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煜飞快地截断:“我知道了!”
女人一愣:“你刚才说什么?”
夕阳中,黑发男生露出了笑脸:“没什么!”然后以一种不太自然的姿势朝她跑去。
女人蹙了蹙眉,将门关上。
踏上楼梯的时候,杨漾听到脑海中柳煜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先去睡觉,等会儿到家了我再叫醒你!”
第四章:沈跃
杨漾当然没睡着。
重新回到肉身里,可以像一个正常人行动,而不是在空中飘来飘去让他感动不已。
柳煜拆完石膏就和他妈妈一起离开医院上了车,途中杨漾一直很乖,只是静悄悄地在柳煜身体里关注他们。
“你刚才怎么突然就跑到天台上去了?”坐在前面驾驶座上开着车,柳煜的妈妈忽然问道。
“没什么。”柳煜没有太多解释,只是笑笑。
杨漾通过柳煜的眼睛,注意到他妈妈握住方向盘的手很用力,声音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不会又看见什么了吧?”
柳煜笑了两声:“妈,你在说什么啊,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过那种东西了!”
杨漾一愣,这才回想起刚才柳煜还说过,他爸妈以为他有精神问题。
“是吗,”握住方向盘的手放松下来,柳煜的妈妈吐出一口气,“虽然拆了石膏,不过你以后都要小心点,别又摔断了。”
“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
“你让我怎么放心?都已经是高三了,还闹出这种事情来!”柳煜的妈妈不停地责备着,而柳煜只是低着头,嘴边带着笑容,乖顺地应着。
到了柳煜家,柳煜走进房间之后,杨漾终于可以说话了。他在脑海中对柳煜说道:“你才高三啊!”
“是啊,下个学期就要高考了。”
“你手是怎么回事啊?”
“看到同班同学的屁股后头跟着一个老爷爷的灵魂,这几天他手臂上还挂着红布,忍不住就提醒他了,结果被揍了顿。”
杨漾叹了口气:“别人家的事不要多管啊!”
“没办法啊,我是第一次看到亲人去世后灵魂还一直跟着小辈的,好像是他的爷爷……”柳煜喃喃。
“他们爷孙俩感情再好也好不到能够容忍你说有鬼跟着他的地步吧,”杨漾吐槽,“要有人这么吓我,我也会翻脸的。”
柳煜笑笑,扯开了话题:“你和我哥怎么样啊?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死了,怎么死的?”
“……”杨漾被问得一噎,说起来,他之前想尽千方百计避免和沈跃的家人接触,却没想到死后会和他表弟这么若无其事地讨论他们之间的事情。
“你对同性恋……都不觉得奇怪吗?”杨漾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再奇怪奇怪得过能看见鬼吗?”
这还真是一个万能说辞。
门被敲了两下,柳煜的妈妈在外头喊道:“小煜,出来吃晚饭了!”
柳煜从床上坐起来,杨漾连忙喊道:“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沈跃?”
“你想见我哥?”
“恩,”杨漾坚决地点了点头,“你好歹是他表弟,我想先告诉他这件事情,我爸妈那儿最后再说吧!”
杨漾等不住了。
柳煜一吃完晚饭,他就忍不住跟柳煜要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柳煜很无奈:“那我就先去睡觉了。记得早点把我带回来,明天我还有月考。”
杨漾点点头,拿着柳煜的手机,心里已经紧张起来。
“还有啊,再跟你说一遍,见到我哥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
杨漾根本没听进去,敷衍了两声。
等到柳煜不再出声了,杨漾拨了手机上的那个号码。
拨了第一遍,忙音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杨漾有些急躁,很快就拨了第二遍。
就在他以为第二遍也拨不通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对面响起沈跃冷漠的声音:“柳煜?你找我什么事?”
杨漾呼吸一窒,就算是他和沈跃吵架的时候,沈跃也没这么冷冰冰和他说话过。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结结巴巴地说道:“表、表哥,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沈跃不耐地问道:“什么话?”
“我、我可以出来和你面对面说吗?”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我今天要加班,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有什么话在电话里说掉吧。”
杨漾欲哭无泪。
“电话里说不清楚!”
“那就明天再说吧!”
见沈跃有挂电话的意思,杨漾冲口而出:“沈跃!”
