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总攻 2)——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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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白总是忙到很晚,而迟衡则起得很早,二个人都忙得像陀螺一样,照面都打不着。

岑破荆离开的三天后,花府的裴老六及护卫队就撤了。

之后又招募了数天,前前后后,迟衡在无水县呆了十天左右,终于不见有大量灾民涌入,他向无水县令辞行。无水县令又笑又感慨:“亏得你们要走。再不走,就这种凶猛的招募法子,别说灾民,恐怕得把我们无水县地皮上能打仗的都搜刮走喽。”

迟衡大笑。

“绝无半点虚言,副都统虽才训了不到十天,但看上去跟训了一年的没两样。”

“过奖了,看着没两样,上了战场就露馅了。”

次日,迟衡将所有兵士召集,粮草齐齐备好,一路向南。因都是步行,跋山涉水,饶是日夜兼程也需花足十天时间,才能抵达炻州的武知县。

难得清闲,迟衡与云白并肩行马在前。

内务概由云白负责,少不了陆陆续续有人向他请教。云白已不再似最初的拘谨,一举手一投足从容有度,迟衡暗自欣喜。

“云白,跟着我们可比以前苦得多,什么事务都得亲自去做。”

“是,但有趣得多,远不是以前可比。”

迟衡笑得开心:“那倒是,你在段将军那边,不至于兵匮粮乏,如今兵是不用愁了,可到了武知我们该怎么办呢?不可能草草率率就去进攻垒州吧!再说咱们只有五万兵士,车轮战也耗不过骆惊寒。”

云白道:“不急。出发前我也与其他知事聊过,我们都觉得明年二月三月是最佳时机。”

“为何?”

“春日水涨,行船可进垒州。”

“可是哪里还有精力、材料和时间去造船?大军多待一天,武知县令都得愁死,真怕把武知县坐吃山空了。”迟衡戏谑,这可一点儿不假,武知县养不下那么多人。

“现在进攻垒州,未免太仓促了,而且你们对垒州都不熟悉。”

“你熟悉啊。”

云白惊愕地看着迟衡,慢慢说道:“是的,只有我最熟悉。”

“都是边界,咱们招兵买马骆惊寒肯定了如指掌,他必然也在准备。等二月三月,咱们万事俱备,骆惊寒也万事俱备,就等咱们攻击了。十二月天寒地冻,骆惊寒也会笃定咱们仓促成军,不敢去攻击他,攻其不备,咱们会轻松很多。”

云白道:“但这些是生兵,不是你们带的精兵。”

迟衡何尝没想到这些难处,牵着缰绳缓缓向前,天蒙蒙亮,白雾霭霭,笼着万木萧瑟。他想,自己确实不了解垒州,垒州不止是地图上偏居一隅的一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自己连地势都不熟,战机再合适又怎么样呢。

迟衡叹道:“如果可以,我真想现在去垒州看看,不说多远,至少和炻州想接的那几个县摸个清楚也行。”可惜在旁边的不是岑破荆和容越,他不能放着温云白一人领这两万多人。加之之前岑破荆领走的,拉拉杂杂算起来,现在勉强也能凑够六万人。

云白问:“你们和夷州的虎中侯很熟?”

迟衡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虎中侯指的是红眼虎,遂点了点头。

“如果他能同时出兵,两相攻击垒州,会顺利很多,而且梁右将军打下的基础很扎实,夷州的兵力不容小觑,出兵之后,别人打不得夷州的主意。”

迟衡却摇了摇头:“夷州和元州需听从朗将调遣。”

“我们可以向朗将请示……”

“不行,夷州的兵不能动,就算拖到二月三月再攻,我们也不能向夷州借兵。”迟衡断然否决。

极轻微的一声叹息,云白笑了一笑:“你是担心朗将会无兵可用吗?元州和炻州的兵力很足,你根本无需担心的!而且,如果只有可行,朗将才会同意。”

