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伊凡诺从来没回头看见过他。

知道老教父病逝的消息，苏漓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在这个世界混迹多年的他知道，伊凡诺还太过年轻，羽翼未丰，要独自和那些老女干巨猾的叔伯们周旋太过危险。

杀手堂直接听命于教父，不参与任何内斗，直到结果出现。这是他从接受训练的那一刻起就被反复灌输的概念。可那又怎么样？他效忠的从来不是吉诺维斯，而是伊凡诺。

悄无声息地溜进吉诺维斯的总部，果然至高点全被卡萨帕的人占据，伊凡诺处于十分不利的位置。没有犹豫地解决掉潜伏在二楼的所有枪手，苏漓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了楼下的抢响。

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手无意识地抖了一下，刀口微偏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天知道他被人用枪顶着的时候都没如此惊慌过。

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去，还好，倒下的不是伊凡诺。

提起的心稍稍放下，苏漓犹豫着是不是就此离去。他原本只想远远地看着伊凡诺就好，可这次他突然想从阴影中走出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他不想再只能从别人口中听闻到伊凡诺的消息，他不想伊凡诺再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不在他的身边，他想在伊凡诺的记忆中留下点什么。默默无闻了那么多年，他到底再也耐不住寂寞。

没有离开，而是在伊凡诺命人调查的时候走了出来。他很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他。

看到伊凡诺审视的目光，他知道他早已不存在于伊凡诺的记忆里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心还是微微地被刺痛了。

面对伊凡诺地质问，不疾不徐地说出最真实地答案，苏漓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沈下去。

虽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虽然知道伊凡诺对他毫无印象也属正常，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还是无法抑制地泛起阵阵凉意。自己目光一直追随着的人，自己一直魂牵梦萦的人，竟和自己如此的疏离，这简直讽刺！

话语间苏漓知道伊凡诺在怀疑自己的目的。他明白这是正常的，做这一行的根本不会轻信任何人，可心中依然有怨气，毕竟是被自己发誓效忠了那么多年的人怀疑。赌气一般地拔枪上膛，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弹道却因被伊凡诺的一扯而偏离。

“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叫我教父。”不满意少主的称谓，伊凡诺出言纠正，他看着苏漓停顿了一下，玩味地说，“为了奖励你，我给你一个挑战现任水晶星杀手的机会，你愿不愿意？”

水晶星杀手，黑手党杀手的最高存在，只听命于教父一人，也只守护教父一人。

“是，教父。”不记得他又怎么样？不信任他又怎么样？他永远不会违背伊凡诺的意志，只要是伊凡诺想的，他就会做。用公式化的口气答应着，苏漓尽量让自己忽略心中泛起的一丝苦涩。

三、朋友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克里斯。”把苏漓的调查资料随手一丢，伊凡诺突然想听听他人的意见。

“教父，我不明白。”克斯里其实知道伊凡诺问的是什么，但他给不出伊凡诺想要的答案，所以装傻。

伊凡诺冷哼一声，明白克里斯是在和他打太极，便直接自己说了下去：“你觉得我会天真的相信那个苏漓仅仅因为我儿时的一个玩笑就舍命相助，不顾杀手堂的规矩？他这么做一定有其他目的，只是我现在还看不出端倪。”

苏漓的资料实在是太干净了，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父母因帮派斗争被枪杀，之后辗转于各个寄养家庭遭受虐待，直到自己一时兴起将他带回来。进了杀手堂之后的履历更是简单地可怕，除了任务晋升连男女关系都没搞过，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性冷感。

“教父，会不会真的像他说的一样，他只是为了报恩。我听说东方人都十分重视这个。”克斯里小心的说。他其实是见过苏漓的，做伊凡诺的贴身保镖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过苏漓的目光？从那种目光中他能感到，苏漓是绝不会害伊凡诺的。

“你觉得有可能吗？把他捡回来后我可再也没看过他。”

“那教父是想把他放在身边，等他自己露出尾巴？”既然伊凡诺已经有了判断，克里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水推舟。他了解伊凡诺的性格，伊凡诺做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不想我死是肯定的。那么互相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反正老头子留下的水晶星杀手我也是不敢用的，借他的手处理了也好。”

强力的武器总有两面，当自己控制不了的时候就会变成致命的威胁，水晶星杀手更是如此。不能信任的杀手，就要在变成威胁前加以抹去。

历代的水晶星杀手不但强大而且要绝对的忠诚，能赢得教父的信任。

伊凡诺对于自己父亲留下的杀手并不信任，他怕对方在自己面前耍弄资历不服管教。让苏漓去解决这个麻烦也算是物尽其用。

克里斯还想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伊凡诺，你怎么还没死？”伴随着话音，一个金发蓝眸的漂亮男子毫无顾及地推门而入。

闻言伊凡诺也笑了，他没好气地顶回去：“我怎么可能死在你这个只会泡妞的废人后面。”

