锱铢夫子+番外——元苡成昔
元苡成昔  发于:201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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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没好全,谭风华不让动身,平白耽误了两天,许少公子躺在床上黑着脸,像借了人几百万两银票讨不回来一样,愈发显得病容难看。

对谭风华端来的药碗也觉得又恨又气:喝起药来呼呼作响!吃饭也是恨恨不已的,像跟碗筷有仇似的。把谭风华看得一愣一愣的。

许少公子自己意识到了,又斯斯文文放下碗筷,对谭风华笑道:“让风华兄见笑了。”

“怎么会。”谭风华不以为意,“这样才是丈夫本色。”

许少白脸上虽挂着笑,心底却是抑郁的,他想:这耽搁的两天必须得补回来。

必须的。

咋补呢?坐马车是绝对不行了,必须得骑马。

骑马快。

赛马更快。

与谭风华赛马最快。

谭风华认路。

天光微亮,许少白吵醒了谭风华之后,引他到客栈楼下,指指门外:“风华兄,你看——”

谭风华顺着许少公子所指方向看去,见门口树下拴着两匹高头大马,健壮无比。

许少公子用指尖整了整衣摆,笑道:“少白幼时常读诗:‘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性长’当知骑马纵横乃人生一大乐事,可惜少白自小到大都没有出过城,遑论骑马。今儿有幸与风华兄同行,幼时心念顿时萌发,还望风华兄成全。”

谭风华也是爱马之人,往日在外奔波,大有策马急奔的时候,但这次时值寒冬,天冷雪滑,骑马恐有不便,因此颇为犹豫了一番。

许少公子便又笑道:“说来惭愧,少白爱马如叶公好龙,虽心中倾慕实从未骑过,不知风华兄可否教我一教。”

“自然可以。”

两人便牵了马儿出城,城外空旷开阔,正适合学骑马。许少公子听谭风华说了几句要领,便纵身上马。那马甚高,许少公子不甚适应,起先还紧抓马鞍,让马颠着走了几步之后,便按捺不住心急,一夹马肚猛冲出去。

谭风华大惊失色,忙翻身上马急追过去。

许少公子在马上摇摇晃晃,眼见那马失控,蹿得毫无章法,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幸得谭风华随后赶到,从后跃到他的马背上,拉过他的缰绳,“吁——”了几声才将马儿稳住。

许少公子显些惊出汗来:“多谢风华兄相救。”

“你没事吧。”谭风华问他。

“没事。”许少公子微微喘气。

谭风华放下心来,带着他调转马头朝自己那匹马走去:“你初学骑马,还是慢些才好。”

“恩。”许少公子心有不甘,想了想,对谭风华道,“但这么慢悠悠走,实在没有骑马的乐趣。不如……风华兄带我驰骋一段?”

两人共乘一匹颇为不便,许少公子心知肚明,只是,一时也没有别的好法子。

谭风华低头幽幽看他一眼,笑道:“也好。少白兄正好趁机熟习一番。”

许少白顿时大喜过望。

谭风华笑道:“少白兄可准备好了。”

“恩。”

谭风华便提马举缰,一路狂奔。

许少白坐在马上,背后贴着谭风华,暖和许多,只北风甚厉,吹得他流了满脸泪,眯着眼正要举袖擦去,那马儿却忽然一声嘶鸣,前脚高举,两人一时不察,竟被摔下马来。

许少白坐在地上暗骂了一声,四下一望,官道上荒烟蔓草旷野无人,那马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

谭风华将马儿周身查看一遍,未发现异常,安抚那马一阵,便又再引着许少白骑上去。

两人还未骑片刻,那马却再次发起疯来,似是不将两人摔下马背绝不肯罢休,无奈之下,两人只好飞身下马,刚一落地,那马顿时安静了。

两人对望一眼,皆是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再轻易靠近。

许少公子转头对着那匹高头大马狠瞪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些沮丧,转头对谭风华颓然道:“少白命里带衰,如今看来,也连累风华兄了。”

18、玉梅含酸

谭风华愕然。

在他的印象中,许少白许少公子——当年的知府独子,从见面那天起就一直以意气风发骄傲自满的神态与自己来往,属凤城中纨绔子弟的典型,所喜谈风弄月,品酒玩乐,随性自得。偶尔失意,不过因被夫子训斥,叹息感叹几句也就故态复萌。却几时见过他这般自卑模样!

难道许少白对他的“衰命”,竟是深信不疑的了?

