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白眨了眨眼睛，又戳了戳小孩光滑柔软的肚皮。

兔族幼崽哭得更厉害了，小手抓住秦笙的衣服，往他怀里缩过去。

“不哭。”秦笙面无表情地拍着他的背，看秦白仍然一付懵懂的样子，抿了抿嘴唇，“午饭取消。”

“不要！”秦白扁了扁嘴，蓝眼睛里一片水润，“要吃饭……”

“先说说，你从哪里叼来的？如果今天不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你的晚饭也取消。”卫瀚丢下猎物，皱着眉头看向秦笙怀里的兔族幼崽。看起来这么年幼体弱的幼崽，不可能是自己出了部落，唯一的可能是秦白趁人家父母转身采集食物的功夫，迅速地叼走了孩子。

从孩子身上隐隐约约的气味追踪的话，兔族部落并不难找，可能就在不远的地方。不过，这个部落为了避免猛兽攻击，大概有遮蔽气味的方法。不然，他打猎的时候不可能闻不到附近有兽人的气味。如果真的完全遮蔽了气味，部落的位置就很难确定了。

兽人尊敬甚至敬畏强者，但是强大的部落并不会随意攻击掠夺伤害幼小的部落，所以彼此之间能够和睦相处。秦白叼走兔族幼崽的事件，说起来只是不懂事的行为，但是也足以引起兔族的不满。

“不要！”秦白抽噎了一声，看了看在秦笙怀里瑟瑟发抖的兔族幼崽，“我不知道他是幼崽。”

“不知道？他身上的味道是兽人的味道，你不知道？嗯？是谁被四耳兔幼崽带着跑走？谁被双耳兔幼崽扑进土洞里？你见过这么小的兔子幼崽吗？”卫瀚笑着哼了一声。

“……”被毫不留情地戳了几次伤口的秦白啕嚎大哭起来。

兔族幼崽似乎被哭声惊了一跳，悄悄抬起头看了秦白一眼，眨了眨眼睛，盯着哭得非常凄惨的秦白看了很久，竟然忘了继续哭下去。

“早点把这幼崽送回去吧。”卫瀚揉了揉眉心。一般来说，两个部落之间隔得足够远，不可能发生食肉族部落幼崽把食草族部落幼崽当猎物叼回去的情况。这种事情连他也没有遇到过，只能先送回幼崽再说了。

“嗯。”秦笙低头看一眼怀里咬着食指的兔族幼崽，又看向还在抹眼泪的秦白。

两位养父现在才明白，幼崽教育远远不止是教授打猎技巧而已。养大一只幼崽带来的麻烦和烦恼才刚刚开始。

秦白很快带着秦笙和卫瀚来到他叼走兔族幼崽的地方，卫瀚嗅了嗅，仔细查看附近的痕迹：“确实没什么气味，但这里有走路的脚印。”

秦笙一手牵一只幼崽，顺着脚印往前走。卫瀚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和秦笙之间的互动好像变少了。的确，自从秦白能够变成人形，加入旅程之后，他们好像就开始围着幼崽打转了。又是教他说话，又是教他捕猎——当然，他也会教秦笙人形捕猎和战斗的技巧，但是，有秦白在旁边，总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旅途的同伴的关系就是这样，但是卫瀚并不觉得满足。他想要的同伴关系，就是在上雪山时的互相依靠互相救助托付生命，就是在冬之城里的共同生活。秦白带来的改变，比他想象中更多。

“卫瀚？”秦笙发现卫瀚停了下来，疑惑地问了一句。

卫瀚笑了笑，快步走近他：“没事。我只是奇怪，这些兔族兽人用什么掩盖了他们的气味。说起来，这样我们也好辩解了，没有气味，小家伙肯定认不出来是兽人还是普通猎物。”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足迹消失了。但是，附近并没有采集的痕迹，更没有部落的踪影。

“就在这里休息吧。”卫瀚四处察看着，“我再去打些猎物。看见火光，闻见味道，他们可能会自己出来。”

