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宴吧。”

“回皇上，吴侍君还没到那。”阮少梅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尾席那空着的位置说道。

“谁？”九曲傲天斜眼看了一下贤公公，这心腹就马上答：“绯骐宫的新侍君。”

九曲傲天只是眨了一下眼，就说：“随他去。开宴。”

阮少梅垂眼微笑，可笑容却迷茫了点。

无觞没有出现，让靡音多少有点觉得放心。要是他真来这里，还不一定会出现什么场面那。大概九曲傲天也给了承诺，不用他出席这种场合，毕竟他的命还捏在无觞手里不敢怠慢。随着一道一道膳食的传入，四周的乐声也起，皇子们寒暄着，靡音便定神往下面看去。九曲凌坐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接下来就是九曲朔，跟在九曲朔后面那个没见过面但一直盯着自己的，肯定是九曲望了。九曲望看起来和九曲朔很像，但眼神中露出的惊艳超过警惕，看着就是好色的样子。接下来就是九曲朗了，正和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野心的九曲曜说话。九曲曜长了一张也很精致的脸，估计他的母亲是个美人。这名字也显示了当年九曲傲天对他的中意，可惜长得过于漂亮反而容易被人小看，九曲曜向来独来独往，脾气古怪，所以九曲傲天也就任他去了。他看靡音时，眼神最为平常，就好像只是看到很普通的一件物品，看过了，明白了，就转了视线。九曲曜之后就是九曲熙。一看就是刚及冠的样子，比靡音还小一些，样貌平平，但却并不惹人讨厌。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和善感，所以九曲昭和九曲暄才很亲近他。能在这种皇家留下这样的气质，九曲熙应该不平凡。靡音很上心的多看了他两眼，综合评价了一下自己的合作对象。

在接下来的几位公主，就都是各有姿色了。最艳丽无双的自然是九曲语，她只是坐在那里，就有和其他公主完全不同的气度和风韵。按年龄，她比靡音还大一些，身旁还坐着独子，但脸上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皇室的威严。可惜驸马没来，不知道能让她一眼看中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九曲语有片刻和靡音对视，目光锐利，但嘴角却有一点笑意，还微微的点了一下头。这女人看着温婉，实际上恐怕比几个皇子差。

再看另一侧的四妃四君，九曲傲天品位不差，所以各有千秋，都是美人。德妃最年轻，不愧是宠妃，眼角满是妖媚，一颦一笑都力求妩媚醉人。比较妙的是竹君。但凡入宫的男人，都多多少少有些阴柔，可竹君却没那样的感觉，一张脸十足英气，也只有他，在看到靡音时真正皱了眉头。

桌上都是珍馐美味，可是对着这一大窝的狐狸，就怎么都没有胃口。皇后和阮少梅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靡音身上，还不断地问这问那。九曲傲天就更没闲着了，几乎每吃一口都让贤公公把那个分给靡音一份，还得靡音总是起来谢恩，惹得所有人都多了几万分的关注。

“绝音，这个是你母亲以前最爱吃的。你尝尝看。”

“谢父皇。”

终于，九曲傲天放下筷子了，皇后也就马上一起停了。

“朕乏了，你们继续，别扫了兴致。”贤公公马上伸手扶九曲傲天起来。靡音也起身，被九曲傲天挥手打发了。

接下来的时光才是今晚最绚烂的时刻了。每一个皇子都走过来假模假样的敬酒，刚开始的两杯的确是酒，后来就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掺水的，所以也就没太多顾忌了。除了九曲熙、九曲昭和九曲暄，其他的皇子都比靡音大上一些，叫绝音叫的也顺嘴。这一群人，加上九曲傲天后宫的莺莺燕燕，真是让靡音几乎想迅速离开现场。

九曲曜特意用了只大酒杯，歪着脑袋走过来，说：“皇弟，来日方长，有空到我的曜王府转转，我恭候着。”说完一口喝光了酒。

如果他不是王爷，一定会成为一个侠客。九曲曜或许是所有皇子里最令靡音有好感的，也可能正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当一个皇子。

“多谢皇兄邀请。”

“既然到八皇兄那里，也要到皇弟府上坐坐。我的府邸可是离八皇兄很近的。”九曲熙凑上来，一脸笑意。跟在他后面的是九曲昭和九曲暄，能明显看出是德妃的孩子，母子三人都有相似的眼睛。

“自然。”靡音和这些凑上来的人一个一个的寒暄后，才假意喝醉往外透气去了。

春宝跟在身旁，一直撑着靡音“摇晃”的身体。

“你要见的人来了，只是一直等在别处。”

“什么身份？”

“好像是小厮。不过你觉得只是普通小厮会被带进皇宫吗？”

“男人？”

“当然。小厮会用女人嘛？”抹茶带着嘲讽的语气让靡音很容易听出他的情绪。不过真没想到被命名为沈玉湛的人，居然是个男人。可能在梅易初心里，以前的沈玉湛也跟男人没什么区别——冷漠无情，而且将事业看得比感情更重要。

“有机会见一下吗？还是得等合适的时候？”

抹茶说：“他似乎比你更急切，已经到清泉宫了。”

