此幼稚、如此肤浅、如此不谙世事，却张狂地说爱情，谁敢相信？”

余小童静静地听他说完，淡然答道。

“我信。”

唐小颜目光尖锐地看他。

“你凭什么相信？一个毛孩子的诺言。”

“我不相信毛孩子的诺言，我也不相信诺言，甚至连爱情我也不信，我只信自己的感觉。那种从未经历的一种动荡心神的感觉，遇见某个人，然后你发现你的人生开始虚空，然后你发现周围的世界都开始模糊而变得毫无意义，只有一个影子逐渐清晰，他带动你的呼吸和心跳，他让你感受脉搏的跳动和生命的美好，是他让你开始萌发一种想要去追逐某一种理想状态的欲望。他的存在，让你身处大热天熙攘拥挤的人群也不浮躁；他的存在，让你觉得冬天寒冷凛冽的风也温暖……他是你生命最温暖的存在，他的笑灿比春花，他的声音犹如天籁，他的一举一动连接着你的心跳。他不快乐，你会心如刀割；他犯了错，你会比他更惴惴不安；他难过了，你会心疼得无以复加……”

唐小颜被他的长篇大论直接怔住了，半晌才悠悠地问了一句。

“你究竟有多喜欢他？”

“……不知道，大概深入骨髓成了一种变态的仰慕，他就像是我的信仰，我的幸福源泉，没有他于我而言一切欢乐就不复存在。”

唐小颜听出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直起身拔他的肩，看见他把手搭在眼睛上。

“……你哭了吗？”

余小童没回答，唐小颜回身躺下，随即侧过身躺着把手搭在他的腰上抱住他。

“别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爱，不管是什么，它都是美好的。我一直都相信，如果我们的初衷是单纯的，结局一定会如我们所愿。也许路途会曲折，但我们终究会到达我们想要抵达的彼岸。喜欢就喜欢了，喜欢一个人就该享受与他有关的任何心情，喜欢就没有罪恶尘埃，就是那样单纯的、仅仅的喜欢而已。”

“呵呵……”余小童笑了：“看吧，你倒又开始劝我了。”

唐小颜放开他，平身躺下。

“也许你是对的，在还没有结束之前，在一切都还很单纯的时候，在一切都还可以掌控的时候，我们该努力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陪伴想要陪伴的人。未来谁说得准呢？也许有一天……”

他停止了，他闭上了嘴巴缄口沉默了。

他们都懂的。也许有一天我们面临必然的分别；如果有一天，你的眼里再也容不进我的身影；如果有一天，我们遭遇不幸与你匆匆而别；也许某一天……

所以，我该花费所有的力气抱紧你啊，甚至亲吻、甚至抚摸。

我想要你记得，至少、至少、曾经我们那么接近，那么快乐，那么用心用力地拥抱对方，在乎着对方。

第33章

唐小颜最后还是见了陈梓亿，余小童看见高挑瘦削的陈梓亿穿过马路走近他们，陌生带笑的容颜，他的脑子里一片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