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好故事。”夜修最后评价道。说真的,夜修这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习惯也许更令人生厌。
“该你了。”影七看见夜修折叠画纸的手说道。
“我可以为了他背叛所有人。”夜修挥了挥手中卷成一个长条的纸,把它扔进烛灯。
影七没有不满夜修的敷衍,他低下头,默默的收拾案台上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国师是有妖法的,迷惑了凉王。夜修把玩着手中的筷子,有些惊讶自己还没有动手竟有人便忍不住先下手了,努力的运用着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回忆当年这后宫里都有哪些算得上有手段的女人,但是完全想不起来,那群对夜修来说完全不重要的家伙,不管是他们给予的刁难还是侮辱甚至是谋杀,都不能给夜修留下一丝感觉。
等到下午,就受到消息,某个妃子,好像是什么大臣的妹妹,跑去国师住的地方闹来着,被凉王陛下驱赶了出来,五十大板,听说拖走的时候已经去了半条命,啧啧,夜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快笑岔气了,就是这样,夜修所认知的凉陨就是这样的人,他温和伪善的面具只戴给元末和他的军队看。
夜修从没想过去掺和那国师和凉陨之间的事,那人打得什么算盘,把凉陨变成什么样,把元修的父亲害成什么样,把大凉搞成什么样都跟夜修没关系。他从没想过,竟然会在这一天,如此突兀的插手这件事情
第三十七章:亭中舞
命运很奇妙,夜修再次感叹上苍又是对他确实是蛮好的,比如从来没有一次轮回在无人岛上让他等死,比如他幸运的在被人撞死后还有机会活在恶魔的世界里,比如在九十九次轮回后,又一次重活,其实从某种角度上看,上天总是眷顾夜修,虽然从另一个角度看,它同样残忍。
比如这次,让他莫名的卷入国师的阴谋之中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拖出去处死,却也让他得到了足以让人心悸的好处。
其实当夜修把长剑捅入国师的身体,那种剑入肉的感觉才让夜修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血液,本来亮的惊人的双目变得暗淡无光,而这一刻的夜修却觉得好似在吸毒,某种东西通过剑身源源不断的传过来,让夜修忍不住拔出剑再刺进去一次,又一次。
其实夜修真不是故意的,他可没想过在后花园散步还能偶遇献舞桥段。他只是跟影吵架了,这么说也许不对,只是夜修单方面的发脾气,于是夜修就从那个小院里跑出来散散心,一路畅通无阻,之后就看见了凉亭献舞的一幕。
白衣飘飘,起舞如仙,明明的没有配乐却让人有种听到仙乐的错觉,凉陨就是为了独占这种美,他把所有的人都轰走了,不允许他们看到他的一丝一毫。他站在那里近距离的看着他,越靠近便越暴躁,他知道,但是离不了,起码现在还不想。
走进那凉亭就仿佛走进了一个磁场,知道后来夜修才发觉当时自己可能走进了国师的道场,他在施法,也许是令人丧失理智的,也许是减运的,管他是什么,总之会让凉陨变成夜修认识的凉陨。
夜修的进入就是一个干扰器,当他踏入的瞬间国师的脸色便变了,原来的不急不缓开始变得迅速起来,夜修仿佛从那双有魔力的黑眸中看到了电光。
那一瞬间夜修看到很多。
瘦弱的丑陋的他被关在只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屋子里,皮肤白的犹如透明的一半。
他被哥哥带了出去,皮肤暴露在阳光之下,迅速的变红变紫,回屋之后生了恶疮。
两个长相忠实的人对着他的父母说着什么,递上了一打钱。
火车上,跟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跟着他说着什么,他下了火车。
他的皮肤在阳光的暴晒下再次变得糜烂不堪,衣着破烂的在地上挪移着。
养在别墅里皮肤恢复如初,面目变得可爱的他。
被男人猥亵的越发漂亮的他。
逃出去藏在煤车里的他。
加入帮派行窃的他。
被绑架的他和他,被凌辱的他。
被利用甘愿用身体换取利益栖身人下的他。
被囚禁的他,还有……
夜修笑了,沉浸在幻境中笑了,有些东西有些经历从这个角度看其他凄惨无比,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幻境捉住人的弱点惨痛的经历一次突破人心,但这对夜修却没有任何作用。
然后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夜修就发现自己手握长剑刺入了那人的胸膛。这剑是凉陨送给国师的剑,就放在旁边,夜修不记的自己是如何冲了过来,是如何,顺手拔出了利剑,是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当着凉陨的面插入国师的身体。
啪!碰!
