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总攻 2)——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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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狡黠地看着迟衡。

迟衡当作没听见,一边吹气一边剥了红薯皮放嘴里,烫得不行,好容易吃到嘴里,山中的红薯又甜又香,他笑着点头:“香!甜!”

安错喜不自禁,要能给他按个尾巴都能摇上天空了。

伸手又给迟衡递了一个。

两人甚是愉悦。霍斥瞅了瞅迟衡,佯装不满地说:“你们朗将让我出兵助你攻垒州,这还没怎么着就先把我的人挖走了,是想让我揍你呢。”

迟衡尴尬:“我军中没一个郎中,特别需要安错。”

霍斥拿一个红薯,筷子拨开,斜眼看他:“天底下没郎中了?无水县没郎中?武知县没郎中?还非要大老远跑来把我们夷山的郎中顺走。敢说不敢认,我看你是意在沛公!要不是我们安错想出去转转,我肯定不会让你得逞。”

迟衡尴尬。

所幸,古照川自始自终没说话,慢慢挑着筷子吃红薯。

早饭后,迟衡与霍斥说了日后接洽的细节。

都变得肃穆起来。

霍斥至始至终都极为认真,一看就是大哥模样,让人信赖;向他请教时,更是知无不言,就像他刚毅的容貌一样让人踏实放心。迟衡原先是把霍斥当乱军看,难免警惕有加,现在成了盟友,越发感受到霍斥的豁达。

古照川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只是最关键的时候提点两句,但大部分是围着武知县的。

比如,他会轻描淡写提醒:“虽然垒州的梓子城离炻州最近,千万不能先攻那里。因为从武知切进去,就等于瓮中捉鳖,脱身很难。”

也会有意无意地说:“最好的方法是敲山震虎,要么你们引过去,要么我们引过来。”

或者含笑:“朗将用什么法子,竟然得了花雁随的相助?”

最初迟衡觉得古照川很精明狡猾,不太喜欢,接触多了觉得这人很是机警,心思又多,结成同盟后,也不计前嫌、不吝指教,许多提醒很是巧妙,牵引着迟衡的思路豁然开朗。

迟衡忍不住想,岑破荆肯定是很想要这样的谋士,放在身边多放心啊,什么都能替你考虑周全。

人就是这样,先抑后扬,反而比原先更好。

眼看中午过半,迟衡要告辞。

古照川看了一眼正忙着给马背上绑药草的安错,面露担忧。霍斥没说什么,只是揽了揽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笑说:“我早看出这小子留不住,天天念叨迟衡来不来,不如了了他的心愿。想去就让他去吧,折腾够了他才知道你的好。爹娘都栓不住儿女的腿,何况你这个半路师兄。”

霍斥比古照川高大,这一揽,难得的亲昵。

迟衡琢磨,人与人相处久了一定会生出坚固的情谊吧,比如霍斥和古照川,比如梁千烈和左昭,比如朗将和纪策,你说是亲如兄弟也行,说比兄弟多一点比情人少一点也行,总之就是不同的。萍水相逢的知己,到底也比不上朝夕相处的深厚情义。

安错倒挺没心没肺。

把草药绑好,高高兴兴地跑过来:“迟衡,都好啦!”

霍斥双手叉腰,粗声粗气说:“你这小没良心的,说走就走,不跟你师兄好好道个别,哼,有你吃苦的时候。”

安错一吐舌头亲亲热热地抱住了古照川的腰,腻了腻:“师兄,谁能像你这么好呀,对我比对亲弟弟还好,这世上就你最好了,我可舍不得你了!”

古照川嘴角上扬:“舍不得还要走?”

