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史——三月桃花雪
三月桃花雪  发于:2015年03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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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

封越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叶谦站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那个样子,而此刻他的身影混在眼前铺天盖地的阴影中,似要将他全部的活气都扑灭。

叶谦看着他,“怎么了?”

封越摇摇头:“没、没什么。”

叶谦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出了什么事?”

封越心跳如雷,掌心一片潮汗,他咽下口唾沫,四肢无力,声音虚弱:“我不……现在不想那样。”

叶谦的步子顿了下来,静静地,“我不做别的,只想抱抱你。”

“你……抱得很紧。”封越低着声音徒劳无力。

而叶谦没有再问,他静默在那里,既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封越在静默中感觉到他的视线,就像是被豹子盯上的猎物,一切寂静都仿佛在暗示着下一刻的爆发,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撒着自认为无法让对方察觉的谎,纵然直到最后一刻叶谦都没再说什么,但退出房门时,却依旧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未开工的早晨,叶谦夜班回到家中,如按往常,他会非常闲适地和他滚在一个被窝里。阳光灿烂就拉上窗帘,阴雨绵绵就一起躺着看会儿雨。

对这样的情景封越常常怀有期待,他未想过会有一天主动拒绝,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背叛。

他在一种恐惧和忧伤中煎熬,那些年轻气盛的羞耻欲望在这样的煎熬中早已消失殆尽。

在认为叶谦已经睡着之后,他简单地拿了几件衣服,决定回自己的家避避风头,冷静一下。

封越冷了一路,鼻尖和眼眶都发起了红,打开自己家门,是一股热气腾腾扑面而来的暖风。

“爸妈呢?”他哑着嗓子问客厅里正练瑜伽的封星。

“上班啊。”

封星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他:“你怎么回来了。”

封越揉了一下眼睛,僵着手指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近视眼镜。

“喂,你哭啦?”

“没有……”

“没哭你遮什么遮!”封星站起来,大步走到他跟前:“和叶谦吵架了?”

封越垂着眼,看到封星已是练出了和自己相似的两块腹肌,甚至比自己的还要结实,身上汗津津的,将微黑的皮肤衬得油亮,具有一种力量感和莫名的安全感。

“姓叶的怎么你了?”

“……是我做了不好的事。”

“真的吵架了?”

封越没再吱声,封星又道:“就算是你做错了,他让着点又怎么了。”

“……”

“哈!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胆小又老实,你能惹多大的事儿!”

“姐,你别说了。”封越行尸走肉般绕开她。

封星看着他,到嘴的话忽的断了。

封越目光发直:“我错的很严重,他不会原谅我的。”

封星没再继续嚷嚷,她迟疑地倒了一杯热开水给他,“别怕,告诉我怎么回事?”

封越避重就轻,答非所问:“姐,你帮我打个电话,跟叶谦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急着回来。”

“撒谎是不对的。”封星皱起眉毛。

封越的脸几乎要埋进膝盖,“不撒谎我和他就真的完了……姐姐,我把事情告诉你……”

“嗯。”

他声音有些哽咽:“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爸妈也不能说。”

“嗯。”

“我喝醉酒,和别人睡了。”

“……”

封星目瞪口呆的听完,随后她一言不发地去翻自己的包,掏出手机。

“叶谦的号码是多少。”

她的声音反常地平静,有些冷,封越缩在宽厚的羽绒服里,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偎灶猫,此时他连姐姐都有些怕了,可还是报出了号码。

“……喂,叶谦?我是封星……嗯,他在我这里,啊,哈!我被车撞了一下,叫封越过来的……不用不用,你也挺累的……我没大事……嗯,也挺想我弟弟的,让他回来顺便多住几天……”

封星挂掉电话,转过脸看着封越,表情变脸似的,言辞极为严肃:“你和什么人睡了?有没有做安全措施?”

封越迟钝地摇了摇头。

“跟我去医院。”

封越不好说和自己睡了的人正是堂兄封真,哥哥肯定是不会有什么病的。他还是沉默地跟着封星去医院扎了好几针。

扎完针,封星去隔壁给他买了个冒着热气的红豆包,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说:“越越,这件事我谁也不会说,但你要知错。”

“嗯。”

“这不只是因为叶谦,也是对你自己负责,运气不好一辈子就毁了。”她微微叹了口气:“……你长大了,责任和担当不能只在嘴上说说了。”

傍晚时分,叶谦床头手机响起来,精神困顿但睡得并不沉,对于这样的电话他早已习惯成自然。

接过电话之后他独自起身穿衣,灯光是暗暗的沉,房内开着空调,暖气细微微地吹拂着窗帘和写字台上装零食的塑料袋。

细小的声音更衬的房间有种密室般的沉静。

然而他不想拉开窗帘,位于高楼的房间外,此刻必定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那种空荡不着边的黑暗会将人变得像一缕幽魂,渺小而轻飘,永远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医院急诊乱成一片,大型交通事故送来数名重伤,医院值班的医生已不够用。