因为想迅速消除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他们并没有吃午饭。猎物就留在原处，现在估计早已经被野兽们瓜分完了。

“饿。”秦白摸着瘪瘪的肚皮，委屈地说。

“饿。”兔族幼崽眨了眨眼睛，学着他摸摸瘪瘪的肚皮。

“午饭取消了。”卫瀚瞥了可怜巴巴的小吃货一眼，慢条斯理地重申。

秦白抬头看了看，嘟囔着：“没有午饭，现在是晚饭。”

太阳已经西垂，现在确实不是午饭的时候，但也绝对不是晚饭的时候。

卫瀚忍不住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说是午饭就是午饭。”

“……”秦白扁了扁嘴巴，肚子里发出咕噜的响声。

卫瀚哈哈大笑，心情好了不少：“我去捕猎了。”

“记得多带一些植物果实。”秦笙对着他的背影补充。

卫瀚跃入树林里，很快就不见了。秦笙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和两只小家伙坐下来。秦白化成兽形，惬意地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兔族幼崽对他的兽形明显怀着恐惧，躲到秦笙背后，悄悄地探出小脑袋看着它。

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秦笙慢慢地从背后抽出骨矛，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草丛。

草丛动了动，竟然逐渐隆起来，大概有人形的大小之后，不再隆起，保持原状。过了好一会儿，草丛里忽然露出一颗脑袋，白色卷发的兽人警惕地四周看了看，忽然正对上秦笙的眼睛——

“宝宝！”他突然热泪盈眶，敏捷地跳了出来，扑向秦笙背后的幼崽。

“宝宝宝宝宝宝！”

秦笙和变回人形的秦白完全被无视了。

第三十一章：春城踪迹

“宝宝宝宝宝宝！阿爸好想你，来，亲亲……再亲亲……给阿爸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啊呀，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嗯？是要变成和阿爸一样的颜色了吗？不对啊。来，亲亲，再亲亲。”

秦白悄悄地挪到秦笙背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对面抱着幼崽狂亲的兽人。

秦笙皱了皱眉头，艰难地维持着面瘫状。毕竟，眼前的情景让他就像不小心喝了过多的蜂蜜一样腻歪。

把幼崽从头检查到脚，大概也从头亲到脚，兽形人形都亲了个遍，兔族兽人这才回过头，气势万千地瞪向旁边呈背景状的一大一小：“到底是哪个混蛋，把我们家宝宝抢走的？！”

秦笙觉得有些理亏，非常诚恳地把秦白拉出来：“很抱——”

“啊，原来是家长到了。”笑眯眯的卫瀚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话。他把尖角牛丢到一边，很自然地挡在秦笙和秦白前面：“抱歉，我们家小狐狸正在学打猎，把你们家孩子当成兔子幼崽了。”

“连兽人和野兽都分不出吗？”兔族兽人瞪圆了一双火红的眼睛，看向伸出小脑袋眨巴着眼睛望过来的秦白，“你们做父母的就不好好看着孩子吗？幸亏我们宝宝没受伤，不然我一定打断小崽子的牙！”

卫瀚的眉头挑了起来，他还从来没见过在虎族和豹族面前也这么气焰十足的食草部族。虽然作为犯错一方的保护人，虽然他的确认为某只小吃货需要记住教训，但并不代表他需要忍受对方的无理指责：“你们把气味掩盖了，他才三岁，怎么分得清楚是兽人还是野兽。要说我们没有看好他，阁下难道不是吗？作为父母，哪有把这么幼小的幼崽带出部落，丢在一边去采集的？”

“胡说！我好好的把宝宝放在草篮子里，转个身它就不见了！”

“呵，转个身？我可不知道我们家小狐狸有那么好的狩猎技能，而且那么没眼色，看到兽人在一边居然还敢直接把幼崽叼走。”

兔族兽人气得面红耳赤，眼睛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你……”