“……”
几秒后,沈跃微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妈带你去拆石膏了,难道又是在医院里看到了什么东西?”沈跃的声音里带有一丝讽刺。
杨漾有些不舒服。
他们都不相信柳煜能够看见鬼魂,可是如果不是柳煜真的能通灵,说不定这时候他已经被抓到地府里去了。
——如果没有你表弟,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笨蛋沈跃!
杨漾深呼吸一口气,打算跟沈跃明说:“沈跃,我是杨漾。”
沈跃的声音忽然冷如冰窖:“柳煜,你他妈竟然敢跟我开这种玩笑!”
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了。
“……”
杨漾默默地看着这只手机。
柳煜打了个哈欠,在他脑海里说:“怎么?我哥是不是连见都不肯见你。”
“……”
“没办法的,没人相信我真的能看见鬼魂,不然也就不会一直坚持送我去看精神科和心理医生了。”
杨漾有些泄气,同时也为柳煜感到了不服气。
“可是你真的能看见鬼魂啊!”
“是啊,我曾经还碰到过去世后的奶奶。她以前也不相信我能通灵,她去世的那个晚上我和她打了个招呼,她不相信也只能信了。”
“……所以要让他们相信你,只能等他们去世以后吗?”
但是去世的人又不能把真相告诉活着的人,活着的人依旧不相信柳煜,所以柳煜到死都只能被认为是个神经病吗?
柳煜笑笑:“我已经习惯了,而且知道再怎么说那些人都不会相信,我现在也不会和他们提这种事了,不然一天到晚被送去医生那儿也是很麻烦的。”
杨漾躺到了床上,叹了口气:“可是沈跃那儿怎么办啊,怎么让他相信我是杨漾?”
“这个只能慢慢想办法喽。”
柳煜说的这么轻松,杨漾疑惑了起来。
“你以前不是碰到过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吗,你是怎么把他救回来的?”
柳煜沉默了。
感觉到不对劲,杨漾小心翼翼地问道:“柳煜?”
柳煜叹气道:“其实那个人是我阿姨,也就是沈跃的妈妈。”
杨漾一愣。
“那是我九岁时候的事情,表哥的妈妈出了一次意外,进了医院里。我和我妈妈去探病的时候,我看见阿姨的灵魂站在病房的角落里,但是现实中的阿姨却在和我妈妈聊天,表哥给她削苹果,她还会摸表哥的头表扬他。”
“这是演技派啊!”杨漾惊叹。
“是啊,看那样子就是盯了我阿姨很长时间了。”
“她怎么知道你阿姨会出事?”
“跟鬼魂接触久了,一个人有霉运,其实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的。”
杨漾摸了摸额头,喃喃道:“那你当初看到我的时候,看到我脸上的霉运了吗?”
“没有啊,我在两年前看到你的,那时候你和表哥感情还很好吧?红光满面的样子。”
杨漾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阿姨让我帮她,我也不想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夺走阿姨的身体,谁知道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啊!”柳煜说,“但是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灵魂从身体里赶出来,最后想出了个馊主意,把她给推了下去……”
杨漾冷汗流了下来:“推到哪里去?”
“医院的楼梯。”
“……”
“阿姨一直跟在我身边,那个灵魂被赶出来之后她立刻就进去了,不过醒来后却忘了她灵魂出窍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杨漾尖叫道:“你所谓的帮我的办法就是把我也推下去吗?!”
柳煜淡定道:“我相信这次能有更温和的办法。”
门被敲了两声。
“小煜,你怎么了?”
杨漾捂住了嘴巴,小声道:“我没事,妈。”
“哦……那好,那你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考试呢。”
“我知道了!”