夜修拔出剑,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感情翻涌而出,那是强大的感觉,精神上,灵魂上,仿佛将要脱离沉重的身体。
现在这花园里的三个人,一个人死了倒在地上,还是脸朝地,丝毫美观性都没有。一个人拿着剑,迎风而立,脸上还有这几滴鲜血,少年本就清秀的面容因那几滴血变得极其引人。而还有一人,一身紫衣,看着亭子里的风景,整个人都怔了,没有呼喊也没有冲上前,就那样站在那里,犹如脚下生根。
三人的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有下人走进这花园,发现这一幕。
等夜修再醒来已经躺在监牢的草堆上,夜修握了握双手,脸上由衷的露出一抹喜色。燕国,国师,力量。夜修随便捡了一个草芥叼进嘴里减轻腹内的饥饿,幸好那汤药他已经喝了一个月,不至于疼死在这牢里。
上辈子夜修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超自然力量, 比如说内功,精神修炼,更有异能,神赐,夜修遇见过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之于他有什么意义,从没想过那些力量可以让自己变强,强到有一天掌控自己的命运,干掉那个恶魔,虽然这希望渺茫到夜修觉的你永远都看不到。可自从重生以来夜修的内心就有这个野望,虽然藏得很深,但其实已经深入骨髓,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他不择手段。而现在夜修发现了一条新的路,这怎能让人不欣喜呢?
夜修欣喜到已经完全不在乎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大牢里了。
“陛下,陛下,陛下……”
凉陨晃了晃头,面前的人影渐渐的清晰起来,那是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滚开。”凉陨一把把那个老家伙推开,掀起被子翻身下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直觉脑袋里快裂开了,仿佛喝了很多酒一般。“发生什么事了?”
凉陨这句话一说,屋子里跪了一地,低着头,有些人的身体还发着抖,看来这半个月的凉陨暴君的形象非常深入人心。
“说话。”凉陨没有生气,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渐渐的平静下来,仿佛这一觉过去所有的暴虐都随之而去。
“回禀陛下,就是……”小厮吞吞吐吐的用膝盖向前挪了两步,他本就是个不长心眼的,这大屋子里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就他多这个嘴,“国师大人在桃花园给陛下献舞的时候,被小侯爷杀死了。”
预想的暴怒并没有到来,凉陨拧着眉,脑中回忆起了那一幕幕的场景,他记得他大概是喜欢上那个国师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伤心的感觉。
“陛下,小侯爷还在大牢里关着,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禁卫军头领被一个侍者带了进来,啪啪两下行了个跪里,禀报道,“还有燕国国师的遗体在莹玥殿,不知……”
啪!
