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我则笑+番外——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5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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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翘很讨厌他,同时又有点怕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终黄生让开了道路,目送翘翘离开,眼光却一直在翘翘周身徘徊。

翘翘蹲在门口系鞋带,黄生犹豫了一会儿,蹲在他旁边,也开始换鞋子,同时干巴巴的开口说:“你叫什么名字?”

翘翘没搭理他,拿起一把小刷子擦皮鞋。

“李客说你叫翘翘,这个名字真有意思。”

外面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翘翘“啪嗒”一声把鞋刷扔到一边,拉开门跑出去了。

公园里游人很少,倒是有几个年轻人在放风筝。他们下车之后,刚好一阵风袭来。三人不由自主地吸气。翘翘和李客贪图漂亮,只穿了单薄的休闲小西服,开屏的孔雀似的浑身乱抖。黄生倒还好一些,外面穿着毛料大衣。不过他毫无怜香惜玉的觉悟,任凭两只孔雀冻得小脸煞白,也不肯把自己的衣服借出去。

公园里的菊花开得十分灿烂,又有细细长长的金色花瓣被吹落,把青石地板铺成了金黄色。翘翘一手压着栅栏,另一只手伸向花丛,嘴里说:“我要摘一朵最大的。”

手还没够着,就被公园的管理人员制止了。翘翘嘟起了嘴,很不高兴的样子。黄生拿出手机,对翘翘说:“你站在花丛边,我给你照相吧。”

翘翘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土。

他环顾四周,想去找李客。而李客却远离了离开了花丛,去广场的空旷地带,那里全是放风筝的人。

“李客。”翘翘喊了他一声,想跑过去,他以为李客想放风筝。而李客回身,对他摆摆手,意思是别过来。翘翘虽然有点疑惑,但只好留在原地。他蹲在地上,把那些新鲜干净的花瓣捡起来,心里想,我要把这些花瓣烘干,然后用胶水粘成完整的花。余光扫到身旁,黄生就站在他右后方,平静地盯着自己。翘翘心里一阵厌烦,心中评价:苍蝇似的!

李客缓缓地走向广场中央,他刚才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然而不敢高声喊。及至走到那人的身旁,他才有点犹豫地开口:“安澜。”

放风筝的男人暂且扯住线,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声无息地回头看天空,没有回答。

眼前的人的确是安澜,但和平时看到的人又不一样。他瘦了很多,面孔也有些灰败暗淡,眼神也木木的,仿佛无端老了十几岁。

别人放风筝都是戴上手套,防止手指被划伤。而安澜偏偏赤手去扯风筝线,他的一双手冻得发红,手背却青筋凸起。一阵狂风吹过,风筝骤然升高,轮子吱吱叫着旋转,白色的丝线带着通红的血迹攀上空中,一串红色的血珠子掉落在地上。

李客皱眉,替安澜害疼。这要是搁以前两人还要好的时候,李客肯定要心疼死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这会儿心疼得有限,而且还起了别的心思。他看得出来安澜这是有很重的心事,但是具体是什么呢。李客漫无目的地猜测,也许是他被那个总裁情人给甩了,然后幡然醒悟,发现还是自己最温柔疼人,悔恨交加之余,独自来广场放风筝。

李客熟知安澜的脾气,所以并不去打扰他。风筝越飞越高,终于手里的线到底了。安澜冷着脸,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把一柄瑞士军刀咬开,割断了线。收起钥匙,他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扔进花丛里,抬脚就走。

安澜站在路边,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在前排坐定,李客弯腰坐在后排的位置上。

汽车停在了一间西餐厅,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虽然都不说话,然而很有默契地进去。安澜走进楼上的包间,而李客在将要进去时,刹住脚步,转身飞跑进一家药店。

几分钟后,他拿了一瓶碘酒和几个创可贴进了包间。昏暗的房间里。飘散着红酒和牛奶的甜香味。安澜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低头发呆,见李客进来,身体才略微动了一下。

