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虎的耳朵动了动，眯了眯幽蓝色的眼睛，满意地看着身边睡得正熟的人。它很随意地扫了一眼正在玩耍的小狐狸，又闭上了眼睛。

这真是非常平静祥和的下午。

带着寒意的秋风吹过，秦笙无意识地紧紧贴着白虎柔软的肚皮，汲取温暖。

白虎非常熟练地团成环状给他挡风，眼睛似眯非眯。

小雪狐跟踪一只棕鼠找到它的巢穴，立刻顺着洞口往下挖，速度飞快。挖洞似乎是它的种族天赋，无师自通。忽然，小家伙竖起耳朵，警惕地瞪圆了大眼睛。它飞奔回大白虎身边，变成人形：“阿瀚，有人。”

白虎比他更早发现兽人的存在，摆了摆尾巴：“没事。”

快要过冬的时候，兽人的狩猎范围几乎是平时的三到四倍。在两三个月的时间内，他们从早忙到晚，必须储藏数量可观的肉食，才能度过大雪冰封的冬天。同时，部落里还应该存有足够的粮食与可食用的果实，蓄养的牲畜需要吃的干草等，这些食物都是供给雌性的。

在这样的季节里，遇到远离部落狩猎的兽人是非常寻常的事情。不过，他们离开兔族部落之后，走了两个月竟然都没有遇到一位兽人，足以说明这条路线的偏僻。刚开始也许会觉得是件好事，毕竟没有人打扰他们。但是现在，他们非常有必要找一个部落补充物资。尤其是需要交换厚毛皮做的衣服，或者整张熟制的兽皮——秦笙的抗寒能力实在太低了，卫瀚非常担心他会病倒，平时做衣物使用的普通兽皮粗糙且容易干裂，经常需要更换。

冷风又吹起来了，即使在太阳底下，仍然有些冷。秦白哆嗦了一下，又变回兽形。他最近换了一次毛，新的毛又长又厚，非常暖和，团起身体来和球没什么区别。到晚上的时候，卫瀚会强迫他睡在秦笙的怀里，为秦笙提供更多的温暖。

陌生的兽人越来越近了，白虎嗅了嗅气味，发现竟然是蜥蜴一族的。

在四季分明的地区生活的蜥蜴和蛇类一样需要冬眠。所有冬眠部族都比较悲催，在漫长的六七个月内，他们都无法照顾自己的雌性，所以必须做好更完善的储备工作。对于那些体型比较小的蜥蜴和蛇类部族来说，储存粮食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几乎完全只能依靠人形完成。

“真意外，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会遇到兽人。我们……是岩窟大壁虎族，三位是？”林子里走出两位兽人，瞳孔很明显呈现爬行类的竖瞳状，精瘦的身体上裹着厚厚的毛皮，裸露的手臂上分布着细细小小的鳞片。对于巨大的白虎散发出的威压，两人明显并不适应。

“我是罕尔草原虎族卫瀚，他是南部森林黑豹族秦笙，这是受我们保护的幼崽雪狐秦白。”卫瀚化成人形，微笑着回应。

“听起来都很陌生呢。不像是春之城区域内的部族名字。”

“我来自风雨城区域，他是冬之城区域。”

“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如果不着急赶路的话，请到我们部族去休息吧。”

卫瀚深深觉得，这两只蜥蜴的性格和之前那只兔子的性格完全倒转了。按理说，兔族是温柔的，会热情邀请客人，而蜥蜴是冷血的，应该比较戒备。可是眼前这两只蜥蜴明显太过好客了。

陌生兽人接近的时候，秦笙就已经醒了，现在彻底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部落远吗？”

“带着猎物估计要走两三天。虽然有点远，但是正好可以补充物资嘛。我们一直在准备过冬的物品，估计去春之城交换物资的人也正好回来了。”大壁虎族兽人笑得异常热情。

“正好，我们也要去春之城，可以向你们请教一下路线。”卫瀚笑着接话。

“请教什么的就别提啦，我们只不过走熟了而已。”

