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他。
与他温柔的眼眸相对,那个少年一如既往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暖。
袭清蔚嘴角微动,“苏柚。”
奚苏柚笑着眼角便笑出了泪,“阿袭。”
钟离祈和明欢也都上来了,钟离祈当真是惊喜极了,连忙便唤着明欢去熬了药,瞧着都不嫌烫便端着药上来了。明欢也很好奇那个身受重伤的公子是谁,为什么被小姐和掌柜的这般如视珍宝。
“阿袭……”钟离祈盈盈走来,眼眸微闪,端着热乎乎的药,笑着说,“阿袭快把药喝了吧,身子才刚好吧?”
袭清蔚的眼眸如往常般清冷,有些模糊,怕是还没好。
徐诚槺那些人倒真是歹毒,断了他筋脉还想瞎了他双眼,若没有央籽,当真不知后果会如何——恐怕会是天下血流成河吧?
奚苏柚起身端来药,喂给袭清蔚。
袭清蔚不说话,只是喝着,他有太多疑问,喉咙却有些疼,温热的药有些苦涩入了口便舒服了许多。
微蹙眉头,钟离祈递上一颗蜜枣,当日林子卿送来给奚苏柚的蜜枣还剩着很多呢。
外头绵绵细雨有仿佛要停的样子。
“掌柜的!来壶酒!”楼下有人大声唤道。
第七十章:给他一个承诺
雨下了几天,终于挺了会儿,暖暖的太阳也便出来了。雨一停,这天气就更暖和了些,怕是快到夏天了,想起夏天就莫名的烦躁。夏天可是热着呢,若是在分桃谷还好说,分桃谷冰窖里的可够用整整一个夏季。
奚苏柚取来之前明欢买来的琴,稳坐在软榻之上,抬眸与床上清冷的少年对视一番,笑着说道,“……已经近一年没给阿袭弹过琴了吧?”
袭清蔚微蹙淡眉,面色稍稍好看了些起来,的确,只听过一次他弹琴。
那时候还在清虚门,师傅还在,一切事情都是极好的。苏柚也未曾消失过,自己也未曾性命垂危,那时候的日子当真极快活,什么都不用管——说起来自己也好久未曾看过日出,倒是有些怀念起清虚门后山上那醉人的日出。
“不知苏柚的琴技是否有长进了。”他亦清冷地笑着淡淡的回答。
奚苏柚垂下眼眸,纤长的双手抚上根根琴弦,挑起一根,发出清脆而好听的声音。试了试音质,虽说比不上绿绮,倒也算是中上的了,勉强可以弹一弹。
“阿袭可不许说我弹的不好听。”
奚苏柚说罢,双手便在琴弦上舞动,与往日同样的曲子,却有些快活起来了。一阵接一阵入耳成水般悠悠然,仿佛听见林间鸟儿轻叫的声响和微风拂过之感。
生生让袭清蔚想起师傅在竹林中弹曲子的模样,苏柚弹的曲便是师傅所授,可以明显感受到情感的出入,师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而苏柚呢?
他抬起脸看向正在弹琴的奚苏柚,微歪着脑袋,高高束起的青丝顺着肩胛微微垂落,随着手的跳跃而动弹。一身白衣恍然如仙,除却了他那张清秀平凡的面容,最摄魂的便是那双眼,眉眼盈盈流露出的是与样貌不符的带着些妩媚之气。
“苏柚,你去哪儿了?”他眼眸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琴声戛然而止,他的双手微微扣着细小的琴弦,微微扬起脸说,“这很重要吗?”
袭清蔚清冷的眼眸瞬间软了下来,他微扯着嘴角,仿若在苦笑,“苏柚可答应我一件事?”