“谁让你们把他关起来的。”本来平静的凉陨听到这话手就有些忍不住,摔了一个杯子,幸好地上是厚厚的毯子,并没有碎片四溅。
“可是陛下……”禁卫军再次行了个礼趴了下去。
“行了,赶紧把人带过来,去把给小侯爷看病的那个太医宣过来。”
第三十八章:杏仁糕
其实夜修很疑惑,即使他把凉陨的咒术解了,对方也不应该对他如此之好,还是说凉陨在很久之前就种了咒,这次燕国国师来只是再次巩固咒术的?凉陨本来不是个善妒胆小的小人?想来也是,夜修露了个淡淡的自嘲笑容。
元末跟凉陨可是结拜兄弟,当年凉陨从一文不值的皇子,在元末的支持下,做到今天这个位子,怎么会是这种性格,不过燕国算计的好深啊,夜修回忆着元修为数不多的记忆,这可真是一盘大棋。
“你有没有别的事干,如果没有话要说就从我的屋子里离开。”夜修把药碗放回盘子里,脸上没好色的对在旁边一直用深沉眼光看着他的凉陨说到。
“你为什么会杀死他?”凉陨把东西交给身边的小厮,挥手把他们都打发走。
夜修定了定神,缓了缓口中的苦味,却觉得越发难忍,他眼神四处瞟了瞟并没有发现蜜饯白糖之类,不禁有些埋怨凉陨。人就是这样,被伺候惯了,突然没了必生怨恨,夜修从来不阻止自己这种想法,他很了解人性,而当他越了解,便越放纵自己,“他是祸君妖师,当杀。”
夜修的话让凉陨的脸色变了变,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元修,元修从来没有这般严厉的表情,不管凉陨对元修做什么,他都默默承受着,从不求饶痛苦,也不色厉内荏,越是这样,凉陨越觉得这个长相秀气的少年像元末,便越想折磨一些心头之火。如今元修的这般做派倒是更想元末了,凉陨却仿佛没了那气愤之情,倒是诡异的升起了几分欣慰。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只有他们才是为我大凉为我凉陨着想的感觉。
“只是因为这个?”凉陨不确定的观察着元修的表情,突然发现对方的嘴角有些下翘,眉稍微挑,凉陨很清楚这是不舒服忍耐的表情,思考了一下恍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张嘴。”
夜修盯着那糕点半响,只是抿着嘴并没有张嘴的动作。
“怎么?”凉陨又把那糕点前送了几分,那糕点已经贴上了夜修的唇,糕点渣被磨得掉了一地。
夜修抬手推掉那糕点开口道,“这大凉江山是我父亲辛苦守下来的,你是我皇帝叔叔,你是这大凉君主,可以庸碌可以暴虐,但怎能因一人误国。”
凉陨听了这话,面色变幻不断,最终定格在一张略带虚伪的笑脸上,他把手上的糕点再次递过去,“怎么不吃,难道嘴里不觉得苦了?”
“这上面是杏仁,这是杏仁糕。”夜修淡淡陈述道。
“那又如何?”凉陨不解的看着手中的糕点,黄色软糯的糕身上点缀着几点杏仁看起来极为诱人。
“这种东西,入口时极甜,之后却极苦,且久消不散,当时有多甜后面就有多苦。”夜修接过凉陨手中的糕点,对着阳光看了两眼,话毕之后塞进了凉陨的口内。
凉陨只是愣愣的咀嚼口内的食物,发觉果真极为甜糯,可却在甜劲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发出了一丝苦味,口中的甜味完全压不过那丝苦味,越咀嚼越苦,即使是喝了一杯凉茶也不能消散这!骨的苦味,凉陨微皱眉头,满嘴都是那苦味,连刚刚因为元修的话产生的想法都忘了大半。
“张嘴。”夜修掀开被子,穿上鞋,从凉陨手中的纸包中拿出另一块糕点,“这是梨酥,甜中带酸,吃了便能压下去。”
“御膳房怎会做出这种东西。”凉陨终于觉得好了很多,心中却颇为恼怒,他本就不长吃这些事物,却不想竟然有这么难吃的糕点。
“这种东西,有很多人喜欢吃。”夜修绕开凉陨来到窗前,把那半开的窗户彻底打开,看着外面,“快入秋了,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哼,恐怕回不来了。”凉陨冷笑了一声,不知怎的他见不得元修如此维护他的父亲,明明他那父亲那般的不信任他,他却给了他父亲所有的信任。其实凉陨真的打心底讨厌一件事,他讨厌别人因为元末才敬畏他才仰视他,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身为皇帝不能亲赴前线,他有百万雄师却无法掌控,他有臣下近万却没有一个人能像元末的下属一样令行禁止上行下效。