“不然这就上路吧，嘿嘿，我们还有十几个同伴等着呢。”指了指树林深处，大壁虎族兽人非常有诚意地让开了路。

“说实话，我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客的部族。”而且还是蜥蜴。卫瀚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哈哈，我们住得偏僻，很久没有客人，雌性们都闷坏了。之后可得请你们给大家讲讲旅途的见闻。”

“原来是这样……”原来又是讨好雌性的蠢货们。虎族青年露出纯粹是礼貌的笑容。

“我们打些猎物和他们交换物资。”秦笙轻声提醒。

“嗯，等到了他们部落附近再说。”大壁虎的体型比黄鼬还悲催，所以打猎也通常是以人形行动，再强悍也不敢随意狩猎大型的猎物。而对于卫瀚来说，几乎所有的猛兽、怪物都不是问题。

小雪团或者说小雪球跳到秦笙的肩头，垂下尾巴，好奇地看着大壁虎族兽人手臂上成片的细小鳞片，忍住想要抓挠的冲动。它深刻地记得，中小体型的蜥蜴在它的猎物名单上。但是，之前狩猎错误的记忆太深刻，而且对方是成年兽人，它只能把小脑袋埋到身上的毛发中，来个眼不见为净。秦笙眼睛里露出微微的笑意，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身体以示鼓励。

没多久，他们就和大壁虎族兽人们会合了。十几位兽人背负着鹿、四耳兔等中小型的猎物，带着久违的客人，满载而归。

当然，“满载而归”这个词，在虎族青年轻而易举地猎了两头肥壮如山的沼泽牛之后，变得更加名副其实。

第三十三章：大壁虎族

大壁虎族的居住地是位于高崖峭壁上的一座天然岩窟。

远远看过去，寸草不生的石崖横亘在树林中央，几乎垂直的崖壁中间就是岩窟的入口。洞口凸出一块小平台，斜斜向下，堆满了猎物，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兽人们就像蚂蚁一样，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发现高崖底下的族人之后，岩窟附近的兽人们运出一个大藤篮，用树藤搓好的绳子垂吊着慢慢放下来。

“这是放猎物用的，我们化成兽形就能爬上去了。你们也一起上去吧，别担心，我们的勇士们力气很大。”

“是的，上面有十几名勇士拿着绳子呢。”

卫瀚把两头沼泽牛甩进藤篮里，仅仅这两头猎物就已经占据了藤篮的一大半：“你们别忘了这两头牛。”

“把这两个大家伙给忘了。那勇士你先上去吧，这两位可以和我们的猎物一起上去。”

“也好，我力气也很大。”卫瀚跳进藤篮里。

空藤篮再一次放下来的时候，卫瀚出现在平台边上，手里拿着绳子，轻松地挥了挥手。

“就一个人？”大壁虎族兽人们非常惊讶，不过还是把猎物堆了进去。秦笙当然相信同伴的巨大蛮力，带着秦白跃进篮子里。

藤篮慢慢地往上升，秦笙注意到旁边几只半米长、手臂粗细的大壁虎很轻松地爬了上去。秦白终于忍不住伸出小爪子，虚虚地抓了两下。

“哈哈，小狐狸可得忍一忍，我们洞窟里还有小家伙呢。”

“倒是可以一起玩玩，很多小家伙都没见过其他部族的兽人。”

“小狐狸，到时候还请手下留情呀。”

“哈哈。”

岩窟大壁虎族的兽人们好像天生就是热情好客的，上下爬动的几十只大壁虎都一起笑了起来。

“小心一点。”秦笙不得不警告小家伙，叼走兔族幼崽是它不懂事，但是如果对大壁虎族幼崽太过分，那就完全是它的错了。

“嗷嗷。”小雪团眨了眨眼睛，讨好地在他脸上舔了舔，又蹭了蹭。

卫瀚很轻松地把藤篮拉上来，单手抬起篮子往岩窟里走，秦笙和秦白跟在他身后。

洞口略往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猎物，在寒风中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些冰能让猎物保持新鲜，不会过度腐烂。不过，再怎么保持新鲜，过了几个月肉质也会变坏，顶多能撑过最初两三个月而已。大壁虎族兽人们显然还有更多保存肉的方法，比如在洞口挂着各式各样的风干肉条、腌肉条。密密麻麻的肉条就像门帘一样，挡住了呼啸的寒风。

