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它的药效是什么？”

“很抱歉我也没用过。”

“我需要能让我变得更强壮的药草，你懂得的。”

“我不懂。我只是想说，如果你一天到晚躺着不动，是没有办法变得强壮的，就算有药草也一样。”

虎族青年沉着脸，忍住把一大袋石币砸到对面像一颗巨大圆球一样的委托人身上的冲动。他扯出一个笑容：“给我三个月，我能让你变得强壮，不需要任何药草，怎么样？”

“太……太好了！”

当然，接下来等待这位委托人的，绝不是什么美妙的日子。

“我是一个虎族兽人，你们不愿意把这个怪物赶上来，我怎么打？潜下去，打一会儿，再上来呼吸？”

“可是那个怪物太强大了，族人们去了只会白白牺牲！”

“嗯……你们的原形是什么？”

“海蟹。”

“这样吧，我们换个方式，让它主动上来。来，你，就是你，变强壮的时机来了。阿笙，渔网带来了吗？多装点石头，把他也放进去。海蟹族再来两个人，躲在他的肥肉褶子里。我把他扔下去，砸到那个怪物的时候，你们用力地钳它。”

“不要……我不想做怪物的食物！”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不！不！救命啊！救救我！”

秦笙面无表情地看着大肉球在空中抡了几圈，气势万钧地砸进海里。半分钟后，大肉球又飞了出来，再次砸了进去。十几下之后，海水暴涨起来，涌起巨浪。被激怒的丑陋海怪终于现身了。

秦笙在箭头上涂满毒液，拉开弓，瞄准。

他的箭对于海怪来说，也许就像一根细小的毛一样。但是，这支箭射进它巨大的眼睛里之后，它立刻疼得翻滚起来，反射性地要往海底潜。

卫瀚当然不会放过现在的机会。他跳到海怪头顶上，两只手变成了虎爪。锋利的爪子刺进海怪的眼睛里，用力地往外一扯——

秦白一个哆嗦，肥短的小手遮住了眼睛。连他都觉得眼睛有点疼。

秦笙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选的是一种增加疼痛感受性的蜘蛛毒液，可以把疼痛放大几十倍。可想而知，海怪现在会有多痛苦。也许它现在很后悔来到浅海侵占了海蟹族的领地，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委托让一家三口的生活变得比以前更加精彩。需求得到满足的委托人们也非常慷慨，剩下的债务很快就还清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卫瀚终于如愿以偿。

在七个月里，他们筹集了三百五十万石币，完成了与棕毛猴族的约定。秦笙甚至觉得，在见过那么庞大的财富之后，接下来的旅途中无论见到什么珍贵的东西，也都不过如此了。至于剩下的几千枚石币，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浮云。最终，他们只留了一百枚石币，其他的都附赠给了棕毛猴族。

如今，春之城留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冲突与歧视的回忆，还有那些愉快地完成委托的日子。

离开之前，他们踏进了春之城的神殿。四座高塔围着的神殿仿佛承接着天际的云彩，庄严而伟大。四面八方的兽人们来到春之城，大多数都只为了能在神殿里获得试炼的机会，得到一位雌性组成家庭。

秦笙看着那些充满憧憬的兽人们，心里非常平静。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不会再羡慕这些兽人。试炼对于他来说，也仅仅是能够锻炼自己能力的经历而已。

“我们要走了。”卫瀚找到当初仲裁的中年祭司，笑眯眯地招呼着。

“噢？才七个月而已。”中年祭司看了看他，视线又转向秦笙，“黑豹族少年，能让我看看你的试炼信物吗？”

秦笙取出那封信：“您知道白云城的消息吗？”

“这是你的试炼。”中年祭司看了信上的署名，笑起来，“顺应你们的心意走，就能找到。”

“谢谢。”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提示了。

“那么雷电城呢？这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卫瀚问。

“沿着海岸线走一段日子，或许就能找到踪迹了。”中年祭司说，在秦白的额头上画了一个祝福之印，“孩子们，祝你们好运。”

一家三口踏上了新的旅程。

第四十七章：漫长海岸

赤红的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来，像燃烧着的火球一样，映红了天际的云霞，照耀在涌动的波浪上。渐渐地，太阳被不知名的力量托起来，红色逐步蜕变成金色，给缠绕在它身侧的云彩也染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边，终于投射出万丈光芒。

刺目的光让秦笙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黎明的时候，他忽然从睡梦中醒过来，看着蓝黑色的天空，想到他们离开春之城已经两个月了。而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春末夏初的夜晚，他鼓起勇气离开了黑豹族部落。那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年后的自己会在什么样的地方。

二十四个月，两座城池，各种各样的部族。有平和温暖的日子，也有惊险危机的时刻。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离开，他的生命里一定仍然充满了自卑与自责，充满了不切实际的艳羡。