一提朗将,迟衡耳尖发烧。

“反正就是别动,肯定有别的法子。”

说到别的法子,迟衡还真是想到一个,夷州地广物博,红眼虎的兵不能动,但不代表没有别的,比如霍斥。如果能将霍斥的兵借过来攻打垒州,兵力绝对不差,还不损颜王军的兵。

不过,跟花雁随不同。

花雁随做的是生意,霍斥要的可不是钱,不知朗将与他是怎么商谈的。

再者,朗将和花雁随可以称之为光明正大的交易,跟霍斥却绝对是不能宣扬出去,颜王军想和乱军合力?传出去可是一大罪!

迟衡没再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云白忽然变得轻松:“我听他们说,朗将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很仰慕他,是吗?”

“是的。”迟衡回答自然。

“难怪提到朗将的时候你的样子都变了。我也很仰慕纪副使,他足智多谋,料事如神。”云白露齿一笑。

迟衡想,不止是仰慕,更是期望能朝朝暮暮,相守相亲。

一想到他,就觉得甜蜜。

云白又笑了:“就是你现在这样,像偷吃了蜜一样,提到别人你可不是这样的。迟衡,你对朗将该不会……咳,是那种想法吧?”

“我敬他,也喜欢他,想呆在他身边,就是那种想法。”迟衡直白地说。

云白停滞了一下。

“朗将在颜王军快散架时挑起来了,运筹帷幄之中,不靠上面的一兵一粮就攻下了三个州,且州州兴旺百姓安康。既能调兵遣将,为人又光明磊落,行事又雷厉风行,风度又高无人能及……总之,我喜欢他,我也想成为朗将那样的人!”

云白哑然失笑:“你把好词都拣完了。”

“你不觉得吗?”

“朗将确实,令人难以望其项背。天赋尊贵,叫人羡慕不得。”云白低头笑着,目光移向远方的枯树,“是不是接近过他的人都会着迷?这次庆功赏的调整之后,池亦悔就是跟着朗将的,才第二天就跑来与我们说朗将气宇逸群。”

迟衡一愣,大为紧张:“池亦悔跟着朗将?”

“你不知道吗?”

迟衡的心口被狠狠敲了一下,像活生生被池亦悔揍了一拳一样,心底生出不知是嫉妒还是幽怨的情绪。虽然他知道朗将把自己安排在武知的深意,可是,可是……他还是不能忍受朗将身边有别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仇人!而且他说过要亲自训导一些年轻将领,莫非朗将对池亦悔十分欣赏?

云白信马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迟衡还在发愣。

雪青马很知趣一动不动,马尾拂过马背。

云白回想一下,瞬间明白怎么回事,立刻笑着说:“不止是池亦悔,当时一行好几个将领都去见了。我们这边军制严谨,层级分明,底下的将领是不能直接去见朗将的,除非是朗将下令。”

迟衡把心按了回去。

之后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他的心思全绕在朗将的身上,想见他的焦虑,怕他与别人亲近的焦虑,烧得浑身都难受,他暗自下定决心,攻下垒州,无论如何都要缠在朗将身边,无论如何!

两个心不在焉的人,骑马在前。

很快,静寂的山路上传来快马的笃笃马蹄声。迟衡一听,似乎七八个人,山野之地,哪里来的战马声。顿时绷紧了弦:“云白,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什么人。”

云白犹豫一下。

迟衡沉声:“若有个万一,我会吹口哨,你就去通知咱们的人注意。”

没等云白点头,迟衡的快马已经飞奔了出去。一去二三里,很快就看见雾霭中跑出几匹马来,再看马上的人的装束,心顿时放下,瞬间喜上眉梢,缰绳扯住,停在原地等。

奔到了跟前,那几个人飞身下马:“末将见过迟副都统。”

迟衡笑:“你们来得正好!”