越过层层肉条遮蔽的通道，就进入一个大的洞穴。洞穴里铺着厚厚的干草，柔软而又舒适。然而，这应该也只是雌性和幼崽的一个活动场所而已。洞穴后面还有不少通道，似乎通往不同的地方，其中还有蓄养的动物的气味。

大壁虎族似乎仍然保留着共同生活的习俗，大洞穴里集中了大部分的幼崽和雌性。年幼的幼崽在地上翻滚爬动，大一些的幼崽在腌制猎物，二三十个雌性在旁边谈笑，顺便编织草席。

“族长，您看，客人来啦。”

“虎族、黑豹族和雪狐族的客人。”

洞穴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不论雄性雌性还是幼崽，眼睛都晶亮一片。

“欢迎！”一位壮实的中年兽人站了起来，笑容满面，“我是岩窟大壁虎族的族长。”

“罕尔草原虎族卫瀚，南部森林黑豹族秦笙，受我们保护的雪狐族幼崽秦白。”卫瀚放下藤篮，笑眯眯地走上去，和族长互相行礼。

秦笙则发现，他已经被好奇的雌性和幼崽包围了，所有人都在低声讨论着。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你发现他的耳朵了吗？”

“是啊，兽形的耳朵。”

“黑豹族，听起来很强大。”

“虎族更强大吧，你看那虎族的年轻人，长得真俊俏。”

“而且是白发，难道兽形也是雪白的？”

“真稀奇呀。”

“嗯？这小家伙是什么？好可爱，像球一样！”

“是啊，太可爱啦，我也想抱一抱！”

等两位家长注意到的时候，小雪团已经陷入雌性的怀抱中，被轮流抱来抱去、摸来摸去。大壁虎族的小幼崽们发出唧唧的叫声，毫不畏惧地爬到它身上。

小雪团赶紧化成人形，试图挣脱。但是，人形的秦白胖乎乎的，白色头发蔚蓝色的眼睛，同样可爱得让人爱不释手。所以，他只能继续在雌性们的怀里待着，获得香吻无数。

“哈哈，我们的客人太稀少了，所以有点过于热情，请别介意。”族长豪爽地笑起来，“另外，刚刚听说客人们猎了沼泽牛？不愧是虎族和豹族的勇士。”

“沼泽牛肉质鲜美，我想雌性和幼崽们都会喜欢。”卫瀚扬起眉，笑着说，“我们想用这两头猎物和您的部族换一些物资。”

“我们可猎不到那些沼泽牛。这两头猎物大家都喜欢得很。两位有什么想交换的物资，尽管说。”

“请给我们几件毛皮大衣，我这位同伴特别怕冷。”

“就这么些吗？我们可不能占你们的便宜。”族长摆了摆手，指了指洞口一排排的肉条，“我们这些肉条别有风味，你们可以尝尝看。如果喜欢，带一些上路吧。”

“谢谢族长。不过，我可还要换去春之城的路线呢。”卫瀚说，“听说你们刚刚从春之城换物资回来，我们还想听听春之城的事情。”

“这有什么，春之城的路线和故事什么的，我找时间仔细讲讲吧。我们一族住得偏僻，几年都遇不上客人，还等着客人讲讲其他城池的事情呢。”

“正好，我们刚从冬之城出来。”

这边族长和卫瀚热情交流，那边秦白和幼崽们滚成一团，秦笙则被雌性们围住，好奇的目光就像把他锁住一样，使他动弹不得。

卫瀚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我就讲讲和秦笙一起上冬之城的事情吧。”

族长睁圆了眼睛，高兴地大笑起来：“太好啦。大家都来听听！我们的客人要讲冬之城！”