“你不是说攻下垒州我们就能相聚了吗?那又要不了多久!师父一生走南闯北才会了那么多东西,我却连夷州都没走出过,很不甘心啊。”安错松开手,有一点儿留恋,更多的是开心,“师兄,霍大哥,我走啦。”

时值十一月,寒冬光景,山峦巍峨。古树上纷雪披挂,溪谷间水流渐冻,天色苍茫,平林漠漠,偶尔见一两只鸟儿簌簌飞过。

两人一前一后行在崎岖山路之上。

因为安错的马驮的药草太多,虽然肥壮,到底是寻常马,跑得不快。

迟衡见状,让安错过来与自己共骑一匹马。

安错坐前边,迟衡一手执鞭一手环住他的腰。雪青大马脚力极好,耐性又佳,驮两个人行得也很轻松。安错心无邪念,一路好奇地问这问那,缠着迟衡讲苦兹活捉元州王的事。两人靠得近,安错很自然地倚在他胸膛,不一会儿迟衡的心口就热了,迟衡越行越尴尬,琢磨着如何找个借口,避掉这种窘况。

安错兴致勃勃:“很久很久以前,师兄没上夷山没当谋士时,也喜欢骑马带着我。就像现在这样,很稳很安心。迟衡,你的动作很熟练呢,以前也常带着别人吗?”

迟衡蓦然心口冷下来,默认了。

安错追问他是谁,迟衡眼睛一垂:“是谁已不重要了。”

是啊,是谁已不再重要,总有许多人一鞭千里马,一骑绝尘而去,让你追之不能望尘莫及。再怎么悲痛欲绝,也只能接受所有即成的事实了,假装,红尘俗世一切都已遗忘已封尘。

安错裹得很严实,昨晚忙到很晚,很快就瞌睡了,直接整个半身都倚靠迟衡的身上了。

迟衡揽紧了他。

他心中记挂着进攻垒州的事,倒也没什么心思胡思乱想,只觉极乱,极焦虑,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攻击。行到半路,天色微暗,安错一个激灵醒来:“迟衡,天黑了?我饿了!”

偏僻之地,好容易遇上一处人家,二人敲门上前借宿。

所幸山野人家,都还好客。

将两人迎进门来,这家人有老有小,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安错少不了想逗小孩,扒开被子一看,面黄肌瘦终日昏睡,安错只一眼就讶然:“这小孩是不是拉稀拉半个月了?再不治,就怕……”

全家顿时都一阵惊喜。

急忙求救。

安错当即拿出一株草药,就着药罐捣成糊,全数覆在婴儿的肚脐之中。这一剂下去,次日婴儿的母亲涕零,连连道谢,说看了一个月的郎中,怎么都没用,还当这孩子保不住了呢。

这家人的菜园子就在院子后头。

安错在田埂上拔了几株似野草又似藤蔓的野菜,吩咐她熬成汤,每天喂三次,以后可安枕无忧。一旁的迟衡本是忧虑,后见那孩子面色转红润,少不了对安错刮目相看:“你比以前娴熟很多,也有分寸了。”

安错笑:“要再回到去年,我肯定不会傻乎乎地为了救就给你下那么多重药。”

迟衡窘然。

安错狡黠一笑:“多亏是你,换成别人,嘿嘿,早不成人。”

万事都是熟能生巧,安错原先跟着师父时,只琢磨怪病、奇病,后来兵营呆久了,用药多了,治多了寻常的病,自然手底有分寸了。听安错后来细说了个中缘由,迟衡放心了许多,心里喜滋滋的,有种草台班子终于要拉起来的窃喜。

第九十六章

离了夷山,进了炻州境地,别是景色。没了青松的常绿,地势变得平坦,满目是枯草山坡土屋人家,天气湿冷湿冷的,冷得刺骨,半点儿不见雪。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武知县已是十一月中旬。

一大片岭上白梅,淡香拂来,安错很喜欢,骑在马上折了一支道:“梅花可开胃生津,疏肝开郁。”

迟衡笑:“营帐就在前边,回头给你摘上一斤泡茶,慢慢开。”

远远见一群兵士在练兵,不是寻常的纵横阵列,而是呈斜行锥型,阵法极是锋利,羽甲林立、气势万千。再看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挥鞭有力,指挥若定。

是容越。

迟衡一阵惊喜。

迟衡自己没有指挥过横竖成阵的千军万马,也没有在两军对垒时出战过,最多是领着千余人,以凌厉之势突袭敌营,平素训练也多是精兵劲袭,所以他对阵法知之不多,更没有这样统领过训练过。

这些人中,只有岑破荆领过。

想不到从没有领过兵的容越指挥起来竟然如此娴熟自如,真叫他大感意外。

安错也好奇:“迟衡,你平常就是这样啊,好威风!”