李客叹了一口气,坐在安澜的身边,把他的手掌掰开,用棉签沾了碘酒,慢慢清洗手掌上的血迹。血迹清理完毕,然后是清洗伤口。风筝线细而锐利,他手上的伤口更是整齐而深。棉签戳一下伤口,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一瓶碘酒几乎用完,地上散落着棉签和药棉。李客撕开创可贴,慢慢地把他的手掌贴满。

“这两天手都不能乱动,要是发炎,就只能去医院了。”李客说完,抬头看了安澜一眼。

安澜目光低垂,睫毛散落开,把眼睛都覆盖住了。他似乎是没有什么情绪,然而眼睛眨了眨,一串亮晶晶的泪珠滚落了下来。水珠落在褐色的创可贴布面和纤细的手指间。

李客别转过脸,不去看他了。李客知道他手上的血和脸颊上的泪水都不是为自己流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爱安澜了,然而看安澜哭成这个样子,他心里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醋意。李客以为安澜自从被辰夜伤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心了。至少安澜从来没有为自己伤心到这种地步。

安澜的泪水来得很短暂,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若无其事地张嘴含住玻璃杯中的吸管。然后伸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把一块吐司拨到盘子边缘,弯下腰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咀嚼。他今天没有戴手表,左手腕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李客目光炯炯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这次有进步,至少没有像上次那样闹自杀了。”

安澜眉头皱了一下,心中的悲伤渐渐散去,他手脚发痒,有点想把李客踹出去。

他们只和平共处了短短的片刻,就又像斗鸡似的互相攻击谩骂,而安澜情绪低落,身负重伤。不能积极应战,只好冷淡着一张脸,挂免战牌。

李客单方面地语言攻击得不到回应,渐渐觉得乏味,起身结账后,他说:“你好好回去吧,别想太多了。”翩然离去。

李客回到公园里,早已经不见了黄生和翘翘的身影。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地在花丛边拍照。见一个老太太在寒风中摆摊卖烟。李客善心大发,掏出钱包买了几盒苏烟。他坐在花厅的长椅上点烟,被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呛得直咳嗽,然后才发现自己买的是假烟。李客大怒,跑回去跟人家理论,那边却早已经收摊回家了。李客只好自认倒霉,郁闷地回家。

第39章

一大早,安澜进了办公室,桌子上堆积了这几天的合同和报表。他打开最上面的一份,一脸漠然地审查,员工们陆续赶来,见到安澜,都十分惊讶:“安主管,听说你生病了,现在没事吧。”

“已经好了。”安澜简短而低沉地说,随即不再抬头,显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而旁人也只好识趣地离开。

安澜一个多星期没来上班,连个请假报告都没有写,上司似乎也不追究缘由。旁人摸不清头脑,只好胡乱猜测。安澜不管别人的闲言碎语,心无旁骛地在电脑上打字。

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进来一个员工低声说:“顾总来了,快把该签字的文件拿给他。”立刻有一群人忙乱地拉抽屉翻桌子,捧着一堆文件跑上楼。

安澜眼皮动了动,继续打字。等那些人陆陆续续地下来,安澜才放下手里的工作,抬脚上楼。

他推开顾辰的办公室,却见艾丽正把一份合约拿给顾辰看。三人愣了一下,顾辰先开口:“艾丽,你先出去一下。”艾丽点头,拿着文件快步离开。安澜等她出去以后,顺手关上了门,并“咔哒”一声反锁。

顾辰把窗帘拉开,让秋日的阳光全都照进来,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口,整理桌子上的文件,随口说:“你也太任性了,说不来就不来,要是别人都跟你似的,这个公司还怎么管?”