叶谦换上衣服,跟着护士大步流星地穿进人群,“报告血压,检查瞳孔脉搏……”

他终于感到了脚踏实地。

一边查看伤者,一边听护士报出数据,而后直起身体:“接氧气,准备静脉输血,心律紊乱,注射阿托品,家属签字准备手术。”

护士弱弱地开口:“神外陆医生说患者头部有撞伤,可能还要开颅。”

叶谦眼皮都没抬一下:“家属签字,推去手术室。”

病人情况复杂,手术时间很长,叶谦部分做完之后已近凌晨,回到休息室脱去手术服,背上又是一把汗。

他坐在长椅上,从头到脚地感到了疲惫,而此时,陆少炎还在手术室里奋战。

他忽的感到一片茫然,那些打算忘却的、早已当做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忽又隐隐约约地浮现在了眼前,像是一场梦魇。

手术结束,天已经蒙蒙亮,累了一夜的医生护士回到休息室换衣洗漱,而叶谦已在长椅上睡了过去。

他们也是疲惫极了,动作很轻,声音也轻。

“陆医生,洗澡啊?”

“嗯。”

“我们先走喽!”

“好的。”

陆少炎确定外面已经没什么人,洗完澡,只打着赤膊就走了出来,一边擦水一边翻衣服。

他身材匀称,长了一身白滑好皮肉,说不上有男人味,但很勾人欲望,洗过澡唇红齿白头发凌乱的样子有点男女莫辩,像个人妖,并且是个男女通吃的极品妖物。

慢慢套上一件棉毛衫,他忍不住要去看叶谦。

等再套上一件毛衣,他的脸已经凑到了他面前。

他望着他,心想自己真是爱惨了他,简直要爱出了恨,快要三十的年纪,小半辈子,他只爱过这么一个人,只和这么一个人睡过,并且自愿给他睡还被无时不刻地嫌弃,真是贱的不可思议,连他自己都觉出了魔怔。

可这么望着他,他还是爱。

无论是小时候那样的温柔寡言,还是长大后有了棱角的冷漠疏离,他温润和煦的微笑也好,讥讽凌厉的挖苦也罢,他都照单全收。

“冤家。”陆少炎无声地说。

他想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

Chapter 17

年里走亲访友也多了起来,到处都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

晚上封越一家四口吃饭,灯光亮晃晃,电视机里播着新闻,桌上菜色十分丰盛,是他妈妈高兴他回来,特地做的。

封越心思沉重,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但不得不掩饰着低头扒饭。

“叶谦怎么不和你一起来?”父亲问。

“他们医院忙。”

“哦。”

父亲又转向了封星:“老大,你什么时候找男朋友?”

封星敷衍道:“快了。”

父亲嘬了口黄酒,不知好歹地调侃:“唉!老大像儿子,老小像闺女,你怎么生反了?!”

此话惹得封越妈很不爽,一顿数落和絮叨之后她指着老伴以“讨骂”二字作为总结。

父亲于是后知后觉地转移了话题:“那个……过几天要做年夜饭了,你们都有空吗?在香格里拉定了三桌,一年一次不能缺席啊。”

“……”

“叶谦不忙的话也一起来吧。”妈妈齐了齐筷子,跟着说。

“……”封越噎了一下,“他很忙的。”

“哦,我到时候打个电话问问他。”妈妈又说。

“……”

封星冷不防地出声:“妈,我来打吧,不过事先说明啊,医院最近真的很忙,多半是来不了。”

父亲熏熏然地摇摇头:“唉,做医生真累。”

一家人默默吃着饭。

没安静多久,妈妈突然好奇起来:“叶谦爸妈以前是做什么的?做医生算是子承父业吗?”

封越一时也答不上来,因为得知叶谦父母已经不在世的缘故,他也没过多地去了解。

一门心思想了一会儿,才隐约地有了印象:“好像是的,妈妈的话……听说还做过体操运动员。”

“唔,很厉害呀。”爸妈异口同声地说。

封星原本夹着菜,此时开口说:“可惜命不太好。”她迟疑了一下,“呃,我忘记之前有没有说过了,他爸妈死的很早,至少我们读高中那会儿我就知道他爸妈都不在了。”

看到封越和父母一样略有些意外的表情,她又问:“越越,你不知道吗?”