“燕国撕破协议了。”夜修用着肯定的语气说道,对于他元末不能回来之事并没有任何不悦,他其实想去前线那边,如果可以他想去燕国。
“你倒是变聪明了,还是你以前都是装的?”凉陨找了个椅子坐下,他觉得有些累,身体本就乏累,精神也是如此,双重疲惫让他眼皮不住的往下打,想要合上双眼躺倒在床榻上,睡他个昏天黑地。
“你若是困了便去床上睡。”夜修仍然看着窗外,那落叶飘飘,不知想着什么。
凉陨听到床字便有些腿软,只是挣扎了片刻,便躺上了那床榻,鞋都没有脱,两眼一闭,便朦朦胧胧起来,迷糊间感觉到有人帮他脱鞋宽衣,那人还在他耳边轻楚的说了一段话,直到入梦那话还在凉陨耳边萦绕。
“其实你可以让元末交权的,他什么都听你的。我听说元末受了伤,你可以派我接替元末去边界,让他回来养伤,之后慢慢的把权力收回来,不出三代兵,也就是六年,军队的控制权便不再完全属于元末。其实我父亲他已经老了。”
元末确实已经老了,他已经五十有余,双鬓斑白,甚至眼睛都有些花了,年轻时身上的受的伤并没有完全好利索,它们现在成为了极其隐蔽难缠的暗伤,每当阴雨潮湿天,便让元末疼痛难忍,有时候他的右手会抖,一抖便抖上半个小时,他已经很久不出手了,他不敢肯定下次手抖的时候会不会在他手握兵器与人对敌之时,可没想到他堂堂大将军,做了三十年的大将军,竟然会被一支流箭所伤,元末看着右臂上的半指深的十字伤口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
“报,凉王陛下遣您速速回宫,陛下他派了京武侯来接替您,这是陛下的手谕,请您过目。”
第三十九章:给你改个名字
啪!象牙质地的筷子在地上弹了弹。
夜修生气的把手中的筷子摔在地上,以此来发泄他的不满,他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凭什么不派他去前线,不派他去前线也就算了,竟然还不准他踏出这院落一步。
他不知道凉陨是怎么想的,南方正在打仗,虽然燕国只是小国,可它现在明明是孤注一掷就像发了疯的疯狗一样想要咬下大凉一块肉来,这时候军队里怎么能缺了元末坐镇,尤其是元末受了伤把他召回来更是扰乱军心,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不派自己去,而是派了个什么候,开玩笑,元修好歹是永南侯之子,他京武侯是什么?这不是让前线士兵人心惶惶吗!这不是让别人认为他在夺兵权吗!
这么愚蠢的做法,夜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现在的凉陨能做到的。好吧,其实这些对夜修都不重要,他唯一气愤的就是不能到前线去当花瓶了,更不能偷偷跑到燕国去了,这该死的世界。
啪!夜修又一根筷子扔出去正中打开的木门,这人一进来夜修就忍不住撇嘴,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也不只是谁不懂规矩连个通报都没有。夜修草草行了个礼,脸上写满了不忿,“陛下贵安。”
“修儿这可是生气了?你父亲可过两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孤便送你回永南侯府与元将军好好聚一聚。”凉陨看起来心情颇好,他刚刚拟了一道旨,加封永南侯为永南王,住镇京都,以压国气,词都想好了,朗朗上口儿歌,刚刚让人去城里传播了,等元末回来……,凉陨眯起了眼睛。
“那修儿是不是先回侯府收拾收拾,免得父亲回来觉得少了人气儿,这可是对养伤不利。”凉陨一说元末要回来了夜修倒是又升起了一个想法,这京都其实离那前线不远,快马加鞭只需七日,若是带着队伍便要慢些,需要半月,且多为山路密林,若是不熟悉的怕是一个月也走不过去,他们传递消息一般是用飞鹰或是鹩,他若是趁元末回来之际独自离开,只需疾行两日,一入密林,便有如水滴入海,找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