想平日里谈及此事,许少白也只是一笑置之,看上去好像从不放在心上,莫不是,竟是从骨子里折损了自信。

谭风华看向许少白的眼里带了几分深思:“少白莫要如此想,兴许只是碰巧。”说着便往回走,骑了另一匹过来,在马上对许少白伸出手,邀他上马。

不想许少白刚碰着谭风华的指尖,那匹忽然抬起前腿就往前跑去,将许少白甩在原地。

许少白叹了口气,望着远处谭风华费力驯服了马儿,快跑着折回他面前。

谭风华下马,脸色颇有些严肃。

许少白倒是不以为意,笑道:“看吧,我说了吧。这马儿也顾忌我。”

谭风华沉吟不语,他惯走四方,见过各种怪事,却怎么也不信许少白是“衰命”,当下思量一番,忽然闪念,道:“恕为兄直言,这会不会是少白你……冲犯了什么鬼祟。”

“什么?”鬼祟?许少白听得毛骨悚然,看谭风华言词凿凿真真切切,陡然起了一身冷汗。

谭风华道:“我看你像是被什么鬼祟缠上了。马儿通灵,故而不愿接近。”

许少白冷静想了想,觉得谭风华这话也不无可能。真要是鬼祟,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也不知是路过哪里的时候惹上的。夫子不在身边了,那鬼祟才能如此轻易就侵入他这衰命的身体,若夫子在,自己又如何会受什么鬼祟的气。

一面想着,许少白心中隐隐起了一股憋屈埋怨之意,越想越憋屈埋怨,指节都被捏得发白。

谭风华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与许少白,道:“这是上古神玉,昔日天竺所得,通灵避邪,你且带着,或许可以破解一二。”

那是谭风华的贴身之物,许少白曾见他对其珍爱有加,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此物如此贵重,当下连连推拒。

谭风华却执意要他佩上:“你先带着我才放心。那杭州灵隐寺的菩海方丈,是位得道高僧,我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我们尽快赶到杭州,同去拜会他,请他化解。”

再说千里之外杭州城外灵隐寺内,正在打坐念经的老和尚冷不防打了喷嚏,底下一干昏昏欲睡的小弟子忙抬起头,咚咚敲着木鱼继续认真做早课。

老和尚皱着眉点着手指掐算一番,缓缓起身,对众弟子道:“为师近日有事要出趟远门,他日若有人来访,只说为师云游去了,归期未定,让他们千万不要在寺里等。”

首弟子好奇,便问:“师父突然有何事?可要弟子帮忙?”

老和尚摇头:“世上事,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说着,悠悠走向后堂收拾东西去了。

且说这厢许少白只听得“尽快赶到杭州”几个字,立刻笑着称谢,心中却想:“真到了杭州,我也不去找什么和尚方丈,还说不定是怎么装神弄鬼的哄骗了谭风华,我只要请夫子帮忙就好。”

许少白对自家夫子素来崇仰得很,认为夫子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会无所不能,这曲曲驱鬼之术,自然不在夫子话下。

若找到夫子,便一定要说自己是与谭风华同游杭州,这才碰巧偶遇他,绝不是特地来杭州找他,然后“顺便”请他驱驱自己身上的鬼祟。

当下便连理由借口都一鼓作气地想周全了。

他主意既定,希望也生,便又将那玉佩推辞回去,一来二去的,那玉佩不知经了谁的手,一时没有拿住,从指间滑落下去,许少白和谭风华齐齐出手去接,却谁也没接住,眼睁睁看那玉佩掉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碎裂成片。

许少白瞪圆了眼。

好端端一块上古神玉转眼摔成了四瓣!

那是天竺通灵的上古神玉!

这可怎么办!

许少白内疚万分地缓缓抬起头看向谭风华。

谭风华一笑,弯身捡起碎片。他虽也惋惜,却不愿表露出来,只用手绢包好碎片对许少白道:“无碍的,我认识一个玉匠,请他修补就是。”

许少白知道谭风华是在宽慰他,心中万分过意不去:“他日有机会,少白再另送风华兄一块美玉吧。”

谭风华也不推辞,笑道:“那我这里可就先谢过了。”

四野无人经过,风厉天冷,冻得人瑟瑟发抖,许少白娇生惯养惯了,不曾受过这样的苦,越发觉得愧对谭风华,还白费了两匹高头大马!

心中却恨恨不甘的,猛又搭上马鞍骑将上去。谭风华惊呼一声“少白小心”,许少白已经稳稳坐上马鞍。

见那马未有异动,许少白拉拉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肚,那马竟听话地往前踱去。

谭风华忙上马,缓缓跟在许少白身边。

许少白按捺着性子试探颠了几步,见那马还算听话,便以眼神询问谭风华。

谭风华心中也是奇怪,为何方才他要拉许少白共骑时马儿硬是举蹄不肯,现在又如此顺从?

难道,其实不是犯了鬼祟?

那又是什么原因?

一时想不通,罢了,到灵隐寺问问老方丈就知道了。

19、腊梅琼枝

晚饭时分,冯天端了饭菜到夫子房前。

他深知夫子脾气,敲过两下门,无人应答,便自行推门进去。

夫子正在床上打坐,双目微阖。

几案上的鸳鸳手炉里点着千和香,青烟袅袅,定心安神。

冯天每次进屋都会不由自主往那手炉上多看一眼。

夫子当时说要把这手炉送给小金来着,结果到了杭州就像压根忘了这事一样,提也不提,小金初时还惦记着去要,被夫子推搪了两次渐渐也失了兴致。

冯天很是为此感到庆幸。

因为夫子虽然不爱说话不爱动,但是极爱记仇。

若是小金纠缠不休,还不知夫子会使出什么样的技俩打消他的念头。

但是……大冬天的,像此刻这样打坐练功什么的,冯天跟了夫子许多年,也很少见到,因此不由好奇。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竟能使夫子在冬天里离开被窝。

冯天将饭菜端出托盘,一样一样搁在桌上,道:“夫子,饭菜趁热吃吧。小金特地给你做了芙蓉汤,很好入口的。”

话说完不见夫子有半点动静,冯天暗暗讶异,又说了一遍,夫子却依然端坐不动,恍若未闻的样子。冯天心下渐觉有些不对劲,试探着走近。

凑得近了,冯天突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夫子的气息。

他心下一惊,伸出手指往夫子鼻下探去——竟然!

