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风回到书房,跟韩长青还没有说上两句呢,就听见外面的小厮说道:“爷,沈公子说要见您?”
沈傲风脸上脸上有些凝重,这次苍云城之变实在是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柴忠那小子虽说过分了些,可是谁看着跟自己手足一般的部下牺牲掉,难免会冲动一些。他赶到苍云城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只是现在心里突然涌起了强烈想见他的念头,这种念头自己都止不住。
“让他进来吧。”沈傲风微带苦笑的看了看旁边的韩长青,他的脸色也有着黯然。
赵珏没有穿平日里喜欢的青色衣袍倒是换了一身素衣,头上相应的束着白色的发带,开门的一霎那衣袍翻飞,像是一只欲飞的蝶。
沈傲风盯着他,心里微微的刺痛了一下。这个人瘦了这么多……
“降臣赵珏恭贺城主一统北部。”赵珏轻轻的撩起自己前面的衣摆跪了下去。
沈傲风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刚才那种刺痛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赵珏的跟前想要扶起他。只是还没有拉住他的衣袖时,一道白光闪了过来,直刺他的胸口。
这么近的距离,再加上沈傲风对他根本没有任何防范,慌忙中只来得及偏移了一下身体错过最致命的地方。可是手臂还是被那柄匕首狠狠的划了一道口子。
韩长青离沈傲风本来距离较远,赵珏突然发难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救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赵珏刺伤了沈傲风,忍不住喝道:“赵珏,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用他的血来祭奠苍云城的无辜亡魂。”赵珏此时已经进入一种癫狂的状态,眼睛里似乎只剩下一种红色。诱惑着他摧毁一切,毁灭一切,也包括他自己。
待到他恢复清明的时候,他已经被外面的侍卫摁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被抓住的赵珏,发带已经脱落了下来,一头黑发遮住了他的脸,嘴里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大胆!”后面一位将领看到赵珏如此猖狂,大喝道:“此人心怀不轨意图行刺,末将请求将这个逆贼处死。”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跪着的人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为何连这么点期望都不能满足我。”
大夫正在为沈傲风包扎,他盯着赵珏并未回答他。
“沈傲风,那年如果不是我,苍云城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你击败?我父亲看你是英雄,不计较你来路不明,愿意重用你,即使是敌国你怎么能够如此冷血?我当初为何要替你偷那些机密,为何要开那个城门?”赵珏的声音里有了哭腔,“我才是罪人,可我现在只恨自己不能手刃你。”
“放肆!”后面的将领又喝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沈傲风终道。
“呵呵!你以为呢?你认为我还会对你抱什么幻想?”赵珏冷笑道。“我只恨我瞎了眼。”
沈傲风的皱了皱眉毛,“这么说你后悔跟我在一起?”
“哈哈!城主不会是动心了吧,跟你在一起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赵珏胸中激荡,恨不得将看到的一切都毁掉,“你囚我三年,什么时候给我尊严?要不是为了我的族人,我怎么可能……”
“够了!”茶碗摔在地上的声音,沈傲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愤怒过。“把这个贱人…押入水牢。”却没有意识到自己都没有对他下杀手。
第二十六章:心死成灰
水牢的里面泛着一股子水腥气,泛着绿颜色的水中,还可以看到老鼠、蟑螂的尸体,甚至有一些蜉蝣还浮在水面上。
现在虽然还处在夏末,但是长时间泡在阴冷的水中,赵珏觉得自己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身上受着的鞭伤时不时还在抽搐着疼痛。看到自己刺杀他们的城主,只给自己一顿鞭子仿佛是便宜了自己。
水牢里面很静,只能偶尔听到捆绑自己锁链相击的声音。赵珏觉得神思开始恍惚了起来,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到沈傲风时候,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告诉少主一个好消息,侍卫营里面来了个美人儿。”自己旁边的奴才福贵这么说。
“哦?那些粗人里面也会有美人儿,你没骗我吧。”赵珏不信。
“爷,信不信您看过之后不就知道了么?”福贵撺掇道。
“好,小爷就随你一同去看看。”如果当初没有见面,现在是不是我就不会这么痛苦?
赵珏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沈傲风时候,心里面好像霎时间空了一般好想找东西却填满它,又好像很满,有东西想要溢出来。虽然他身着自己平日里认为最难看的侍卫服,却一点没有折损他的风度,像是春日里最挺拔的白杨,苍天上最矫健的雄鹰。那一眼,注定了自己的万劫不复。
赵珏之前认为自己是个混沌二世祖,平日里混吃混喝、鱼肉乡里,心里从未如此珍视的对待过一个人,他不喜欢自己打扰他,自己就偷偷的躲在他站岗的地方看他;他不喜欢自己苛耐下人,自己开始对下人轻声细语;他不喜欢自己没有文化,自己请了夫子让他给自己讲平日里根本不会听的四书五经。可是他还是不喜欢自己……
好像黄昏了是么?牢里面的光线越来越暗,赵珏只觉得水越来越冷,似乎身上所有的热量都从身上流逝了出去。模糊间仿佛看到牢外有摇曳的火光在这间牢房外亮起来。
沈傲风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是想见这个人一面,照平日里的作风这样利用自己的人早已经不会存在世界上了,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并没有杀掉他,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不过若轻易放过他,亦不是傲风城主的脾性。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让他痛苦么?
