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雌性的身边丢着一堆各种各样的蛋壳，她膝盖上还抱着一个祭祀用的陶碗，碗里还剩下几颗蛋，雪白的、奶白的、米色的，各式各样，形状也有些不同。

秦笙非常困惑。至今为止，他所见到的怪物雌性都是吃人肉的，把兽人、雌性都当成了食物。但这个怪物雌性却没有动兽人的遗体，而是收集了一堆蛋？

“就是它？”他压低声音问。气味和痕迹很明显地指向这个雌性，但她目前的行为实在有点怪异。

卫瀚垂下眼睛，想了想：“……据说，有些部族的幼崽是兽形出生的。”虽然非常罕见，连他也没有见过，但那些蛋完全不像是动物的蛋，怪物雌性也不会突然就转变了喜好。所以，只有这一种可能。

秦笙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也就是说，那一堆蛋，都是没有孵化的幼崽？“走！”

“别急，这堆蛋好像都没什么生命的气息。”这个部落里的兽人会把雌性、幼崽、老弱都带走，不可能把一堆蛋留在最危险的地方。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这些蛋已经孵不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怪口夺蛋

就算是没有生命气息的蛋，也是兽人幼崽的胎儿！

秦笙勉强控制住冲上去的冲动，紧紧地盯着那个怪物雌性，看她又拿起一颗蛋，咬碎蛋壳，喝掉蛋液，舔了舔嘴角，一脸满足的样子，无比厌恶与愤怒。“什么时候上？”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也许换成是啃食兽人或雌性的遗体，他反而不会这么情绪激动。正因为那是一些永远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身为成年兽人，有责任让他们完整地离开兽人世界，进入神灵的怀抱。

“别急。”卫瀚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压低身体，“我去它身后的废墟里。等我到达了你对面的位置，你就出击。”他双手撑在地面上，慢慢地退后几步，拱起的身体就像兽形的状态，优雅而危险。他的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引起怪物雌性的注意，很顺利地退到最近的茅屋后面。

秦笙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再次把视线转移到怪物雌性身上。陶碗里剩下的蛋不多了，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选中了一颗蛋。

那是一颗米色的蛋，蛋身是长椭圆状的，比刚才的蛋都小了一圈，大小和雌性的拳头差不多，正好一只手就能握住。

怪物雌性就像爱抚一样，轻轻地摩挲着那颗蛋，笑了起来，伸出了舌头。

秦笙情不自禁地绷紧了身体，又难受又憋屈地看着那颗眼看着就要被吃掉的米色的蛋。他忽然觉得，那颗蛋好像动了动，似乎正在无言地反抗或者求救。

他怔了怔，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可能看错了。

然而，当怪物雌性的舌头舔上蛋壳的时候，那颗蛋又晃了晃。

它是活的！秦笙握紧了长镰，用力过度的手指泛起白色。他迅速地看了一眼还在悄悄移动位置的卫瀚，咬了咬牙。他确信，那颗蛋绝对是有生命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吃掉！年轻的黑豹族少年并没有犹豫，他弓起身体，积蓄力气，准备攻击！

卫瀚在移动的过程中，一直注意着秦笙的情况。发现他的姿势变了，勾了勾嘴角，心里有些无奈。他心爱的黑豹族少年不擅长表达，所以看起来有点冷漠，但内心对弱小的幼崽却充满了同情和怜爱。见到这种情况，他的愤怒和冲动实在很正常。反倒是他，看起来温和亲切，实际上对幼崽和弱小根本没什么特别珍惜的情感，所以也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他停了下来，挑了个比较好的攻击角度，决定配合秦笙的行动。

就在怪物雌性准备张开嘴咬碎蛋壳的时候，秦笙猛地冲了出去。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飞速奔向怪物，目标是她手里的那颗蛋！