挑衅技能全开的卫瀚笑了笑，补充一句：“幸好是我们家小狐狸叼走了，要是只真狐狸，啧啧。”

兔族兽人蹦了起来：“你们……这就是你们道歉的态度吗？！”

“我刚才已经道歉了。”

“我们家宝宝失踪了几个小时！我们都快找疯了！这么轻飘飘的道歉就够了？！”

“噢，抱歉。小家伙，出来道个歉。”

秦白扁扁嘴巴，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吓住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幼崽。”

“抱歉。”秦笙很诚恳地接着说，面无表情地对着卫瀚的小腿踢了一脚，“我们小狐狸确实有错，幸好孩子没有受伤。”

兔族兽人白了他一眼，终于喘了口气：“哼，要是宝宝受了伤，不管你们是什么猛兽部族的，我也不怕，一定要打回来！”

“嗯哼，在这之前先自我反省一下。一家人出来的时候，不要和雌性腻腻歪歪就忘了幼崽。”

“你……你怎么知道？！”

小腿上又挨了一脚，卫瀚冷笑着吞下接下来的话。愚蠢的东西，要不是雌性，哪会有雄性昏了头把这么小的幼崽带出来。

“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兔族兽人抱着幼崽，义正言辞地说。他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虽然气呼呼的，但是始终没什么威胁性。当然，身为兔族，就算长得再有威胁性，在虎族和豹族面前也只能是虚张声势而已。

卫瀚懒洋洋地烤着肉，分了几块给秦笙和秦白。

“道歉的态度这么差！猛兽部族了不起吗？”

“……”秦笙试了试芋头汤的味道，舒开眉头，“要来一碗尝尝吗？”

“哼，我才不吃你们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放了芋头！”秦白捧着小碗，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对面的白色卷发兔族幼崽，“这个给你，很好吃的。”

“我们家宝宝不吃这个！”兔族兽人狠狠地横了他一眼。但是他怀里的幼崽显然并不同意父亲的决定，清脆地说：“要。”

一片静寂之后，兔族兽人假装自己没看见秦白挪过来，没看见两只幼崽头抵着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了芋头汤。

兔族兽人跳出来的草丛又动了动，卫瀚和秦笙瞄了一眼，不再理会。这个时候，就算不上前查看，他们也知道那堆草可能只是伪装，兔族部落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草丛下面。对于食草部族来说，防御强是部落的一种选择，另一种选择是足够隐蔽。兔族部落绝对是后者，已经隐蔽到连气味都隐藏起来的程度了。

“闻起来好香！呀！宝宝！”草丛里又露出一颗脑袋，红发棕眼的雌性惊喜地跳出来，扑向兔族兽人，把幼崽抱过来，从上到下又仔仔细细地亲了一遍又一遍。“宝宝你去哪里了？阿妈想死你了！”

“宝贝，就是这个小混蛋，把我们家宝宝叼走了！”兔族兽人指着秦白，气呼呼地说。

“嗯？”雌性笑起来，“哎呀，和宝宝差不多大小，你是什么部族啊小家伙？”

秦白并没有回答她，在她出现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警惕地拿着碗跑回秦笙和卫瀚身边。

“这是只狐狸。至于他的保护人……，哼，谁知道是什么，浑身血腥味。”兔族兽人表露出不屑的态度。

雌性弯了弯眼睛，友善地打招呼：“两位好，我们是山谷洞穴兔族的，很久没看到猛兽部族的兽人了。你们是历练，还是旅行？”

“既历练又旅行。”秦笙回答。

“真好呀，我们都不敢离开部落太远呢，到处都是猛兽。哎，想起来我离开春之城已经很久了……多久了来着？”

“宝贝，我们结婚十五年了。”

“嗯，是呀是呀，那我离开春之城已经十五年了。”

春之城？秦笙抬起头，很仔细地观察着对面甜甜蜜蜜的雄性和雌性；卫瀚只是瞟了他们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请问，这里离春之城有多远？”

兔族夫妇终于从亲亲密密中回过神来，兽人哼了一声：“谁会告诉你们！”