赵珏被水泼醒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泡在水里,面前的火光有些耀眼,仿佛看到前方坐着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赵小城主果然身娇肉贵,受不得半点委屈”前面的男人讽刺道。
“苍云城已经没有了,沈城主何必又要折辱于我。为何不杀掉我,斩草除根岂不更好?”赵珏双手缚在后面的石壁上,也幸好如此才让他不至于跌倒。
“果然一心求死。”沈傲风站了起来,走到赵珏的近前盯着他瞧,“只是赵小城主的母亲、妹妹不巧还活着,或许小城主想见上一面。不过赵小城主既然已经生无可恋,看来我倒是多此一举了。”
话未讲完就看到赵珏急切的抬起了头,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说道:“你说…你说我的母亲还活着?”
“我自然不用骗你。”沈傲风轻哂。
一阵锁链响动,赵珏吃力的想要抓住沈傲风的肩膀,奈何链子太短根本触碰不到眼前的人,“能不能见我们的母亲一面,赵珏以后…以后当牛做马报答沈城主的大功大德。”
“哈哈!”沈傲风笑了起来,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笑起来当着英气纵横,只是眼睛里没有暖气,全是冰。
“既然赵小城主,这么说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本城主还缺一个听话的奴才,想必赵小城主一定可以胜任。”看着敌人在自己眼前受辱不是更好么?“来人,给赵珏松绑!”
“从今天开始,世上再也没有赵小城主,只有本座的好奴才赵珏。”看着那个因为无力支撑而跌落在地上的人,沈傲风又道:“除非你死,否则这一辈子都要供我驱使。”
趴在地上的赵珏,嘴角却慢慢的勾了起来,笑声从嘴角流泻了出来。明明在笑,可是却让感到一种无法名状的刻骨忧伤。像是碰到了极高兴的事情一般,无法遏制住自己的笑声,不得不蜷缩住自己的身体。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谢谢…。谢谢…沈…城主…。成全。”
沈傲风冷眼看着在地上蜷缩着的人,道:“疯子。”言罢,挥了挥衣袖,走出这个突然觉得有些不快的地方。
“哈哈…哈哈”幽暗的牢室的充斥着这样神经质般的笑声,渐渐的声音小了下去。地面上蜷缩着的人,眼角渗出两行泪。
终于心碎……
第二十七章:子欲孝而亲不在
太平街最近并不太平,自从上次沈城主攻破苍云城又莫名其妙的带回几个苍云城的俘虏将他们安排在此地之后,经常有愤怒的傲风城百姓们“造访”他们。不过院子里面的人不是一些老弱妇孺,就是一些伤残的士兵,倒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只是经常会听到院子中认得怒吼声。
赵珏出现在太平街的时候,一场“战役”正好结束了。走进院落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狼藉。压下心里的苦涩,还有隐隐的激动,赵珏向屋中走去。
“没完没了了,你们要闹几次啊?”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一声怒吼,一道黑影朝自己挥了过来。赵珏反射性的用胳膊护住了头,一阵剧痛传来,骨头似乎传来了碎裂声。
“是我,我是赵珏,不要打了。”眼看着第二棍就要挥了上来,赵珏忙喊道。
“怎么是你!”棍子堪堪停在他的眼前。挥着棍子的是一个健壮的青年,脸庞有股剽悍之气,只是……他的一个胳膊没有了。
“宣弟,你的胳膊呢?”赵珏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人,曾经魁梧的身躯因为缺失了一只胳膊而显得分外的怪异。
“赵珏,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卖国贼的。”赵宣大声喝道,“你怎么还有脸过来,这次来是为什么,现在我们这些人可没有再让你出卖的价值了。”
勉强撑起笑脸,“自来了以后可好?”
“好,每天都要赶走三四拨想要把我们赶走的人,每天像丧家之犬一般。你说呢?”赵珏一脸嘲讽。曾经虽然关系并不亲密,可是毕竟是自己堂弟的人却像对着自己敌人般对着自己,奇怪的是心似乎并不疼痛,是因为疼得太过了吗?
突然,屋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几个围着赵珏的人快速走了进去。赵珏也赶忙跟了进去。
屋子里面很阴暗,有股很多天没有见到阳光的霉味。屋中的设施很简易,众人都围在一张床上。刚才那个传出凄厉呼声的女孩儿正趴在床上一个妇人的身上,失声痛哭,“娘,您不能这么丢下我啊,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妹妹。”赵珏喊道。
那个趴在妇人身上的女孩儿听到赵珏的声音,猛地回过了头,定定的看着赵珏,好一会儿才道:“哥哥!”