那几个人是谁?正是迟衡从炻州带到武知县的几名小头目,为首的与容越一样,是校尉,名凌罕。凌罕没多寒暄,道:“岑都统命我们几个来接应副都统,并有一封秘函令末将捎来。”

迟衡打开信函。

却不是岑破荆的亲笔书,而是朗将的,迟衡心一阵狂跳,越看越惊喜。

温云白见一直没动静,知道没事,鞭马追了上来。

“云白,就说朗将厉害,我没说他都知道我最想要的东西。”迟衡无法克制眉宇间满溢出来的笑。

第九十三章

霍斥可连横。

朗将的密信寥寥数行,大意就是如此。

这是迟衡最想要的,也正是迟衡思索过而未敢涉足的。

霍斥在夷山,夷山绵延千里,靠近夷州城的那段当然远,而靠近炻州的这段却距炻州的边界极近。与霍斥联盟,借霍斥的兵力合力去攻垒州,可比六万生兵的胜算大多了——当然霍斥肯定会从中得利,个中就不详了。

迟衡召集百长们过来,将校尉等人一介绍,并宣布此后由凌罕来统领行军,直至武知县。

各项事务与凌罕一交代。

凌罕上手很快,行军依旧快步向前。诸事都清晰之,迟衡本想将霍斥连横诸事与云白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尘埃落定之后再细说。

跟着行军一路向南,又走了一天,行到了距离夷山最近的地方,迟衡抑制不住开心,骑着马儿哼着小曲子,那个悠扬,简直让人以为是阳春三月。

云白忍不住问:“难道朗将的信函就能让你这么高兴?”

当然。

“这人要疯魔了,果子都是尝不到的时候最甜。”云白戏谑道,“就你这样的啊,最好一辈子得不到,一辈子惦记。”

迟衡欢喜地说:“得到得不到没关系,在一起就行了。”

“……”

“云白,我去夷州城一趟,与红眼虎有些事商议。你先与凌罕他们领着兵士回武知,我骑马快,不定还先到呢。”

云白一愣,没多问,道了一声保重。

迟衡心情好,不惧冷风四侵,雪青马蹑影追风,一日多就来到了夷山,青山依旧,过冬犹半绿。与上次不同,他到夷山关口才一通报名字立刻被迎了进去。

霍斥面容未改,依旧很豪爽。

穿一身土色的兽皮袄子,蛮气十足。

古照川则一身淡黄的裘衣,笑起来仍是让迟衡很警惕——无怪他警惕,正因有古照川在霍斥才越来越横阔,可知谋士让人敬畏。二人往高台上一站,真叫珠联璧合。

大堂之内,霍斥开门见山:“颜鸾都和你说了吧?既然连横,就不能单打独斗。说吧,垒州准备怎么弄?我的兵是现成的,武器是现成的,就看你们那边如何部署!”

迟衡棘手了,他对进攻垒州没有清晰的想法。

出发前朗将也只让他们招兵买马,并没有点破要攻击垒州。之前都愁兵源了,所以他和岑破荆都没有来得及思索如何进攻。迟衡遂反问道:“夷山与武知地理不同,将夷山的兵一起调到武知县也不现实,霍大哥觉得攻哪里最是合适?”

霍斥性子直不敷衍,手指比划。

“我与照川考量多时,对垒州也打探过了。垒州一半邻陆,一般邻海,你们倒是能从海上攻击,不过,颜王军水军甚弱,此行不通。”

的确,颜王军没有水军。

且说垒州地势如何:垒州东边临海,西边一线临山地,北邻夷州,南邻炻州大部。

不提东线的海岸。

垒州西线来看:垒州的城池分布如一个打开的扇形。扇柄是垒州中央的首府石城,扇子边缘是数个城池和关口,牢牢地守护着西线,交相呼应。

“从山地进攻的话,骆氏家族早将西边临界关口建筑得无比严实。骆惊寒的部署最大优势是:环环相扣,不容易攻进去。边界关口将士全是最枭悍的猛将,城池也是。”霍斥说得明白,“尤其垒州的首府石城,更是固若金汤,又建在高处,想从外边强攻很难。”

“嗯?”