柳煜说道:“如果能让表哥相信我们,就能和他商量商量了,但是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我的话的,所以我才让你先进到我身体里来。而且一直想不出办法,你被鬼差勾走就不好了。”
杨漾觉得前途一片惨淡:“沈跃向来是不信我的鬼话的。”
“那也没办法了,至少你还能活在我的身体里啊。”
不,杨漾在思考更深刻的问题。
如果沈跃永远都不相信他,只相信和他相处的那个“杨漾”,那么杨漾还不如被鬼差勾走来的痛快。如果沈跃相信了他,但是他又没办法回到自己身体里去,那么难道以后要他用柳煜的身体和沈跃谈恋爱吗?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杨漾就惊恐不已。
他想把柳煜叫醒,跟他商量,可是这个小孩子的作息已经让他睡着了。
杨漾一个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也没见柳煜有苏醒的迹象,只能自己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控制着身体换衣服洗脸刷牙。
吃完早餐后,杨漾出了家门,把柳煜叫醒。
“我不知道怎么去你学校。”
“恩……”柳煜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睡意。他控制着身体上了公交车,一路颠簸地到了H市高级中学下车,走进学校里到了自己班。杨漾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高中的氛围了。
班主任说了几句话之后,全班同学就散了。
柳煜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进了考场,拿出铅笔橡皮尺子签字笔之后就趴在了自己座位上睡了过去。
柳煜睡着了,杨漾下意识就夺回了身体自主权。
他好奇地打量着高中月考的考场,在心里幸灾乐祸——快高考的孩子就是惨,每周一大考每天一小考,他当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啊……
感叹着感叹着,老师就发起了试卷。
杨漾在脑海中喊着柳煜的名字,让他可以醒过来做试卷了。
回应他的是柳煜的呼噜声。
卷子拿到手,帮柳煜填完班级名字和学号,杨漾再次喊了声,让柳煜赶紧醒过来。
依旧是呼噜声。
铃声响起,考试开始,杨漾拿着签字笔,僵硬地坐在考场中。
柳煜这个家伙……故意的吧?
第一场考试一结束,杨漾就冲进了男厕所的隔间,忍不住发出声音低吼道:“柳煜,我会考零分的!!”
柳煜打了个哈欠:“第一场不是语文吗?”
“是啊!可是这么多年不写语文试卷我也是编不出来的啊!”
“你作文怎么写的?”
“我写了篇小说……”
“是吗,那很好啊!”
“好你妹!”
进厕所的男生来回路过这间紧闭的隔间时都忍不住侧目,里面传来很诡异的自言自语声。
“下一场考试必须你上了!”
“你是大学毕业生诶……”
“大一的时候我就把高中数学全、部、忘、光、了!”
“这样啊……”
“你一副很可惜的口气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以为你邀请我进你身体,我就能帮你考试了吗?”
“……”
“为什么你要沉默……”
“好啦好啦。”
一个男生敲了敲门,眼睛里含着泪花:“同学,可以快点吗,我快憋不住了!”
一秒后,门“刷”的一声被打开,黑发男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不好意思……”
一天四场考试结束,尽管杨漾一直在这具身体里旁观着,最后他依旧变得筋疲力尽。他忽然意识到,一旦他小看柳煜这个熊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给坑了。
在教室里整理书包的时候,一个男生走了过来,低声叫道:“柳煜。”
柳煜抬头,杨漾就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生。
正好奇着这个人是谁,男生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
“你手……没事吧?”
看着男生别扭的样子,柳煜淡淡笑了笑:“没事。”
“如、如果不是你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我也不会……”
柳煜瞥了眼男生手臂上的红布,垂下眼帘笑着说道:“恩,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杨漾在心里嘟哝着,这又不是你的错。
柳煜在脑海中回答他,普通人是看不到鬼魂的,人死了就和活在世上的人没有关系了,我没有权利插手阴阳间的事。
男生又说:“你、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就算是开玩笑,你也要知道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的!”
“我知道啊,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了?”柳煜背起书包。
男生一愣:“你要回家?”
“恩,手上石膏刚拆,还不是很舒服。”
男生嘟哝:“你故意逃晚自修的吧?”
柳煜耸肩:“有机会在家里多休息几天,为什么不要呢?”
“你就是这样才会不受欢迎。”男生小声说道。
柳煜对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出了教室。
杨漾一直沉默着。
柳煜这个孩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可是仔细想想,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他做到对周围人的排挤和冷漠感到无所谓?
他从小就能看到鬼魂,还不懂事的时候肯定和周围人提起过吧。可是别人只会感到恐惧,因为鬼魂对他们而言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一个人说有鬼魂跟在他们身边,不是恶意的玩笑,就是出现了幻觉。
柳煜走出了校门口,刚脚步一转要往车站走去,就听到了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柳煜!”
杨漾一个激灵!
柳煜愣愣地回过头,就看到校门口对面,沈跃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过来。
他应该刚从公司出来,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修长的身形和帅气的外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沈跃大步走了过来,在柳煜面前停了下来。
柳煜刚弯起唇角喊:“表……”
就被激动的杨漾抢走了身体控制权——“沈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