这倒是有趣的发展。靡音就这样摇摇晃晃，被春宝搀着，往清泉宫走去。身后的粹玉宫已经不会喧闹太久，毕竟主角都已离开，他们也该各自回去了。靡音已事先让同尘去绊住九曲朗，所以并不十分担心会露出破绽。但走了几步，还是被一个小太监拦住，说九九曲凌想见莫言侯。靡音大概能猜测到他想说什么，只是示意抹茶用醉酒回绝了。

“你不打算告诉九曲凌吗？”抹茶有点坏笑着开口。

靡音说：“不打算。”

“怕他演不好？”

“那倒不是。这只是我的期待，他不一定会接受。”

“这可是天大的赐予。”抹茶说：“不然以他的能力和身份，可能不会成为帝王。”

“若他当成赐予倒是好的。”靡音淡淡的笑。

如果他不想要那个位置，无论前期的失败还是后面的荣耀都会记恨于靡音；如果他想要，那么难保不会在谋划中露出野心的一面。这两件事都不是靡音想要看到的。越想越容易陷入一种无法期待的绝望中去，所以靡音决定不想，只要去做就好了。不知道以前，无觞在瞒着他谋划时，会不会抱着和自己同样的心思那？不过一年的时间，已经让自己这么不安，那无觞多少年的等待真是太过绝望了。

回到清泉宫，让其他三人去休息，靡音只留着春宝一人在身边。被称为沈玉湛的人等在靡音的卧房，可这人看上去却的确不是小厮。挺拔的身量被素色的锦袍衬得玉树临风，细长的眼并不特别，但如果仔细看去却别有韵味。

和脑袋里那个真实的、活灵活现的沈玉湛完全不同，仿佛一把锤子瞬间打破了幻想似的。靡音有那么一瞬间的微愣，不知该说些什么，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

“久仰大名了。”沈玉湛拱拱手，算是招呼，虽然动作随意，语言随意，却仍然不会让人觉得被轻视了。他只是轻微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靡音，然后接着说道：“真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绝色，也难怪宫主对公子如此与众不同。”

靡音并不太想从他那里听到关于梅易初对自己的评价，于是说：“只是凡人一个而已。”

抹茶听到他的话，在一旁偷偷撇嘴。

沈玉湛说：“哪里，能得到宫主信物的，就算真是凡人，也会变得不凡。”

看来梅易初在他心里，地位非同一般。有些昏暗的光线，让那并不尖锐的面目有了点阴影。沈玉湛的性格显然比他表面上看起来更激烈，他急切的想要见夜靡音，或许存了跟以前那位沈玉湛同样的心思。靡音说：“能跟在七王爷身边，沈公子也是不凡。”

他笑了，说：“公子有事尽管吩咐。沈公子当不起，叫我玉湛吧。”

“那玉湛也不必称我公子，叫我名字好了。”靡音说：“不知玉湛在七王爷身边是什么角色？”

沈玉湛垂眼笑了一下，说：“靡音觉得那？”好像是嘲讽自己的地位一般，他继续说道：“应该说，很亲近吧……亲近到可以随时取他人头。”

“七王爷这么信任你？”难道九曲朗不知道他是梅宫的人？

沈玉湛说：“宫主和七王爷有份密约，所以我的位置自然如此，比旁人近一点，又好像远一点。七王爷敢把我放在身边，自然是信任我的。但这信任究竟有多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要求你做的事，会威胁到你的生命吗？”靡音问了个他认为很必要的问题，但显然沈玉湛并不这么认为。

他直视靡音，瞳孔深沉，却如死水一般：“靡音既然有宫主信物，命令就如宫主亲令。沈玉湛自然遵从。哪怕是死。”

靡音心里暗暗的叹气，这番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梅易初教出来的，更像是他自己的心意。于是越发不知怎么回答了。梅易初也是个妖孽，惹了不知多少甘为他生甘为他死的心思。“我没想过你死，你要效忠你们宫主，你的命就是他的。我要做的事，我只希望在你能全身而退的前提下完成，你明白吗？”

第52章：出游

沈玉湛离去时还带着莫名的表情，对靡音反复看了又看。

靡音大概能了解他的心情。梅易初这人，太容易让人对他死心塌地了。在这种时代，他的特质更是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再加上沈玉湛对他那么特殊的感情，就算梅易初没这个心思，他也是舍命相报了。沈玉湛一定觉得，自己是梅易初很信任的人。这错觉很多人都有。可是梅易初做出一副全心全意信赖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不肯轻易相信别人的。他也曾反复试探楚然，之后才委以重任。但靡音却觉得，其实梅易初并不信自己。这感觉是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才有的。而且不知何时已经就这样确认。

现在回想以前的事，那些回忆就好像一幕一幕的影像，好像失了声音和色彩，只是那样单调的重复的。就连感情似乎都遗失了，让靡音有点怀疑当时是如何生活的。还有洛小米，对她的爱怜竟也褪色到如此地步。让靡音都觉得心寒。是距离那个时候已经太过遥远了吗？如今自己真的是垂暮的老人，在缅怀年轻时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恋。