迟衡把安错领回帐营,见到了温云白,云白问询之后,领着安错到偏堂,一一安顿好。

迟衡奔去正堂,岑破荆正忙得焦头烂额。

见了迟衡,一拍大腿,狠狠给了他一拳:“可算是回来了,怎么耽搁那么多天,还以为你叫霍斥给留下当乘龙快婿了呢。”

“去!你给霍斥生个女儿让我娶啊!”

“找打!”

打闹两下之后,迟衡说道:“是你让容越指挥练兵的吗?真是不错,乍一看都看不出来是新兵呢!”

岑破荆笑:“容越啊,你真是给咱领回来一个宝。”

细问之后才知道,不是岑破荆教他的,而是容越自告奋勇去练的。容越自小在紫星台,耳濡目染的除了星相之外,更有与星相相关的玄阵兵阵。容越是怎么都琢磨不透的星相,对兵阵玄阵等却是都烂熟于心。好容易得了实践的机会,容越跃跃欲试。

试过之后,还真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迟衡,这就是野路子和正路子不同,咱们都是野路子,自己摸索或单打独斗,费劲得不像话;容越就是正门出身,稍一点拨就不一样。实话说,他那些阵法我有些听都没听过,就挑了几个实用的让他练。你看了?不错吧!我都吓一跳!”

迟衡讶然地笑:“看来还真是捡回来一个宝,还以为他尽给我生事呢。”

“谁给你生事呢?”无声无息,“宝”在背后发话了

脊背一阵发凉,迟衡笑嘻嘻:“夸你呢,我们几个都没你上手快,兵阵练完了?”

将银盔摘下往桌上一放,容越道:“不是看你回来了么,再说兵也会累歇一歇再练,跟着你的那个不是你的小情人吧,长得怪清秀的。”

小情人?

岑破荆笑出声:“什么小情人?你又捡回来一个?迟衡,你真是走哪里拐带到哪里,什么人都能顺回来。”

砰砰!

同时两拳殴在岑破荆身上,岑破荆笑:“行行,我错了一句话招了俩。去把凌罕云白叫过来,咱们商量一下攻打垒州的事。朗将有令:尽快进攻垒州。如能在年前拿下垒州,对年后颜王军的大面积铺兵,将大有裨益。”

“年后才铺兵?”

“对,朗将前两日被召回京城了,年前进攻泞州一事肯定不可能了。”岑破荆铺开地图,“朗将已将颜王军的大部分兵士悄然移至元州,意在泞州,咱们不需去担心。年后也好,至少,颜王军不至于两面受敌。”

迟衡皱眉,不明白如此时机,朗将为什么又被召回去了。

不多时,温云白和凌罕都来了。

五人聚在一起,正式商讨进攻垒州一事。迟衡先将连横霍斥一事说了。霍斥将先攻嵬城,如此一来颜王军最好能选择离嵬城近的城池,敲山震虎也好,交相呼应也好,才能和霍斥连横得上。

岑破荆与他们早说过,所以都不讶异。

毕竟征战之际哪有恒定的敌人和恒定的朋友,互惠互利最佳。

接着迟衡的话,容越说了:“在你们去无水县之后,我将垒州邻武知的那几个城池粗略地摸了一遍非常严密,在颜王军占了炻州后,垒州就严阵以待,骆惊寒三令五申令诸城池严加防范。即使冷成现在这样,都不见松懈。”

容越都看过了?迟衡的心定了一定。

岑破荆说:“迟衡,若是要距嵬城近,又距武知县近,那就只剩下渔水城、余令关、止城了。渔水城距嵬城最近,但绝不宜强攻;余令关,上控渔水城,下联止城,布兵必然也多,地势极好,偷袭都难;如此一来,就剩下止城了。容越也探过止城,当属防备最是薄弱的,地势平坦也宜于进攻。”

“你们商定,最近攻击止城?”