“好。”他笑着不加思考的回答,不管他要什么都会给他,对他的承诺一定会办到。
“往后莫要一声不吭离开我。”他缓缓吐出。
奚苏柚看见他落寞的眼眸心中一阵疼,起身上前微微抱住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瘦削的肩膀上,他的身体有些暖暖的,还带着阵清凉的药香味,令人如蚀甘甜不能自己。
“嗯。再不会离开阿袭。”他眼眸闪过一丝悲怆,却只能笑着回答,可当真能再不离开他?一踏出这平安村,便不得不离开他了吧,“阿袭也听我一句话可好?”
袭清蔚微点头,苏柚的青丝佛着他的面,有些软软的带着桃花的芬芳,就当真好像自己站在一片桃花之中。
“阿袭这一年便要呆在这平安村。”他坐直身子直视他清冷的眼眸,有些正经地说道,“身体并未全部康复不许离开。”
袭清蔚眼角盈了一汪笑意,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苏柚柔顺的青丝,道,“好。”
他说好,便当真会留下一年?奚苏柚也有些吃惊了,他以为阿袭不会如此爽快的答应,毕竟明眼人都能知道如今外头的局势如何。
袭清蔚也不再问奚苏柚为何离开不再问奚苏柚去了哪里也不问为何奚苏柚与钟离祈相遇,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若是问了苏柚便会又一次离开自己。
一个人用情能用多少次?以前是袭清河,如今是奚苏柚,他却不知道自己用情有多深。
——
自从袭清蔚醒来至今已经有两个月了,刚醒来那会儿身体还不能瞎动弹,硬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
天也已经到了夏季,当真是热得连知了都要给烤熟了,知了在树上叫唤的也无精打采。这不因为实在太热了,前不久就从不安城订冰块儿来,这小酒肆里两大缸子满满的冰块,一天也不知道要换多少回,索性直接在地窖里也冻起冰块来省的整日往不安城跑。
小酒肆里在半个多月前便又多了道奇异的景象,来吃酒喝茶的都要多看上一眼。平日那柜台旁都只是奚苏柚一人添了张软塌,这回是变成了两张,铺上凉凉的席子。
奚苏柚躺着看着手中的账本,算着支出和收入——事实上支出远大于收入。
而袭清蔚则在一旁侧着身子看书,看的什么书奚苏柚也不管,他实在不是很喜欢看书,宁愿看账本。
明欢那丫头最近真是越发猖狂起来,连店也不看了天天往刘二家里头跑,说人家母亲身体不好啦咋的咋的,又说刘二忙着赚钱,便要去照顾人家母亲。
“阿祈,把明欢嫁了把。”奚苏柚翻着账本没头没脑冒出一句,“吃我们的却给刘二办事。”
钟离祈听着就笑开了,苏柚还不是为了省口粮才这么说的么,若让明欢听了去还不得羞死恼死。不过这事儿的确要好好想想,明欢也老大不小了,笑着回答,“她回来我就与她商量商量。”
袭清蔚侧过脸,嘴角噙着一抹邪笑,声音似有若无地说道,“苏柚是在暗示我么。”
一听这话,苏柚面色就微红,那这薄账本拍在他脑门儿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别那么不正经!”
“苏柚还真爱害羞。”袭清蔚看他那模样心里便是极开心了,便是忍不住那他开起玩笑来。
奚苏柚干瞪了他一眼,微瘪了瘪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小姐……”明欢快活地跑进来叫了声,又扫了眼奚苏柚和袭清蔚,“掌柜的,公子,下午好呀!”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了?”钟离祈坐着喝了口茶,语气横横的问道,一时间便把明欢堵了个惊慌失措。
“小姐……刘二他……”明欢以为自己小姐生气了,便立刻上前手忙脚乱语无伦次想要辩解,那白皙的小脸蛋儿都涨红了,水汪汪的大眼眸甚是让人怜悯,“……他母亲……他,哎呀小姐……。”
钟离祈看了她一眼,瞧她紧张成那副德行,“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明欢又是恼又是喜,恼是小姐骗她喜是小姐没生气,说道,“小姐竟拿明欢开玩笑!”