安澜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把拖把拿过来。”顾辰说着,弯腰把办公桌下面的电源线扯出来,带出一大堆灰尘和垃圾,他皱眉道:“这个艾丽做事也太潦草了。”

安澜从角落里拿起拖把,走到顾辰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地板上的灰尘撮成一堆,然后用卫生纸包起来,扔进垃圾桶里。顾辰站在他身边,冷不丁开口问:“手怎么了?”

“放风筝的时候被线划伤的。”安澜随口说,他走到办公室里间,打开水龙头洗手,水很凉,手心的伤口一阵一阵害疼。他用毛巾擦手的时候,偷偷朝外面看了一眼,发现顾辰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顾辰站在窗前,把安澜拉到自己身边,摊开他的手心看了看,轻轻地叹气,用双手合拢,将他的手包裹住。

“顾总。”安澜仰着头看他,心里忽悲忽喜,秋日的阳光一半洒在他的脸上,他在温暖与悲戚之中,把脸埋在顾辰的胸口。

顾辰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把椅子拉过来,顺势坐下,把安澜放在自己的腿上。安澜醒悟过来,挣扎着要站起:“会被别人看到的。”

“你不是已经把门锁上了吗?”顾辰温和地笑着,两只手却像钢铁似的箍住他的腰,不许他乱动。安澜眼见挣脱不开,只好服软,别别扭扭地坐在顾辰的大腿上,他又抬手搂住顾辰的脖子,是一个小孩子撒娇的姿势。

“你那天……”安澜低着头,有些委屈地说:“怎么不理我?”他现在的姿势比顾辰还要高一些,然而身体扭来扭去,想在顾辰的怀里找一个空间,于是小蛇似的弯腰含胸,软绵绵地趴在顾辰的胸口。

顾辰双手抱着他的腰,仰靠在椅子上,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管怎么样,我想我还是爱你的。”

“嗯。”安澜猛点头,他就知道是这样。

外面传来敲门声,艾丽轻声说:“顾总,车已经到楼下了。”

安澜轻声说:“你要外出吗?”其实他刚才已经看到顾辰在收拾东西,只是没有心情问。

顾辰没有说话,把安澜抱下来,他把桌子上的一沓文件装进纸箱里。目光温柔地看着安澜,他轻声说:“我要回德国了。”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已经联系了德国的脑外科医生,他会帮我恢复以前的记忆。等我的病好了,我会回来的。”

安澜脸色苍白,眼睛里的光都暗下来了,半晌才开口:“为什么一定要恢复以前的记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顾辰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说:“我不好。”他叹了口气:“父母、朋友、同学、妻子和女儿,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这种感觉并不好。”

安澜也知道像顾辰这样的人,和以前的生活完全脱节是非常痛苦的。而且,他现在才忽然意识到,顾辰其实已经结过婚,并且有孩子了。顾辰他原本就不是同性恋,如果恢复记忆的话……

安澜垂下眼睑,声音很低:“这样也好。你原本的生活轨迹应该是很幸福甜蜜的,因为安琪的恶作剧,你才会到我身边。”他苦笑了一下:“要是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走吧。”

顾辰在这一瞬间,有过一丝动摇。他走过来摸了摸安澜的头,柔声说:“别说傻话了。我很庆幸能认识你。”他吻了吻安澜的额头:“我爱你。等我回来。”

安澜木然地看着地面,没有说话。耳听见顾辰的脚步渐渐走远,他的手腕静脉忽然剧烈地疼痛,好像再次被切开了似的,安澜忽然飞跑过去,拉住顾辰的衣袖。

顾辰正准备开门,只好停下动作,轻声安抚他:“安澜,松手。”

安澜弯腰,紧紧攥住他的西服袖口,手指和脊背剧烈地发抖,他咬紧牙关,语气近乎哀婉:“顾总,你不要走。”他忍住几乎冲口而出的呜咽,哆嗦着说:“不要离开我。”

“安澜。”顾辰忽然有些生气,他加重了语气说:“你不要这么自私,我有权利知道我的过去。我不可能这样糊涂着过一辈子。”

安澜猛然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布满雾气。他轻声说:“你说过的,你和他不一样,你会照顾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我不要你照顾,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顾辰有些语塞,他把安澜的手掰开。安澜失去了支撑,直接跪倒在地上。顾辰忙弯下腰,两手架在他腋下,劝道:“快起来,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安澜没有动,反手攥住顾辰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坚硬:“顾总,我这样跪下求你,你也一定要走吗?”