“错了，我可不只是会泡妞，我可是男女通吃。”纠正的重点不是废人，而是泡妞，可想而知这个看上去漂亮尊贵的帅哥，是个多么没有下限的损友了。

克里斯看着屋中的两人，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来人是世代与吉诺维斯家族交好的卢凯塞家族的少爷约瑟夫·卢凯塞，从小便和伊凡诺混在一起，这两人凑在一起十有八九不会说正经事。

“你到底还是比我先一步进了牢笼。”自顾自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威士忌斟上，约瑟夫对伊凡诺做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这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自己掌权。总不会被逼着联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伊凡诺挑了挑眉，“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你马上也不是自由身了。”

“我可不像你，会被那种古老迂腐的爱情观束缚。我早和那个女人说过了，联姻归联姻，平时该怎么玩还怎么玩，我不干涉她的，她也不要来管我。”

与伊凡诺的认真不同，约瑟夫一向仗着自己的容貌游戏人间，身边的性伴侣总是换得不停。在他看来，他们的人生为了家族注定会失去相当的自由，所以能玩的时候就不该亏待自己。

“我不是迂腐，只是不明白这种没有感情的关系有什么意思？如果只是要个泄欲工具的话，完全没必要陪她们逛街吃饭，花两百美金找个应招女郎也是一样。”

“你不懂，这就叫情趣。”约瑟夫摆摆手指，做出一副大人教导小孩的摸样。

“所以你很享受去哄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约瑟夫一下被戳到痛处，刚刚还自如的神色显得有些僵硬：“这个虽然有点麻烦，但其他的部分还是很美好的。而且有时候我会找男人。”

“除了耐操一点之外，我没看出两者间的不同。”无心再和约瑟夫扯皮，伊凡诺转了个话题，“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来确认一下吉诺维斯现在谁当家，如果你死了的话顺便哀悼一下。”

“然后？”毫不在意约瑟夫的调侃，伊凡诺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没有然后，看到你还活蹦乱跳的。作为朋友我也不好踢你的场子。”

“这么说卢凯塞是支持我的了。”

“也不完全算是，对我们来说吉诺维斯不论谁掌权合作关系都不会变，所以你们内乱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插手，只是稍稍牵制了一下科隆博的动作。但我父亲觉得以卡萨帕那种短浅的目光合作起来会很累，最好的对象还是你。”

“你父亲是觉得我年轻好操控吧。”

伊凡诺这句话问得过于犀利了，约瑟夫愣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而是转了一个话题：“你刚上任，要坐稳位子不容易。甘比诺虽不会管你，但波纳诺和科隆博应该会给你个下马威。我父亲让我转告你，科隆博送了个人到条子那里。”

“知道了，替我谢谢令尊。”伊凡诺只是礼节性地回答了一句。虽然他和约瑟夫是至交，可毕竟还是代表着各自的家族。一旦涉及到家族，他们之间也必然充满着阴谋与算计，任何的动作都是有利益考量的。

四、更迭

要掌管黑手党的一个家族并不是容易的事，首先要从层层斗争中胜出不说，还要对内摆平各个分支家系，对外威慑竞争对手。一个刚上任的教父，要处理的事简直推得像山一样。

但事情再多也总要一件件解决，水晶星杀手的事既然说了就要马上做，这不是一个能长期悬而不决的位置。

出于对水晶星的尊重，每更换一个水晶星不但要教父的首肯。继任者还必须在家族成员的见证下打败现任者。当然，失败便是死，只有以命相搏才能体现水晶星的价值。

吉诺维斯家族的私有林地上，所有身在美国的金星杀手和吉诺维斯辖下各个家系的老板都聚集在这里见证水晶星杀手的挑战。

现任的水晶星杀手是上一任教父在十年前选定的。杀手是一个对体力和年龄都有严格要求的职业，一个人能在水晶星的位置上呆十年，无疑十分值得赞扬。

奥赛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金星杀手，知道自己是无法等到下一个十年了。且不说这个金星杀手有能与他匹敌他的实力，既然新的教父不信任自己，那么无论胜败与否，他都只有死亡一条路。

杀手与保镖不同，要的是一击必杀。顶级杀手间的决斗，真正交手的只有一瞬。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等待时机。

奥赛德胜在经验，输在体力和反应。现在他唯一的胜机便是苏漓的冒进。

可苏漓却是他见过的最沉稳的年轻杀手，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他却感受不到对方的一丝波澜，好似死水一般。

明明场中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动作，所有旁观者却都清晰地感到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重。两个身经百战的杀手严肃时所散发出的气场，足以让整个环境紧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谁也不知道在哪一秒，哪一个人会发动攻势。

伊凡诺是第一次看到在战斗时的苏漓。与平日的样子不同，战斗状态的苏漓双眸沉静地如幽深的海底一般，让人完全读不到情绪。他周身的气息若有似无完全无法捉摸，只是随便地站着，却又让人找不到丝毫破绽，是绝对的沉静与谨慎。