想着想着，他就爬上了海边的岩石，端坐着看日出。

虽然一直顺着漫长的海岸线往南走，已经熟悉了沙滩、波浪、岩石组成的美景，但他还从来没有观赏过海边的日出。

在不同的地方看到日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部落里他也看过，那时对太阳升起的地方充满了好奇与渴望；在旅程中他也看过，太阳升起指向了他们想要去的地方，充满了希望；现在的他，则惊叹于自然的壮观与博大，感慨于世界的无边无涯，敬畏于神灵力量的伟大。

这就是他喜欢的生活。他内心无数次地确定，这确实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停留在一个狭窄的生活区域里，幻想和好奇外面的世界，而是真真正正地经历不同的生活区域、不同的伟大景观。

秦笙低下头，串着石币的项链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他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一句：而且是和重要的人一起度过。

“起得真早。”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笙回过头，虎族青年伸了一个大懒腰，冲着他露出笑容：“我想咱们应该快离开春之城区域了。遇到下一个海族部落，咱们就别避开了，不管他们欢迎不欢迎，总得问问情况。”

秦笙并没有回应，右手支在石面上，突然撑起身体，双腿向他连踢过去。

卫瀚反应非常快，退后两步，停在岩石边缘，挑了挑眉。

秦笙并没有给他调整的时间，一脚稳住身体，另一脚横扫过去。

卫瀚一手探出去，抓住他的肩，顺势空翻，和他交换了位置。但他并没有放开手，而是凭借自己强悍的力气，抓着秦笙往外用力一抛。

秦笙被他丢出岩石之外，在空中稳住了身体，落在沙滩上。

“要继续吗？伸展身体之后，吃饭应该更香一些。”抢夺领地成功的卫瀚弯起嘴角。

“嗯，来吧。”秦笙点点头，微微弓起腰，摆出进攻的姿势。

如果真的打斗起来，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一会儿工夫就能分出胜负。但是，秦笙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今天比昨天有一些进步，能够想到并且做出抵抗的动作，把失败延迟半分钟甚至是几秒钟，他就已经非常满意了。毕竟，徒手战斗并不是他的长项，他也没必要在这方面给自己制定不切实际的目标。但是，和卫瀚打斗的过程中所培养的战斗意识、不断加强的身体素质，是他所必须拥有的。

他不需要像卫瀚一样，徒手就能打死一头沼泽牛，凭借人形就能够暴打其他兽人的兽形。他需要更快更灵活的移动，出其不意的袭击，更锋利的匕首，更准确的箭技。他只需要不断加强身体素质，提高速度，不断磨练自己运用匕首和射箭的能力，就能成为一个强者。

遇到普通的敌人或者猎物时，他可以偷袭、可以射箭、可以用带毒液的匕首、可以投掷骨矛，甚至可以布置陷阱。遇到强大的敌人或者猎物，和卫瀚合作时，他可以准确迅速地射伤他们，协助卫瀚战斗；当强大对手近身的时候，他可以灵巧地避让，借助带毒液的匕首震慑他们，一直坚持到卫瀚过来为止。

做到这些，看起来很容易，其实并不容易。

单打独斗靠的是自己的技巧，合作则需要默契与训练。不仅他需要时时刻刻努力，卫瀚也需要适应不同的战斗方式。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之后，两人头对着头张开四肢躺在沙滩上。

“你离开家整整一年了吧，刚才在想家人吗？”

“嗯。”

“你好像从来没说起过你的家人。”虽然从只言片语中已经能够捕捉到很多信息了，虎族青年心想。

“我父亲在我两岁的时候过世，母亲很辛苦地养大了我。继父是父亲的双胞胎弟弟，走过八座城，对我很好。母亲后来生了一对双胞胎，秦筝和秦箫，一岁的时候就能化兽形，很可爱。”想到总是粘着他的两个毛球弟弟，秦笙微微地笑起来。现在他们都已经过了两岁生日，再过不久就能化成人形吧。小家伙们还会记得他吗？

“温暖的……家……吗？”卫瀚说着，脑子里冒出各种形象。和秦笙长得有些相似的雌性，他的母亲；两只滚来滚去的黑球，他的弟弟；精悍的去过很多地方的黑豹族兽人，他的继父。很奇怪，这些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的样子好像越来越清晰。也许，有一天他随着秦笙去黑豹族部落的时候，并不难认出他的家人。

“我也想到了现在。”秦笙说。

卫瀚有点意外他会忽然提到现在的生活。

“离开部落，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这么说，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很不错？”

“嗯。”

卫瀚愉悦地勾起嘴唇：“要我说的话，跟着你，是我最正确的选择。以前我满脑子都是找猛兽部落，打架，疗伤，再去打架。就这么循环着过了一年多。现在想想，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日子。而且，变得强大回去当部族的第一勇士有什么意义？战斗、打猎、战斗、打猎，这样的一生有什么意思呢？”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秦笙问。