顾辰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挣脱安澜的束缚,平静地说:“你肯做到这种地步。我是不忍心离开你的。但是安澜,我很不喜欢我的大脑里残留别人的意识,我现在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这让我觉得很厌恶。”他用拇指擦掉安澜脸颊上的泪水,轻声说:“不要哭成这样了。”

顾辰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自己的离开会让安澜如此伤心,他猜想一定是辰夜当初的不辞而别给安澜的打击太大了。想到这里,顾辰既觉得嫉妒,又觉得心酸。而安澜见他决意离开,反倒是平静下来了,甚至主动帮他提着行李箱,送他到楼下。

安澜打开后备箱,将箱子放进去,然后站在车旁,顾辰坐在车内,目光眷恋地看着他,两人统一地不发一言。安澜对司机摆手说:“行了,可以走了。”

车子很快消失在路边的绿化带后面。安澜徒劳地向前走了几步,正午的阳光洒下来,灼热的气浪和灰尘从地面升起。安澜痛苦地闭上眼,身下的影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秋意更深时,螃蟹上市。李客从菜市场买了几十斤大闸蟹,回去后架上蒸锅,清蒸,又热热闹闹地邀请黄生来。黄生此人宛如浮萍似的,不被任何事情牵绊。无论何时,李客给他打电话说,我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黄生一听,很和胃口,立马就开车过来了。

黄生推开房门进来,将大衣和围巾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同时环顾四周,只见到李客一人,眉头微微皱起,他坐在沙发前,打开电视,一副等吃的模样。

李客趁螃蟹在锅里闷的时候,快手快脚地洗了葱蒜,打算搅拌成汁。外面传来咚的一声响。翘翘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他大大咧咧地站在正中央,仰着脸吸气,喊了一声:“好香啊。”小皮球似的滚到厨房里,绕着蒸锅打转。

翘翘想伸手把锅盖掀开,被李客一筷子敲在手背上,李客呵斥道:“烫死你!”

翘翘把手放到背后蹭了蹭,又依在李客身边,说:“我帮你剥葱。”

李客一把推开案板,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说:“交给你了。”

李客跑到洗手间,哗啦哗啦地冲洗眼睛,然后水淋淋地走出来,看到黄生冷着脸看电视,腰杆笔直,双腿修长,一张脸说不上是好看,但是线条硬朗,犹如刀劈斧砍似的。

李客收回了目光,他并不是很爱黄生,然而这样的男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征服欲和施虐欲。李客承认自己的口味是原来越诡异了。以前喜欢干净柔软的小年轻。小年轻尝够了,就想吃点不一样的。

翘翘围着蓝格子围裙,弯腰切菜,小屁股一撅一撅,十分的鲜嫩可人。李客看在眼里,却是一点也不动心。再好吃的美人,也有吃腻的时候。李客漫不经心把碗碟摆放在案板上,随口说:“快毕业了吧,打算在哪儿工作?”

翘翘听见这个,就有些郁闷,嘟嘴道:“不知道啊。”

“既然已经不准备考研了,就搬回宿舍吧,一直住在外面,辅导员不会查吗?”

翘翘看了他一眼,说:“不会啊。我们那种野鸡学校,老师不管这个的。”

李客就不吱声了。

翘翘慢慢用菜刀切白葱,辛辣的味道直窜口鼻,他说:“你是不是烦我了。”

李客倒是个实诚人,坦然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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