怪物雌性立刻发现了他，发出一声怪叫，嘴巴张到最大，就像撕裂了下颌，露出细细密密的尖锐牙齿。它仰起头，把蛋往嘴里扔去，浑身也冒出红色的火焰。

秦笙立刻转变了目标，顾不上炽热火焰的威胁，心里默念着召唤守护神迹，猛地撞上它的身体。

也许是守护神迹的力量，火焰虽然灼伤了秦笙的左手臂，但伤势并不算重。怪物似乎没想到他会直接撞上来，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落进怪口的蛋也轱辘轱辘掉在地上，滚到了不远处的茅屋废墟前。

没有及时接住这颗蛋，秦笙非常自责。但是蛋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脆弱，仍然完完整整的。踩上旁边那些碎蛋壳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它们的坚硬程度，顿时稍微松了口气。

“陌生的兽人！自己来找死吗？！”怪物雌性愤怒地尖叫着，身体立刻膨胀起来，变成上半身一片火红、下半身是一条骷髅长尾巴的怪物。怪物的身体庞大，半直立起来也有四五个兽人的高度。骷髅长尾巴就像示威似的，一甩就击塌了一幢完好的茅草屋。尾巴和上身接起来的腰部似乎仍然在腐烂，散发出浓重的腐臭味，簌簌地往下掉灰黑色的血肉。而它仍然完整的上身全都笼罩在薄薄的火焰里，眼睛凸出，流着涎水的嘴占了大半张脸，露出一排排狰狞的牙齿。

秦笙跑到废墟边，捡起那颗蛋揣在怀里，一时找不到能藏它的地方，本能地往前跑。

“停下！”怪物喷出火焰，扭动着骷髅尾巴追了上去。

它的速度确实很快，但秦笙不断地往茅屋里钻，它只能用尾巴开路。等击碎一间茅屋，秦笙往往又跑到另外一间里了。重复了几次之后，它不耐烦地暴怒起来，一尾巴扫过去，周围的房子都轰然倒地。

一片尘土飞扬里，秦笙顺利地脱身了。

“滚出来！给我滚出来！”怪物尖叫起来，尾巴四处乱拍，寻找着秦笙的踪影。

这个时候，卫瀚突然从它背后跃了起来，趁着火焰的范围微微缩小的刹那，一刀砍中了它的右手。火焰燎伤了他的身体，但战果也非常可观。怪物的整条右手臂都被砍了下来，砸在地上。它疼得大吼，浑身火焰升腾起来，变成了幽幽的蓝色。

然而，卫瀚的攻击并没有就这样结束。他无视了烫伤，趁着自己下落的势头，横刀一切，继续划开怪物的身体，在它背后拉出一条贯穿整个背部的伤口。

“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幽蓝色的火焰追上卫瀚，似乎想要把他活活烧死才肯罢休。但召唤守护神迹获得的力量，使火焰完全没办法沾过来，只能盘旋在他周围。

卫瀚轻轻地“啧”了一声，他雪白的长头发已经烧毁了大半，身上也有肉烤的香味，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快烤熟了。不过，这个怪物除了喷火和移动速度快一些，战斗的意识实在很差。只要能够忍耐住疼痛，打败它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当然，为了让痛苦尽快结束，早点解决它、早点疗伤才是最佳的选择。

他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引着怪物在部落里游动，几乎把整座部落的房屋都完全毁掉了，才又找到一个攻击的机会，借着一根斜竖着的房梁跳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割掉怪物的脑袋！

然而，就在快要得手的时候，怪物突然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完全扭过了头，露出狰狞诡异的笑容。笼罩在它上身的幽蓝色火焰变成了纯黑色，散发出好像能直接把人烧成灰烬的炙热！

卫瀚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但现在他已经在空中，已经开始往下落！已经停不下来了！

在这个危急的时刻，怪物并没有注意到，秦笙已经回到了战场上，正面无表情地对着那条乱拍乱甩的骷髅尾巴中间砍了下去。骷髅尾巴是中空的，他用尽全力，很顺利地就把这一整截都给砍断了，立刻踢到一边。