温云白道:“不是。止城之北,余令关之南,是木子河,顺河而下,可抵达木子县。木子县因不在边界,守护或许也会相对薄弱。从将领的部署上也可看出:守护木子县的将领是李古,军衔比其他诸城的将领均低。咱们先攻木子县,然后回马,与霍斥一同攻击止城,如何?”

迟衡琢磨了一下:“我赞同先攻木子县。”

云白道:“那么就定了,攻下之后,咱们再回马……”

迟衡打断他的话:“云白,一项一项来,说清楚。首先,如何先攻下木子县,你们的计策如何?冬天水少,咱们船只更少,木子河冬天也不结冰,怎么顺着木子河下去?”从垒州地域上看,木子城陷进去的,如何能悄然无声地进去,而不惊动其他关口和城池呢?

云白道:“我之前想了个法子,垒州城池之间交往密集。我们佯装攻击余令关,木子县必然会增援余令关,兵士往来频繁。我们可扮作垒州兵士,这样,多可引数千余兵士进入木子县。”

千余也不够。

“腊月,垒州家家户户都要鸣炮敬神,咱们可以扮作商人,以卖鞭炮为名进入木子县。这法子顶多能进百余人,进入木子县后,木子县沿河的居民多饮河水,我们可往河水缓流的地方投毒,引发惶恐。这时候再引数千兵,佯装肃清投毒乱民,趁虚而入。”

这法子,有点儿毒。

“此时李古必然会察觉,我们可趁机攻城,他肯定收兵全力守城,则我们后边的兵士可倾数进入——因为前边声东击西的法子,别的城池还在关注余令关的动向,必然来不及援兵。”

岑破荆、容越、凌罕均面色平常,看来早就商量过了。

迟衡说道:“这法子歹毒了点,但可行,下毒时务必要注意分寸。那么,谁来佯攻余令关?要声势浩大的话,必然得是——破荆你了。”

不错,只有岑破荆亲自统兵,才可能让人相信。

岑破荆点头:“可以。我领数千兵,可以给他造出数万兵的势,必然叫垒州全州将领都知道,颜王军要攻余令关了。”

虚张声势。

岑破荆指着容越凌罕说:“扮作垒州兵士一事,可由容越引领;投毒一事,毒都已经备好,凌罕来做;攻城的话,你二人一起。迟衡,你领其余兵士在后,攻城务必速战速决。”

一念闪过,迟衡道:“你们的毒是什么毒,喝了会怎么样?”

凌罕答:“轻则口吐白沫,重则死亡。”

云白微皱眉。

迟衡一听就明白这毒必然不是轻的:“太狠毒了,我带的——郎中安错,让他配一些奇药,既能达到目的,又不要伤了无辜百姓,打战是打战,不要损了阴德,何况攻下木子县咱们还得守呢。”

进攻木子县一事,就是如此。

迟衡指着地图道:“攻下木子县后,你们准备进攻……止城?止城的城将是石韦?”止城在木子县的西南方向,北边是余令关、渔水关和渔水城等。

云白点头:“正是。”

迟衡立刻道:“止城不能攻击。因为石韦是远近闻名的儒将,治兵如其人,绵里藏针,从不锋芒毕露。”

岑破荆若有所思:“止城看上去像棉花,一进就是磁铁。四五年前,夷州的乱军就曾妄图进攻垒州,皆是陷了止城,那时就是石韦为将,尚不到十八岁。可是,也只有止州最弱,与霍斥一起连横,应该没有问题。”

迟衡道:“如果是从木子县回马,咱们宁可去攻渔水城。”

众人面面相觑,容越困惑:“为什么不攻击驻兵不到十万的止城,而要攻击重兵驻扎、城池坚固的渔水城呢,这样不是更难攻击吗?迟衡,你是不是在石韦手里吃过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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