“他没说过。”

封星惋惜地摇摇头,“不过这不重要啦,我和他高中同班过一年,叶谦人聪明勤奋,又有责任心,喜欢他的人可多了,大概也是从小锻炼出来的。老弟,真是便宜你啦。”

封越妈说:“什么便宜不便宜,我家越越也不错啊。”

封星说:“人要是家里条件好,还长这么帅性格这么好,哪里轮得到老弟啊!”

“停停停!”封越妈忍不住要拍桌子:“你又要给我洗脑!有闲功夫把自己那两件脏衣服给洗了!”

晚上洗漱过后,封越没再消遣娱乐,他早早睡觉,把脸埋进被子里。

这几天虽没干什么体力活,但仍旧感觉到疲累。

做坏事是件痛苦的事,有秘密也是件痛苦的事。

他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明亮的星子,喃喃道:“叶谦,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

……

封越决定等吃完年夜饭就回去。

他存着侥幸心理,认为这是一次酒后乱性,谁也不说,事情就会那么过去。

年夜饭当天,封越开着小车早早和家人一同前往酒店。

妈妈唠叨:“其实年夜饭还是家里吃最热闹,可惜家里地方不够。”

“听说小真买了别墅啊?越越你去看过没?”

“嗯。”封越淡定地答着,却不免头痛起来。

“老二有出息。”一言不发的父亲评价道。

老二是家里人对封真的昵称,幼时他们堂兄妹三人一起被爷爷奶奶带大,封晴还没出生,姐姐是老大,封真是老二,他是幺儿。封晴出生后,老人已带不动孩子了,他就仍是爷爷奶奶口中的老小。

如果哥哥有点正常人的心理的话,他今天就不会来,封越抓着方向盘,心里腾起了一点恨和很多怕。

停好车,父母去安排酒宴明细,封越越想越不安,他偷偷问封星:“你不会真的打电话给叶谦了吧?”

封星瞟他一眼,用看弱智的眼神。而后说道:“你觉得呢?”

封越静静地与她对看了两秒,吸了下鼻子,惶惶然露出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可怜相。

封星欲言又止,看着他那模样,既想说“怕什么,你小时候那些野性子跑哪里去了?”又极其想要骂一骂他“你这混小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最后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被这样瞒着的叶谦,才是最可怜的。

于是她开了口,便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你没良心啊。”

封越并非没良心,他成长在充盈了温暖的环境中,多数时候是爱心泛滥的,他缺的是情商,不太懂人情世故,更不擅长看人。

封真出现的时候,封越眼前一黑,不知道是自己太愚蠢,还是堂兄太不要脸。

在香格里拉大酒店浓重温馨的灯光下,封真穿着一身烟灰色大衣映入众人眼帘,以一种浅淡的色调攫住了许多人的视线。

他像一曲优美的华尔兹,低调地融进人群里,而无论是摘下手上那双黑色镶毛边的皮手套,还是一颗颗地解开扣子脱外套,都透着一种华丽。浅淡微卷的发在散发耀眼的光泽,隆起的鼻梁洁白如玉雕,一双漆黑的眼睛在错落光影下闪出透亮明丽的色彩。

“小真越发体面漂亮了。”

这是许多亲戚聚会上听到耳朵能出茧的话。

封越大致能看出,他今日是刻意拾缀过的,这样的夸赞比以往更凶猛,他看着封真与七大姑八大姨一一招呼,从善如流,脑海里莫名蹦出“交际花”三个字来。

不知道堂兄在生意场上,是否也常常靠脸吃饭。

心里有怨气,总不可能再看出他的好来。

但其实他知道,封真一点也不招人讨厌,他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会和封星开怀大笑,会毫无形象地逗弄封晴,还会和他寡言的非洲表哥暗流涌动地打嘴仗。

他不仅漂亮,还活泼有个性,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讨厌的事。

封晴“啊”了一声,冰凉的液体淋湿衣摆,渗透到皮肤,把封越从波涛汹涌的腹诽中拉回现实。

封晴吐了吐舌头,笑笑地看了看封越,“哥哥,对不起啦!”

又转过头看了看封真:“大哥,我不和你闹了,你看小哥哥脸都黑了。”

“本来就是,吃饭闹什么闹。”原本就很黑的表哥说。

封越拿纸巾擦着衣摆,擦了一阵才发现给他递纸的是封真,他抬头,目光撞上他的,他发现自己有点不认识眼前的堂兄。

大概年纪大了一点,轮廓也变得深了。至少一年以前,他不会用这样成熟的目光看他。

“成俊,听说你工作有着落了?”另一边,封星他们聊着天,一点也没注意到封越和封真。

“嗯,年后可能要调去其他省的公安局。”

“哇,是去做警察吗?”

“是电视里那种拆弹专家吗?”

“酷毙了!”

……

封越一声不响地站起身,去洗手间洗掉饮料带来的黏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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