那么无觞那？

和光回来，说信已经送到梅易初的手里。他似乎没有给回信，只是点了点头。

和光依然是带着无邪的笑容和沉寂的眼神，看着靡音的时候会有蹙然降温的感觉。靡音知道，关于他如此厌恶自己的理由大抵是跟无觞有关。或是嫉妒，或是憎恨，反正总归是这类的原因。于是也不想探究。总觉得探究之后会是一个让自己不快乐也让别人不快乐的故事。

这世上悲剧已经很多。不说出来仿佛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那次宫宴过后，九曲傲天的身体的确越来越好，很快就恢复了上朝。大臣们自然一片欢欣鼓舞，可真正高兴地估计没有几个。

表面上看皇子的争斗忽然偃旗息鼓，不过是被转移到暗地里而已。九曲傲天这次的病就像一把钥匙，为他们开启了一道以前不敢触及的门。谁都不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忽然又病重，在太子都没确定的时候，谁先放手可能都意味着提早去死。

九曲凌那天没见到靡音，之后也并没有来看过他。反而是九曲语进宫了一次，还特地来见。靡音对上次的碰面记忆犹新，但却感觉不到九曲语的恶意。

她走进来，先仔细端详了靡音一阵子。时间一点点流逝，靡音挂着微笑等待她开口。

良久，九曲语才抛出句：“的确自叹不如。”

她倒不一定是在比较究竟自己和她谁更美，但这句话露出了不对抗的意图，倒是好的。

“皇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九曲语微微笑了，说：“我倒是宁可用美貌去换一个男子的身份那。”

的确。美貌的女人可能诸多不幸，总是红颜薄命。而九曲语的气度能力，又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被局限，反倒不如做个平凡的男人了。

“就算是女子，皇姐也比男子强百倍。父皇也总是夸赞皇姐那。”

“父皇曾经说，如果我身为男子，他会把皇位给我。”九曲语目光只有霎时锐利了一些，然后又恢复平和。不过这样发表这种言词会没有问题吗？果然是个胆大的人。

靡音笑容扩大，说：“皇姐想要皇位吗？”

“高高在上，有谁会不喜欢。”

“那么就去做吧。如果是皇姐，应该是可以的。”靡音半真心半假意的说了出来。

九曲语笑着叹了口气：“难怪父皇把你当宝，和你聊天的确很愉快那。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可以轻松地说出来。”

靡音说：“绝音只是说了实话，我是真的这么觉得。”

九曲语说：“可惜我还是坐不上那个位置。”

“只是皇姐不喜欢吧？皇姐这样奇妙的女子，是不会被那个位置打动的。”

“讨人喜欢的嘴。”九曲语坐下来，随手端了茶水，然后说：“绝音觉得哪位皇兄或者皇弟会被打动？”

靡音心里重新打量了她一次，这女人居然觉得自己对皇位感兴趣？她到底从哪里察觉出来的那？“但凡皇子都会有兴趣吧。绝音也不好揣测。”

“难道绝音不感兴趣吗？”九曲语喝了口茶，眨了眨眼。

“虽然绝音忘了之前的事，可这点道理还是懂得。”靡音垂眼的样子好像真心悲伤，一时间九曲语也不出声了。

“绝音究竟是忘了之前的事那？还是不想记起之前的事那……这些都没有关系。”九曲语口气冷淡下来，说：“但是如果你参与到那些不该你参与的事情里，那皇姐也不好做了。”

“皇姐是来提醒绝音的吗？”

“只是忠告而已。相信绝音是聪明人，不会犯不该犯的错误。”九曲语说完，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耽误绝音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

靡音把她送到门口，目送这个能力比面容更出色的女人离开。

“她是察觉了什么？还是真的对你这么了解？”抹茶优哉游哉的打趣道。

“九曲傲天手上应该有一支潜藏的势力，或许就在九曲语手里。”这支力量应该是暗探和一些杀手。并没有明确的组织名称，之所以被察觉，也是梅宫多年在朝里铺下人马，从经费人员调动和一些事件的蛛丝马迹中察觉的。这还得感谢梅易初的敏感和前世的经验，否则以这支力量的能力，根本不会露出马脚。

“那她会是敌是友那？”

“我觉得不是敌人。”靡音望着窗外，心想，但应该也不是朋友。

几天后，靡音想起了应该回应九曲曜的邀请。可那种社交辞令应该不是自己跑上门去就能解决的。只是现在玉龙宫就像个铁桶，密不透风。留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收获，还不如去外面转转。

得了九曲傲天的金牌，靡音光明正大的带着抹茶和夏树出发了。

衣着华贵加上那张根本无法挑剔的脸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很多人都是个挑战。靡音很少在这么明晃晃的走在人群中。以前不是坐在马车上就是遮了面容，如今却是为了招摇而招摇。抹茶化装成春宝，可是和夏树一样都显得弱不禁风。于是这三个人被当成偷跑出来的世家小公子和仆从……世家小公子都是好的，若不是靡音够高，怕是被当成世家小姐都有可能。

“主子，已经有三十几个小姐掉过手绢了。您要不要捡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