“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看看娘啊,她……她好像不行了。”女孩儿拉着赵珏的衣袖就向床前走去。
妹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赵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地面直上到心房,似乎连心脏都无法跳动了。走到床前的时候,才看到了自己思念了四年的亲人。
床上的妇人,脸上惨白无一丝血色,四年前曾经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赵珏闭了闭眼睛,终于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渗了出来,“娘!”赵珏趴到了妇人的身上。
“现在不是让你伤心的时候,主母大人已经病重多时,快想想怎么就她吧。”赵宣说道。
赵珏从这声喝声中惊醒,连忙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找到母亲的手腕替她把脉,这几年虽然学到的东西很皮毛,但是把脉的技巧还是学到了一些。把手指放在了母亲的手腕上,赵珏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赵宣想说什么,却被赵珏的妹妹用眼神阻止了。
半晌后,赵珏睁开了眼睛,扭头对妹妹赵君兰道:“你照顾好母亲,我马上回来。”言罢,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他行吗?别从以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再变成骗子了。”赵宣不以为然。旁边众人也纷纷附和。
“不要说了”赵君兰喝道,轻轻的替母亲捏好被角,才轻轻道:“现在我们除了可以相信他,还可以做什么。”
言罢,屋中一片寂然。
第二十八章:求医
母亲气息微弱,脉象一片艰涩,五脏皆有损伤……
赵珏不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快,心里面只是想着要早些见到魏雨辰,他知道如果自己跑得快些,母亲就能有救了……
魏雨辰听到敲门声看到赵珏的时候,他已经长发披散,看着魏雨辰的时候眼眶发红,扶着门板似乎要阻止他合上门,又似乎用它来支撑着自己。原本想合上门的手没有听自己控制似的打开了门。
“你有什么事?”魏雨辰看着赵珏道。
没有想到那个人突然间跪了下来,“求求你,魏大夫救救我娘吧,求求你。”
“你…你这是怎样,你先起来。”魏雨辰被吓了一跳。
“求求你,救救我娘吧。”赵珏似乎没有听到魏雨辰的话似的,跪在地上死死的拽住他的裤脚。
“你娘?跟我有何干系?你不是最会巴结沈傲风么?为什么不让他来救你娘啊?”实在是没有办法忘掉当初被愚弄的痛苦。
没有想到,赵珏松开了魏雨辰的裤脚开始磕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对着他磕头,额头同地面“嘭”“嘭”发出响声。不多时地板就看到了斑斑血迹。
“你……好吧,我答应你,你先起来。”魏雨辰不忍心再看,伸手拉住了他。
赵珏抬起了头,额头上的磕得红紫一片。“真的吗?”
“真的。”魏雨辰一脸败给他的表情。
“你…魏大夫你真是一个好人,我给您拿药箱。”赵珏脸上的惊喜连盖都盖不住,只是这样的敬称又让魏雨辰觉得不舒服。
“小心着东西,坏了你可赔不起。”魏雨辰喝道,随后当先走出了草庐。
赵珏的母亲却是病得非常的厉害,连魏雨辰这样的神医在诊断过后都失望的摇了摇脑袋,“亏损过剩,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伴随着他的话语,赵君兰没有忍住失声痛哭起来,周围的人们也开始低声的哭起来。魏雨辰回头看到了床边上的赵珏,他的面容是那么的模糊,没有忧伤,没有悲痛,似乎他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躯体。良久,那双木然的眼睛留下两行眼泪,在夕阳的余晖下似乎浸着血。“这几天我会用人参会她续命,老夫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快替她完成吧。”言罢,魏雨辰回头对那么木然立在那里的人道:“你随我去取一些药材来罢。”
良久,那个人才反应过来,微弱的掀了掀嘴角,“劳烦您了。”
两个人在路上沉默的走着,黄昏的太阳不甘心的释放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光,天空中已经开始出现了大朵大朵烟灰色的云,归鸟的啼鸣声偶尔会响彻天空。一阵风吹来,树木黄的叶子簌簌的掉了下来,原来秋天来了……
回到药庐,魏雨辰将需要的药材包好,并写好了熬煮的方法。反复得看了两遍,才交给赵珏。那个人始终默默的立在他的身旁,没有一点声息,像沉寂了百年的石头。
看着立在那里满目忧伤的人,魏雨辰突然觉得原来对他的愤懑少了很了很多……心里面开始有种情绪,他知道的:叫做怜惜。
赵老妇人终是没有抵住身心的双重打击,几日之后在一个清晨撒手而去。
那个清晨,街道上还有着微微的雾气,一直病躺在床上的赵母突然间来了精神,不但从昏睡总睁开了眼睛,还会同他们讲话。
赵母以前是大家闺秀,后来当上城主夫人之后更是养尊处优,即使身体情况不好,举止总是得宜的。她将自己的一双儿女叫到了床前,一个一个的仔细的看着。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虽然闯下弥天大祸,却不忍心苛责他,不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