怪物竖起的身体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衡，猛地扑倒在地上，黑色的火焰把它周围的土地都消融掉了，上半身陷了进去。

秦笙立即乘胜追击，对准它的腰部，长镰一扫，砍掉剩下的骷髅尾巴。卫瀚落在他旁边，发现怪物腰部的切面并没有黑色火焰，马上一刀对准，捅了进去，迅速地翻搅了几圈。

怪物惨叫起来，奄奄一息，黑色的火焰完全熄灭了，连幽蓝色的火焰也只剩下淡淡的一层。卫瀚站在它脑袋边，挥刀砍向它的脖子。

战斗顺利地结束了，怪物腐烂的身体在自己的火焰里烧成一堆灰烬，骷髅尾巴也被卫瀚和秦笙踩得粉碎。

“怎么样？”秦笙看着卫瀚烧得黑红的脸和左半边身体，有些担心。他只是轻伤，灼伤的痛苦已经无法忽视了，而卫瀚的伤势非常严重，那种疼痛更是难以想象。

“没有那么严重。”卫瀚安慰着他，“他们部落有祭司，很快就能治好。”烧伤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经历，确实比内伤、刺伤更疼一些，但伤的只是皮肉，很容易复原。

“我们立刻去找祭司。”

走出被毁掉的部落，秦笙在一棵树的树洞里找到那颗仅存的蛋。把这颗蛋握在手里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他仍然记得它摇动的样子。也许他没看错，这是颗有生命的蛋，也许他看错了，只是太愤怒了。但无论如何，救下它都是值得的。

“就是它？”卫瀚挑了挑眉。他对这颗长长的椭圆的蛋没什么兴趣，只是瞥了一眼：“走，早点还回去。”

秦笙把小心地把蛋放在怀里，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章：收养蛇蛋

带着奇特韵律的神秘祈祷文像潺潺流动的小溪一样，在简陋的茅棚里流淌。一道道柔白色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笼罩在卫瀚身上。治疗神迹的力量洁净而美丽，把神灵的悲悯和怜爱化成了实质，赐予每一位兽人。

卫瀚烧伤了脸部和半边身体，猛地看过去，伤势严重而且有些狰狞。但在治疗神迹的力量下，他正在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慢慢地恢复，伤口也渐渐地缩小了。治疗神迹同时也会提高兽人自愈的能力，帮助兽人进入最深沉的睡眠。两种力量一起发挥效用，才能使兽人更快地痊愈。

秦笙看着他安睡的样子，舒了口气。他刚刚也接受了治疗神迹，放松下来之后，疲倦感一阵阵地涌来，眼睛渐渐地就张不开了。本来他还有很多话想问中年祭司，但是现在只能暂时顺从自己的本能了。

漫长安宁的睡眠之后，秦笙醒了过来。他记得自己睡的时候离某人还有一段距离，但现在却被某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阿笙，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够了。”

“那就陪我一起躺一会儿。”

“……”

茅棚外并不安静，隐隐约约有哭声和砍伐的声音传进来。但是，那些声响反而衬托得这里更加宁谧。

“怪物的事，我怀疑秋之城神殿某个祭司。”

“嗯……确实太巧了。这片山林我们才走了一半，就出现了三个怪物，怀疑秋之城神殿也很正常。不过，如果是普通的祭司，发现自己转移了一个怪物雌性之后就会住手吧？为了不危害各个部落，也会把那个怪物处理掉吧？为什么他反而转移了越来越多的怪物，还把它们都放出来？我怎么都觉得那个罪魁祸首好像有自己的打算。”

“不管他有什么打算，必须为这些惨剧付出代价。”

“怪物出现得越来越多，这个人肯定也越来越担心自己会暴露。”卫瀚弯了弯嘴唇，“你觉得，他会尝试着和谁合作？”

按照目前所知道的信息，唯一打算对抗神殿而且已经召集了一些力量的势力，也只有卫峙和王韵。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他们很快就能见到这个人了。秦笙想了想：“王韵，会和他合作？”