“石城地势高峻,从下往上攻的话,石梯都不管用。最近那次被攻破,是二百年前先帝统一元奚时,那一战真是惨烈,耗了数月,石城人食人,直至人快食光了,城主自尽,才给攻下来。”

迟衡有所耳闻。

骆氏数代经营,早将各处加固得无以复加。如果不能强攻下来,颜王军数万人扎在垒州,怕是先会把自己耗空。

迟衡苦恼了。

据他所知,垒州确实是整个元奚难得的相安无事的一个州,百姓平和,也算富庶之地:“垒州一向安宁,内部挑事极难。”

“安宁?元奚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霍斥笑了,“你知道骆惊寒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迟衡茫然。

“骆惊寒这人,就像他的名字,多疑,焦虑,终日郁郁寡欢。这样一个人,就算垒州太平,他管的那些人都不会太平;当然骆惊寒也有他的好处,生性慷慨仁慈,所以属下很忠诚。哈哈,你不至于这么惊讶吧,我和照川已经摸过了垒州大多数地方。”

迟衡顿时沉默了,霍斥如此熟悉,他莫非早就想拿下垒州?

这打下的垒州算谁的?

霍斥道:“所有的沿线城池中,有一个可以觊觎:嵬城。嵬城很坚固,嵬城的城主是骆惊寒的同父异母兄长——骆无愚。骆无愚虽比骆惊寒年长五岁,因是庶子出生,不能继承骆氏家业,所以,他一直对骆惊寒很不满。”

不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骆无愚不会拱手相让。

霍斥再没说话,看着迟衡,迟衡道:“难道,我们要以整个垒州为饵,送给骆无愚换得他的降伏?”

霍斥笑了:“迟衡,你虽然单打独斗很厉害,在权谋之上还得修炼。骆无愚虽然与骆惊寒不和,但也绝对不会让外人得逞的。霍大哥不饶圈子了,要战就得速战速决,不然,以垒州的实力肯定会活活将你拖死。我们的话,无论你攻哪个城池,我都会先攻嵬城,攻到一半忽然停下,再佯装退兵。”

迟衡恍然大悟:“你想让他误会骆无愚。”

“不错,这二人宿怨深,骆惊寒一定会误会其兄,先让他们内讧,令骆惊寒疑惧,自乱阵脚。当下迫切的是:你们准备攻哪里?什么时候攻?”

“我们没有决定。”迟衡坦白。

霍斥皱眉:“现在还没决定?十二月迫在眉睫,天寒地冻已经很困难。一月二月垒州多雨,再想攻城,恐怕杀敌一百自损一千。”

“回到武知,我立刻安排。攻击前我怎么联络霍家军?”

霍斥皱眉,沉吟,而后责备:“颜鸾到底是安排的,说好的一起打,你那边什么都不知道,到时直接把我们架半空中了。”

迟衡立刻说:“原本很详尽,因玢州大雨,势必对垒州有影响,所以我们改变了最初想法。”其实没有想法,就是临时就想到的,事实上,朗将根本就没明着下令,让他们进攻垒州。现在所有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霍斥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下:“大雨?你们是想趁元奚江结冰时进入垒州吗?这种时机很难得的,不会延误战机吧?”横亘元奚的元奚江,从最西的西郡,流经多个州郡,最终抵达垒州,流向大海。

“确定之后,我给霍大哥传快报。”迟衡含糊作答。

霍斥笑:“我也相信颜鸾不会草率,他让你们攻垒州,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我这边的战略是,确定攻击时间后,顺着夷山山脉一路走到山脉尽头,顺着地势,攻击嵬城。所以我们停驻的地方,在这里。”

他在地图上点了一下,迟衡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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