竟然没有呼吸!

冯天心下大骇,抬眼看夫子脸色,脸色如常,薄唇轻抿,倒像睡着了一般,冯天大声喊道:“夫子!夫子!”又大着胆子拍拍他的脸颊,夫子却依然没有丁点反应。

“小金——”冯天大声喊着冲出门去。

却说许少白与谭风华一路急赶,直到天黑终于找到一家客栈投宿。

将马儿交给小二,去柜台要房时,掌柜的告诉他们说,只剩下一间房。

掌柜的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对二人道:“两位客官就委屈一下吧。天色这么晚了,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很难找到别的客栈了。”

两个人一间房,彼此都是男人,没有什么孤男寡女的顾忌,既省精力,又省盘缠,各方面都相当合理。

谭风华便问:“少白不介意与为兄挤一挤吧。”

许少公子打心底其实是不大愿意的。

他自从心底有了夫子的存在后,就不怎么能够接受跟别的人亲密相处,不论男女。

随便逗弄逗弄别人也许还行,但与别人一张床躺着,总觉得别扭。也分不清是谁吃了谁的亏,谁占了谁的便宜。

但是这别扭的理由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将就着应道:“当然不介意。”

话刚说完,就有一阵阴风刮进客栈,连带着将外头街道上的沙尘都刮了进来,迷了人满眼。

掌柜的连忙唤小二将门关好,自言自语地摇摇头:“真是怪了,大晚上的,哪来这么大的风。”

一边说着,带二人上楼。

客栈有些旧,踩着楼梯嘎嘎作响。

掌柜的将油灯举在身侧,照着他的老脸明暗交错,恍若鬼魅。许少白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别开视线。

不知怎么的,许少白总觉得脑后有一股阴气,挥之不去,恁地渗人,转头往后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莫名想起谭风华说他被什么鬼祟纠缠的话来,自己先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推开房门,掌柜的替他们点好灯,许少公子一看,靠墙果然只摆了一张床。

许少公子心中虽然别扭,但又想,一夜很快也就过去了。何况对方是风华公子。亲如兄弟般的,为什么要觉得别扭。

这般分析透彻后,许少公子心中那种别扭的感觉却仍然没有减弱多少。

谭风华一边收拾包袱,一面礼让道:“走了一天了,快休息吧。”

“恩。”许少公子磨磨蹭蹭走到床边。

脱了鞋,又抬眼看谭风华。

谭风华正在宽衣。

许少公子不敢多看,也动手宽衣。

谭风华将衣服脱下,挂在椅背上,看许少白还在慢吞吞解扣子,不由失笑:“少白兄是被人伺候惯了吧,要不要帮忙?”

“不用不用。”许少公子连连摆手,一狠心,将外袍脱了,递给谭风华,钻进被窝去了。

桌上的烛火左右摇曳着,谭风华看了看紧闭的窗子,心中闪过一丝不解……

许少公子却在研究着床上的那两床被子——天这么冷,一人一床是绝对不够的。

但同床共被……

他尚未犹豫完,谭风华已经吹灭灯火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真暖和……”谭风华不甚感慨。

许少公子往角落挪了挪,谭风华侧头看他。

许少白乃道:“少白自小一人独睡惯了,睡姿恶形恶状,怕吵到风华兄。”

谭风华笑道:“那倒无妨,我也是这样。”谭风华冲他眨眨眼,“彼此彼此,放心睡吧。”

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谭风华果然如他自己所言,各种恶形恶状,像八爪鱼一样扒拉在他身上。许少白费力推开,不一会儿,谭风华就又滚了过来。

许少白既困且无法入睡,恼怒非常,推开谭风华的力气就越发大起来,恨不得能直接把他摇醒。而谭风华也果然像他自己所言,睡着之后雷打不动。

凭良心说,谭风华醒着的时候,许少公子是绝对一点都不讨厌他的。

许少公子恨恨看他一眼,决定起身,与谭风华调个位置。

那人既然喜欢往墙角滚,就让他睡里边算了。

掀开被子坐起来,摸索着爬过谭风华的身子,却不小心被绊倒,差点跌在谭风华身上。

许少公子暗怪自己不小心,撑起身子正要继续爬向床沿,身子却忽然一震,重重摔下。

连谭风华都被震醒了。

谭风华摸着磕痛的脑袋,张开眼迷糊问正骑在自己身上的许少白:“怎么了?”

许少白同样是不知所措:“好像是,床塌了……”

谭风华“哦”了一声,眯了会儿眼,突然又睁开:“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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