“呵，这个雌性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兽人世界。好不容易有个知道怎么转移雌性的祭司出现，你说呢？”卫瀚嗤笑起来，“她肯定会忽略这个人的罪恶，反正与她的‘伟大梦想’无关。”

“其他人一定会不满。”秦笙低声说。至少这一群曾经和怪物战斗过，亲眼目睹怪物造成的灭族惨剧的兽人们本质上都不坏，一定会反对这样的做法。

“呵，反对？他们反对，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趁乱干掉那个祭司。”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不过，各种细节的部分还需要再仔细地想清楚才行。机会只有一次，不能出任何差错。

陌生而又有点熟悉的脚步声在茅棚前停了下来。“两位勇士已经醒了？”中年祭司端着一大份食物走了进来，野果、烤雉鸡肉、鱼、煮得很粘稠的植物块茎，看起来非常丰盛。

“谢谢您给我们治疗，还带来美味的食物。”卫瀚一边微微笑着道谢，一边不情不愿地放开了秦笙。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两位是我们部落的大恩人，就暂时把这里当成家乡吧，千万不要客气。”中年祭司也笑了，“说起来，我们还没有通报部落的名称。我们是山林竹叶青蛇族，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个偏僻的地区。”

“我是风雨城区域罕尔草原虎族卫瀚，这是我的伴侣，冬之城区域南部森林黑豹族秦笙。”

“两位真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了。幸好遇上了你们，这真是神的恩赐。”

“我们来这片山林就是为了消灭怪物，也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情而已。”

“原来这里有怪物出没的消息已经传得那么远了。之前，我们部落也只是偶尔听过灭族的传言，却没有想到这种悲剧有一天也会降临到我们头上。”中年祭司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大多数人都还活着，部落总有一天会恢复过来的。”

“时间总会让大家慢慢忘记那些痛苦。”卫瀚点着头。

秦笙想起对秋之城神殿的怀疑，还需要继续调查很多线索才能证实他的想法。“请问，这个怪物是通过雌雄之会带回来的？”

中年祭司摆摆手：“不是。这个怪物雌性是我们族人外出游历的时候带回来的。当时据说是兽人遇到野兽袭击已经死了，它看起来无依无靠很可怜，就带回来了。”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意料。秦笙思考着：难道这么多怪物雌性出现在这片偏僻山林，真的只是一个巧合？秋之城神殿和这些怪物雌性没有关系？其他部落都灭族了，那两只怪物雌性的来历没有人知道。也许只有再遇上一个刚变出本体的怪物雌性，才能知道这些怪物的来历是不是都一样了。“在哪里遇到的？”

“好像也是某个森林里吧。那孩子刚刚已经战死了，唉。”

“如果您有更多关于怪物雌性的消息，请随时告诉我们。”

“我会去问问其他族人。两位好好享用食物吧，我去看看大家的情况。”

中年祭司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秦笙忽然想起怀里那颗蛋：“请等等！”他拿出一直贴在他怀里已经染上他的体温的蛋：“这颗蛋是你们的？”

中年祭司显得有些惊讶：“确实是。”

“我们在战场上发现了它，麻烦您替我们还给它的父母。”

“……两位发现它的时候，它应该在一个陶碗里吧。今天本来是我们的祭灵仪式，要把那群孩子都送到坟墓里安葬的。”

秦笙低头看向那颗米色的蛋。他实在无法相信，这颗蛋居然是没有生命的。

“我们竹叶青族有一半的孩子都是以蛋的形式降生的，孵蛋通常只需要半年就破壳了。超过一年还没有破壳的蛋……都已经夭折了。我给这孩子检查过很多次，它没有生命气息，它的父母也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事实。我本来以为它们都……幸好还剩下它，改天再举行祭灵仪式，好好安葬它吧。”

秦笙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里温暖的蛋。“祭司，这颗蛋能交给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