“还不是明欢你的错?”奚苏柚笑意盈盈坐起身子无辜地说道,“店里头酒都快没了。”
“不过依我看,那刘二也是个老实人。”袭清蔚也接着跟上说道,把明欢听得糊里糊涂,全然不知自己的主子是要把自己卖了!
“掌柜的!袭公子!你们这是说的哪儿跟哪儿啊。”明欢羞着脸嗔怒道。
钟离祈又喝了口茶润润喉,酒肆里没坐着几个人,老王也不在,说是出去给人算算命赚点钱。不过就他那班门弄斧装神弄鬼的样子,也赚不了几个子儿,到头来还是回来蹭吃蹭喝的把。
吃酒喝茶聊天的客人们瞧着动静也都回头看了看,不过也比不上吃酒来的好,便又转回去自顾自吃酒了。
“丫头可是喜欢那刘二?”钟离祈抬眸看着羞红着脸的明欢。
“我……怎么可能!他……。他就一呆子!小姐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我怎会喜欢他这般的……”明欢红着脸开始语无伦次的说道。
话未说完,门口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酒罐子破碎的声音,把吃酒的客人也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去。
竟是……。
竟是刘二!
他傻愣愣地站在门口,老实的眼中闪着震惊和心痛。
他前几天忙都忘记给酒肆送酒,今日得空便想了起来,结果一进门便听着这话。一走神手里的酒便落地了,溅了一地的酒水,芬芳醇香的酒味便弥漫了整个小酒肆,让人闻着便想醉了。打湿了他的粗布衣衫和白底黑鞋,打碎了他那颗老实人的心。
他有些尴尬的憨憨笑着,“对……。对……对不起。”
说罢便连忙蹲下去捡碎片,手忙脚乱之中竟将自己的手给割破了,鲜血混着酒味,一时间有些奢靡。
“……。刘二。”明欢也呆愣愣地看着,她实在没想到刘二这种时候会出现,也知道自己伤到了他,他一老实人什么委屈什么疼痛都咽在肚子里,叫人好生心疼。
奚苏柚和袭清蔚面面相觑,却也都不说话,他们俩也都知道感情的事儿还是当事人解决才好,外人瞎掺和免得弄巧成拙。
明欢跑上前,见他手受伤流血,离开从怀里取出手帕给他缠上,“刘二,你受伤了啊!”
“多谢姑娘关心。”刘二不冷不淡地回答,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刘二……”明欢看着刘二有些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变成一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突然觉得一阵窒息的痛。
奚苏柚瞧着明欢这模样便说道,“明欢不追去?”
明欢回眸看了一眼奚苏柚,看他眼眸含着笑意,十分温柔如春风一般,咬了咬唇便跑了出去。
“小姑娘就是害羞。”奚苏柚笑着调侃道。
“苏柚难不成也是小姑娘?”袭清蔚合上书伏在他耳畔十分撩人地说道,话语柔柔的喷在奚苏柚的耳边便觉得酥酥的,奚苏柚瞬间便又涨红了脸。
他急忙把袭清蔚推开,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袭清蔚带着邪邪的笑意,起身将奚苏柚横抱起,向楼上走,望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眸,道,“待会儿你便知了。”
“喂!阿袭!”奚苏柚听着这话便觉得有危险,动弹这身子结果被袭清蔚禁锢在怀里,他纳闷了袭清蔚才刚好的身子怎么就力气这么大?
“快放下我!”