“冬之城！”

“那座在雪山上的城池！”

“先别忙着干活，听一听吧！”

幼崽和雌性们很快围了过来，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都盯着卫瀚不放。秦笙总算解脱了，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来。

卫瀚冲着大家笑了笑：“冬之城在雪山的半山腰上。所有的兽人要上冬之城，都必须自己爬上去。只有雌性才能搭乘鹰族兽人运货的藤篮。我和阿笙上雪山的历程真是一波三折，差点就尸骨无存了。”

他的语气并不夸张，但是刻意的停顿总能紧紧地抓住听众们的心。

于是，那段上雪山的经历让大壁虎族雌性和幼崽们听得非常投入，时不时就响起担心的惊叫声。

秦笙从来没想过，那段回忆居然能绘声绘色地讲那么久。冬之城里发生的事情虽然历历在目，但是，在他脑海里只是几个事件。而卫瀚作为故事讲起来，竟然能够持续好几天。在这几天里，大壁虎族幼崽和雌性围着他不放，时时刻刻都不忘记催故事。而同时，他们的物资也很快就准备好了。秦笙的几层毛皮衣服都非常合身，制作衣服的雌性们还兴致勃勃地追问他，不善言辞的他只能应付几句。至于秦白，化成兽形和大壁虎族幼崽们玩捕猎游戏，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第三十四章：高地春城

尽管大壁虎族兽人们非常热情地挽留，一家三口还是在物资准备好后就离开了。在大壁虎族度过的几天非常愉快，他们不仅获得了前往春之城的更详细的路线，而且知道了散落在不同路线附近的各个部落的名称。另外，据大壁虎族族长解释，他们选择的一直往正东方前进的道路虽然最直接用时也最短，却是最危险最偏僻的。一路上的凶恶猛兽数不胜数，还要跨过连片的森林与沼泽。几乎没有什么兽人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大多数游历的兽人都会一个部落一个部落仔细打听，谨慎地避开危险——除非确实人多势众，毫不畏惧。秦笙也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卫瀚曾经几次带回非常奇怪而且血肉模糊的巨大猎物。

当然，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卫瀚非常兴致勃勃地挑了一条曲折的路线，力图尽可能多地路过猛兽部族，包括花豹、黑背狼、细纹虎等。秦笙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心底的战斗热血也点燃了。

于是，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一个挑战狂人的到来让众多猛兽部落度过了热血沸腾的战斗节日。绝大多数情况下，卫瀚赢得非常容易；少数的几场，他赢得非常艰难；最后，在细纹虎部落，他输了一场，养了十天的伤。

冬季最严寒的时候马上要来了，一家三口谢绝细纹虎部落的挽留，继续向东行。细纹虎部落居住在高地边缘的森林里，据说离春之城只有十几天的路程。

“春之城在东方的高地上”，这是莱恩对秦笙说过的提示。真正到达传说中的东方高地，秦笙发现那是一片片延绵的山坡，就像波浪一样通向远方。而波浪的尽头，就是春之城，也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

雪下得很大，又把自己裹成虫茧的秦笙艰难地从雪中拔出脚，一步一步前行。他的脚印在雪地上显得特别清晰。

巨大的白虎走在他身侧，一只小雪球在它附近跳来蹦去，显示自己的存在感。白虎的鼻子里喷出不悦的气息，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把尾巴尖搁在秦笙背上。

秦笙穿了很多，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尾巴尖的存在。对于白虎毫无意义的撩拨动作，他并没有及时反应，仍然努力地往前走。这也是对他的体力的一种锻炼，他没有时间纠结这些无所谓的东西。

不过，白虎明显觉得单纯的走路没有意思，尾巴卷起小雪球，抛起来，接住。

“嗷嗷嗷嗷！”小雪球发出尖锐的叫声，不知是惊吓还是欢乐。

秦笙继续无视。

抛得更高，接住。继续抛，接住。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叫声更高更尖锐。

秦笙停下脚步，冷冷地横了一眼：“没事情做，就去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