“现在这样，和你——”卫瀚停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地加上，“以及小家伙，一起旅行，走遍十座城池。也许，某一天累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一阵。也许，走完了这些城池之后，还可以偶尔出门去拜访路途上认识的老朋友。”

秦笙醲绿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他被卫瀚的描述打动了，因为，那正是他想要的生活。

“你觉得呢？这种生活怎么样？我只要一想起来，总有点热血沸腾呢。”

“很好。”

“也许走累了，可以定居在我们喜欢的地方。把你的家人都接过来，一起住。”卫瀚兴致勃勃地继续，“嗯，我们的旅行多了一个新的目标，寻找我们最喜欢的地方，准备将来定居。”

他非常投入，已经开始思考他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地方。“风景不错，很自由，空间足够，人也容易相处……”

突然，一个毛团砸了过来，准确地糊在他的脸上。

虎族青年磨了磨牙，捏起毛团的后颈皮毛，静静地盯住它。

毛团化成人形，坐在他胸膛上，委屈地抖了抖：“饿……”

秦笙侧过身，强忍住笑声，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已经不想吃鱼了，腻味了，换点别的吧。”卫瀚云淡风轻地说，“比如说，白狐怎么样？刚够塞牙缝。”

第四十八章：白海豚族

海族部落其实并不难找，离开春之城沿着海岸前行的两个月里，一家三口见过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海族部落。只是海族部落比较排外，很少与陆地部族来往，对陆族兽人也相当警惕。在春之城的时候，因为有那位海族父亲的介绍，他们才能够进入附近的海族聚居地。所以，旅途中，他们没有招惹任何海族部落，远远地就避开了。

几天后，又一个海族部落出现了。

海族部落通常都是靠山背海。海是赖以生存之地，是所有海族的故乡和狩猎场；山是夏季飓风来临时的最后屏障，不论修不修房子，洞穴是必须准备好的。所以，个别海族部落的每一个家庭都拥有两类房屋，平时住在漂亮的木房子或者贝壳房子里，危急的时候就躲进山洞。

卫瀚和秦笙眼前的海族部落，就是相当富裕而且具有艺术气息的部落。齐腰的围墙里，有一根一根树枝垒起来的简洁木屋，有巨大贝壳倒扣形成的屋子，还有珊瑚枝堆砌成的屋子。各式各样的房屋呈弧状分布，一圈一圈，一直延伸到高大的石崖前。石崖上的洞穴也挂满了各色珠子做成的垂帘，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站住！你们是谁？”

在围墙边巡视的两个海族兽人握住手里的长骨刺，警惕地喝问。

“我是罕尔草原虎族卫瀚，他是南部森林黑豹族秦笙，这小家伙是受我们保护的白狐秦白。”卫瀚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是陆族。”

“居然是陆族……”

“他们肯定没好事！”

“嗯，得赶跑他们。”

“我们俩不是他们的对手。”两位海族兽人审视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有陆族！”更多的海族兽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纷纷跑过来，每一个人手里都不忘拿着武器。

卫瀚揉了揉手里的毛团，仍然笑得相当无害：“我们只是想问问，你们部族是在春之城区域，还是雷电城区域？”

几十个海族兽人相互看了看，终于有人说话了，语气相当不客气：“雷电城区域。你们可以走了。”

“好的，谢谢。”卫瀚转过身，脸色冷下来。作为能够横行兽人世界的猛兽部族——虎族的一员，这种冷遇令他非常不舒服。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不会介意闯进去以挑战的名义好好蹂躏他们，挫伤他们的自尊心。但是现在，他的时间非常宝贵，与其浪费到这些无谓的人身上，还不如和秦笙打上几场增加感情。

秦笙看了那些海族兽人一眼，默不做声地和卫瀚一起离开。其实他一直都非常疑惑，陆族某些兽人当初究竟做了什么事，导致所有的海族都如临大敌一样对待每一个陆族兽人？

“等等！”

“两位勇士，等一下！”

背后突然传来呼唤的声音，比刚才硬邦邦的回答有礼貌多了。

卫瀚和秦笙并没有停下，他们没有兴趣和把他们当敌人的部族深入友好交流。

“请等一下！刚才非常抱歉！”脚步声追了过来。

卫瀚把小雪团丢给秦笙，回过头，就见一个中年的海族兽人已经跑近了。

“我们很少遇到陆族，所以有些失态了。两位似乎从北方过来，是从春之城来的吗？”中年海族有着灰白色的皮肤，头发非常短，棕色的眼睛里饱含着笑意。

“是的。”卫瀚勾起嘴角，“我们想去雷电城，所以特地过来问问方向。”

“不嫌弃的话，在我们部落里休息一晚怎么样？给我们一个招待远方客人的机会，算是为刚才的无礼道歉。”

“阁下太客气了。海族一向非常警惕，我们都知道。”

“啊，忘了通报我们的部族。我们是东部海洋白海豚族，我叫蒂尔，是族长。真是很多年没有遇到陆族的猛兽部族兽人了，请不要客气，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