这种感觉似乎有那么点熟悉。

伊凡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想把自己脑中有些线索却又抓不着头绪的记忆拖出来。

就在这时，场中的两个人同时有了动作。

奥赛德率先拔出了枪，苏漓往旁边一闪，迅速朝奥赛德身边奔去，转眼间已经贴到了不能用枪的距离。

奥赛德当机立断丢掉枪，拔出匕首开始和苏漓白刃战。虽然他今天必死，但堵上水晶星的荣耀他死也要死得漂亮。

两人的动作都是极快的，电光火石间已经过了十招。饶是伊凡诺，目光也只能勉强跟上两个人的动作。

但奥赛德到底是过了黄金时期的人了，一旦失了先机，持久战绝不是苏漓的对手。挡过苏漓的一击斜刺，他的精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放松，也就是这一瞬间决定了比赛的胜负。脖颈处的鲜血喷撒出来，他脱力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的最后一瞬他感到不是恐惧，而是解脱般的释然。

被刚刚的战斗震得忘记了呼吸的大佬们，终于在奥赛德完全倒地的那一刻缓过神来。他们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起立鼓掌。太精彩了！不管是哪一方都表现得太精彩了！真是堪称完美的决斗。

伊凡诺没有站起来，刚才苏漓流畅的动作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虽然招式的变化和速度都有不同，但手法却是相似的。苏漓攻击时的身形，和他幼时在车上看到的孩子完美得重合到了一起。

那段被埋藏的记忆，此时被伊凡诺完完整整地挖了出来。

那时也只不过十岁的自己，在穿过一片混乱街区的时候看到一场孩子间的斗殴。那个被围殴的孩子手法十分专业，显然接受过训练，他一时好奇便让司机停下了车。

被围殴的孩子身上似乎有伤，最终还是一个踉跄被掀到在地。

可奇怪的是，那个孩子的情绪始终波澜不惊，没有起伏，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众人散去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抱起酒瓶，没有怨怼，也没有愤恨。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同龄人，伊凡诺感到好玩的同时也有一丝亲切。那个孩子眼中的孤独空寂，和自他己心底的某种情绪一模一样。

自做主张地把人带回杀手堂，准备以后有时间慢慢结交。却想不到在那之后他马上被绑架，之后又因为安全问题被送往英国读书两年。时间一长他也就把这件事忘了，直到现在。

“教父。”苏漓收起刀刃，走到伊凡诺身前欠身行礼。

“很好，从今天起你便是家族新的水晶星杀手，直接听命于我。”收起飘散的思绪伊凡诺如常地发布任命，眼神却不自觉地在苏漓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五、效忠的对象

“克里斯，从今天开始负责外围。贴身护卫事就交给苏漓。”

“，教父。”其实外围安保和贴身护卫在职级上没有任何区别，只一个更有发展前途，一个更获信任而已。

克里斯回答得那么爽快，返到让伊凡诺觉得有一丝不自然。从小跟了十几年贴身保镖，怎么会那么容易地把安全交给一个不熟悉人？如果不克里斯有异心话，就一定有什么其缘由。

“克斯里，不知道些什么？关于苏漓。”

能问出这句话，克斯里知道伊凡诺一定看出点什么了，便也不再隐瞒，顺水推舟地说了下去：“，以前许多次教父在处理家族事物时候，都发现在远远地看着。”

“看什么？”听到克里斯回答伊凡诺立马警惕地问。并没有因记忆复苏而打消对苏漓顾虑。习惯了尔虞诈并不相信苏漓会因为那么一次偶遇而对誓死效忠。

“似乎只在关注着教父而已，不认为有什么其目。”

“所以觉得可以信任？”

“觉得不至于会做出伤害您事。”

“好了，知道了。”伊凡诺挥了挥手示意克里斯退下。有些不确定到底应该如何定义苏漓，把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从小受到教育告诉，不可轻信任何人。理智上不认为苏漓目单纯，可感性上却想相信克里斯话。那段记忆苏醒，确唤醒了心底某些被尘封情感。

算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有问题话再处理掉就好。

按下内部通讯器，伊凡诺低声吩咐：“让苏漓上来。”

不到一分钟，苏漓便出现在了伊凡诺书房。与胸口水晶星徽章交相辉映苏漓俊美脸庞。带着典型东方式儒雅，苏漓五观俊秀精致，皮肤不似白种人一样白皙，却更显活力。伊凡诺看着这样苏漓不禁想，要笑一下话会多么好看。

“这第一个任务。”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神，伊凡诺连忙开始说正事，递给苏漓一份资料，“把这个人做了，给科隆博一个警告。”

苏漓迅速地翻阅了一遍资料，原来科隆博家族为了给年轻教父一个下马威送了个人去和警方合作，检举吉诺维斯。那个人已经被FBI加入了证人保护计划，要杀话只有在转移时候。

“教父。”一如既往用最简洁话接受命令，苏漓发现伊凡诺看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心微微一动，苏漓不知道这种变化代表着什么。

“还有，准备让负责安全工作。待会儿去和克里斯交接一下。”