雌性想了想：“对不起，太久了，我都给忘了。亲爱的，我们当时走了多久来着？”

“四五个月吧。”

“……谢谢。”

“谢什么谢！我只是在回答我们家宝贝的问题！”

秦白皱着脸，在卫瀚身上蹭了蹭，压低声音：“阿瀚，好难受。”

“怎么了？”卫瀚漫不经心地用满是油的手拍了拍他的背。秦白在他怀里滚了一圈，又把油蹭到他身上：“他们……看起来好难受。”

是腻歪得难受吧。虎族青年和豹族少年默然。一个是懒得理会，一个是出于尊重。

不过，也有可能是羡慕。秦笙把秦白拎起来，塞了块烤肉给他吃，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世上确实有这样的父母，有的恨不得杀死自己的孩子，有的为了雌性可以抛弃孩子，也有的恨不得每天把孩子衔在嘴里，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第三十二章：微小改变

由于兔族明显并不欢迎外族人进入，秦笙、卫瀚、秦白在得到兔族兽人勉为其难的原谅之后就动身离开了。考虑到这个部族的自我保护，秦笙在地图上的注释非常含糊：部族所在地不明。这也算是他尊重这个部落的习俗。不过，努力学习方块字的卫瀚看明白这句话后，对此表示蔑视：这么偏僻的食草部族部落，游历的兽人不会特地寻找，完全是多此一举。不论兔族的隐蔽是为了躲避野兽，或者防备其他兽人，秦笙最终也没有修改地图上的注释。而且，对于他们漫长的旅程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插曲而已。

但是，这段插曲所带来的并不只是秦白的改变，卫瀚的行为似乎也有了些变化。

秦笙最初发现的，是秦白的改变。

小家伙不再看到活的动物就追，更加谨慎了。它会再三确认猎物的气味之后再行动，而不是莽撞地扑过去。

这是一个很好的变化，作为不熟练的养父，秦笙非常欣慰。

而另外一只的转变却是悄无声息的。身为武力值最高的大家长，卫瀚淡定地修正了目前的作息。午睡的时间增长了，晚上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推后了。他给的理由是秋季快过去了，冬季要来了，晒太阳睡觉的机会将越来越少，而且他们需要储存更多的脂肪。对于黑豹族的秦笙来说，这个理由是能够接受的。所有的大猫（或许虎族、狮族、豹族都会集体抗议）本性都是慵懒的，吃饱了睡，饿了就去捕猎，闲了逗逗猎物。这是一种本性，兽人也不例外。即使他不能变成兽形，在阳光下睡个长长的午觉也是一种享受。

虽然再过四五个月，冬季最严寒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到了春之城，可能也用不着储存太多脂肪应付寒冷。但旅程只要觉得舒服愉快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赶时间加快速度。何况，他们并不像在部落时那样，有养活雌性和老弱病残的负担，顺应本能过得更加舒坦。

此外，由于深秋初冬饥饿的猛兽出没的几率增加，卫瀚决定，三人必须时时刻刻都处于彼此的视线范围之内，以防遇到危险。现在，中午的猎物主要由秦笙负责，卫瀚围观，秦白游戏；晚上的猎物则由卫瀚负责，秦笙围观学习，秦白游戏。因为秋冬时节晚上捕猎的难度更高，秦笙的夜视能力实在太过一般，暂时不适合承担重任。

秦笙并没有发现，作息改变之后，挨在一起睡觉成为花费时间最长的活动，打猎赶路什么的，学习提高什么的，教育幼崽什么的，都已经渐渐靠边站了。

阳光灿烂的午后，吃饱喝足的一家三口趴在渐渐枯黄的草地上睡觉。两位养父的午睡时间长达三四个小时，一直能睡到太阳西垂为止。而从本性来说同样是昼伏夜出的雪狐秦白却很难睡那么久，它精力充沛，睡醒了就在附近悄悄地玩捕猎游戏，骚扰周围的小动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