“苏柚乖。”
第七十章:我们去钓鱼
这日阳光甚好,照得人身上都得脱层皮的滋味,还是呆在小酒肆里凉快着舒服呢。
那日明欢追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来之后面若桃花,估计就是芳心暗许。这丫头就是好面子,硬逞强才整了个不高兴。
这几日倒是把钟离祈给忙坏了,袭清蔚和奚苏柚与平日一样闲来无事躺在床榻上吃吃花生喝喝小酒偶尔看看账本好不清闲。
至于那胥家公子,倒是整日不见人影一直呆在房内,看样子那公子的身子骨当真是不好。
奚苏柚瞧着钟离祈进进出出,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钟离祈忙着点办东西呢,听见奚苏柚的笑声,便没好气地回道,“苏柚有空笑着,怎不帮帮我?”
“没空没空。”苏柚笑着从柜台上取来账本装起样子来了,“我还得看账本呢。”
“哼。”钟离祈抱着一大堆东西便又开始忙活了。
总而言之,明欢芳心暗许,身为她的主子,自然是要给她寻个好人家毕竟她也老大不小了。这不,钟离祈就去刘二家说媒去了,奚苏柚本想跟着去看热闹的,结果瞧着外头太阳这么大便又不去了,为此袭清蔚还笑话他娇生惯养。
“结果怎么样?”袭清蔚喝着冰凉的小酒问着正在忙里忙去的钟离祈。
钟离祈面上震惊地问道,“阿袭……我这忙你看不出来吗?”
当然是谈成了,明欢乐意,刘二也乐意,刘二唯一的母亲身子不好自然盼着早日抱孙子更是欢喜的不得了了。
钟离祈这么忙还是不给明欢点办成婚的东西么,身为钟离家的丫鬟自然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嫁了——虽然在这乡野小地也风光不了哪里去,但是也要按规矩办事,什么得都妥帖了才行,凤冠霞帔自然要全要备好了。
“日子也挑好了?”袭清蔚还当真没怎么对明欢的事情上心,他也未曾去过婚宴,也不知道成个婚得多麻烦。
“自然,有我钟离祈在,速度肯定是快的。”钟离祈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订在三天后。”
“还真是快。”奚苏柚拿开账本说道,他其实有些期待,也不知明欢穿起凤冠霞帔是个什么模样,总该不会还是个泼妇样子把。
“哎呀!”钟离祈忽的拍了下脑袋,“我竟给忘了!”
话也不说清楚便转身跑出去了。
奚苏柚噗哧一声笑了,“怎么话也不说清楚,火急火燎的真没个小姐样。”
“苏柚不怕我与阿祈告状吗?”袭清蔚半眯着眼斜看他,带着一丝不怀好意,让奚苏柚有些发毛。
“阿袭,待我最好,肯定不会与阿祈说的。”奚苏柚嬉笑着贴上袭清蔚的手臂,温温热的传递到自己冰凉的脸颊。
“都夏日了,你怎还那么凉?”袭清蔚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抓住他冰凉的手,微蹙眉头说道。
“唔……谁知道呢。”奚苏柚微仰头,便能看见他白皙的脸,与他平静毫无波澜的眼眸微微对视,“可能是没运动的缘故把。”
奚苏柚看着他平静的眼眸便觉得有一阵心虚,自己这破身子要是暖的那便奇怪了,不过自己都习惯了。
袭清蔚蹙眉想了想,然后用手扶起贴在自己身边的奚苏柚,自己也坐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十分正经地说,“那我们出去走走。”
“什么?!”奚苏柚一愣,然后看了看外头的样子。
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大地,便觉得连干燥的地上也冒起了袅袅烟雾,空气都有波痕一般,像是热浪一阵接一阵扑进来。
“起来。”袭清蔚便站起身来了,然后又低眉想了想道,“去钓鱼。”
“阿袭……不要啊。”奚苏柚半坐在凉席子上,哭丧着脸指了指外头,“你看这么热,我会晒死的。”
袭清蔚看着他不说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良久道,“你确定你不去?”
奚苏柚沉重而艰难的点了点头,表示万分决绝。
“那好。”他笑着说道,“今晚我便让你下不了床。”
奚苏柚先是一愣,后立刻站起身来,赔笑道,“谁说不去?这么好的天气真适合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